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回憶專用小馬甲
姥姥笑了
◎ 回憶專用小馬甲
去醫(yī)院體檢,醫(yī)生說我有些貧血,平時該多吃些棗。我覺得他說得不準(zhǔn),他一定不知道我騎在棗樹上的童年。
差不多從記事起,我就住在姥姥家。姥姥的院里有兩棵棗樹,樹干低矮,但結(jié)的棗非常多。棗子熟了,我常拿板凳卡在樹枝上,坐在樹枝上吃。每每家里來客人,姥姥就拿著籃子站在樹下讓我扔棗。
再大一點(diǎn),我有了自行車。從縣城到鄉(xiāng)下的那十多里路,我每隔一兩個星期就會騎一次。我拿上父母給的錢,買些葡萄干、香蕉、柿餅和芝麻糕等姥姥愛吃的零食,再批發(fā)一箱方便面和火腿腸等捎給姥爺,余下的錢就送到他倆手上。姥姥幾乎從不在我手里接錢,每次我給她,她都掖回我兜里。她總說錢夠用,讓我拿著花。我再悄悄地把錢壓在她的抽屜底。我是她帶大的,知道她放錢的地方。我繞著家再轉(zhuǎn)一圈,看什么東西缺了,就到集市上補(bǔ)齊。
姥姥喜歡打牌,喜歡到?jīng)]怎么拒過牌局,但談不上有牌品,輸贏決定了她的情緒,情緒又直接掛在她臉上。我不喜歡她打牌,她去別人家打,我就半晌見不著她;別人來家里打,我又覺得亂哄哄的。可能是坐久了吧,姥姥開始腰疼,慢慢變得打一圈牌都難以堅持。那個下午,我像往常一樣去姥姥家。鄰居大娘找姥姥打牌,她開心地從椅子上起身,表情抽搐了一下,又緩緩坐下,說不打了,以后都不打了,打不動了。
那是個悲傷的下午,姥姥坐在我旁邊,像一只快要風(fēng)干的瘦綿羊,眼神祥和,里面看不到一絲欲望。她那雙看著無力的手曾無數(shù)次徹夜幫我搖著蒲扇,驅(qū)趕蚊蟲,她孱弱的懷抱曾給了我童年里所有的勇氣和溫暖。我握著她的手,靜靜地坐在她旁邊,輕輕親吻她布滿皺紋的臉。70歲時我親她,她推搡:“多大個孩子啦,你羞不羞?”80歲時我親她,她笑了,溫暖地笑著。
(摘自《愿無歲月可回頭》北京聯(lián)合出版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