上海 夏 云
夏云散文詩組章
上海 夏 云
春風(fēng)邀約桃花,被鄰居海棠聽到,櫻花不知如何也得到了消息,她們爭先恐后,結(jié)果還是手拉手登場;杏花和李花終究沒有趕來,但她們聽到了一聲鳥鳴,準(zhǔn)備加入迎春花行列。
二月蘭開了還想開,不能把三葉草吵醒了,田地黑色,捧出油菜花金黃金黃,明年三月你來看,她們?nèi)匀婚_著。
中國上海,寶山廣福,一個(gè)百花談婚論嫁的地方,春風(fēng)路過的地方。
過些日子,五百年前的楊娥再到廣福村,恐怕看不到,那屋后的辣椒,河灘的青菜,樹上的香椿;時(shí)代變遷,鋤頭在生銹,光芒已成過去;草帽掛在土墻,思念陽光;風(fēng)走過田埂,喜歡撫摸的麥浪變成了曠野。只有四季守信,大地誠實(shí),一直養(yǎng)育著她的子女,稻穗低頭不語,油菜花開一次不會少一次。桃花知道傷感,花瓣找不到流水和碼頭,木門吱呀一聲開了,楊娥她今天到集市買菜,回家時(shí),廣福村蕩然無存。
廣福南街,殘?jiān)珨啾?,巷子幽長,南街已沒有了往日的擁擠繁華。街南有座小寺,準(zhǔn)備接受最壞的消息,那就是拆遷。
菜田與荒草為伍,野河孤獨(dú),一切事物顯得慌慌張張,語無倫次。早已記不得祖墳,那隆起的標(biāo)記已被抹平。水船擱淺,消失前的村莊多么安靜。夜晚能聽見鳴蟲的囈語,風(fēng)敲打窗框,喋喋不休。這氣氛這場景,惹得菜花無法結(jié)籽,不能盡終。鄰村的詩人來尋找歌謠,有了地址找不到主人。百年茶館,排門緊閉,透過小窗窺視,老灶堂涼了半截,八仙桌有模有樣,一夜之間成了文物。
楊涇河有些微涼,風(fēng)也亂了陣腳,沒有方向,舊墻上泛黃的門牌格外冷落,靈敏的狗,警覺中,守著這最后的家門,每扇門不再上鎖,洞開著;青石臺階上,留下的記憶被磨得锃亮。
這片老土地,早已支撐不住城市的掠奪者,房產(chǎn),高鐵,公路甚至小區(qū),都在爭搶這塊地盤,老屋瘦了,老屋哆嗦了,于一個(gè)昏暗的夜晚,村莊在城改大潮中淪陷。
瓦房低矮,需要壓低頭進(jìn)入,老宅拒絕甲醛,不懂裝潢;還是磚砌的地面,更接地氣,空間狹小,但妥貼可靠,適宜閱讀書寫或者低吟,窗外時(shí)光在細(xì)細(xì)流淌,面對大廈,小街神情坦然從容,一街鄰坊,依然有左鄰右舍關(guān)照,相互串門的友善,祖祖輩輩都沒有變過。
百年茶幡還在飄蕩,茶水里的暖氣依然熱騰,其樂融融的老兄弟們,品茗著灰瓦下青苔般的眷戀,一碗碗的粗茶淡飯,腌菜蘿卜,可以端過半條老街,與過往村人問好?;蛘?,還有一方低調(diào)的院墻,總有一片瓦是自己的,總有一撮土是可以侍奉的,一方可以遙看星空的巷院。
也適合秉燭夜談,雨水可以煮茶,也可以澆花,太陽給綠葉賦予生機(jī),也可以給寒冬殺菌去寒,走進(jìn)一塊塊掌故鋪成的歲月,讀一路凹凸不平的詩詞,老街古村是一本東方美學(xué)的巨著,任你如何復(fù)古模仿,魂魄不在,無法皈依。
去鄉(xiāng)野,采摘懸掛已久的柿子,薄薄的一層皮下,像包裹著一個(gè)太陽,入秋了,太陽也熟了。
看飛鳥盤旋,從高入跌落,想要分享那些紅紅的顏色,竟然沒有人去驅(qū)趕它們,也沒有人理會它們,一切隨大自然的意愿,一切聽天由命,這就是果農(nóng)的心境。
這是入冬前的狂飲,黑夜之前的燦爛,綠葉無力帶走的果實(shí),望著金秋,樹枝上掛著的終究要被摘掉。我們提著籃子,不習(xí)慣對一棵果樹說“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