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含章
這是整個徽州最美的時候。
是所謂的“陽春三月”,春山春水春氣息,潮水一般將人淹沒。我們的車子閃電一般,從一百米兩百米,或是一千米兩千米的隧道中穿行而出,大山快速后退,路兩旁的莊稼地里,油菜花洶涌如潮。平原上的油菜花,雖然因了一望無際,看上去更為壯觀,但也一覽無余,沒有起伏跌宕,沒有錯落參差,更沒有如此奪目的明黃色。是的,明黃,一種單純而燦爛的顏色。這給了我一種倏忽而至,倏忽而逝的喜悅。往往是那樣:群山如浪頭般突然涌來,而從它們拔地而起的那一刻起,倏地一下,油菜花似乎整個地匿去了。而后,是大片大片迎面壓過來的大山,等穿過一座山峰,進入一片谷地,嗡嗡喧鬧著的油菜花,就又倏地出現(xiàn)了。這些明黃色的花蕾,有時是一大片一大片整齊地呈現(xiàn),有時是一大片一大片整齊地隱匿,然而出現(xiàn)和消失,都毫無征兆。你真的不知道哪一個山坳里,哪一片山坡上,會忽然跳出大片大片的明黃,或是跳出幾枝孤零零的花束,在巴掌大的地方明媚,招搖。
莊嚴的大山,因為它們的開放,靈動起來了。
在中國廣袤的土地上,從南到北,油菜花從 1月到 8月次第開放,似乎是在展演陽光照射大地的角度,以及逐漸抬升又逐漸降落的周期性過程。也不僅僅是緯度的地帶性,還有經(jīng)度和海拔高度的地帶性,在油菜花的分布中,都可以清晰地看到。每年的 1月和 2月,油菜花在北回歸線附近開放;到了 3月,油菜花期的等值線,就轉(zhuǎn)移到了徽州一帶,就是在這時候,婺源的油菜花開始怒放了。不僅是篁嶺、江嶺和江灣,婺源的東鄉(xiāng)、西鄉(xiāng)和北鄉(xiāng),也都有大片大片的油菜花田。尤其是江嶺的萬畝梯田花海,是攝影家的天堂,也備受全國人民的青睞。在海拔千米的高山上,梯田一層一層,盤旋而上,山有多高,田就有多高,花就有多耀眼。每當春季,江嶺的油菜花漫山遍野,層層疊疊,從谷底鋪展到山巔,黑瓦白墻的徽派民居,坐落在一片金燦燦的花海之中,絢爛到令人目眩。我身邊的一對小夫妻,操著清脆歡快的東北口音,不遠幾千公里,專門來看婺源的油菜花,不時發(fā)出夸張的驚呼,為喧囂的人潮推波助瀾。
然而朱熹呢?婺源不是朱熹的家鄉(xiāng)嗎?
