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婷

這條我走過無數(shù)次的村道，這個經(jīng)常在我夢中出現(xiàn)的村子，此刻，就這樣安靜地躺在我的面前。

正是上午，應(yīng)該是大家忙著出去干活的時候，中午天熱，下午大家一般也不會出來太早。記憶中的這個時候，應(yīng)該滿地里都是人影，有忙著鋤草的、種菜的、看牛的，還有一群群嬉鬧的孩子，從這頭跑到那頭，喊著叫著，捉蜻蜓追蝴蝶，歡快的身影在田地間奔來跑去，偶爾還會有大人呼喊小孩的聲音……

此刻的村莊靜寂無聲，很多漂亮的紅磚房立在綠樹叢中，分外地引人注目。看來農(nóng)村現(xiàn)在的日子真是好過了，好多人家都有了自己的新房子，沒了從前的破敗和荒涼?？蓫湫碌拇迓鋮s沒有了從前的熱鬧，到處冷清清的。路上偶爾會遇到幾只土狗，它們也謹慎而小心地望著我，望得人有些心驚。

心想，以前的人呢？以前認識的那些童年伙伴呢？不會沒有一個人在家吧？

今天的我，因了昨晚的夢，突然心血來潮想要到這里來看看，看看我曾經(jīng)生活過的村莊，是不是依然靜好如初。

正納悶著，不遠處就走過來一個六十來歲的老大娘，她手里牽著一頭老黃牛，背上背著個只有一歲多的孩子——孩子正使勁地吮吸著手指，口水流濕了一大片衣服。跟在她身邊的還有一個兩三歲的小男孩，手里提著和他一樣高的竹籃子，有些費勁地蹣跚而行。她看到我的時候有些疑惑，兩個孩子也用好奇的眼神望著我。我想自己怎么看應(yīng)該也不像壞人吧，于是笑了笑，走向大媽。大媽有些警覺的樣子讓我好笑，“請問……”

“你是……”我墨鏡一摘，大媽就認出我了，我也認出眼前的這個白發(fā)大媽就是當年常給我花生吃的張嬸，我們幾乎同時喊出了聲。張嬸一聲“婷婷呀”讓我熱烈盈眶，仿佛回到從前。

張嬸滿臉的皺紋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老了好多，頭發(fā)差不多都白了，一定是勞累所致。她有些疑惑地問我怎么突然一個人跑到這里來了，我告訴她昨晚夢見我外婆了，想這里了，回來看看。她笑了，溫暖而純樸的笑，讓我倍感親切。

我和張嬸邊往回走，邊拉起家常來。那個稍大點的孩子害羞地望著我，我想幫他拿籃子，他卻不讓，張嬸說，隨他吧，他自己喜歡呢。我問張嬸這兩個孩子是誰的，她說是她兒子的。他兒子兒媳到外面打工去了，兩個孩子就由她和老伴兩個人帶著。看孩子衣服穿得參差不齊，有好多的泥土印，她又嘆了口氣說，唉，有什么辦法，年輕人要生活，孩子要花錢，不出去打工吃什么呢？我們這里現(xiàn)在的年輕人都出去了，留下的都是孩子和老人。孩子帶出去也沒有人照料，不如放在家里讓老人照看著好，省錢也省心。

我想起在我們城里這么小的孩子有些還坐著推車，往往幾個大人圍著轉(zhuǎn)。張嬸不時地喘氣，太累的時候就停下來捶捶腰，她說，年紀大了，落了一身的病，腰椎有問題老腰疼，還有哮喘病呢，天氣好的時候還行，要是受涼了，天氣冷了，可就難受死了，也累不得了，沒用了。她有些氣喘吁吁。我?guī)退雅窟^來，她有些不好意思。

路過一戶人家，一個老人正在門口剁豬草，而在屋外的另一邊，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正在燒著火，頭發(fā)蓬亂，臉上沾了煙灰，柴火得費勁地吹，她把頭伸過去，煙熏得她眼淚直流，隨著她左一抹右一抹的，就成大花臉了，看得讓人心酸。

