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趙東輝
故事力:新媒體時代新聞作品的核心競爭力
□ 文/趙東輝
本文認為,在新媒體時代,新聞作品的影響力和傳播力大小,常常取決于其中講述的故事是否具有吸引力和能否打動人。記者怎樣去挖掘和講述能夠反映主題的故事,愈來愈成為調(diào)查研究的重要組成部分和關(guān)鍵任務。記者怎樣變成一個善于“講故事”的人,比以往任何時候都顯得重要。
講故事 調(diào)查研究 新聞作品 新華社
一篇有影響力的新聞作品,就是能夠長期讓人們記住并發(fā)揮社會功能的作品。然而,記憶的過程就是一個剔除不重要和無用信息的過程。
這是由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傳播態(tài)度的取向決定的。新興媒體和新的傳媒表達方式蓬勃而生,其中的核心問題就是“拉近人與人之間的距離”。
基于這一目標追求,揭開傳播載體的面紗,記者和受眾的關(guān)系更多地體現(xiàn)為聊天、平視的方式,其價值影響也更多地體現(xiàn)為潛移默化、“潤物細無聲”的方式。而不好的表達方式給人留下說教、俯視、侵襲的印象,讀者就會產(chǎn)生逆反甚至抗拒心理。由此看,一個好的閱讀過程,某種程度上也是“交朋友”的過程。一篇好的新聞作品,常常充滿好的新聞故事,而記者則扮演了那個會講故事、講好故事的人。
記者把自己擺在怎樣的位置,就會產(chǎn)生怎樣的效果,許多記者沒有把自己看作是要講故事的人,而是當成了領(lǐng)導、學者或裁判,其文章傳播效果就打了折扣。
這是由新聞作品實現(xiàn)功能最大化決定的。新聞作品具有告知、解釋、教化、批評、引導等功能,并由此參與社會實踐和社會改造,這既是新聞作品也是新聞記者的價值體現(xiàn)。記憶科學告知大家,人類大腦有個自我防衛(wèi)機制,會主動篩選信息,立即刪除不需要的資訊。而在記憶的爭奪戰(zhàn)中,故事是最銳利的武器。
人們常說,新聞是易碎品、“耗材”,相當多的新聞作品成為“過眼煙云”。但也有不少作品刻在讀者的腦海,成為影響深遠的經(jīng)典,其中大多數(shù)是以故事形象的方式存在于人類記憶的汪洋大海里。
一個感人的故事,勝過若干空洞、抽象的說教。古希臘哲學家亞里士多德說:“我們無法通過智力去影響別人,情感卻能做到這一點?!逼鋵崳粋€故事就是一個“感情反應器”,講故事的過程就是一個溝通、說服、打動別人的過程。
這是由追求跨越不同文化、多元價值、差異習俗的“故事力”決定的。在國際報道領(lǐng)域,要有效地傳播中國聲音、闡釋中國特色,關(guān)鍵是要打造融通中外的新概念新范疇新表述,科學設置議題,最后要落腳于講好中國故事。只有好的故事,才能讓海外受眾聽得進、看得懂、能理解、愿接受,才能體現(xiàn)報道的親和力和感召力。
對于不同民族和語言文化風俗的人群來說,新聞故事往往散發(fā)著超越各種差異和障礙的魅力和穿透力。比如,上個世紀70年代發(fā)表的震撼人心的“火從天降”圖片故事,在美國掀起反戰(zhàn)浪潮,推動美軍提前6個月退出越南戰(zhàn)爭。精彩的新聞故事是閱讀通識和心靈感應這一最大公約數(shù)的載體,是人類情感的“翻譯機”,是多元價值的“連通器”,甚至可能成為對立雙方冰釋前嫌和化干戈為玉帛的“共鳴點”。
