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澤舉

一、匿名快遞

傍晚的帽峰山顯出幾分肅殺之意。趙嫣紅走在山邊的小路上，思緒卻倒回了3年前。父親趙世宏本來是大學(xué)教授、瓷器鑒定領(lǐng)域里的泰斗級人物，過眼的珍玩瓷器無數(shù)，再加上自己打小拜過師學(xué)過功夫，逐漸練就了一雙看瓷器的“火眼金睛”。常言道：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峙逻B趙世宏自己都沒有想到，他后來會誤把一件“秦仿”認(rèn)作真品。事發(fā)后，趙世宏自慚形穢，一怒之下自焚而死，引得古玩界一片嘩然。

當(dāng)時，趙嫣紅才22歲，大學(xué)剛畢業(yè)，哭得死去活來的。她把所有怨恨都怪到了制作“秦仿”的秦天南身上。四處尋找，可是秦天南就像人間蒸發(fā)了一般，杳無音訊。趙嫣紅根據(jù)父親留下的筆記資料，潛心研究，終于發(fā)現(xiàn)了“秦仿”的破綻，自己變成了鑒定“秦仿”的專家。哪里有“秦仿”，哪里就有趙嫣紅的蹤跡。

幾年來，她拆穿了數(shù)百件“秦仿”的假面目。行里那些靠倒賣“秦仿”發(fā)財?shù)幕熳雍尥噶怂?，因為她喜歡穿一身紅裙，所以給她起了個外號——紅魔女。那些混子被她擋了財路，四處尋找她，揚言要跟她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

趙嫣紅怕招惹麻煩，于是在郊區(qū)的帽峰山下租了一戶農(nóng)戶的小屋，暫時隱匿起來。帽峰山四周交通不便，除了附近居住的農(nóng)戶，極少有外人光顧。趙嫣紅就過起了閑云野鶴般的生活，也不跟人聯(lián)系，平時只通過上網(wǎng)了解外界的信息。

但是，一旦發(fā)現(xiàn)“秦仿”的蹤跡，她還是會馬不停蹄地趕過去當(dāng)場揭穿。她就是要通過這種方式逼迫秦天南現(xiàn)身，好為自己冤死的父親討回公道。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趙嫣紅向小屋走去。小屋前面是一個菜園，剛走到菜園里，遠(yuǎn)遠(yuǎn)見小屋門邊有個人影。趙嫣紅警覺起來：“誰在那里？”那人上身穿一件淡黃色T恤，被她猛然一喝驚到了，連忙向左邊竄去。

趙嫣紅為了防身，隨身帶著一把匕首，趕緊拔出來追了上去。二人前后相差百十米，那人也不回頭，只顧死命地往前跑。趙嫣紅大吼道：“你給我站?。　蹦侨烁静焕?，一頭扎進了山邊的竹林里。

等追進竹林子里，人早已沒了影子。趙嫣紅喘著氣回到小屋里，發(fā)現(xiàn)桌子上的電腦、錢包都在，看來不是來偷東西的。正自猶疑，赫然發(fā)現(xiàn)電腦旁邊多了一封匿名快遞！是剛才那個人送來的？

趙嫣紅撕開快遞，里面裝著一頁A4紙，上面寫著幾行打印出來的字。大意是說兩天后江都市的元通拍賣公司會舉辦一個“海歸”瓷器專場，現(xiàn)場拍賣一批流失海外的瓷器。對方收到消息，現(xiàn)場的絕大部分瓷器都是“秦仿”，希望她到時候能現(xiàn)身拍賣會，揭發(fā)元通拍賣公司的丑惡嘴臉。

趙嫣紅看完陷入沉思之中。對方是誰？自己藏得這么隱秘還是被發(fā)現(xiàn)了，讓自己這么做會不會有什么陰謀？不管是出于何種目的，只要有“秦仿”出現(xiàn)，她就要現(xiàn)身揭穿，誓要把秦天南逼出來為止！

去江都市坐車要一天多時間，趙嫣紅決定收拾一下立刻動身。換上惹眼的紅裙，趙嫣紅又化身“紅魔女”了，她開始喜歡這個稱號了。自打父親慘死的那一刻起，趙嫣紅就發(fā)下毒誓：這一生要和“秦仿”、秦天南斗爭到底！

拎著旅行包來到公路邊，時間已接近10點，公路上一輛車也沒有。等了一陣，趙嫣紅看見一輛藍(lán)色貨車開了過來，連忙招手示意。司機穿著黑褂子，留著板寸頭，將貨車穩(wěn)穩(wěn)地停在她身旁。趙嫣紅走到車門旁，副駕駛位的男人30歲上下，帶著一副黑框眼鏡，早已將頭伸了出來，笑著說問道：“美女，有事嗎？”趙嫣紅說道：“我有急事，載我一段行不行？”“眼鏡”連連答應(yīng)，讓她坐駕駛室的中間位置。

