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楣上都貼著喜對子,這是田家彎村劉金旺和丁君結(jié)婚大喜的日子,很多人鬧鬧嚷嚷地往新房里擁,和新娘嬉笑打鬧著。
彭美黎從廚房探出頭來,朝鬧洞房的人們看了一眼,取下圍裙,轉(zhuǎn)身欲走。
金旺媽跑出來,對彭美黎道:“他嫂子,看熱鬧唄,你想溜走,哈哈!”
彭美黎嫣然一笑:“鍋臺上的事都忙完了,不用俺了。”
金旺媽從廚房端來一碟粉蒸肉、一壺白酒往桌上一放,把蓋在壺嘴的酒盅拿下擱在彭美黎面前:“咱倆一塊喝!”
“這……大媽,你知道我不沾酒!”彭美黎吞吞吐吐地。
金旺媽真誠地:“俺今天又勞煩你呀!這酒算我謝承你!”
彭美黎只好說:“恭敬不如從命!”她連喝兩杯,酒氣沖得她揉了揉鼻子。
三五個來回,彭美黎和金旺媽都有點醉意。
金旺媽熱心地:“田雄魁出門打工八年了,你心里一點不掛念他?”
彭美黎:“能不掛念嗎……”
門外一聲笑,白莎拎著旱煙袋進屋了。他看著桌上的酒菜眼睛放光,不等金旺媽禮讓,自個倒了一盅酒喝下肚,有滋有味地:“你們唧咕啥呢?”眉飛色舞地對彭美黎道,“大美人,你一個人孤單單的,用不用小弟我來陪你?我雄魁哥在外打工,我知道你寂寞……”
彭美黎又氣又恨:“滾!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白莎自斟自飲,不冷不熱地:“大美人,啥時見到田雄魁回來?你呀……兩人的感情需要溝通。愛情這棵花果樹,需要男女不斷地施肥和澆水,懂嗎?這些年來,田雄魁打過幾次電話?有書信嗎?”
彭美黎聞言掩飾地喝了一杯酒,她自語道:“我的男人我當(dāng)然知道他呀……他一直很忙……”
白莎挑唆道:“現(xiàn)在的人,說變就變。在城市打工的男人們能忍住寂寞嗎?只要有機會,他們就會尋歡作樂!”
彭美黎呼地站起身來厲聲道:“白莎,我家的事不用你瞎操心!”
金旺媽狠狠地踩了白莎一腳:“你這不是給美黎傷口上撒鹽嗎?”
白莎:“本來就是這樣,難怪村上人叫她燜壇兒?!?/p>
金旺媽又氣又恨:“你——”
屋那邊鬧洞房的聲音傳來:“哈哈——捆到一塊兒!”
金旺媽笑瞇了眼。
白莎聽著這笑聲,對彭美黎戲謔地:“聽見了嗎,人家這才叫結(jié)婚,這才叫心心相印,哈哈……”
美黎沉默了,直勾勾地盯著洞房,自個兒斟了一杯酒,仰脖喝光,“當(dāng)”地一擱杯子,沖出門去。
金旺媽連忙跟著攆出門,只留下白莎在屋內(nèi)。
不富裕的山村,仍保留著很有氣派的門樓。各家各戶不同,但門樓都是大同小異。
土墻陋巷,薄磚碎瓦,蘑菇似的柴垛,一切顯得落后。
院內(nèi)三間瓦房,房檐下掛著鋤頭,院里懸著一串串的紅辣椒。
室內(nèi),彭美黎從衣柜里取出一件印花布衫穿在自己苗條的身上。
伴著深深的嘆息,鏡子照出彭美黎那雙黯然神傷的眼睛。
彭美黎憂傷地看著墻上一家人的合影照片。
一只玉石水煙嘴被彭美黎從衣柜的包袱里取出。她的眼睛濕潤起來,回憶起辛酸的往事……
彭美黎的畫外音:“我親愛的丈夫,你真的在新疆伊犁嗎?說出去打工,一走便是八年呀……難道白莎說的都是真的?”
(閃回)
一只小船靜靜地等候在荷花淀里。
走來年輕的彭美黎和田雄魁夫婦。
彭美黎喃喃地:“你一個人在外頭無依無靠的,干啥都應(yīng)點心……”她哭了起來。
田雄魁使勁地摟著妻子的肩頭,安慰道:“近處錢難掙,遠處的錢好掙,我早跟人家高翔說好了,要去新疆伊犁打工。你別哭了,你一哭,我心里更不好受……”
細細的小雨越下越大。
彭美黎仰起臉,她的臉上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
田雄魁也難舍難分:“趕緊回去吧!”他從懷里掏出一只玉石煙嘴,“這是我家的傳家寶,給你留下吧,說不定以后有用。我在外面有了落腳之地就給你來信,放心吧!”
船夫催促道:“雄魁,趕緊走吧!”
蘆葦在風(fēng)雨中不停地搖擺著。
小船越來越遠。彭美黎目送著丈夫遠去的背影,把那只玉石煙嘴攥得更緊。(閃回完)
彭美黎桌前放著那支玉石煙嘴,她陷入沉思。
金旺媽聽到那邊鬧洞房的聲音,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意。
鬧洞房的人們齊聲唱起走了調(diào)的眉戶曲:
山上有水山下涼,
窈窕女子真亮堂,
洞房睡覺為哪樣,
郎君熱炕還沒粘上……
人們一起道白:“鉆哪兒咧!”
新郎新娘正啃鼻子,
眾人連忙揭開花被子……
“哈哈——”人們又是一陣大笑。
白莎陪金旺媽喝了一盅,自己又倒?jié)M了一杯酒,“吱兒”地喝下,道:“大娘,恭喜金旺把咱關(guān)中道一朵最燦爛的金花摘了,能娶到丁君那是金旺上輩子修來的福分,誰見誰眼饞!”
“白莎,你真會貧嘴!”金旺媽開心地笑了。
聽著鬧洞房的歌聲和笑聲,白莎兩眼直直地盯著洞房,轉(zhuǎn)過身道:“大娘,我去去就來!”
金旺媽故意一把抓住白莎:“你是咱田家村的電工,大娘我還沒有謝承你……”
“咱倆家誰跟誰,你家有修什么電器之類的,大娘你吱一聲,我白莎鞍前馬后跑?!闭f罷他一抹嘴,奔洞房去了。
彩燈忽明忽暗,李鐘強領(lǐng)著一群小伙兒把新郎、新娘弄得死去活來。
白莎進了門就對新娘丁君眉來眼去,他迷醉而貪婪地盯著如花似玉的丁君。
丁君含羞地低下頭。
白莎走過去調(diào)戲道:“金旺,你把鎮(zhèn)上的一朵金花摘了,讓老子動動手摸一摸!”
丁君連忙躲閃一邊。
金旺憨厚地笑了,不知如何是好。
眾人哈哈大笑。
李鐘強戲謔地:“白莎,人家結(jié)婚,你激動什么?”
白莎瞪他一眼,嬉皮笑臉地:“誰激動了?我這叫高興!”
李鐘強:“鬧洞房也要講文明呀!”
白莎:“李鐘強呀,你難道不知咱田家彎千年來留下的規(guī)矩嗎?在結(jié)婚這大喜的日子,全村男女不論輩分高低,不論大人小孩,耍新娘越狂越帶勁,婚后的日子比蜜甜吶!”
有人嘲諷李鐘強:“你是心疼金旺,還是心疼丁君?人家結(jié)婚夫妻恩愛,自然輪不上你呀!”
李鐘強的臉一下紅到耳根,氣道:“現(xiàn)在是什么年代,耍新娘得講文明,不能耍流氓!”
眾人哄然而笑。
李鐘強眼里轉(zhuǎn)著淚花,轉(zhuǎn)頭沖出門去。
白莎在忽明忽暗的彩燈下,手在丁君的腿上有意地撫摸幾下。
丁君的臉一下子紅到耳根,她生怕被別人看見。
金旺正招呼朋友,沒有發(fā)現(xiàn)。
白莎的手很快縮了回來。他肆無忌憚地:“新娘今天妝扮真俊,耍得更開心,過了今天這個村,就沒這個店呀,嘿嘿……”
金旺不知如何是好,只是紅著臉苦苦地央求著。
丁君狠狠地在金旺腳背上踩了一腳,金旺慘叫。
嘗到“甜頭”的白莎在走出門的瞬間,還特意看了丁君一眼,帶著醉意離去。
田榮猖從屋內(nèi)出來,朝豬圈望了一眼。
彭美黎在給豬食盆里添豬食。
田榮猖對著彭美黎的背影,親昵地叫了一聲:“媽媽——”
彭美黎回頭看了女兒一眼,佯嗔地:“死女子,愛睡懶覺,看看表幾點了!”
田榮猖一摸腦門:“又遲到了!”背著鼓囊囊的書包沖出門去。
彭美黎望著女兒的背影,嘆了口氣。
桌上放著電話機、臺燈和小黨旗,旁邊書柜堆放著各種嶄新的書籍。
左耳上有個顆朱砂痣的劉中祥,坐在轉(zhuǎn)椅上翻動著報紙。
門輕輕地被敲響,外面?zhèn)鱽硭緳C安然溫順的聲音。
劉中祥放下報紙,不緊不慢地:“進來!”
司機安然畢恭畢敬地:“劉局長,今天有任務(wù)嗎?”
“市里安排今天參觀田家彎希望中學(xué),開展手拉手、心貼心服務(wù)。小安,準備一下,立馬啟程?!?/p>
劉中祥和常大吉談?wù)撝?/p>
劉中祥:“我們要加大希望工程的工作力度,深入開展貧困學(xué)校的救助活動?!?/p>
“劉局長講得非常正確!我們今天參觀田家彎希望中學(xué),你大顯身手的時候到了。”常大吉拍馬屁地說。
劉中祥拘謹?shù)匦α诵Γ溃骸皶r間不早了,馬上出發(fā)?!?/p>
幾輛小轎車奔馳在高速路上。
劉中祥閉目養(yǎng)神。他的畫外音:“離開故鄉(xiāng)田家彎,算起來已經(jīng)八個年頭。這兒的一草一木,都給我留下了無限的眷戀之情!”
高速公路轉(zhuǎn)化為鄉(xiāng)間的水泥路。
幾輛小轎車緩緩地馳向前方。
白莎趕著一頭老黃牛,一邊抽著旱煙一邊想著自己的心事。
領(lǐng)頭的小轎車差點和老黃牛相撞,司機安然眼尖手快,避免了一場車禍。
劉中祥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頭就磕在車頂?shù)奶齑吧稀?/p>
安然著急地:“劉局長,傷著沒?”