站在如潮的游人中,我黯然。
我決定一個人,去往朱熹的文公山。
徽州的色調(diào)中,天生帶了水墨的魂魄,灰白點染,墨線勾描,鋪陳出大片大片澄碧的天空,遙遠深邃遠過于所有過客的驚鴻一瞥。去往文公山的路上,幾乎沒有游人和車輛,寂靜的原野,仿佛脫離婺源而存在。這喚起我對徽州久遠的記憶,大約十年前,我還在大學(xué)里讀書,曾由學(xué)校組織,和同學(xué)們一起到徽州寫生。那是初冬,觸目的白墻黑瓦,給我了強烈的感受。寫生之余,我坐在高高的田埂上,與寂寞的古村相對,從午后一直到黃昏。山上的茶園密集著茶樹,在初冬的清寒中,依然青綠如春。后來,暮色就一點一點降臨了,很快,遠山就模糊了山峰。
那時我還不知道,徽州最入畫的季節(jié),是油菜花開放的時候。
在去往文公山的路上,不時有成片的油菜花出現(xiàn),一樣是燦爛的金黃色。宋紹興十九年,公元 1149年,朱熹第一次回到婺源,這一年他20歲,已經(jīng)中了進士。他曾經(jīng)數(shù)十次地盤桓在祖父和父親走過的鵝湖古道上,卻從沒有回過自己的老家婺源。所以當他 19歲進士及第之后,第二年便回了一趟故鄉(xiāng)。夢中的老家,一下子變得觸手可及,朱熹年輕的心,瞬間安靜了。這趟回來,他做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就是拿回了朱家的百畝祖田。據(jù)元初虞集《朱氏家廟復(fù)田記》載:“建炎庚戌文公生焉。同郡張侯敦頤教授于劍,邀與還徽。而吏部(指朱松)之來閩,質(zhì)以先業(yè)百畝以為資,歸則無以為食也。張侯請為贖之,計十年之入,可以當其直,而后以田歸朱氏。”他的父親朱松到福建時,因為沒有盤資,將百畝祖田抵押給了張敦頤,張是朱父的好友。而張敦頤也沒有食言,多年之后,將朱家的百畝祖田,交到了朱熹的手中。
我一直對朱家的祖田非常好奇,在婺源,每到與朱熹有關(guān)的地方,便不忘尋找。鄉(xiāng)土中國,農(nóng)業(yè)社會,田土乃安身立命之本。在去文公山的路上,看到有大片的茶園,我便以為是朱家的祖田,但多半會錯。文公山位于婺源城西,距縣城僅 27公里,但愈往西走,愈近文公山,游人愈少。文公山原名“九老芙蓉山”,因了朱熹,更名文公山,普通人并不知道。轉(zhuǎn)過山路,將入文公山口時,眼前驀然出現(xiàn)一片油菜花,在陰云下靜靜地開放,很寂寞。
冷清,冷清得不像在旅游旺季,不像是一個旅游景點了。
文公山游客服務(wù)中心,看想而知的空空蕩蕩,只有我們一行三人,因此整個景區(qū),顯出異樣的深闊。
落雨了,如絲的細雨,寂寞地飄。
文公山給我的第一感覺很好,它的牌坊式大門莊嚴樸素,露出石頭的本色。上面的篆書“文公山”幾個字雖為新鐫,但看上去很有力道。入口的道路兩側(cè),立有許多石碑,刻著朱子的詩篇、名言以及名人贊頌,辛棄疾的“歷教唐堯千載下,如公僅有兩三人”句,可謂驚心動魄。
雨緊起來了,石橋、石亭和石獸,在雨中靜默。獸們看不出是什么獸,石質(zhì)的獸頭表面,在雨中默默地風(fēng)化著。
在這片靜寂的山凹間,它們待了多少年?經(jīng)歷了多少風(fēng)霜雪雨?看過了多少日出日落?
獸們看著我。獸們很沉默。
路兩邊有一枝兩枝,零星的油菜花亮著,奪目如火。右手邊的一間小木屋門口,立著一塊標示牌,上書“紫陽書院”幾個字?;罩萦卸嗵帯白详枙骸?,紫陽為朱熹的別號。在徽州本土的歙縣,也有一所紫陽書院,在舊時徽州名氣很大,“每年正、八、九月,衣冠畢集,群然聽講”,徽屬六縣士子云集,是十分壯觀的場面。不僅書院,徽州還有多處紫陽橋。最著名的紫陽橋,位于歙縣城南漁梁壩下,橋西即是紫陽山麓,因“每將曉日未出,紫氣照耀,山光顯燦,類似城霞”,得名“紫陽”,據(jù)說朱熹的父親朱松,年輕的時候在州學(xué)讀書,傍晚時常在這一帶散步。徽州的府治在歙州。后來他宦游福建,感念故鄉(xiāng)徽州的山水,就在印章上刻上了“紫陽書院”四個字,他死后,朱熹便以“紫陽書堂”榜其堂,以示不忘父志,不忘徽州。endprint
然而眼前這座小小的院落,稱得上“紫陽書院”嗎?它那么伶仃,那么單薄。我剛剛?cè)ミ^婺源城里,位于熹園內(nèi)的紫陽書院,是幾進幾出的大院落,比這里要大得多,當然,也繁囂得多了。書院門頭上的木質(zhì)牌匾,不知被什么人摘了下來,橫在石階上,似乎要擋住游客。雨緊了起來,我看見密集屋頂?shù)聂~鱗小瓦,在雨中漸漸加重了顏色。墻很白,里面整齊地擺放著兩排木制桌椅,是現(xiàn)代學(xué)堂的布置,看上去空空蕩蕩,亦新亦舊。奇怪的是,房頂上垂著一個大紅燈籠,落滿了灰塵,是古裝電視劇里辦喜事的那種,很不協(xié)調(diào)。
也許很多很多年以前,這里曾有過一座紫陽書院?也許婺源的士子們,青衣布履,于晨于昏,曾徘徊在這個院落?