“眼鏡”自我介紹叫齊剛，他們是給江都市的一家建材公司送貨的。趙嫣紅一聽，欣喜地說：“我剛好要去江都市，搭個順風(fēng)車，兩位帥哥不介意吧？”齊剛連忙說道：“當(dāng)然不介意，有美女一路同行，我們求之不得呢?！?/p>

貨車開到后半夜，天上忽然下起雨來，公路上積水越來越多?！鞍宕珙^”建議找個地方避避雨，等雨停了再走。又開了一陣，發(fā)現(xiàn)路旁有間祠堂。3人連忙鉆了進去?？赡苁沁B續(xù)趕路的緣故，3人沒多會兒就睡熟了。

黑暗中，趙嫣紅發(fā)現(xiàn)自己坐在墻角里，猛一抬頭，看見一個帶著銀絲眼鏡的儒雅男人，50多歲的樣子，手里攥著一把滴血的刀子。趙嫣紅害怕起來：“你是誰？”對方說：“你就是紅魔女？”趙嫣紅定定地說道：“不錯！我就是紅魔女！”對方陰森森地說：“我就是秦天南！你老是陰魂不散地跟我作對，我要宰了你！”握緊刀子向她的脖子上扎去。只聽“啊”的一聲尖叫，趙嫣紅醒了過來，原來是場噩夢。“板寸頭”和齊剛也被驚醒了，忙過來安慰一番，趙嫣紅的神經(jīng)才鎮(zhèn)定下來。

雨停后，3人繼續(xù)趕路，等到了江都市里，已是第二天下午了。趙嫣紅跟二人分手后，找家酒店住了下來，上網(wǎng)一搜，關(guān)于“海歸”瓷器專場的新聞多達上千條，主辦方元通拍賣公司表示，拍賣的瓷器全是明代官窯精品。由于這批瓷器遺失在海外，經(jīng)過熱心人士搜集才運回國內(nèi)的，而且這次拍賣會所得將全部用于慈善活動。趙嫣紅在網(wǎng)上仔細(xì)看了一些瓷器的照片，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端倪?？磥碇挥械痊F(xiàn)場拍賣那天了。

二、怒砸珍寶

拍賣會舉辦當(dāng)天，整個展廳全是一件件精美的瓷器，耀眼奪目。由于媒體的造勢，拍賣會吸引了許多富商巨賈和收藏界人士到場?；顒娱_始后，元通拍賣公司的葛總走上舞臺，他穿著考究，一對小眼睛透著睿智。

葛總先講了開場白，然后通過投影幕播放了許多海關(guān)資料證明，一邊播放一邊解說，無疑在說明這批瓷器的貨真價實。臺下不時有人提出疑問，葛總總是微笑著耐心解答，一副謙遜有禮的樣子。

演講環(huán)節(jié)結(jié)束后，葛總正要宣布拍賣活動正式開拍，忽聽一個響亮的聲音道：“這些瓷器都是‘秦仿！大家千萬不要上當(dāng)！”在場眾人一片嘩然，只見一名紅衣女子昂然走上舞臺。

葛總到底是老江湖，不慌不忙地說：“請問這位小姐是？”臺下已有人喊了出來：“她是紅魔女”“她是‘秦仿鑒定專家”。葛總笑道：“哦，是‘秦仿鑒定專家趙小姐啊。歡迎趙小姐光臨本次拍賣會！”趙嫣紅早已來到了拍賣會現(xiàn)場，粗略看了幾件瓷器，發(fā)現(xiàn)全是“秦仿”。她在等一個合適的時機亮相，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化身“紅魔女”了，她要當(dāng)著上千人的面，毫不留情地揭發(fā)元通拍賣公司的丑惡嘴臉，她要再一次向“秦仿”和秦天南發(fā)起挑戰(zhàn)！endprint

只見趙嫣紅走到舞臺正中間，盯著葛總問道：“請問葛總，元通拍賣公司弄這么一批秦仿來冒充官窯精品蒙騙客戶，你們還有沒有一點羞恥之心？”

葛總也是寸步不讓：“趙小姐，我知道你是‘秦仿鑒定專家，但是也不能看到瓷器就說是秦仿吧。”趙嫣紅冷笑一聲，走下舞臺指著身旁的一個斗彩花鳥青花瓶告訴眾人，每件“秦仿”都有秦天南留有的特殊標(biāo)記，而這個青花瓶的標(biāo)記就在畫中青鳥的眼睛里。