白莎直愣愣地看了半晌,把牛和人橫在馬路上,擋住了車輛。
安然忙把車窗玻璃降下來:“你是怎么走路的?把牲畜都吆在馬路上了!”
“你怎么開車的?好好的路你不走,偏要和我家的牛相撞,你賠得起嗎?”白莎蠻橫道。
安然厲聲道:“你攔車是在妨礙我們公務(wù),車上可是劉局長……”
“天皇老子俺也不管,你知道我是誰?”白莎叉著腰,“田家彎有名的電工白莎!”
“白莎?”劉中祥自言自語地,“這么多年,這個人的秉性還這樣……”
白莎:“你今天必須道歉,否則休想過我這一關(guān)!”
安然:“如果我車和你牛相撞,可以道歉,恰恰相反,你跟我犯渾,無理取鬧……”見劉中祥一揮手,立刻心領(lǐng)神會,不情愿地:“大哥,我在路上開車嚇著你家老黃牛了,我道歉!”
白莎故作矜持地抽了幾口旱煙,才抬起腳,將煙鍋子在鞋底上磕了磕,吆喝著牲畜,抬腿離開公路。
看著白莎的背影,車里的劉中祥用手輕輕地摸著前額,強忍著疼痛。他的畫外音:“從我打工那年起,八年來第一次回家。我不想見到這里熟悉的人,特別是彭美黎和我的女兒,我欠她們母女的太多太多……”
大山深處,田家彎希望中學(xué)的大會場。這里聚集了全校師生,熱鬧非凡。
架在樹杈上的喇叭傳出歌曲:“世上有朵美麗的花,那是青春吐芳華……”
老校長田凱走到主席臺上,對著師生們恭敬地施禮。他手持話筒:“天下桃李新蕾出!同學(xué)們、老師們,時代在召喚我們……”
會場上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歡呼聲一浪接一浪。
坐在臺下第一排的田榮猖專注地聆聽著老校長的演講。
操場上駛來一輛輛小轎車,學(xué)校師生沸騰起來。
田凱一下子手忙腳亂起來,飛一般地跑下臺去。
師生們看到老校長的樣子都笑了。
一輛輛小轎車相繼停在操場上。
田凱滿臉堆笑地迎向從車上走下的劉中祥一行人,和他們一一親切握手:“劉局長,您不是說明天來參觀嗎?”
“田校長,今天不能來嗎?臨時有些變化?!眲⒅邢橐桓鳖I(lǐng)導(dǎo)的派頭,“吆,今天你們召開表彰大會呀?”
常大吉:“劉局長專程來看望你們田家彎希望中學(xué)的,看政策落實的怎樣。”
田凱:“熱烈歡迎代表團光臨我校,我校蓬蓽生輝啊!”
田凱狡黠地打量著劉中祥左耳處的朱砂痣:“咱們到會客室去?”
劉中祥笑道:“不了!你們繼續(xù)開會吧。我們旁聽。”
“恭敬不如從命!”田凱走上主席臺,向臺下一揮手,會場立即安靜下來。
田凱:“帽山市文化中心和我校精誠合作,歡迎劉局長講話,大家鼓掌!”
熱烈的掌聲里,劉中祥走上臺:“大家好!首先,向所有為希望工程做貢獻的同志們、朋友們致以親切的問候和崇高的敬意!由帽山市文化局實施的希望工程,通過動員社會力量捐資助學(xué),很有成效,有力地推動著我們田家彎希望中學(xué)的教育事業(yè)……”
劉中祥無意中看到臺下專注聆聽他發(fā)言的田榮猖,他的眼睛濕潤了,不禁回憶起心酸的往事。
彭美黎靜靜地躺在床上,旁邊是剛剛出生的嬰兒。
田雄魁端來一碗荷包蛋:“坐月子一定得補好?!?/p>
彭美黎:“你沒吃?”
田雄魁:“你吃!”
彭美黎深情地望著丈夫:“你真好!”
嬰兒醒了,哭出了聲。(回憶完)
田凱為來賓分別端上茶杯:“這是紀老師出差買回的鐵觀音茶,請大家品嘗。劉局長,學(xué)生代表田榮猖同學(xué)……”
敲門聲響起,田榮猖探頭進來:“田校長……”
田凱:“進來,坐!”
劉中祥親切地上前同田榮猖握手,請她坐下。
田榮猖拘謹?shù)刈隆?/p>
劉中祥壓抑著自己的激動:“這位同學(xué),你叫什么名字?”
田榮猖:“田榮猖?!?/p>
“哪個村?”
“田家彎村”。
“你的乳名呢?”
“田鳳鳳!”
劉中祥拿茶杯的手抖了。
田榮猖發(fā)現(xiàn)了劉中祥的左耳有個朱砂痣,她忍不住怯生生地問:“領(lǐng)導(dǎo),你叫什么名字?”
劉中祥:“劉中祥!”
田榮猖掩飾不住的失望,低下頭。
常大吉吐掉口中的茶葉,說:“田同學(xué),咱們交流交流,田家彎中學(xué)是省級希望中學(xué),重點扶植的對象……”
劉中祥的眼睛有些濕潤了,他看向別處掩飾著。
搟面杖有節(jié)奏地響著,彭美黎在搟面。
田榮猖回家了:“媽!”她放下書包,在灶前坐下來燒鍋。
灶膛里被添了一把樹枝,火焰立即旺起來,火蛇猛地吐了出來,往上卷著。
田榮猖想起了什么:“媽,我們學(xué)校來了市里的參觀團,有個領(lǐng)導(dǎo)是怪人……”
彭美黎漫不經(jīng)心地:“咋樣的怪人?”
田榮猖取來飯桌前的相框——彭美黎和田雄魁結(jié)婚時的照片:“他很像我爹。”
田榮猖端詳著父母的照片,照片里的田雄魁英俊、瀟灑,彭美黎青春煥發(fā),光彩照人。
彭美黎嫣然一笑:“可千萬不要信口開河?!?/p>
田榮猖有點生氣了:“那個頭頭左耳上有個朱砂痣?!?/p>
“啪”,飯碗掉落在地,彭美黎渾身一顫。
套著車轅的老黃牛旁邊還有一牛崽,車架上堆放著幾袋小麥。彭美黎趕牛磨面去。
突然,老黃牛大叫一聲,車輪被坑道死死卡住。
參觀團的車隊正巧經(jīng)過這里,安然不停地按著喇叭。
彭美黎上前幫老黃牛推車,卻無濟于事。
安然下車,熱情地:“大嫂,我來幫你!”他哈腰使勁地推車轱轆,“大嫂,你干啥去?”
彭美黎:“磨面去?!?/p>
安然:“怎么你一個人去?磨面是體力活,一個女人怎么能行呢?你家男人呢?”
彭美黎:“上新疆伊犁打工去了。干慣了,我不覺得累!”
安然同情地:“農(nóng)村留守婦女太可憐呀!”
彭美黎抿嘴一笑:“再苦再累俺愿意!”
安然憐憫地:“你男人在外打工你守得住他?”
彭美黎勉強一笑。
車里的劉中祥凝視著努力推著牛車的彭美黎,痛苦地靠在車座上。他的畫外音:“是美黎?今天這意外相見,我不能認她呀!我這不是現(xiàn)代的陳世美嗎!”
牛車終于被推到平路上,彭美黎感激地對安然道謝。
“不客氣!”安然轉(zhuǎn)身上了小轎車。
小轎車隊從彭美黎身邊駛過,歌曲響起:
笑我為愛癡狂
會有情,會有意
播下愛情的種子在醞釀
嘗到甜蜜的芬芳
而今豈可傷痛,豈可悲傷
人生有幾回惆悵
不留戀,不遺忘
歲月匆匆,心仍在飄蕩
有過愛,有過傷
孤獨的心總會迷茫
歲月匆匆,心仍在飄蕩
愛情已將它悄悄遺忘
人生有多少失意和感嘆
笑談青春不再悲傷……
趕著牛車的彭美黎越來越遠,歌聲也慢慢隱去。
安然聚精會神地開著小轎車。
劉中祥偷偷抹去熱淚。
爐子上的水壺冒著熱氣。
彭美黎和田凱交談著。
田凱:“的確有領(lǐng)導(dǎo)耳朵上有痣。不過,那位領(lǐng)導(dǎo)叫劉中祥。你是不是想攀親?”
彭美黎滿臉通紅,生氣地:“老校長,我是打聽我的丈夫田雄魁!”
老校長感覺自己的話有點過頭,他歉疚地:“美黎同志,我的話是有點重,原諒我吧!”
彭美黎的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轉(zhuǎn)。
村道上挺立著兩排整齊的白楊樹,各家各戶的門樓新穎別致。
李鐘強領(lǐng)著他的未婚妻石榴兒,從巷道中一前一后地走來。
石榴兒滿懷喜悅地回頭問:“今天到你家走親,怎么不開口說話呢?”
李鐘強捂著臉:“我牙痛……”
石榴兒含羞地:“是不是對我有意見?”
李鐘強連忙道:“你別多心,石榴花,人見人愛的一枝花!”
白莎在后面悄悄地攆上前來,對李鐘強和石榴兒嬉皮笑臉地:“吆,你倆還沒有出節(jié)目,那么熱火,嘰嘰喳喳叫不停!”他故意盯石榴兒一眼。
石榴兒臉色漲紅,嬌羞地:“你……甭貧嘴了!”。
白莎“嘿嘿”一聲,對李鐘強戲謔地:“這么一個人見人愛的石榴花,艷麗多姿,真叫人眼饞。如果能吃一口香甜可口的石榴,多么好呀!你小子必須調(diào)教調(diào)教!”
李鐘強氣憤地掄起拳頭,厲聲地:“白莎你欠揍!”
白莎慌忙躲閃,跑得無影無蹤。
水陸交錯,荷花爭艷。
金旺和丁君坐在一起。
丁君的臉緊緊地貼著金旺的肩頭,委屈地啜泣起來:“結(jié)婚不到半個月,你狠心出門打工,把我一個人撂在家里!”
金旺側(cè)身抱住了丁君的肩頭:“家里不是還有咱媽呀!男人得謀生,要有自己的事業(yè)!”