也不知那時候,什么人在這里開過壇?什么人在這里講過學(xué)?什么人在這里讀過書?
那一刻,我突然涌出在這里坐下來,好好讀一讀書的念頭。紫陽書院往前,不過十多步,就是一個小水塘,豎著“半畝方塘”的牌子?!鞍氘€方塘”又稱“朱緋塘”,它曾年復(fù)一年,出現(xiàn)在我們的中學(xué)課本中,其中“問渠那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一句,不僅中國人幾乎人人會背誦,而且不斷地被引用著。
但這是一處人造景點,真假姑且不論,一望而知沒有半畝。塘邊生著許多迎春花,應(yīng)季怒放,大約是因為人跡罕至,搖曳的花枝,兀自在水中顧盼,妖冶如女狐。文公山主峰,雖海拔僅 315米,森林覆蓋率卻高達 99%,順書院往里走,蜿蜒的山道兩旁,密布著松、杉、栗、栲、楠、楓等名貴樹種,十萬畝天然闊葉林,營造出遮天蔽日的氣氛。雨漸漸大了起來,樹木釋放出的“芬多精”如絲如縷,在雨中散發(fā)著,隱約著。我沒有打傘,任雨絲在周遭飄。文公山的路都是石板路,被雨打濕后,裸露出堅硬的石質(zhì)礪紋,石縫里的青苔,也越發(fā)青翠了。臺階很新,臺階旁的泥土也很新,看得出剛剛修整過。沿途開著一種紫色的小花,四周圍則是沒入森林的荒草。
行走在寂無一人的山間小路上,獨自穿過密密的雨簾,我有一種無拘無束的自由和快樂。這讓我差一點錯過了朱熹手植的“二十四株杉”,這些宣傳冊上特別注明的衫木,站立在一個小小的廣場周圍,左近便是“寒泉精舍”。
在福建建甌,朱熹當年居住的地方,也有一所房子,名叫“環(huán)溪精舍”。距離“寒泉精舍”不遠處,有一口艮泉,據(jù)說為朱熹所掘。朱熹很喜歡植樹,幼時在福建,就在父親的書齋旁種滿了柳樹,傳說福建尤溪的溪南書院,他與父親朱松合種的那株“沈郎樟”,至今仍郁郁蔥蔥。朱熹乳名“沈郎”,據(jù)說是因為瘦弱。然而“沈郎”是什么人呢?一時搞不清楚。朱熹是繼孔子之后的又一位思想巨人,與孔子并稱為“北孔南朱”。配祀曲阜孔廟大成殿的四配十二哲中,除了朱熹,其余皆為孔門弟子,由此可知朱熹在儒學(xué)中的地位和影響。此所以無論是在福建的尤溪、建甌,還是在江西的婺源,抑或安徽的徽州,都生長著據(jù)說與朱熹有關(guān)的樹木。當然,朱熹自己,就是一株冠蓋如云的大樹。宋淳熙三年,公元 1176年,47歲的朱熹第二次回到婺源,在祖塋前虔誠祭拜后,于茶院朱氏四世祖朱維甫妻程氏墓前,種植了“二十四株杉”,而后,大儒朱熹在新植的杉樹下,誦讀了自己的《歸新安祭墓文》:
“一去鄉(xiāng)井,二十七年,喬木興懷,實勞夢想,茲焉展掃,悲悼增深,所愿宗盟,共加嚴獲,神靈安止,余慶下流,凡在云仍,畢霂茲蔭,酒殽之奠。惟告其衷,精爽如存,尚祈鑒向?!?/p>