現(xiàn)場頓時炸開了鍋。葛總倒是臨危不亂，讓現(xiàn)場的幾位行里的老專家看了看青花瓶，幾位老專家認(rèn)真鑒定后一致認(rèn)定青花瓶是真品，絕對不可能是“秦仿”。

葛總沖著眾人說道：“行里人都知道，這幾位都是行里的前輩，德高望重，眼力驚人?！闭f著又轉(zhuǎn)向趙嫣紅：“趙小姐，你說這青鳥的眼睛里留有秦天南的特殊標(biāo)記？那你得告訴我們，這特殊標(biāo)記是什么呀？在古玩行里，話可不能亂說的！”

趙嫣紅被他一番搶白，知道眼睛里的標(biāo)記太小，一時半會還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咬了咬牙，趙嫣紅又大聲宣布還有一個方法可以證明青花瓶是“秦仿”，只要打爛青花瓶，瓶底會有一個“南”字。每件“秦仿”打碎后瓶底都有“南”字，這是鑒定“秦仿”最簡單明了的方法。

現(xiàn)場眾人一時議論紛紛。葛總頓了頓，抓過麥克風(fēng)朗聲道：“好！今天為了向大家證明這批瓷器確實是真品，我跟趙小姐當(dāng)場打個賭。這件斗彩花鳥青花瓶價值300萬，你現(xiàn)在可以馬上砸碎它。只要發(fā)現(xiàn)‘南字，一切損失由我個人承擔(dān)！”說罷讓工作人員取來一把小鐵錘，親手交到了趙嫣紅手里。

趙嫣紅接過小鐵錘，大聲說道：“葛總果然快人快語！你聽好了，如果沒有‘南字，我愿出300萬賠償損失，并承擔(dān)一切后果！”整個大廳頓時靜得落針可聞，都盯著“紅魔女”手中的小鐵錘。但見她盯著面前的斗彩花鳥青花瓶，右手掄起小鐵錘猛地砸過去。只聽“咔嚓”一聲脆響，青花瓶眨眼間支離破碎，散了一地。

場上眾人的目光都落到了碎片上。趙嫣紅連忙蹲下身四處查找碎片，翻來翻去，一塊塊碎片潔白無瑕，卻根本沒有一塊帶“南”字。葛總走到她身旁，戲謔地說道：“紅魔女，找到了嗎？在場的好幾百人可都等著看呢?！壁w嫣紅兩只手在碎瓷片里亂撥，扎破了手也渾然不覺，嘴里喃喃說道：“不可能！不可能！青鳥的眼睛明明有問題的，瓶底怎么會沒有‘南字呢？”

葛總趁機說道：“大家都看到了吧，沒有‘南字，這下可以還元通拍賣公司一個清白了吧。我可以向大家保證，這批瓷器絕對沒有問題！”趙嫣紅爬起來，沖著葛總說道：“說！為什么沒有‘南字？一定是你事先動了手腳，你為什么要騙大家？秦天南在哪里？快點讓他滾出來！”整個人越說越激動。

這時候，幾名警察走了進來。一名警官向趙嫣紅說道：“趙小姐，我現(xiàn)在要以妨礙社會公共治安罪將你帶走，請你配合?！壁w嫣紅猶自大叫：“這些都是秦仿！大家千萬不要相信呀！秦天南，你這個縮頭烏龜！”趙嫣紅被兩名警察押著，硬塞進了警車?yán)铩?/p>

趙嫣紅坐在車?yán)?，仍是大喊大叫。警車開了一個多小時才停下來。趙嫣紅被反剪雙手推推搡搡地走了一陣，來到一處地下室里。剛進去，身后的警察就將鐵門“哐當(dāng)”一聲關(guān)上了，四周頓時黑暗下來。

趙嫣紅尖聲道：“這是哪里？你們根本不是警察，到底是什么人？”那名“警察”按亮一盞白熾燈，脫下身上的警服，笑著說道：“紅魔女果然是目光如炬啊，我們當(dāng)然不是警察！哈哈！”

三、陰謀詭計

趙嫣紅被綁在椅子上不能動，嘴里卻不饒人：“秦天南！我知道是你，你給我滾出來！”根本沒人理她，只剩下一個馬仔看著。趙嫣紅罵累了，閉上眼回想著一連串發(fā)生的事。也不知過了多久，她忽然聽到不遠(yuǎn)處有響動。那馬仔正玩手機，警覺地站起來走到門邊，剛伸手拉開門，一根鋼管伸過來當(dāng)頭一棍將他敲暈過去。接著一個蒙面人閃了出來。