“這回你進城打工,必須答應(yīng)我常回家,一個月回來一次,不,半個月回來一次!”丁君伏在金旺的胸前。
老支書路過,看見金旺和丁君依偎在一起,咳了幾聲算作打招呼。
金旺和丁君不好意思地分開些。
老支書想起什么:“金旺,你進城打工,遇上我兒子張三娃,讓他回家看看他老子。他一年不回來一次,你就說我死了,讓他趕緊回來一趟!”
金旺和丁君都愣住了。
太陽漸漸露出了頭,沉睡的大地開始復(fù)蘇。
不少的村民扛著鋤頭和鐵鍬,準備下地干活。
穿戴五顏六色的婦女們嘰嘰喳喳說著,戲耍著。
老支書風(fēng)趣地:“來,我考考你們腦筋急轉(zhuǎn)彎?!彼┝艘谎蹕D女們,“歷史上哪個人跑得最快?”
彭黎波搶答道:“說曹操曹操到!”她瞇著眼睛詭秘地一笑。
大伙兒笑起來。
老支書繼續(xù)道:“雞鵝百米賽跑,雞比鵝跑得快,為什么卻后到終點站?”
白莎拎著竹籠從旁邊經(jīng)過,道:“因為雞走錯了方向!老支書呀,這些玩意兒沒意思。”
老支書戲謔地:“一輛客車發(fā)生了事故,所有的人都受傷了,為什么小明卻沒事?”
白莎答不上來了,回頭看看彭黎波。彭黎波也答不上來,人群鴉雀無聲。
有人喊一聲:“讓美黎會會老支書!”
彭美黎正在專心地寫著黑板報,旁邊人們的笑鬧聲并不能打擾她。
黑板頂端一行大字“關(guān)注農(nóng)村留守婦女的現(xiàn)狀”。
有個中年婦女道:“大抵小明是幸運兒!”
老支書笑著搖頭。
彭美黎不快不慢地:“因為小明不在車上?!?/p>
眾人哄堂大笑。
人群涌得水泄不通。老支書來到眾人中間,把襯衫的扣子最上邊一顆解開,兩只手叉著粗壯的腰,目光炯炯有神。眾人紛紛把路給他讓開。
老支書:“告訴大伙兒一個好消息,田家彎村民不用出門就可以吃上香醇的新鮮豆腐了!這可是咱們村有史以來第一個豆腐坊。”
“現(xiàn)在娃娃少了,上學(xué)的孩子更少了,特別在咱農(nóng)村,隨著大家生活的不斷提高,娃娃們紛紛進城上學(xué)。我跟老支書合計著,決定把豆腐坊建在閑著的田家小學(xué)這里。”彭美黎給大伙解釋著。
“做豆腐美黎最在行。美黎和黎波她們親姐妹,娘家有祖?zhèn)髅卦E。姐妹聯(lián)手,定會大功告成!”老支書信心百倍。
彭美黎:“豆腐坊起步需要大量資金,在場的婦女們都是一家之主,社員可以入股。大家愿意跟我合伙入股的我雙手歡迎,我做股東。經(jīng)濟改革大發(fā)展,包產(chǎn)到戶干勁大,誰不想發(fā)家致富?”
人們紛紛議論起來。
彭黎波對大家道:“請大家相信我們姐妹,來共同營造這塊新天地!”
彭美黎聲音洪亮地:“豆腐營養(yǎng)妙處多,具有益氣、補虛等多方面的功效……”
老支書:“常吃豆腐可以保護肝臟,促進機體代謝,增加免疫力,并且有解毒的作用?!?/p>
白莎剛想說什么,被丁君搶了話頭:“入股是大事,千萬要謹慎?!?/p>
白莎愣了愣,嘴唇動了動,又轉(zhuǎn)過身去。
在場的人你看我,我看你,都繃著臉不說話。
白莎煽風(fēng)點火:“做生意這行有虧有盈,賺了錢好說,若虧了,誰愿意?我堅決不同意入股?!?/p>
人們的各種表情:驚喜、贊揚,也有反對、冷漠……
彭美黎憤懣、窘迫。
彭黎波氣惱、憤怒。
老支書驚愕,尷尬。
金旺媽贊同白莎的意見……
老支書急出了汗,強擠笑容:“哎呀呀,這是自愿入股。憑我對美黎的信任,美黎完全有能力……”
白莎瞥了老支書一眼:“支書老了,認識事物有所偏差,大家不要相信他?!?/p>
彭美黎憤怒地瞪著白莎。
白莎逼近彭美黎。
有人使勁地踩白莎的腳。
老支書“呼”地站起來:“既然大家對入股有不同意見,回去后和自家掌柜的合計一下,明天碰盤子定死。但我必須提醒大家,在咱們農(nóng)村留守婦女辦企業(yè)不容易,還需要廣大婦女鼎力相助呀!”
老支書轉(zhuǎn)身走了。
人們也紛紛散了,樹上麻雀被驚飛了。
天邊一抹斑斕多彩的紅霞。
金旺拎著行李,背著用蛇皮袋裝的被褥,匆匆上路了。
丁君依戀地望著丈夫離去的背影,眼里涌出淚珠:“金旺——”
金旺驚詫地回過頭:“哎——快回去吧!”見丁君淚汪汪的樣子,他也忍不住流出淚。
幾個伙伴招呼著金旺,他只好回頭趕路。
站在澗崖上的丁君淚流滿面。
深邃的夜空,星光燦爛。
王佳莉站在窗前看看手表,探身窗外。
門開了,劉中祥進來。
王佳莉迎上前:“你可回來了,急死我了!餓不餓?”
劉中祥:“路上吃過了?!?/p>
桌上果盤放著一大堆水果,劉中祥撿起嫩玉米棒美美地吃起來。
王佳莉靠著桌子,兩手交叉著,像審問似地:“喂,好吃嗎?”
劉中祥點點頭。
王佳莉弦外有音地:“有田野紅薯好吃?”
劉中祥咂咂嘴:“有!”
王佳莉:“哼,從田家彎回來,變得不老實!”
劉中祥抿了抿嘴:“你呀,整天疑神疑鬼,對人一點也不放心!”
王佳莉:“你要老實待我,只對我一個人好!”
劉中祥認真地:“當(dāng)然嘍!”
彩旗招展,歌聲飄揚,熱鬧非凡。
李鐘強開著一輛白色輕卡貨車,在人群中停住了。幾個年輕的婦女一涌而上,搬動著二百多個做豆腐用的木模子,車上還零亂地放著五包沉甸甸的紗布。
金旺媽費盡力氣,也搬不動紗布,叫嚷著:“白莎,幫幫忙!”
白莎熱情地:“是!”他迷醉著眼,喜笑顏開地,“大娘,沒見過這么大的場面,比結(jié)婚還熱鬧?!?/p>
金旺媽笑著:“等你結(jié)婚,比這還要更熱鬧!”
白莎得意洋洋:“那還用說,長江后浪推前浪?!?/p>
大伙兒哄堂大笑。
“噼里啪啦”鞭炮聲炸響。
一群孩子蹦著、跳著,搶著滿地崩落的小鞭兒。
“盛宴豆腐坊”裝飾得美觀別致,幾頭黃牛各圍著中型豆腐石磨子轉(zhuǎn)圈。
白色豆?jié){向外不停地流淌著。
大門口有幾個孩子好奇地探頭探腦地朝屋里瞅著,彭美黎和幾個婦女忙碌著整理車間的桌椅,她累得滿頭大汗。
有人喊:“高鄉(xiāng)長來了!”
彭美黎略略整裝,急忙跳出門去,熱情地同高鄉(xiāng)長握手:“熱烈歡迎高鄉(xiāng)長光臨指導(dǎo)!”
同高鄉(xiāng)長一起來的還有田家彎中學(xué)校長田凱,他滿面春風(fēng)地:“恭喜啊,美黎同志!”
“眼下政策放寬了,老百姓的腰包漸漸鼓起來,發(fā)家致富勢在必行。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鄉(xiāng)親們積極行動起來好哇。在咱這窮鄉(xiāng)僻壤,男人跑到山外面賺點血汗錢,留守婦女怎么辦……”高鄉(xiāng)長話未說完,現(xiàn)場上掌聲雷動。
高鄉(xiāng)長:“我鄉(xiāng)正著力于中國幸福鄉(xiāng)村建設(shè),留守婦女作為農(nóng)村外出務(wù)工人員堅實的后盾,無疑是幸福鄉(xiāng)村建設(shè)的重要力量。婦女能頂半邊天,美黎同志搞一個豆腐加工坊,這勇于創(chuàng)業(yè)的精神要提倡!要支持!”
“好!”眾人的歡呼聲高亢。
揭牌儀式開始了,幾名村里的姑娘歡聲笑語地抬著紅布遮蓋的橫匾。
鞭炮響過之后,高鄉(xiāng)長鄭重地揭開了蒙著紗布的匾額。
白莎站在人群之中,卷好煙,顫抖的手劃不著火柴。
彭美黎熱情地招呼著鄉(xiāng)親們。
丁君喜悅的神情。
鞭炮聲又一次響起。
金旺扛著被褥,手里拎著蛇皮包,匆匆趕來。他身旁有幾個打工的同伴,被眼前城市的高樓大廈吸引住了,有點迷戀的樣子。
金旺:“別像個鄉(xiāng)巴佬!”
同伴不自然地低下頭去。
金旺手指前方:“我們找到了?!?/p>
窗外,幾個孩子好奇地朝屋里瞅。屋里,婦女們正在開會。
彭美黎:“這個豆腐坊耗費了我那么多的心血和精力,有人嘲笑我,挖苦我,我都不在乎,咱們干出樣兒讓他們看看……”
彭黎波:“有骨氣!窮不靠親,冷不靠燈,不怕別人揭短,就怕自個兒不長臉!”
李鐘強:“美黎嫂子,這兒一切聽從你指揮安排?!?/p>
彭美黎攏了攏秀發(fā),:“我姐姐負責(zé)工廠的技術(shù),老支書和李鐘強負責(zé)豆腐配送?!?/p>
老支書和李鐘強一一應(yīng)答著。
大家用期待的目光注視著彭美黎。
李母坐在炕上,哭成淚人。劉二嬸在一旁勸慰著:“他嫂子,別這樣,哭壞了身子咋弄?”見鐘母這樣,也忍不住地抹起淚珠。
李母生氣地扔過來一封開了口的信箋。
劉二嬸撿起信看著,石榴兒的畫外音:
“李鐘強,我經(jīng)過謹慎地思考,決定割斷我們之間的關(guān)系,咱們一刀兩斷吧。我已經(jīng)是一名公務(wù)員了,一年有120天假期,為了我的前途,請原諒我吧?!?/p>
門開了,李鐘強進來。
李母氣憤道:“石榴兒的良心讓狗吃了,老娘好吃好喝地侍候她,我兒卻被她狠心甩了!她真是吃了豬肝想豬心,花了白銀想黃金?!?/p>
劉二嬸極力相勸:“大嫂,你消消氣吧!”