如此看來,“故事力”是新聞故事影響力和傳播力的具象表現(xiàn),是形成新聞品格和新聞力量的關(guān)鍵因素。一篇對外新聞作品如果具有較強“故事力”,就可有效地融入中國立場、中國觀點、中國視角,從而收獲預期的國際傳播效果。
“人生如同故事。重要的并不在有多長,而是在有多好?!边@是古羅馬哲學家塞涅卡對價值選擇重要性的一個描述。如何找到合適的新聞故事,是新聞報道質(zhì)量保障的基礎和前提。
一是要消除和避免“感覺剝奪”,占有足夠的第一手材料和全息的資訊。有些記者在寫作時,經(jīng)常沒有感覺、缺乏激情,對事物把握不住或者認識是片面的、單一的,講出的故事既不能感動自己更無法打動別人,而是流于形式和空泛。他們對新聞感覺麻木、敏感度不夠,或者說沒有接觸到足夠的新聞信息,這相當于心理學上的“感覺剝奪”。只有很好地把握了全局和整體,才能準確地理解局部,這為發(fā)掘故事指明了領(lǐng)域和方向。“不謀全局者,不足謀一域”,尋找好故事,不可畫地為牢、作繭自縛,而應該廣泛撒網(wǎng)、全面收集。
不少記者還未采訪就“主題先行”,甚至“訂制”故事梗概,在現(xiàn)實中尋找相似案例,這就容易犯主觀主義的錯誤。
傾聽采訪對象的聊天,讓他在沒有壓力和不受主觀引導的情形下,說出心里話和心里事,記者才可能接觸到原汁原味的故事。這樣不但可以豐富、補充記者原有的理解和觀念,而且甚至會產(chǎn)生意想不到的收獲,或者顛覆了以前的認識,或者發(fā)現(xiàn)了新的采訪領(lǐng)域。
二是能夠找到反映事物本質(zhì)的故事,不被事物表象所蒙蔽。美國管理專家安妮特·西蒙斯說:“每個人都可以是一個講故事好手,每種信仰、觀點、記憶都是故事?!惫适聫V泛存在于生活之中,每個采訪對象可以說都是一個有待挖掘的故事寶藏。故事的選擇不但體現(xiàn)在選取不同的采訪對象,而且也包括同一采訪對象選取其中怎樣的故事來表現(xiàn)??上攵?,要在紛繁復雜的社會現(xiàn)象中,發(fā)掘想要的故事,可能陷入“亂花漸欲迷人眼”的選擇困惑。倘若選擇不當,就會出現(xiàn)新聞作品主題乏力甚至事與愿違的情形。
選取符合事物發(fā)展本質(zhì)和趨勢的新聞故事,即選取的故事要有典型性和代表性,是新聞采訪能否成功的關(guān)鍵之舉。起碼的要求是,采訪的事情必須是客觀存在的,即真實的,也可能是表象真實,但要能指向本質(zhì)真實。否則,就要放棄所選的,重新尋找符合事物本質(zhì)特征的故事。一般來說,表象真實是微觀的、個體的,本質(zhì)真實是宏觀的、整體的。記者應該透過形形色色的表象真實,去觀察、捕捉和研判本質(zhì)真實。要防止和避免出現(xiàn)表象真實掩蓋、歪曲、損害本質(zhì)真實的情形。例如,一些西方媒體通常對微觀層面的表象真實加以惡意利用,以斷章取義、以點帶面、以偏概全的方式攻擊中國。
三是發(fā)掘和創(chuàng)造具有溝通力、虛擬力、寓意的故事,注重審視故事背后的價值主張。在一些專業(yè)的報道領(lǐng)域,在讀者和講述者之間,應該尋找認知和情感上盡可能多的溝通點,應用老百姓熟悉的生活場景和故事,在類比、參照和借鑒中,讓讀者感悟和理解專業(yè)知識。比如,在對殷墟考古的報道中,如果堆砌專業(yè)介紹就會極大降低可讀性,但記者以“商朝人每天干點啥”作為講述平臺,一個個商朝人的生活故事讓人興趣盎然。