趙嫣紅見蒙面人拿著鋼管向自己走過來，不禁縮了縮身子，發(fā)聲道：“你是誰？想怎么樣？”那蒙面人低聲說道：“我先救你出去再說?！闭f完便三兩下替她解開繩子，拉著她快速跑到路邊，上了一輛摩托車飛馳而去。

進入市區(qū)后，摩托車直接開進了一個城中村里。二人走進一間出租屋，蒙面人關(guān)上鐵門，才摘下臉上的黑布，竟然是那晚貨車上遇到的“板寸頭”！趙嫣紅吃驚地說：“怎么是你？”“板寸頭”反問道：“你就是‘紅魔女趙嫣紅？那晚在祠堂里我聽到了你的夢話，只是當(dāng)時還不敢確定。你父親是趙世宏對不對？”趙嫣紅點點頭，心中疑惑不解，她之前壓根就不認(rèn)識面前的年輕人啊，怎么對方對自己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

“板寸頭”坐下來，說道：“趙小姐，我對不起你，是我害了你父親呀?！?年前，“板寸頭”還是一家古玩公司的業(yè)務(wù)員，在一個湖北男人的手里收了件元代天青一色觀音瓶。當(dāng)時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趙世宏，希望他能給觀音瓶做鑒定。不料趙世宏看到觀音瓶后就入了迷，爽快地答應(yīng)了。隨后的拍賣會上，趙世宏更是親臨現(xiàn)場，向一眾買家推介觀音瓶。

萬萬沒想到的是，拍賣會上卻有人當(dāng)場拆穿了觀音瓶是“秦仿”。趙世宏自焚慘死后，“板寸頭”內(nèi)心愧疚，發(fā)誓一定要找到秦天南替他報仇。后來聽說了“紅魔女”的事，知道她是趙世宏的女兒，他就一直想找到她當(dāng)面謝罪，可總是碰不上。那晚在祠堂里恍惚中聽到了她的夢話，“板寸頭”就開始留意她了，直到今天在拍賣會上看到她怒砸青花瓶的一幕，才終于確定她就是自己苦苦尋找的趙世宏的女兒趙嫣紅。

趙嫣紅仔細(xì)地聽著，目光落到了窗外晾衣架上的一件淡黃色T恤上?！鞍宕珙^”看她盯著T恤，說道：“這是我當(dāng)年第一次見到趙教授時穿的，趙教授跟我講了很多鑒定知識，讓我受益匪淺。就是這么好的一個人，卻被‘秦仿活活逼死了。這件衣服我一直穿著，就是要時刻提醒自己不要忘記趙教授，非要找出秦天南討回公道不可！”

趙嫣紅像是忽然記起了什么，說道：“原來那天去帽峰山給我送快遞的人是你，你后來還被我追是不是？”“板寸頭”點點頭，送快遞是齊剛指使他做的，他那時候還不知道收快遞的人就是“紅魔女”。今天找人冒充警察逮捕你也是事先設(shè)計好的。還有那晚在公路上遇到你，也是事先安排好的。所有這一切為的就是將你自然地引到江都市來，確保讓你按時參加拍賣會。endprint

房間內(nèi)一時安靜下來。趙嫣紅聽著聽著開始后怕了，感覺到自己落入了一個巨大的彀中，想爬都爬不上來。“你們處心積慮把我引到江都市來，到底有什么目的？”“板寸頭”搖了搖頭，這都是齊剛安排的，他只是奉命執(zhí)行而已。

趙嫣紅愣愣地坐下來，將整個事情串聯(lián)起來，頓時恍然大悟：市場上的“秦仿”泛濫成災(zāi)，而且模樣逼真，已經(jīng)到了以假亂真的地步。現(xiàn)在好多買家談“瓷”色變，生怕一不小心又買到一件“秦仿”，所以不愿意收藏瓷器。而“紅魔女”是鑒定“秦仿”的專家，一雙眼睛看到哪里，哪里的“秦仿”就會原形畢露。

下午自己大鬧拍賣會，誤把一件真品看成了“秦仿”。自己無疑給海外瓷器專場活動做了最好的宣傳。看來對方已經(jīng)事先安排好了，故意找了一件真品讓自己打眼?！凹t魔女”都打眼了，那些買家肯定會認(rèn)為其他瓷器全都是真品，他們會瘋狂地?fù)屬?。此舉恰恰正中元通拍賣公司下懷。事發(fā)之后，對方再把自己控制起來。等自己反應(yīng)過來時，估計對方已經(jīng)利用那些“秦仿”賺得盆滿缽滿啦。

“拍賣會的情況怎么樣？”趙嫣紅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鞍宕珙^”說道：“由于你打爛的青花瓶是真品，那些人看在了眼里。你被帶上車后，那些人全部發(fā)了瘋似的搶購起來。剛剛聽說成交額已超過了1個億?！壁w嫣紅一下子愣住了，天?。∽约哼@個“秦仿”鑒定專家卻成了別人倒賣“秦仿”的工具！