杉屬松科,歷萬年而常青。
800多年后的今天,在文公山的松濤樹影里,我似乎仍能聽到朱熹的聲音。如“祭文”所言,此時距離朱熹第一次回鄉(xiāng),已經(jīng)過去了 27年,而此時的朱熹,也早已如日中天,名滿天下了。在整個文公山之行中,我只遇到過一個人,那是一個黑黑瘦瘦的中年山民,穿著一件迷彩服,扛著一根碩大的樹木,在狹窄的山路上,三步兩步,與我擦肩而過。
他遠去的身影,越發(fā)顯出文公山的空寂。
而在婺源城里,也很難找到朱熹的痕跡,一定要找,也就是新打造的旅游景點“熹園”,和他有一點聯(lián)系?!办鋱@”坐落在幽靜的錦屏街上,是婺源重要的旅游景點,但在宣傳冊上,卻介紹說熹園是文化意蘊深厚的“文人寫意山水園”,對于朱熹,連提都沒有提。這太過分了!不管怎么說,這里畢竟是朱子故里。時令已是暮春,薔薇開得正好。古人有“到薔薇春已歸去”之句,能夠隱隱感到,春天正一步一步,離我們遠去了。
有一點點感傷。
“熹園”里的一切,似乎都與朱熹有關(guān),又似乎都與朱熹無關(guān),游人們大聲喧嘩,邊走邊隨手拍照。沒有人關(guān)心朱熹,以及與他有關(guān)的一切。陪同的老師,是當?shù)氐奈幕ぷ髡撸宦纷咭宦方榻B這是某處遺址,這是某人故居,我于是知道,“熹園”是建在朱子祖居地朱家莊舊址之上,自“茶院朱氏”二世祖、三世祖在此定居后,此地便名為“朱家莊”。 整個園區(qū)環(huán)繞“朱緋塘”展開,依次建有“闕里牌坊”、“尊經(jīng)閣”、“澹成堂”、“朱家祠”等徽派建筑群,和“紫陽書院”、“文化碑廊”等文化景觀,旅游的內(nèi)容遠遠大于文化。
好在催生朱熹千古名篇的“朱緋塘”,在高天下依然清澈。
天突然就下起了大雨,陪同的老師慌不擇路,將我引進一間茶室。茶室是由朱氏后人的舊宅改建而成,最早的主人名叫朱煥文,清代徽商,而茶室沿用舊稱,名為“澹成堂”。
“澹成”二字源于“澹泊以明志,寧靜以致遠”,出自諸葛亮晚年寫給他 8歲兒子諸葛瞻的一封家書。
雖說是做了茶室,不斷有游客出入,“澹成堂”卻并不喧嚷。周遭散發(fā)著老宅子所特有的氣息,茶案和古琴,在幽暗中閃著久遠的光芒。菊花茶也好,有深谷的幽香。聽說婺源皇菊為當?shù)孛麅?yōu)特產(chǎn),色澤金黃,花瓣密實,華貴如牡丹。因產(chǎn)于高山紅壤,花瓣里含有多種氨基酸、維生素和微量元素,近年來成為養(yǎng)生新貴們的新寵。隔著雨簾,能看見對面屋頂上的魚鱗小瓦,正在一點一點變黑,很快就成潑墨一般的顏色。徽派建筑所獨有的“四水歸堂”,一時水瀉如注,仿佛雨瀑,發(fā)出巨大的訇響。
聽風(fēng)、聽雨、聽琴,不知今夕何年?身在何處?endprint
只是幼時的朱熹,真的在這座園子里居住過嗎?抑或在這座園子里讀過書?