李母怒道:“我能忍住氣嗎?她這個癩蛤蟆還想吃天鵝肉,不知天高地厚,想成什么精,離了她我家照樣推磨!”
李鐘強瞪著通紅的眼睛:“媽,不要流淚!你呀,瞎摻和呀!”他怒氣沖沖地走了。
劉二嬸猶豫著進了門:“兄弟,你這家缺個媳婦啊?!?/p>
白莎噙著旱煙袋吸個不停,聽見有人來了,他起身讓座:“咱這家,不怕嫂子見笑,的確少個當(dāng)家的?!?/p>
劉二嬸詭秘一笑:“你心里相中誰,嫂子給你跑跑腿!”
白莎直言相告:“美黎!”
劉二嬸一驚:“你小子可真會挑呀,只怕人家不愿意呀。人家是結(jié)了婚的人,你打美黎的主意,不怕田雄魁回來收拾你!”
“甭怕!全村人誰不知道她和田雄魁是名存實亡的婚姻。你不知田雄魁參觀田家彎希望中學(xué),并沒有回來看望她們相依為命的母女……哎,這話你得給我保密,不信你問問老校長田凱去?!卑咨判陌俦丁?/p>
“真的?那田雄魁可真是個冷血動物。八年呀,美黎為他活守寡!”劉二嬸很氣憤。
白莎:“美黎再不清醒頭腦,會后悔一輩子。大嫂,幫幫忙吧!”
劉二嬸嘆息一聲:“美黎真可憐,她那犟脾氣上來,有十頭牛也拉不回。田雄魁這幾年沒打過電話,沒有捎回過錢,不回一封信,這樣的男人太缺德!我實心勸她改嫁多次,她還是那句——永不改嫁!”
白莎嘿嘿幾聲,道:“她腦子進了水!”他給劉二嬸一疊鈔票,親熱地往她手里塞,“事成之后定當(dāng)重謝,男子漢大丈夫,決不食言?!?/p>
劉二嬸收起了錢:“我給你跑跑腿,試試去。”
彭黎波:“妹子,雄魁這幾年不回來,一封信也不回,他是心里沒有你這女人,對不起你,你不妨找一個……”
彭美黎低頭思索。
劉二嬸:“依我看,有個合適的咱就干脆訂下來,不怕他……”
彭美黎嫣然一笑:“我現(xiàn)在不是好著?不怕你們見笑,我的男人我知道……現(xiàn)在我的生活安靜順心?!?/p>
彭黎波喝了一口茶,道:“你呀!以前多少次,我對你提親,你撇撇嘴,搖搖頭,說什么天上掉下星星俺也不尋?!?/p>
彭美黎臉色漲紅了。
彭黎波居高臨下地:“告訴你,姐姐我蹬梯子爬高也得為你找一個!你這個傻妹兒,在你姐面前擠眉弄眼,你瞞了唐僧,瞞不了孫猴兒,你更瞞不了我彭黎波,你到底相中誰?”
彭美黎低下頭:“這,我沒想過。”
劉二嬸和彭黎波交換了一個眼神。
劉二嬸看到了火候:“你看咱村的白莎咋樣?前個兒,他說對你中意?!?/p>
彭黎波:“白莎是電工,在村上叫得響……”
“不!”彭美黎語氣堅定。
彭黎波:“你一個女人拉扯個女兒,特別在咱農(nóng)村,你還嫌棄啥呀,我的妹妹呀!”
“姐,我……”彭美黎有些哽咽,“豆腐坊剛剛有了起色,我忙得不可開交,感情私事暫時放在腦后吧!”
劉二嬸和黎波不約而同地搖著頭。
中型輕卡車靜靜地停放著,幾個婦女忙碌地搬動著豆腐木模子,很快裝了一車鮮豆腐。
李鐘強從廠子里出來,母老頭走來:“鐘兒,你送貨把老朽也帶上,我要上縣城走親戚。”
李鐘強:“好呀,上車!”
“等等我呀!”彭美黎急忙跑出辦公室。
坐在車上的母老頭,逗趣地:“沒聽見嗎?彭美黎叫你哩!”
李鐘強急剎車。
彭美黎開車門欲坐后面,母老頭笑道:“坐前面,挨著鐘兒!”
彭美黎笑著:“挨就挨,光明正大!”跳上車,還特意往李鐘強邊上靠了靠。
李鐘強喜滋滋地發(fā)動了車。
輕卡汽車猛地啟動了,驚散了一群啄食的雞。
白色輕卡在公路上飛馳。
母老頭故意把彭美黎往李鐘強身邊擠。
彭美黎:“大伯,別瞎鬧,人家有對象呢!”
李鐘強:“石榴兒是個水性楊花的女子,俺不稀罕!”
彭美黎:“你不懂女人心!”
李鐘強不悅地搖搖頭。
母老頭轉(zhuǎn)了話題:“生產(chǎn)責(zé)任制實行,咱們經(jīng)濟搞不上去,生活水平雖然提高了,但還是腰包鼓不起來?!?/p>
彭美黎:“咱們這兒地處荷花淀腹地,交通并不便利,經(jīng)濟落后。男勞力外出打工,女人在家種地養(yǎng)孩子。留守婦女真可憐,我尋思辦起豆腐坊,解決些田家彎留守婦女的難題?!?/p>
李鐘強:“彭經(jīng)理,你給咱田家彎人帶了個好頭,八仙過海,各顯其能唄?!?/p>
彭美黎笑著踩了李鐘強一腳:“不說話人家不認你是啞巴!”
李鐘強尷尬一笑。
母老頭樂了:“你倆這一唱一合的,唱的是哪一出?”
田榮猖穿著新衣對著鏡子打量自己:“不大不小,不肥不瘦,顏色鮮艷,樣子大方,再也沒比這更合適的!”
彭美黎笑著贊賞女兒:“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
田榮猖嬌羞地:“媽——”
彭美黎:“你上省城,一個女孩子,媽一萬個不放心,如果有差錯咋弄?”
榮猖:“媽,我們學(xué)校參加省城第16屆中學(xué)生體操比賽,我們學(xué)校派我參加這次響當(dāng)當(dāng)?shù)谋荣?,你說我去嗎?”
美黎嫣然一笑:“當(dāng)然參加,機會難得!”
田榮猖:“媽,你說我能行嗎?”
彭美黎甜甜一笑:“我看你保準能行!”
田榮猖又問:“那你還有啥不放心?除了比賽,剩余時間逛逛商場,逛逛動物園,反正有田凱校長帶隊,又有同班同學(xué)結(jié)伴而行,媽就一萬個放心吧!”
彭美黎抿嘴一笑:“如今日子好過了,出門開開眼界,媽放心了。”
田榮猖笑出了聲:“媽,真英明!”
陽光明麗,晴空如洗。百靈鳴叫,杜鵑花兒開。
田榮猖擁擠在熱鬧的人群之中,瀏覽著園內(nèi)美好的景色。
猿猴籠旁,聚集著一大堆人。田榮猖緊緊地抓著籠桿,聚精會神地注視著猴子。
籠子里有一大群猴子坐在枝葉濃密的大樹上。一個瘦高的猴子從樹上跳下來,一會兒翻筋斗,一會兒又滾又爬,玩得開心。
田榮猖從口袋里抓出一把水果糖,扔向猴子:“開心地吃吧!”
有兩個灰毛猴子搶到糖果。
劉中祥和王佳莉也在人群之中。
劉中祥拉著王佳莉:“快看,那猴子身手不凡?!?/p>
王佳莉開心一笑:“真棒!”
劉中祥迷戀地看著王佳莉,去拉她的手。
王佳莉也含情地瞅著劉中祥。
田榮猖正看猴子,被王佳莉撞了一下。
田榮猖猛地回頭,瞪她一眼。
王佳莉:“噢,對不起!”
田榮猖:“沒什么!”她認出了王佳莉身邊的劉中祥。
劉中祥:“這位同學(xué),我們好像在哪里見過面?”
田榮猖不冷不熱地:“是嗎?”
劉中祥:“想起來了,田家彎中學(xué)!你叫田榮猖吧,小名叫田鳳鳳?我參觀過你們中學(xué)?!?/p>
田榮猖盯著劉中祥左耳上的朱砂痣,不說話。
劉中祥:“見到你,我非常高興!”
王佳莉看看劉中祥,又看看田榮猖。
劉中祥格外地激動:“你啥時來省城的?”
田榮猖:“昨天來的?!?/p>
劉中祥:“難得來一回省城,我領(lǐng)你品嘗這里最有名的馬家羊肉泡饃?!?/p>
田榮猖:“不了,謝謝你一片心意。”
劉中祥想拉住女兒:“你逛過有名的太陽湖公園嗎?”
田榮猖躲開:“沒有?!?/p>
王佳莉狠狠地踢了劉中祥一腳。
劉中祥冷不防,“哎喲”一聲慘叫。
田榮猖驚愕地望著他們,陷入尷尬之中。
王佳莉怒不可遏:“你今天是怎么啦,光天化日之下,動手動腳的,真丟人現(xiàn)眼!”
田榮猖向著劉中祥:“叔,這位阿姨怎么對你這態(tài)度?”
王佳莉氣得五官挪位,使勁推開田榮猖:“要不要你的死皮臉!”
田榮猖一頭撞在鐵籠上,鮮血立刻涌出。
劉中祥心疼地撲上前去。
王佳莉氣急敗壞,死死拽住劉中祥,怒不可遏:“你老不正經(jīng),還嫌沒粘夠鄉(xiāng)下泥巴味?”
劉中祥像被蝎子蜇了一樣,急速地縮回頭。
一張張陌生的面孔,疑惑不解。
劉中祥猛地掙脫開王佳莉的手腕,挺起了脖子:“榮猖!”他發(fā)瘋般地撲向前去,替女兒拭去血跡。
劉中祥盯著田榮猖唇上的朱砂痣。
清冽的湖水掀起的鱗波。幾只燕子掠過湖面,燕尾輕沾了一下水面,漣漪蕩漾開去。
一只游船破浪而行。
田榮猖拿著一封信發(fā)瘋般地追趕著那艘游船。她被一塊石頭絆倒,爬起來又繼續(xù)追著那艘船。
小船繼續(xù)移動著,船上站著王佳莉和劉中祥。
王佳莉:“她是你的女兒?”