趙嫣紅恨得咬破了自己的嘴唇，半晌方道：“對啦，你查了這么久，有沒有查到秦天南的蹤跡？”“板寸頭”搖搖頭，三年來秦天南根本就沒露過面，甚至沒有人見過他。但是“秦仿”卻到處都是，已到了泛濫成災(zāi)的地步。他覺得元通拍賣公司有些古怪，應(yīng)該跟秦天南有些關(guān)系。因為市面上的“秦仿”實際上都是從元通拍賣公司流出去的，所以他才應(yīng)聘進了元通暗中調(diào)查，可惜到現(xiàn)在仍然一無所獲。

趙嫣紅憤憤道：“這只老狐貍，我遲早要逮到他！”自己在追查的過程中，曾經(jīng)遇到過一個老藝人，老藝人說早年間與秦天南有過一面之緣。他有一個非常容易辨認(rèn)的地方，就是他右手的無名指是假指，據(jù)說是一次酒醉失誤被刻刀生生切掉了?！鞍宕珙^”坐在椅子上，聞言一彈而起：“右手無名指是假指？莫非是他？”

四、同門宿怨

趙嫣紅忙問是誰？“板寸頭”記起來，有一次公司聚會，葛總心情特別好，喝酒喝吐了要去洗手間。自己當(dāng)時看葛總走路東倒西歪的，就起身過去扶。不料葛總卻堅決不讓，結(jié)果去了10多分鐘還沒回來。齊剛也在場，就讓他過去看看。等他一進去，就發(fā)現(xiàn)葛總站在洗手臺前擺弄自己右手的無名指。

葛總一見是“板寸頭”，連忙慌張地遮住右手走了出來。“板寸頭”當(dāng)時也沒在意，剛才聽趙嫣紅說假指的事，忽然覺得葛總當(dāng)時那個動作應(yīng)該是在安假指，他從洗手臺上掛的鏡子里看到一點的。怪不得葛總從來不跟人握手，其實是怕不小心碰到假指。

趙嫣紅眼神犀利起來，鎮(zhèn)定地說：“我敢肯定，他就是秦天南！這只老狐貍終于露出狐貍尾巴啦！”秦天南牙齒不好，每周的星期三都要雷打不動地去診所檢查一次。今天剛好是星期三，那秦天南一定會去常去的那家診所的。

二人出了出租屋，直接來到街心路一個僻靜的牙醫(yī)診所前?！鞍宕珙^”指著招牌說：“就是這間診所，我有一次聽他說起過?！倍丝戳丝此闹艿奈恢?，直接潛伏在診所對面的小花園里，等待秦天南出現(xiàn)。

晚上9點剛過，一輛黑色奧迪在診所門口停了下來。葛總從駕駛位上鉆出來，輕車熟路地走了進去。二人摸到奧迪旁邊，“板寸頭”摸出一截鐵絲上下一搗鼓，車門就開了。二人連忙坐到后排。在車?yán)镓埩?0多分鐘，透過車玻璃，看見葛總出了診所，走到奧迪車旁去掏車鑰匙。

二人連忙低下頭，葛總打開車門坐了進來，正要啟動車子，一把短刀已經(jīng)抵在脖子上，“板寸頭”說道：“別動！”葛總嚇壞了，趙嫣紅將他推到副駕駛位上，自己坐上去一打方向盤將車駛了出去。

奧迪在全速前進。趙嫣紅問道：“秦天南！我可是滿世界找你呀。”“葛總”一愣，說道：“你怎么知道我是秦天南的？”趙嫣紅剜了他一眼，抓住他右手，稍一用力將“無名指”摳了下來，果然是一截仿皮膚的假指。秦天南說：“你就是紅魔女吧？我知道，遲早會和你相遇的。你是來為你爸爸報仇的吧？”

奧迪開到城郊，在江邊停了下來?！鞍宕珙^”一把將秦天南扯到外面，上去就是一頓暴揍，大吼道：“秦天南，你害死了趙教授。3年啦，我尋遍天涯海角到處在找你！”又是幾拳，直打得他滿地找牙。秦天南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卻始終一聲不吭。趙嫣紅愣住了，忽然間有點可憐他。此時此刻，他也不過是一個五六十歲的老頭而已，兩鬢斑白，行將就木。

“板寸頭”打累了，在一旁喘著粗氣。秦天南撕心裂肺地咳了幾聲，按著地緩緩站起來，依舊一言不發(fā)，只是平靜地望著二人。他的表情無疑激怒了“板寸頭”，只見他握緊拳頭又沖了上去，卻被趙嫣紅死死攔住了，吼了他一句：“夠啦！”“板寸頭”一時有些茫然，趙嫣紅盯著秦天南說道：“你為什么不說話？”