故事也可以這樣定義,即通過敘述的方式,講一個帶有寓意的事件。在新聞作品尤其是評論報道中引用的一些富有寓言意義的小故事,可以說是故事中的精品力作,由于其蘊含鮮明的價值指向而源遠流長、歷久彌新。譬如農(nóng)夫與蛇、晏子使楚的故事,如果背景合適、運用得當就會對新聞主題起到借古諷今、“烘云托月”的作用。
把挑選和構(gòu)建的故事怎樣講出來,直接關(guān)系到故事效果。俗話說,“話有三說,巧說為妙”,說的就是表達技巧的事情。同樣地,注重講故事的方法,可以獲得預期效果,甚至事半功倍。
還原感性法。不少人在敘述故事中,過多地使用抽象概念、概括文字、邏輯語言,導致難以“介入”受眾。蘇聯(lián)心理學家維果斯基這樣論述感性的作用:“詞語只有獲得了感性的個人涵義而不是單純作為概念存在的時候,它才能成為個體生命中的一個生氣勃勃的細胞?!毙侣勛髌返母行圆牧贤ǔJ峭ㄟ^細節(jié)描寫展示出來的,細節(jié)描寫因之被視為新聞報道的生命,也被認為是報道藝術(shù)的重要體現(xiàn)。穆青在描寫焦裕祿時,在文章的開頭部分用了一個三更半夜叩門的細節(jié),焦裕祿的叩門聲把副書記嚇了一跳,以為出了啥事,正是用這樣的細節(jié)凸顯了焦裕祿通過改變領(lǐng)導思想戰(zhàn)勝自然災害的決心。
藏鋒蘊意法。藏鋒是毛筆書法的一種筆法,古人有“藏鋒以包其氣”之說,以使寫出的字渾厚有力。在談判和戰(zhàn)爭中,藏鋒也起到引對方進入圈套和陷阱、誘敵深入的作用。講故事是影響人、說服人的過程,有時候甚至通過講故事要改變、扭轉(zhuǎn)受眾完全相反和對抗的觀念認識。從這個角度看,藏鋒其實是讓受眾接受記者引導、故事主張的一個方法。一般的做法是,記者先用人之常情或者目標受眾易于接受的表現(xiàn)手法敘述事實和展示事物發(fā)展進程,讓受眾慢慢“進入”“鎖定”在故事情景中,從中體會、咀嚼、“反芻”記者講述故事的意圖和主張。
故事講述者或記者的身影在新聞作品中審慎出現(xiàn),不輕易講出自己的觀點主張,給受眾留下思考、吸收消化的空間和余地,也是藏鋒手法的一大特征。在新華社2016年的一篇通訊《一夜風雪話脫貧》中,雖是對話體,但讀者卻很難發(fā)現(xiàn)記者介入其中的影子,這種“退”則是為了讀者的“進”。記者只有兩次比較明顯的出現(xiàn),女主人公“不顧記者再三阻擋,執(zhí)意去鄰居家賒來一只鴨子”“記者也收拾好,悄悄把食宿錢壓在窗臺上”,這樣的露面既襯托了主人公的性格特征,也透露了記者的精神境界,而這些跟通訊的主題思想都是絲絲相扣的。
懸念沖突法。懸念就是謎團,民間說書人也叫它關(guān)子。如何擺好懸念和沖突,是新聞故事能否吸引人繼續(xù)看下去的一大技巧。一些新聞作品還把對沖突的表述安排在主標題、小標題或?qū)дZ中,以此形成受眾的懸念,起到“抓取”受眾的作用。引起較大反響的新華社通訊《羊小平砸缸》花費大量篇幅描述羊小平家居住的偏僻、生活資料的拮據(jù)和吃水的困難,“山上的人經(jīng)常一兩個月不洗臉”,而就是這樣的主人公竟然砸掉了被視為主要生活用品的6口大水缸,這一分別來自外部環(huán)境和人物內(nèi)心世界的雙重沖突,給讀者造成具有強大沖擊力的懸念,為一個精彩故事的娓娓道來做了巧妙的鋪墊。
(作者是新華社廣東分社副社長、總編輯,高級記者)
編輯 梁益暢 46266875@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