劉中祥沉默著,傷感地望著湖岸上的田榮猖。
王佳莉厲聲道:“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回去看我咋收拾你!”
劉中祥:“嗯……”
歌聲響起:
渴望你的微笑,
溫暖我的每一秒,
珍藏每一滴眼淚,
沒人比我體會到,
愛是永遠抹不平的悲傷,
傷得好絕望、好絕妙,
不求地久天長,
虔誠地懂你心最重要,
永遠是不醉不眠著,
何日團聚,人生有幾回最重要?
湖中,魚兒游上水面,有的吐一串串氣泡,有的互相追逐,嬉戲著。
湖面上泛起一片時隱時現(xiàn)的薄霧。
游船隱沒在霧中,氣喘吁吁的田榮猖停住腳步,她一頭汗水地看著手中的信。
彭美黎和李鐘強說笑著走來。
李鐘強:“嫂子,我給你取這幾天的銷售報表,今早上班我忘記帶了?!?/p>
正在喂著豬食的李母見兒子和彭美黎親熱的樣子,氣道:“兒,你被狐貍精迷住了?”
彭美黎皺皺眉頭沒有吱聲。
李鐘強氣鼓鼓地瞪母親一眼,剛要發(fā)作,看到彭美黎沖自己使眼色就壓住火。
李母挖苦道:“吆,一窩狐貍不嫌騷,又擠鼻子又弄眼?!彼琢伺砻览枰谎?,“看不住自己的男人被人搶,又跑這爭食吃。”
李鐘強氣道:“媽,你胡咧咧啥!”
彭美黎正色道:“大嬸,你說誰?”
李母揚起頭:“我愿說誰就說誰,管得著嗎?”
李鐘強極力勸慰著彭美黎:“別跟我媽一般見識?!庇洲D(zhuǎn)身安撫母親,“媽,你說話講講文明……”
李母火氣更濃:“文明個屁!你死不害臊,有本事今晚你們鉆一被窩睡覺,頂風(fēng)臭十里!”她氣勢洶洶地沖彭美黎叫囂著,“全村風(fēng)言風(fēng)語你不曉得?誰不知道你勾引我兒子!”
彭美黎氣極:“你胡說!”
李母雙手叉腰,口噴白沫:“有本事尋自己的男人去,別在這兒逞什么能,他呀,頂風(fēng)敗十里,何人不知,何人不曉!”
彭美黎:“住口!不許你侮辱我丈夫田雄魁,你太蠻橫了!”
人群越聚越多,議論紛紛。
彭黎波匆匆走來:“喲,要是兩國交兵,搬你去罵,給國家省多少炮彈喲!看我今天咋收拾你這個老東西!”她伸手揪住李母的衣領(lǐng)子,李母揪住彭黎波的頭發(fā),兩人打得難解難分。
彭美黎和李鐘強各自強拉著親人回家了。
窗外蛙聲如潮。李母坐在炕沿上抹眼淚:“你倆是啥關(guān)系,當(dāng)我不曉得?”
李鐘強勸慰著:“媽,美黎是個苦命人,她們母女相依為命,你還想欺負人?”
李母:“你個癩蛤蟆,還想吃天鵝肉?”
李鐘強瞟了母親一眼:“人家美黎辦工廠,給她當(dāng)工人,讓咱致富了。你甭胡說?!?/p>
李母哭道:“我知道你被狐貍精迷住了!”
李鐘強嘆息一聲:“媽,以后你千萬別再管我的事了!”
深夜,院子里一片安靜,一個黑影東張西望地爬上墻頭,從槐樹上滑到院子里,迅速移動到廂房旁,學(xué)起貓叫聲。
丁君下床開門,臉上露出笑容。
那個黑影慌忙地進屋關(guān)門。
丁君穿著睡衣:“看你的慫樣?!?/p>
那人回過頭來,是白莎。
白莎醉蒙蒙地:“我的大美人,我想死你哩!”
丁君故意一轉(zhuǎn)身,想笑又板住了臉:“臭美,誰想你哩!”
白莎盯著丁君頎長而勻稱的身段,撲上前死死摟住她細細的腰。
丁君閉上眼睛:“我不想干這種偷雞摸狗的蠢事?!彼齾s摟住白莎。
堂屋的燈亮了,傳來金旺媽的問話聲:“丁君,你半夜三更弄啥?”
“俺打老鼠呢!這該死的東西偷吃我房間的白蒸饃呢!”丁君對窗外金旺媽畢恭畢敬地喊道。她慌忙地對白莎呶呶嘴,示意他藏到大柜子后面去。白莎急忙照辦。
丁君強裝鎮(zhèn)定地:“媽,你進來吧!”她裝模作樣推開門。
“不了?!苯鹜鷭尰匚菟X去了,堂屋的燈熄滅了。
丁君和從柜子后鉆出來白莎面面相覷。
一輛運黃豆的貨車停著,工人們準備卸車上的黃豆。
金旺媽:“這么一大車黃豆,靠我們這些女同胞啥時能卸完,得有男勞力!”
正轉(zhuǎn)悠著看的白莎接上話茬:“豆腐坊不是有男勞力?李鐘強呢?”
李鐘強正望著滿車的黃豆發(fā)呆。
白莎瞪了李鐘強一眼,嘲諷道:“現(xiàn)在可是男子漢用武之時啊!”
看熱鬧的人們都笑了。
老支書回過頭來不悅地瞪了白莎一眼。
李鐘強扛了幾袋黃豆就累得滿頭大汗。
白莎嘲笑道:“工廠里的男人不如工廠外的男人,你信不?入股的男工人真笨!”
人們笑出了聲。
李鐘強瞪了白莎一眼。
老支書批評道:“白莎,到別處去轉(zhuǎn)悠吧,大清早不要打攪我們卸車。這是豆腐坊,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李鐘強投去鄙夷的目光。
白莎不服氣。
金旺媽:“白莎,你就會耍嘴皮子?!?/p>
丁君幫腔道:“要說鐘強哥,會開車又當(dāng)會計,又是豆腐坊一位有才華的銷售員,你呀,可比不上!”
白莎存心想出李鐘強的丑:“李鐘強,你只要答應(yīng)把你心愛的美黎讓給我當(dāng)媳婦,咱們比試比試咋樣,我保證一口氣卸20包黃豆,咋樣?”
“好!好!”人群叫喊道。
“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了!”有人在人群中嘲諷道,“這下有熱鬧看了!”
老支書嚴厲地:“你倆比賽,關(guān)美黎啥事?不要污損人家名譽!”
李鐘強對白莎投去憎惡的目光:“比就比!”
“好!”白莎眼睛一亮,戴上線手套。他一口氣搬了18包……
在場圍觀的人們不禁為白莎感到吃驚。
李鐘強堅持扛了15包黃豆,臉上冒出虛汗,身子不停地搖晃……
白莎肩膀上的肌肉開始紅腫起來,他咬緊牙關(guān),發(fā)瘋般地扛著黃豆……
“好!”
“好樣的!”
人們?yōu)榘咨泻玫耐瑫r,有人又來戲謔李鐘強:“李鐘強,加油!”
李鐘強已經(jīng)上氣不接下氣了,耳旁不時傳來工友的加油聲。
白莎囂張地:“還有誰敢比試一下?”
眾人面面相覷,小聲議論。
白莎嘲笑道:“我說豆腐坊的女同胞們,你們誰能和我較一下勁兒?”
婦女們不讓了。
“你小子活膩了,在這兒撒野!”
“看我咋收拾你!”
“這小子真不要臉!”
丁君心緒復(fù)雜地看著白莎。
老支書憤懣地:“白莎,你……”
白莎得意忘形:“有誰再比試?”
“我來比試一下!”彭美黎從辦公室大步走過來。
人們議論紛紛。
彭美黎昂首闊步,怒目圓睜。
白莎后退幾步,尷尬地:“美黎,我……”
彭美黎:“好鋼用在刀刃上,你有強壯的體魄,也不該侮辱我們的工友!”
丁君勸解道:“嫂子,別跟他一般見識……”
白莎瞟了丁君一眼,嬉皮笑臉地:“你向著誰?”
彭黎波插話道:“咱貧困山區(qū)的經(jīng)濟趕不上城市,農(nóng)村留守婦女要闖出一塊天地很難!你白莎來這兒砸場添亂,缺德不?”
婦女們對白莎投去憎惡的目光。
白莎急了,狡辯道:“大姐、小妹,大嬸、大娘們,你們這話言重了,我白莎是來幫你們搬黃豆的呀……”
彭美黎:“給你點顏色,你就開染坊!”
金旺媽上前死死拽住彭美黎:“別扛麻袋,一百多斤的黃豆你能搬動?你個女人家……”
“女人咋了,能頂半邊天!”彭美黎瞪了白莎一眼,“白莎把咱們在火爐上反正面兒地烤?。 彼钙鹨淮狱S豆沖沖而去。
當(dāng)彭美黎又扛第二次時,被彭黎波攔?。骸澳阏骊?!”
老支書神情嚴厲地逼近白莎。
白莎慌了。
圍觀人群一張張驚愕的面孔。
老支書:“豆腐坊的生意一天天紅火起來,你入股無望,戲謔豆腐坊的人就舒服了?”
白莎漸漸低下頭去。
老支書穩(wěn)穩(wěn)地扛起一麻袋黃豆。
金旺穿著嶄新的衣裳從商場出來,和石榴兒迎面相遇。
石榴兒尷尬地:“嘿嘿,金旺。”
金旺喜出望外:“石榴兒!”
石榴兒揚頭一笑。
金旺:“我剛發(fā)工資,我請客怎么樣?”
石榴兒笑容滿面。
兩個年輕人肩并肩,有說有笑地漸漸遠去。
山影朦朧,夜色降臨。
李鐘強扛著被子匆匆走來。
老支書睡著了,被李鐘強叫醒:“今日我值班,你大概忘記看排的夜班表了?;丶液煤眯?。”
老支書睡得迷迷糊糊,他起身出門,一拐一瘸地走了。
蛙聲悅耳,蟋蟀鳴響。
“篤篤篤”敲門聲,彭美黎出現(xiàn)在門口柔和的月光下。
李鐘強笑道:“彭經(jīng)理,親自查崗呀!”