秦天南淡淡道：“因為我沒什么說的。我知道會有今天，所以早有了心理準(zhǔn)備。就算你們殺了我，我也不怨你們，因為這是我應(yīng)得的。不是不報，時辰未到?！壁w嫣紅一時納悶了：“你明明知道，為什么還要拼命制作那么多‘秦仿？你知道‘秦仿害死了多少人嗎？”秦天南苦澀一笑，捋開袖子，胳膊上全是密密麻麻的針孔，令人觸目驚心。

二人均是一驚。秦天南說道：“你們以為我真的是來看牙醫(yī)的嗎？早在幾年前我就被一個人控制了，他暗中定期給我注射一種國外的新式毒品，害我上了癮。然后逼我制作‘秦仿，以牟取暴利。呵呵，說白了，我不過是他的賺錢機器而已。”秦天南必須定期來牙醫(yī)診所注射毒品，否則毒癮就會發(fā)作，痛不欲生。

趙嫣紅忙問那人是誰？秦天南微微一笑，說道：“就算你們知道了，又能怎樣呢？”然后又定定地望著趙嫣紅，補了一句：“有朝一日你見到他，替我?guī)Ь湓捊o他：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不過，我不恨他?！眅ndprint

趙嫣紅詫異了一下，追問道：“你說的是什么意思？你怎么知道我一定會見到他？那個人到底是誰？”秦天南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正要說話，只聽一聲槍響，子彈正中他胸口。秦天南望著趙嫣紅，吃力地說：“記住我說的話?！鄙碜拥沽讼氯?。

二人連忙伏下身子，忽見一團黑影飄了過來，是齊剛！他手里的“沙漠之鷹”還在冒煙。齊剛走到秦天南身旁，不屑道：“老東西！留著你也沒用了，我就送你一程！”二人正要逃跑，齊剛抬槍對準(zhǔn)了二人，說道：“跟我走，我?guī)銈內(nèi)ヒ娔莻€人?！?人上了奧迪后，齊剛用槍抵著“板寸頭”的后腦勺，命令他將車開到元通拍賣公司的C棟辦公大樓。

費了一個多小時才到辦公大樓，3人進入大樓，來到了齊剛的辦公室。齊剛按動辦公桌旁邊的機關(guān)，只見一旁的書柜開始緩緩向兩旁退開，露出一個黑洞。3人魚貫而入，接著進了一間電梯。齊剛按動號碼“-7”，電梯開始緩緩下沉。

坐電梯下到負(fù)七層，3人來到一個空間極大的地下室里?！鞍宕珙^”驚呆了，自己天天在這棟大樓里上班，竟從來不知道大樓下面還有這么隱秘的地下室。只見四周忙忙碌碌的全是工人，各種奇怪的機器讓人眼花繚亂。

齊剛說道：“想不到吧，元通拍賣公司的真正業(yè)務(wù)是制作‘秦仿，然后再編造各種噱頭拍賣，以牟取巨額利潤。市面上所有的‘秦仿都是從這里流出去的?！?人走到一間房門前，齊剛說道：“你們想見的人就在里面，進去吧?！?/p>

趙嫣紅、“板寸頭”二人相視一眼，推門走了進去。房間里燈光昏暗，只見一人背對著二人站著，正抽著煙。趙嫣紅失聲喊了出來：“爸爸！是你嗎？”趙世宏轉(zhuǎn)過身，定定地望著女兒。“板寸頭”欣喜地說：“趙教授，你沒有死，太好了！”趙世宏點頭說道：“嫣紅，爸爸本來想等拍賣活動結(jié)束后再告訴你的，可是沒想到你們這么快就查出葛總的真實身份了?！壁w嫣紅望著他，說道：“爸爸，你快告訴我，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趙世宏和秦天南曾經(jīng)是同門師兄弟。二人天賦異稟，學(xué)成之后，都各自在自己的領(lǐng)域做出了成績。趙世宏擅長瓷器鑒定，秦天南卻專門做高仿瓷器。本來一切都相安無事的，直到二人的師傅離世那天，師娘在房間里哭得死去活來。趙世宏打小跟師娘親，送走所有來吊唁的客人后，就留下來安慰師娘。

勸了一陣子，師娘漸漸平靜下來，拉著他的手說：“世宏啊，師娘告訴你一件事。你師傅把那本秘籍傳給天南啦。前幾天，天南回來看你師傅，我在門外偷偷看見的。你師傅親手將秘笈給了天南。打心眼里說，師娘是希望把秘籍傳給你的，讓你好好把這門手藝傳承下去。可是你師傅既然這么做了，想必有他的苦衷。如今人也去了，你可不要怨你師傅啊。”