沒有,絕對沒有,幼年的朱熹沒有來過熹園,熹園是今人旅游思維下的杰作。他甚至也沒有到過朱家莊,這個地名,他只是從父親口中一次次聽說。幼時的朱熹,居住在福建尤溪城南的毓秀峰下,5歲開蒙,隨父親朱松讀書?!岸炊创禾彀l(fā),悠悠白日除。成家全賴汝,逝此莫躊躇”,這是朱松為勉勵兒子讀書,專門寫的一首《送五二郎讀書詩》,殷殷切切,期盼甚高。他接受的是父親為他設(shè)定的二程理學(xué)教育,以《四書》為本,始讀《小學(xué)》。伴著春日初生的細柳,朱熹大聲誦讀中國文化的經(jīng)典,開始了自己圣人之學(xué)的第一步。
著名學(xué)者錢穆先生曾說:“在中國歷史上,前古有孔子,近古有朱子。此兩人,皆在中國學(xué)術(shù)思想史及中國文化史上發(fā)出莫大聲光,留下莫大影響?!卞X穆是我母親仰慕的學(xué)者,我家的書架上,有很多他的著作。中國哲學(xué)思想史上,有兩個最繁榮的時代,一個是先秦時代,另一個是宋明時代。宋明時期,是中國歷史上哲學(xué)家、思想家出現(xiàn)最多、思想水平最高的階段,以朱熹儒家為代表的宋明理學(xué),是先秦儒家思想新的發(fā)展。然而他對閩地的影響,似乎遠沒有對徽州的影響深刻。據(jù)著名徽學(xué)專家葉顯恩統(tǒng)計,明清兩代,徽州共有書院 54所,而“以紫陽為大”,“六邑諸儒遵文公遺規(guī),每歲九月講學(xué)于此?!边@指的當然是歙縣的紫陽書院,文公當然是指朱熹。朱熹對徽州人讀書致士的推動是巨大的,而徽州在科舉上的盛名,也主要來源于朱熹在全國的顯赫聲名。方志里說,“自井邑田野,以至遠山深谷,居民之處,莫不有學(xué)、有師、有書史之藏。其學(xué)所本,則一以郡先師朱子為歸”,一點也不夸張。
與油菜花比起來,柳樹似乎更受文人的喜愛,尤其是在水天相映的江南,垂柳在文人詩中,更是必不可少。即如眼前,熹園朱緋塘邊的細柳,正在雨中絳絳。春水初漾,春柳新綠,即便雨中,春光也無限美好。傳說尤溪八景之一的“韋齋垂柳”,是幼年朱熹所手植,我沒有去過福建尤溪,也不知少年朱熹課讀過的“韋齋故居”,如今還在不在了?“裊裊柔絲正拂廊,好將垂柳做甘棠”,讀朱熹的《韋齋垂柳》詩,能夠感受到春日的氣息。
雨停了,身后的紫陽書院,紫底金字的牌匾灼灼如火,在薄暮中明亮著。突然,又涌進了很多人,導(dǎo)游舉著三角旗,在前頭帶路,身后一片喧囂。有人大聲發(fā)問:來這里干什么?這是個什么字啊,誰知道?
他問的是朱熹的“熹”字,對于現(xiàn)代社會中的現(xiàn)代人來說,這個名字,有些陌生了。
沒有人回答他,導(dǎo)游舉著三角旗,躥到前面去了。
婺源的油菜花開了,婺源很熱鬧。
責(zé)任編輯 李泉松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