彭美黎一笑:“白天上班時,我把那件印花格子衫放在車間里,我最喜歡穿它,明天我出差,我來取回家洗洗帶著……”
李鐘強:“值班室停電了,車間也沒有電。我給你持手電筒,陪你一起去!”
室內(nèi)漆黑一片,李鐘強拿著手電走在前面,彭美黎緊緊地跟在他后面。
李鐘強走到車間門口,打開門鎖。
就在彭美黎經(jīng)過門檻的一瞬間,她的秀發(fā)拂過李鐘強的面頰,他吸吸鼻子,癡癡看著窗外照進來月光中的彭美黎。
彭美黎伸手去拎那件衣裳,李鐘強也想幫忙去拎,慌亂中,兩個人的手握在了一起。
彭美黎本能地縮回了手。
李鐘強發(fā)瘋般地從她身后面抱住她,他的手攀過她的肩頭,牙齒輕輕地咬過她潔白的耳朵,潤熱的呼吸輕輕噴在她的頸間。
彭美黎閉上眼睛,沒有動。
李鐘強將彭美黎抱得更緊,拼命地吻著她……
彭美黎的手掌狠狠地扇在李鐘強臉上。
李鐘強慌了,他連忙跪在地上央求著:“嫂子,你打我吧,罵我吧,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
彭美黎傷心地落淚了。
李鐘強認真地:“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可是我對你是專心的。相愛的人,對方的心就是自己的家。即使喝下奈何橋邊那碗遺忘前世的孟婆湯,來生,我依然能夠帶著對你的記憶找到你?!?/p>
彭美黎只是怔怔地望著他。
李鐘強激動地:“美黎,你再打我兩巴掌,也比這……讓我心里更好受啊!”他說不下去了,眼角涌出淚。
彭美黎只是怔怔地望著他,不吭一聲。
金雞鳴叫,陽光明媚。
彭美黎在人群中穿行著。
白莎和丁君從商店出來,他們親熱地嘮著嗑,沒看見身后的彭美黎。
丁君:“白莎,去找美黎姐呀?”
白莎嘻皮笑臉地:“找她干啥,有你在我心里哩,亮堂?!?/p>
丁君撲哧一笑:“我有啥稀罕呀,人家可是豆腐西施,還前途無量……”
白莎:“先讓她晾著吧,她也有求人的時候!我是電工,巴結(jié)我的人可多了!”
丁君:“臭美!”
白莎一回頭,發(fā)現(xiàn)彭美黎就在他們身后,不自然地一笑。
夜色朦朧,白莎在配電房里使勁地搬動著開關(guān)。
遠處豆腐坊的燈突然熄滅了,村莊里各家各戶的燈光仍然星星點點。
彭美黎火急火燎地跑來。
白莎從另一側(cè)窗戶跳出,佯裝路過偶遇彭美黎:“呀,美黎,急火火地干啥去???”
彭美黎一把抓住白莎:“你別走,狗改不了吃屎!”
“你怎么罵人?孤男寡女的,不興拉拉扯扯!”白莎夸張地甩脫彭美黎的手。
“不知道?”彭美黎氣憤地,“豆腐坊生意紅火,這幾天晚上加班,大家齊心協(xié)力的,想不到你在拉后腿!”
老支書一拐一瘸地和村民走來。
白莎做賊心虛,慌忙欲溜走。
老支書急忙拽住他:“白莎!”
彭美黎:“白莎,你是不是站著撒尿的?看你這慫樣!老支書,請你給評評理!這大晚上的,他居然掐了我們豆腐坊的電!”
白莎陰沉著臉:“我……路過!”
老支書:“你知道嗎,美黎和西爾商貿(mào)廠簽訂了25噸新鮮豆腐的供貨合同,你偷偷停電,誤了大事,不得了!”
白莎嘿嘿幾聲,厚著臉皮:“俺和美黎鬧著玩嘛?!闭f罷轉(zhuǎn)回配電房。
不一會兒,遠處豆腐坊又重新亮起了燈光。
劉中祥正在辦公室召開工作會議。
劉中祥:“我們所取得這樣成績,領(lǐng)導(dǎo)起決定作用,所以,一切榮譽的取得,全部歸功咱們英明的領(lǐng)導(dǎo)?!?/p>
掌聲中,常大吉坐在旁邊的座椅上,臉上流露出一絲反感。
劉中祥:“大吉是我的副手,也是我最信賴的人……”
常大吉馬上表態(tài):“劉局長是我們大家信賴的局長,在劉局長正確的帶領(lǐng)下,咱帽山文化中心取得成績與不足,請大家各抒己見地談一談。”
劉中祥滿意地點點頭。
秋高氣爽,天高云淡。
田榮猖從美麗的秋景中一路興奮地跑來。
正在樹上摘柿子的李鐘強喊:“鳳鳳回來了!”
鄉(xiāng)親們都微笑著和田榮猖打招呼。
正在擇玉米棒的彭美黎喜出望外地:“鳳兒,慢點跑,別摔了,小心點?!?/p>
田榮猖笑瞇瞇地跑來:“媽!”
彭美黎問:“啥事把你喜的?”
田榮猖嫣然一笑,不回答。
一叢樹后飛出笑聲,閃出丁君、彭黎波和金旺媽,她們笑意盈盈地看著彭美黎母女。
田榮猖滿面春風(fēng)地:“媽,信!”
彭美黎:“信?誰來的?”
田榮猖興奮地:“我爸的來信?!?/p>
彭美黎難以置信的樣子,伸出顫抖的手接過信箋,摸了摸,又塞給女兒:“他沒出啥事吧?你咋收到你爸的信?快念念!”
田榮猖拆開信封,取出信箋,讀起來。
劉中祥的畫外音:“美黎、鳳,我對不住你們母女,請求你們原諒我吧!八年來,我時時刻刻惦記著你們。無盡的思念中,度過匆匆歲月。鳳,你也長大了,要好好孝敬你媽,在農(nóng)村,一個女人拉扯孩子不容易……”
彭美黎撩衣拭淚:“你爸啥時回來???”
田榮猖繼續(xù)念信。
劉中祥的畫外音:“收秋時節(jié)到了,掰玉米,拉大糞,鳳多幫你媽分擔(dān)些……立冬時節(jié),我一定回來!”
碩果累累,瓜果飄香。橙黃橘綠,五谷豐登。
彭美黎和女兒摘著豆子。
田榮猖:“媽,我爸回來,你給他準備什么禮物?”
彭美黎:“就你急!”
田榮猖:“咋不急呀,八年來,我們母女就盼著我爸回家這一天??杉彼廊搜剑 ?/p>
彭美黎:“不管別人說什么,我一直相信你爸會回來?!?/p>
田榮猖:“聽說我爸還當(dāng)官了……”
彭美黎苦澀地一笑:“媽不稀罕呀,他能平平安安地回家,跟咱們母女團圓就好?!?/p>
田榮猖欲言又止,看著母親。
彭美黎:“鳳兒,你看,在這個世界上,人人都有自己的追求。媽越來越覺得我和你爸之間似乎存在一個不可逾越的鴻溝。八年了,我們兩個人沒有聯(lián)系、溝通和交流,相愛的人,對方的心就是家啊!我覺得和你爸之間的感情拉開了很大的距離?!?/p>
田榮猖若有所思的樣子。
豪華的客廳富麗堂皇。
劉中祥從茶幾上取出一個蘋果,削好皮遞給王佳莉:“吃吧,不能餓壞身子?!?/p>
王佳莉生氣地扭向一邊,繼續(xù)織毛衣,不理劉中祥。
劉中祥:“佳莉,你還在生氣?你要能解氣,就打我?guī)紫?,我給你賠禮!”
王佳莉正色道:“從今以后,咱們一刀兩斷!”
劉中祥:“我們就要結(jié)婚了,這個家多虧有你,我為將要擁有你這樣的妻子,感到無比的驕傲……”
王佳莉冷冷地:“誰是你的妻子?別忘了,由農(nóng)村到城市,由鍋爐工到發(fā)油員,爾后到文化局長,是誰給了你這大好的前程?”
劉中祥臉色難看,像背書:“自從我進了省城,流落到你家,城里花花綠綠,使我開了眼界。我從一個莊稼漢到你這個知識分子的家庭,并有一個稱心如意的工作,全憑我未來的岳父王重泉的精心栽培……”
王佳莉:“哼!”
劉中祥注視著王佳莉:“每次鬧意見,都要說這些……咱們都是一家人了……”
王佳莉呶呶嘴:“你如今飛黃騰達,青云直上,我算什么?你個忘恩負義的東西,氣死我了!”
劉中祥難過地:“佳莉!”
敲門聲傳來,劉中祥開門取進來了快遞員送來的包裹。
王佳莉搶下劉忠祥手中的包裹,大力拆破。
一雙粗布鞋狠狠地砸在劉中祥的身上。
王佳莉的目光咄咄逼人。
“田家彎一位鄉(xiāng)下的農(nóng)婦郵來的吧?針線倒不錯,可惜我看不上!”王佳莉上前一把揪住劉中祥的衣襟,氣極,“看你唱的好戲!”
劉中祥的手顫抖起來。
王佳莉:“為什么背著我搞名堂?”
劉中祥沮喪地:“你待我很好……”
“先前我問你,是否成家有妻兒?你答得干脆,說早死了。如今,田家彎的彭美黎是咋回事?上一次逛公園遇上的那個小鄉(xiāng)巴佬……叫什么鳳鳳的,是你的親生女兒吧?”
劉中祥央求道:“一夜夫妻百日恩,在這節(jié)骨眼上,你就忍忍吧!”
王佳莉狂怒地:“你還有理了!如今你無情,我也‘沒意’了。你給我滾!”
劉中祥:“我……我真是……”
王佳莉怒道:“閉嘴!狗怎么能改了吃屎?你選擇吧!”
“選擇?我不是一直跟你在一起嗎?我只是不知道咋跟她提離婚,又不敢和你說……”他狠狠地砸了自己一拳。
王佳莉哭了,一拳砸在飯桌上,震得筷碗跳了起來。玻璃濺上湯汁,她撿起拖把朝玻璃猛砸一陣,大喊著:“不過了!”把滿腹的火氣和怨恨發(fā)泄在玻璃上。
玻璃飛濺。
劉中祥喃喃自語:“我……我……”
王佳莉呆呆地倚在門框上,眼里涌滿了淚水,一串淚珠撲簌簌地落下。
劉中祥無奈地注視著王佳莉。
王佳莉瘋了一樣大吼:“你必須給我一個了結(jié),在我和彭美黎之間你必須選擇一個女人。是好是壞,你自己掂量著辦!”