趙世宏裝作不在乎的樣子，連稱不會，都是同門師兄弟，秘笈傳給誰都一樣。當(dāng)夜回到家里，趙世宏躺在床上輾轉(zhuǎn)難眠。那本秘籍可是無價之寶啊。趙世宏早先學(xué)藝時，有一次師傅喝醉時無意中說了出來。秘笈是從清朝的造辦處流出來的，上面詳細(xì)記載著很多官窯瓷器的制作工藝，是老輩人一代一代傳下來的。

打那以后，師傅再也沒有提過秘笈的事，趙世宏原本以為是老人家醉酒瞎說的，也就沒太在意。但是剛剛又聽師娘鄭重其事地說了，他就斷定秘笈是確實存在的，而且已經(jīng)被師傅瞞著自己悄悄傳給了秦天南。師傅的偏心無疑激起了趙世宏的嫉妒之心，于是，他內(nèi)心的邪惡之花開始盛開……

五、真真假假

不久后，趙世宏設(shè)計控制了秦天南，終于得到了秘笈。得到秘笈后才發(fā)現(xiàn)，自己還是制作不出足以以假亂真的高仿?？磥韼煾档倪x擇是對的，秦天南天資聰穎，只有他得到秘笈，才能將秘笈發(fā)揮到最大化。但是趙世宏卻不肯就此罷休，為了引開眾人的視線，他自己導(dǎo)演了一場“自焚”的假戲，那個燒死的人根本不是他。成功“假死”后，他用毒品暗中控制了秦天南，逼迫他夜以繼日地制作“秦仿”，作為自己的賺錢機器。卻沒有料到“紅魔女”臨空出世，隨著“紅魔女”的到處搗亂，“秦仿”的銷路斗急轉(zhuǎn)直下，幾乎到了無人問津的地步。

于是，趙世宏才想到了大干一票，利用“紅魔女”為海歸瓷器專場活動宣傳，果然短短幾天內(nèi)就賣了兩三個億，足夠自己下半輩子錦衣玉食啦。趙世宏攬住趙嫣紅的肩膀，說道：“嫣紅，爸爸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億萬富翁啦！跟著爸爸出國，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讓我們離開這個是非之地！”趙嫣紅一把掙脫他，愣愣地說：“你放手！面前的人還是我爸爸嗎？還是那個猛烈抨擊造假販子的鑒定專家嗎？”

趙世宏一時愣在原地。趙嫣紅大吼道：“不是！他現(xiàn)在不過是個滿身銅臭味的奸商！是個唯利是圖的小人！”趙世宏后退幾步靠著墻，他覺得自己的世界山崩地裂了。

幾年來，他一直活在掙扎之中。剛開始恨師傅的偏心，可是師傅已經(jīng)死了，仇恨就轉(zhuǎn)移到了秦天南身上，他變著法子折磨他。后來他又找到了新的目標(biāo)，就是要利用秘笈和秦天南賺很多錢，讓女兒好好地生活。可是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女兒根本不會要他一分錢，甚至不再認(rèn)他這個父親了。

房間里一時安靜下來。趙嫣紅不知什么時候，已走到趙世宏身旁，說道：“我有個問題想問你。秦叔叔為什么要在每件‘秦仿里留下記號呢？如果他不留的話，豈不是沒人可以分辨出來了?！壁w世宏說：“這個問題我也問過他，他說是師傅的遺言，師傅臨終把秘笈給他時特意囑咐的。師傅說真就是真，假就是假。就像瓷器一樣，你可以做得很逼真，但是假的終歸是假的?；蛟S這才是師傅為什么選擇將秘笈傳給秦天南的原因。因為他是一個真實的、從不弄虛作假的人?！?/p>

因為此事，趙世宏曾多次派人威逼過秦天南，但是他寧愿死，也要在每件“秦仿”里留下記號。趙嫣紅想起秦天南臨死前說的話，看來他已經(jīng)猜到控制自己的人就是趙世宏了，可是他到臨死都沒有說出來，他是一直顧念著同門的情誼，不愿意同門相殘啊。

四下里安靜極了。趙嫣紅輕聲說道：“爸爸，收手吧。以后我還做‘紅魔女，你來做我的軍師。我們父女倆做一對好搭檔，該多好呀?！壁w世宏喃喃念道：“紅魔女，好搭檔?！倍ǘǖ赝畠?，“嗯”了一聲。endprint