我隨張嬸回到了她的家，有個小女孩怯怯地叫了聲奶奶。張嬸說，這是她外孫女，現(xiàn)在也跟著她。我吃了一驚，心想兩個老人還帶著三個孩子啊，可真不得了！小女孩身材瘦小，一副營養(yǎng)不良的樣子。張嬸喊她過來：“小娟，你來幫我把妹妹抱下來?！?/p>

叫小娟的小女孩趕緊跑了過來，從后面費勁地抱起張嬸放下來的孩子，這個妹妹胖胖的，估計體重比她差不了多少。她晃了晃，我趕緊幫她扶住。張嬸有些抱怨的口氣，唉呀，可累死我了，這些沒良心的，把孩子都放在我這里，成心要累死我！她指著那個小女孩說，你看她明明可以到她奶奶家去的，可偏要放在我這里，真不讓人省心！我那女兒也是，跟她婆婆是死對頭，硬是不讓孩子跟奶奶，讓跟我，也不想想，我們這把老骨頭還扛得動么。

小女孩聽到張嬸這么講，默默地走開了，臉上露出與她年齡不相符的憂郁，她又回到灶前燒起火來。我想現(xiàn)在不都燒煤了嗎，怎么還燒柴呢？張嬸又嘆氣說，現(xiàn)在的錢啊不經(jīng)用，他們賺的那幾個錢要養(yǎng)孩子，要還債，還要自己用，哪夠?。课抑坏脦退麄兪≈c。這些柴火，都是我和小娟，還有她爺爺撿來的，用來燒豬食最好了?，F(xiàn)在你看煤這么貴，煮豬食又要大火，一年下來也可以省好多錢呢！

張嬸給我倒了杯水。張叔是個不善言談的人，只是不時地附和著張嬸點個頭什么的，倒是很默契的樣子，他的頭發(fā)也全白了，有些駝的背脊一看就是常年挑重擔做體力活的結(jié)果。

張嬸去炒菜了，最小的孫女讓張叔橫七豎八地抱著，恰好大口的煙霧都噴向小孫女，小孫女被嗆得咳嗽起來。張叔才驚覺，又把孫女掉過一邊抱著，繼續(xù)抽著那種老旱煙。這小孫女在張叔的懷里滿下巴都是口水，鼻子上還掛著兩條長長的黃鼻涕，好像都要流進嘴里了。我趕緊拿出紙巾，遞給張叔。張叔沒接，順勢用他粗糙的手重重地揩了一下小孫女的鼻涕，小孫女哇哇大哭起來。這么小的孩子，皮膚細嫩，怎么經(jīng)得起他樹皮一樣粗糙的手那么用力地揩呢？看著這些，心里重重地疼了一下。

張嬸熱情地留我吃飯，我因剛吃過不久，所以極力推辭。張叔說，你不是嫌我們農(nóng)村人臟吧？我們雖然條件差，飯菜卻還是干凈的。聽張叔這么講話，我本來想站起來的，這下不敢了，人家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不吃可就是瞧不起人家了。

不一會張嬸就端來了飯菜，有辣椒炒雞蛋、酸辣椒炒干魚，還有一個蔬菜。真正的私房菜，味道確實好。可兩個小孩子卻不敢吃辣椒，怕辣。于是小娟拿了杯水來洗雞蛋，小男孩就倒了些蔬菜湯，一點辣椒都不愿吃。張嬸笑笑，這兩個孩子，還那么多講究呢，不吃也得學著吃，我哪有那么多閑工夫?qū)ｉT再給他們弄菜??！說著，她隨手就挾了一筷子辣椒雞蛋扔到小娟的碗里，小娟想拒絕，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她外婆，忍住了。她硬忍著咬了一口，不一會就辣得直流眼淚，趕緊自己跑去倒茶。張嬸看著笑起來，說遲早得學會吃辣椒的！