劉中祥呆立著。
彭美黎跨進家門站住了,她兩眼閃著異樣的光彩向屋里跑去,驚得院中小雞四處飛散。
彭美黎推開水缸蓋,發(fā)現(xiàn)水缸滿滿的。
廚房傳來田榮猖叫媽的聲音。
彭美黎轉(zhuǎn)身問:“誰把水缸擔(dān)滿的?”
田榮猖:“鐘強叔擔(dān)的!鐘強叔是天下最好的人,你說呢?”
彭美黎似乎有些失望,她拿過梳子:“來,媽給你梳梳頭吧!”
田榮猖撒嬌地:“媽,今天太陽從西邊出來嘍!”
彭美黎認真地給女兒梳著頭:“孩子,你真懂事,你爸走了八年了,咱們母女相依為命,可苦了你啦!”她的眼角溢出了淚。
田榮猖忍住淚:“媽,咱不說了!”
彭美黎:“……有時候,媽尋思著把你爸找回來,咱們一家三口吃糠咽菜也要團圓在一起……媽去過新疆伊犁三次,在那人生地不熟的,尋人可難了,工地跑了五六十家,還是找不到你爸爸,我都以為他不在人世了……現(xiàn)在,你爸突然出現(xiàn)……”
田榮猖轉(zhuǎn)過臉來:“媽,你高興才對啊,我爸出現(xiàn)了,咱們一家人即將團聚了呀!”
彭美黎顫抖地說:“榮兒長大了……”她緊緊地摟住女兒哭了,“可是,我怕……”
張三娃拎著背包,興高采烈地快步進屋:“爸,我回來了!”
老支書坐在炕沿上,悶聲不響地抽著旱煙:“你還知道回家?你還認我這老子?一年多了,你沒回家一趟,這個窩也不歡迎你!”
張三娃:“爸——”
煙鍋忽明忽暗,絲絲作響。
老支書火冒三丈:“男兒進城打工,養(yǎng)家糊口,多掙錢多奔波,這是可以理解的。但骨肉之情不能沒有了呀!哼,三娃,出門時,你老子我咋叮嚀你的?”
張三娃像背口訣一樣:“有錢沒錢,?;丶铱纯础!?/p>
丁君走進院子,聽見屋里的吵嚷聲,便在門旁停住了,細聽屋內(nèi)動靜。
張三娃:“爸,我錯了!我保證,以后一個月回家一趟,決不食言!”
老支書沉默地看著張三娃。
三娃想岔開話題:“爸,我告訴你一個事兒,金旺進城打工,認識了一個叫石榴兒的姑娘,兩人一見鐘情。金旺愛上她,去了城里半年多,班沒上幾個。工友們告訴我,人家那才叫‘時尚派’,他們同居,跳舞、逛逛商場……金旺進了城,完全就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老支書厲聲地:“金旺這小子太坑人了……”
門旁的丁君急轉(zhuǎn)身,發(fā)瘋一般跑出門,跑過村巷。
丁君一口氣跑回家,在自己的屋內(nèi)哭得死去活來:“金旺,你這狼心狗肺的,把我狠心拋棄了,我不想活了……”
金旺媽正在堂屋補衣裳,聽見哭聲急忙去看什么情況:“我的娃呀,你這是咋了?”
丁君:“我不想活呀!”
金旺媽:“為啥?”
丁君:“金旺在城里有女人,不要我呀!”
金旺媽:“我不信。你是他媳婦!”她看著丁君的可憐相,鼻子一酸,一把扶住快要栽倒的丁君,“孩子,咱找金旺回來問問清楚,你是不是聽差了?”
丁君傷心地痛哭起來。
一墻之隔的白莎陷入深深的思考中。
一輛白色的小轎車停在古槐樹下。
劉中祥探出頭在田家彎村門牌前盯了一會兒。
劉中祥把車的后備箱打開,拎著一大堆食品,一拐一瘸地進村了。
劉中祥匆匆走來。
屋門前的兩棵銀杏樹出現(xiàn)在他的視野里。
(閃回)
年輕的彭美黎和田雄魁持锨栽銀杏樹。
彭美黎撒嬌地:“哥哥,等樹長大了,你可要幫我攀樹摘果子?!?/p>
田雄魁純情地:“樹長大了,結(jié)果子了,我天天為你摘果子。”(閃回完)
劉中祥走過很氣派的門樓。
劉中祥急速地向前走,眼睛濕潤了。
劉中祥懷著激動的心情,腳步輕輕地走進院子,聲音洪亮地:“家里有人嗎?”
正在廚房切紅蘿卜的彭美黎,猛然放下刀,她從窗口望去。
劉中祥的聲音提高了些:“誰在家???”
彭美黎解下圍裙應(yīng)答著:“誰?。縼砹恕?/p>
劉中祥跨進門,環(huán)顧四周,端正地掛在桌旁的相框引起劉中祥的注意。
相框里面是田雄魁和彭美黎的結(jié)婚照。
劉中祥盯著照片里一頭長長黑發(fā)的彭美黎,她青春洋溢,笑容燦爛。
彭美黎在劉中祥身后端詳著他左耳的朱砂痣,很激動:“你……八年了,總算盼到你回來了,咱家終于團聚了!”
劉中祥轉(zhuǎn)回身,放下手里拎的禮品,客氣地伸出手,等著彭美黎上前握手:“美黎,你把鳳鳳養(yǎng)大成人,吃了不少苦,我應(yīng)該感謝你?!?/p>
彭美黎上前緊緊地摟住劉中祥:“一家人不說兩家話……自從上次你與鳳兒相遇,我就盼著這一天!雄魁……”
劉中祥像泥塑一樣,呆呆的樣子。
彭美黎有意回避著尷尬,她使勁兒地笑著,快速地取來一箱沉甸甸的粗布鞋,倒在地上。
30幾雙條絨布鞋,做工精細,花紋美觀,各有特色。
彭美黎:“雄魁,上一次郵寄給你的黑色條絨鞋你收到?jīng)]?先前聽說你去了新疆伊犁土建工程隊,我去新疆找過你三次,寫的信統(tǒng)統(tǒng)被郵局退回來……”
彭美黎忍不下去了,流下淚水。
劉中祥被感染了,應(yīng)了一聲:“嗯!”
彭美黎:“雄魁,你如今有工作?”
“有!”
彭美黎:“當(dāng)官了!”
劉中祥:“算是吧!”
彭美黎看到飯桌上放著一枚金箔鳳冠,她咬緊了嘴唇。
劉中祥:“美黎同志,對不起,我們以前的關(guān)系……從今往后全部結(jié)束了!離婚吧!”
“結(jié)束?離婚?”彭美黎像是被蝎子蜇了一樣,“田雄魁,八年來,我苦死苦活為你撐扶著這個家,就等來這樣的結(jié)果?”
劉中祥小聲地:“我清如水,潔如玉……”
彭美黎怒視著已是陌生人的丈夫。
(閃回)
懸崖邊,年輕的彭美黎和田雄魁在玩耍。
年輕的田雄魁手持著一束山茶花,興高采烈地跑著。
年輕的彭美黎追逐著:“等一等我!”她追上田雄魁,用纖纖小手捶著他的背,調(diào)皮地,“還跑!”
田雄魁趁彭美黎不備,親她一口就跑了,卻不小心跌了一跤,摔到半坡懸崖邊,急呼:“救命——”
彭美黎慌了手腳,見四周無人,急中生智,猛地抓住懸崖上的小松樹枝,用手死死拉住田雄魁的手腕,他得救了。
彭美黎驚魂未定。(閃回完)
劉中祥:“美黎,你是我孩子的媽媽,也曾救我一命,我感激你,恩情歸恩情,愛情歸愛情。”從腰包拿出兩萬元放在桌上,“這是我的一點心意?!?/p>
彭美黎忍住悲傷,正色道:“請你自尊自重,把錢收回去?!?/p>
“美黎,聽說雄魁回來了?”劉二嬸和老支書高興地進了院子。
聽到屋內(nèi)的叫嚷聲,劉二嬸對老支書輕聲說:“我找彭黎波去,雄魁這小子……”快步出了院門。
老支書從門外走進來:“田雄魁是你,聽說你也是劉中祥?就八年,你在外邊把姓也賣了,名也改了?這些年,美黎為你撐著這個家容易嗎?八年來,你回來過幾次?你給家里捎過多少錢?你拿豬尿泡打人滿身臊氣,美黎能忍,我可忍不了!”
彭美黎擋在劉中祥身前,勸慰老支書:“你老可別氣壞身子骨??!”
“田雄魁他欺負你這留守婦女,也不問問我這老支書答應(yīng)不答應(yīng)!田雄魁,你這渾小子太昧良心了!你呀,既害了別人,也害了自己!”老支書嚴厲地批評著。
劉中祥吞吞吐吐地:“老支書,我……”
老支書:“雄魁呀,你把為你留守的美黎害苦了!真是把一塊金子丟了呀!”
劉中祥無地自容,倉皇地逃出門。
老支書急忙攆了出去。
田榮猖放學(xué)回來,見家里亂作一團,吃驚地:“媽,我爹回來了?”
彭美黎氣憤地:“他不是你爹,以后不許你提他!”她的淚水又一次撲簌簌地落下來。
金旺跪在地上,聲音哽咽:“丁君,我錯了,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你懲罰我吧。”
丁君已經(jīng)哭成淚人:“你走吧,你把我這農(nóng)村留守婦女的人丟盡了?!?/p>
金旺低著頭:“我錯了,請你給我一次機會吧。我保證再不犯錯了!我留在你身邊,咱在農(nóng)村少掙幾個錢不要緊,只要我們夫妻感情合睦,事事順心就好。聽說美黎的豆腐坊正缺人手,我去好吧?”
丁君不哭了。
白色的小轎車停在老槐樹下。
村民們扛著鋤、扛著锨,氣勢洶洶地站在車旁等待著劉中祥的到來。
劉中祥搖搖晃晃地走來,怔住了。
村民中,為首的人是彭黎波,她厲聲地:“田雄魁,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小人,今天你必須把話說清楚,不然你休想從老娘這關(guān)逃走,不收拾你永不解恨!”
劉中祥怨恨地:“你……”
彭黎波:“你為什么這樣殘忍地對待一個農(nóng)村留守婦女?心讓狗吃了?”
李鐘強:“老天爺會睜眼的,你一定有報應(yīng)的!”