趙嫣紅臉上綻放出了笑容，正要去抱趙世宏，門忽然開了，齊剛緩步而入，“唰”地掏出槍對準(zhǔn)了她。趙世宏憤然道：“齊剛！你要干什么？”齊剛陰笑道：“趙教授，你錢賺夠了想收山，可是老子還在受窮呢！”

趙世宏脫口道：“你想怎么樣？”齊剛說道：“秦天南已經(jīng)死了，這些年來我一直在找人私下研究制作高仿的工序。就在昨天，我的團隊告訴我工序已經(jīng)完全可以機械化了。秦天南一死，這個世上除了元通公司，再也沒有人能制作出這么高水準(zhǔn)的‘秦仿啦。這是多么龐大的一個產(chǎn)業(yè)啊，只要有了元通公司，就等于守著一座永遠(yuǎn)也開采不完的金礦。哈哈！”

趙世宏沒想到齊剛會背著自己殺了秦天南，他雖然一直折磨他，但是從來沒有想過要真正殺他。他原本想著自己帶著錢和女兒出國享福的，然后留一筆錢給秦天南，讓他自生自滅。

當(dāng)親耳聽到秦天南死亡的那一刻，趙世宏的內(nèi)心還是震了一下，半晌說道：“齊剛，你在我身旁這么久，我還真是小看了你。只要你放了我們，元通公司以后就是你的啦。”齊剛搖搖頭：“我放了你們，難保你們不把‘秦仿的秘密說出去。只有死人才不會泄露秘密，所以你們只有像秦天南一樣，我才會放心?！?/p>

趙世宏哈哈大笑幾聲：“你以為殺了我們3人，就沒有人能認(rèn)出‘秦仿嗎？實話告訴你，‘秦仿除了眼睛里的破綻、瓶底的破綻之外，還有第3處破綻。就算你抹掉了前兩處，但是遲早會有人發(fā)現(xiàn)第3處破綻的。只要一發(fā)現(xiàn)，‘秦仿馬上就會變成爛白菜，你的發(fā)財夢恐怕就要化為泡影啦?！?/p>

齊剛冷聲道：“趙教授，你少耍嘴皮子啦，我才不會上你的當(dāng)呢?！壁w世宏指著辦公桌上的一件青花瓶，說道：“看到?jīng)]有？就在瓶嘴的地方，看到有什么不同沒有？”齊剛朝青花瓶走了兩步，目光也移到了青花瓶上。他在暗中謀劃多年，就是為了制作高仿的機械化。否則單靠秦天南一個人，“秦仿”的量永遠(yuǎn)也上不去。而且秦天南在每件“秦仿”上都留下了標(biāo)記，一個“紅魔女”已經(jīng)不得了了，萬一到時候再冒出幾個“紅魔女”來，一切就都白費了。經(jīng)過秘密研究，現(xiàn)在制作“秦仿”已經(jīng)可以機械化了，而且上面沒有秦天南留下的標(biāo)記，很難被辨認(rèn)出來。

但是現(xiàn)在趙世宏說還有第3處破綻，他當(dāng)然就害怕了。萬一真的有，他制作出來的“秦仿”就不是完美無瑕，遲早會有人認(rèn)出來，到時候還是功虧一簣。他暗中謀劃多年，就是為了取趙世宏而代之，接管整個元通拍賣公司。

趙世宏說道：“你看到第3處破綻沒有？”齊剛?cè)嗳嘌劬?，又靠近了青花瓶兩步。趙世宏瞅準(zhǔn)時機，一把握住青花瓶朝他頭上砸去。齊剛嚇得向后一退，只聽“啪”的一聲槍響，正中趙世宏的胸口。一旁的“板寸頭”早已經(jīng)撲了上去，和齊剛扭打成一團。

趙嫣紅失聲喊了出來：“爸——”人已經(jīng)沖了過去。趙世宏口中涌出大團鮮血，說道：“嫣紅，還生爸爸的氣嗎？”趙嫣紅早哭成了淚人兒，連忙拼命地?fù)u頭。

趙世宏勉強一笑：“傻孩子，爸爸對不起你和秦叔叔。記得把我們老哥倆葬一塊兒，到了那一邊，爸爸要當(dāng)著師傅的面，親自向你秦叔叔請罪?！闭f罷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頭一歪瞑目而死。

趙嫣紅跪坐在地上，喃喃道：“秦叔叔，我沒有將你的話告訴爸爸。爸爸他已經(jīng)知道錯了，我不想讓他臨死前還傷心?！?/p>

在趙世宏的內(nèi)衣口袋里，發(fā)現(xiàn)了一本破舊的黃皮書，應(yīng)該就是趙世宏口中說的秘笈了。翻開扉頁，有幾行小字，像是臨時加上去的，估計是年歲久了，字跡有點斑駁：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真作假時假亦真，黑白顛倒終有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