眾人圍了上來,逼近劉中祥。
彭美黎跑來,大聲道:“放他走吧,誰也不許擋他!強扭的瓜不甜!”
“我覺得生活太冷酷了,它最會捉弄人的命運。”一個中年婦女在人群中低聲地說。
“不要抱怨生活,生活永遠是公正的,大家要信這個理兒!”老支書有點激動。
劉中祥一屁股坐進車子,飛馳而去,消失在遠方。
大家怔怔地看著美黎,默不作聲。
彭美黎淚水盈盈。
門牌上寫著“帽山市區(qū)委宣傳部”。
乳白色轎車已停在那里。
常大吉狡黠地一笑,在宣傳板前對安然道:“撤銷劉中祥,也就是田雄魁的工作職務(wù)。還有那個副市長王重泉無視黨紀國法,大搞不正之風(fēng),影響極壞,市委常委會決定免去王重泉領(lǐng)導(dǎo)職務(wù),保留黨籍。任命我常大吉為帽山市文化局局長。真是人有三年旺,神鬼不敢撞!”
安然溜須拍馬地:“恭喜常局長高升,這是您專用車,我是您的專用司機!”
常大吉瞇著眼:“同喜同喜?。 ?/p>
劉中祥夾著公文包,從大門口急匆匆走來:“小安,跟我出去辦點事。”
安然不熱不冷地:“這輛車歸常大吉局長了?!?/p>
劉中祥像泥塑一樣呆怔著。
常大吉得意地坐進車子里。
劉中祥皺著眉:“是你向紀委告發(fā)我的吧?你太狠毒了!”
常大吉在車里笑道:“無毒不丈夫嘛?!鄙疖嚧安A?,不再看劉中祥。
安然坐進駕駛室,在劉中祥面前把車開走了。
李鐘強正在專心卸木模子,丁君從他身后走來,蒙住了他的眼睛。
“誰?”李鐘強回頭。
丁君笑出了聲。
李鐘強不耐煩地:“去,去去!”
丁君:“美黎嫂子在辦公室叫你哩!”
李鐘強以為丁君逗他,使勁地一跺腳:“你走不走,別瞎鬧!”
丁君嘴一撇:“你不去,可別后悔!”她轉(zhuǎn)身走了。
李鐘強猶豫著。
彭美黎坐在辦公桌前看著路遙的小說《人生》。
李鐘強輕輕地敲門,小聲地:“彭經(jīng)理……你叫我?”
彭美黎佯裝看書沒聽見。
李鐘強聲音大了些:“彭經(jīng)理,你叫我呀?”
彭美黎沒動。
李鐘強以為上當(dāng)了,慌忙向外逃去。
丁君笑著在門外向李鐘強呶嘴示意。
看到李鐘強慌亂的樣子,彭美黎笑了:“回來,咱們工廠給工人發(fā)食用油,你拿一份去。”
辦公室的墻角堆放著四桶食用油。
李鐘強揀起一桶:“謝謝彭經(jīng)理!”
彭美黎:“再拿一桶吧,我家吃不完,把我的那份也拿走吧?!?/p>
李鐘強感動地看著彭美黎。
屋里屋外都擠滿了人,大多數(shù)是女性,偶爾出現(xiàn)幾個熟悉男人的面孔。豆腐坊沉浸在一片歡樂的海洋之中。
老支書捋著胡須,“吧嗒吧嗒”吸著旱煙,樂呵呵地笑著:“玲玲沒學(xué)過算術(shù),老師卻夸她的數(shù)學(xué)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為什么?”
白莎一愣神,冷笑著:“老支書又用他拿手絕活——腦筋急轉(zhuǎn)彎來考問咱們了?!彼壑橐晦D(zhuǎn),“從一數(shù)到二唄!”
大家沸騰起來,“白莎腦筋真靈性?!庇腥说?。
“布和紙怕什么?”老支書一笑。
劉二嬸搶答道:“布怕一萬,紙怕萬一!”
人們哈哈大笑起來,屋子里的氣氛很熱烈。
老支書繼續(xù)問:“一顆心值多少錢?”
母老頭立刻脫口而出:“值千元?!?/p>
眾人開懷大笑。
老支書慢慢地搖搖頭,顯然母老頭答的不對。
彭美黎從門外進來。
“干脆叫咱們的彭經(jīng)理回答怎么樣?”有個中年婦女道。
眾人吼道:“好!”
彭美黎笑道:“一顆心值壹億,因為一心一意(億)?!?/p>
眾人笑著叫著。
彭美黎:“大家靜一靜,我們臨時開個會。從建廠到現(xiàn)在,我們同舟共濟,圓滿地完成了各項任務(wù),達到了預(yù)期的目標。”
李鐘強欣賞地看著美黎。
彭美黎信心百倍地:“從下個月起,我們將擴大生產(chǎn),把原來老式的磨漿機更換成新型的磨漿機。我已經(jīng)考察了同行的廠家,技術(shù)的改進成了時代的首要任務(wù),我們刻不容緩。咱們的豆腐坊還要增加勞動力,增加配送車輛,招攬全鄉(xiāng)廣大婦女……”
會場上不時地傳來一陣陣掌聲。
高鄉(xiāng)長滿面春風(fēng)地從外面走進來:“豆腐坊開會呢?!?/p>
大家圍上來,老支書熱情地同高鄉(xiāng)長握手。
高鄉(xiāng)長:“我去荷花淀村路過這兒,順便來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
人們期待地望著高鄉(xiāng)長。
高鄉(xiāng)長:“你們豆腐坊不是急需資金嗎?經(jīng)鄉(xiāng)黨委研究決定,獲得我鄉(xiāng)專門成立留守婦女的基金貸款,針對各村各自的主要問題,集中解決。鄉(xiāng)黨委研究決定,獲得首批發(fā)放貸款的盛宴豆腐坊將有20萬元的資金支持,你們中意嗎?”
彭美黎激動得用雙手捂住了臉,驚呆了。
彭黎波上前抱住彭美黎:“妹子,太幸運了!”
彭美黎的淚珠脫眶而出。
大家熱烈地鼓掌。
高鄉(xiāng)長聲音洪亮:“關(guān)愛農(nóng)村留守婦女是一項重要的系統(tǒng)工程,需要社會發(fā)揮各方優(yōu)勢,做到資源共享,協(xié)調(diào)配給,共同發(fā)展,共同促進,合理安排,共贏創(chuàng)新?!?/p>
眾人聆聽。
高鄉(xiāng)長:“我鄉(xiāng)從實際出發(fā),創(chuàng)造關(guān)愛留守婦女的良好環(huán)境,推動鄉(xiāng)村完善的治安制度,推動平安家庭,嚴厲打擊侵害婦女合法權(quán)益的犯罪活動,全面開展增強心理健康方面文化活動,弘揚文明新風(fēng)!”
在場的婦女們激動了,有人忍不住落淚。
高鄉(xiāng)長:“婦女是建設(shè)社會主義新農(nóng)村的重要力量,是新農(nóng)村的生力軍,發(fā)揮婦女在新農(nóng)村建設(shè)的積極性很有必要。我已經(jīng)上報上級,決定設(shè)立留守婦女聯(lián)合會,大家同意不?”
眾人:“同意!同意!”
老支書深有感慨地:“說心里話,我非常同情留守婦女們,夫妻見面少,感情難交流,丈夫在外……”
婦女們都笑了。
金旺媽玩笑道:“老支書呀,是這最難啃的骨頭呀?!?/p>
一句話逗得大家捧腹大笑。
李鐘強接過話茬:“一個正常的人需要吃飯睡覺,生理需求是人的本性,兩地分居是最難熬的……”
有人嘲諷:“你小子還沒結(jié)婚咋就知道睡覺的事?是不是有女人和你熱乎過,你才道出真心話?”
李鐘強的臉一下子紅到耳根,不好意思地偷看了彭美黎一眼。
大家笑得前仰后合,婦女們起哄,尖叫,鼓掌……
清清的淀水,荷花爭艷。遠處彌漫著一層藍色的霧靄,綠色玉米綠氈似的鋪到水岸邊。
水中倒映著彭美黎倩影,她獨自坐在岸邊閱讀著英國女作家勃朗特的名著《簡·愛》。
彭美黎情不自禁地朗讀著:“我越是孤獨,越是沒有朋友,越是沒有支持,我就得越尊重我自己。”
清澈的碧水緩緩漫過彭美黎腳邊。
遠處有一群丹頂鶴,鳴聲響亮,起起落落地在水邊覓食。
李鐘強悄悄地來到彭美黎的背后。
彭美黎早已在水中的倒影看見他了,卻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繼續(xù)讀書。
李鐘強真誠地:“彭經(jīng)理,我去你家沒找見你,估摸你在這兒,就來這兒了。”
“找我有什么事?”彭美黎問。
李鐘強緊挨著美黎坐下:“看什么書呢?”
彭美黎:“你找到這兒,就為了問我看啥書?”
李鐘強語塞:“我……我……”
彭美黎見他憨厚的樣子,笑了。
李鐘強:“那次我有點激動,做了傻事,你能原諒我吧?這幾天來,我見到你是多么尷尬……”李鐘強認真地檢討起來。
“都已經(jīng)過去了?!迸砻览枰娝\懇的樣子,寬慰道,“你走吧?!?/p>
“我走可以,不過讓我把話說完,不然我心里憋屈。你是一個好女人,誰能娶到你,算這輩子福分?!崩铉姀妵烂C而羞澀。
彭美黎要說什么,李鐘強繼續(xù)說:“愛要自由才能快樂,我愿留在你身邊,陪你走過人生的每一步。田雄魁地位高了,喜新厭舊。我是真心喜歡你,這么多年,我一直在心里暗戀著你,你能感覺到我對你的一片心意嗎?”
彭美黎臉紅耳赤,故意道:“我怎么沒注意到?”
李鐘強急了,嚴肅地:“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還惹你生氣……但我有顆愛你的心,一定會讓你幸福!”
彭美黎激動地:“鐘強……”
李鐘強驚喜交加地抓住彭美黎的手。
李鐘強深情地:“我們在一起吧!”
彭美黎沒有說話,依偎在李鐘強的肩頭。
荷花淀里一望無邊的茂密大荷葉,在陽光下舒展開來。
一群丹頂鶴正在不遠處嬉戲,發(fā)出悅耳鳴叫聲。
李母和田榮猖從遠處走來,驚得丹頂鶴群起飛翔。
李母和田榮猖看著天空飛翔的丹頂鶴,相視一笑。(定格)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