小娟剛才燒火弄得滿臉是灰沒有洗，這下又流淚，隨著她小手一抹一抹的，就成了花臉，那樣子令人終是忍俊不禁。張嬸先笑起來，張叔也笑了。小娟噙著眼淚，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去照鏡子，看著自己的樣子也笑起來。到底是女孩子，她跑出去自己洗了把臉，只是沒洗干凈，還是花臉一個，那樣子又好笑又可憐。

吃罷飯，小娟很麻利地幫外婆收拾了桌子，然后又把碗很快地洗了，那樣子，哪像個七八歲的孩子啊，簡直就是一大人了！然后拿出本子準備做作業(yè)。

我和張嬸坐著聊天，張嬸告訴我，女兒本來把小娟帶到身邊去讀書了，不想他們打工的地方那些學校對外來人員子女的收費貴得嚇人，要交一筆建校費，學費比在本地讀書要貴幾倍，小娟在那里的成績也比在家里讀書的時候差多了。想來想去覺得劃不來，還是讓孩子回來讀書了。

是啊，現(xiàn)在的農(nóng)民工子女在城里就讀成了大問題，城里的學校巧立名目提高進校門檻，不是要捐建校費，就是要什么代培費、寄讀費，反正名目繁多，最主要的是，好多這樣的學校還岐視農(nóng)民工孩子，孩子在學校里飽受欺負，給他們的心里造成了很大的壓力和負擔。

我問小娟學校遠嗎？她指著遠處的山那邊說，還好，就在那邊。張嬸又嘆氣了，不知道政府怎么想的，以前我們這里也有個小學的，給并到那里去了，小孩子上學都要一兩個小時呢！我看著那么遠的地方，小娟還笑說不遠，真是佩服這孩子。張嬸說，這村子里的孩子都和小娟一樣天天走著去上學，天亮出門，天黑才能回到屋里。

這讓我想起城里的孩子初中都還要接送呢，天天都是車來車往的，哪里走過這么多的路啊！唉，這就是命么？只是因為出生不一樣，就承受不一樣的生活。城里孩子享受的時候，他們卻在辛苦地勞作著，是否將來城里的孩子勞作的時候，這些山里的孩子正是享受的時候呢？事實會是這樣的么？如果真是這樣，世間就不會有不公平了。

看著小娟認真做作業(yè)的樣子，我心底里感慨起來。忽然，她望了望我，好像想說什么，可又有些害羞，我笑看著她，這時張嬸說話了：“小娟，是不是有題不會做?。窟@個阿姨可是個大作家，你有什么問題問阿姨就是了！”小娟鼓起勇氣，把作業(yè)拿了來，原來還真有道題不會做。我便細心地給她講解，看樣子，這小女孩很聰慧呢，一下子就明白了。我夸了她幾句，她開心地笑起來。剛好有一個女孩過來問她題，是她一個班的同學，也是跟著奶奶生活的，小娟高興地對她喊起來：“詩琪，我會做這個題了，是我阿姨告訴我的！”好興奮好驕傲的樣子。

那叫詩琪的女孩羨慕地望著她，又看了看我，“這一次，我們不會被留下來掃教室了！”我聽得奇怪，不會做題目就要掃教室嗎？小娟比先前要大膽多了，說：“阿姨，你不知道，我們有時候有些題目不會做，問爺爺奶奶奶也不會做，老師就認為我們沒有跟家長溝通，沒有認真聽講，偷懶，于是就罰掃教室的呢！”她呶呶嘴，“我和詩琪一樣，她家爺爺奶奶也不會為我們解答題目的，只有浩文的爺爺以前是老師，他經(jīng)常在我們面前神氣得很，這回，咱們也神氣一回去！”小娟拉著詩琪的手跑開了。

張嬸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是啊，這孩子也有些可憐，有時候題目不會做急得哭，我還納悶?zāi)?，不就一道題不會做嗎，至于急成這樣嗎？原來里面還有這么個事，也難為這些孩子了。我們沒讀多少書，管不了他們的學習，他們不會的題目我們也不會做。唉！”張嬸望著小娟的背影，輕嘆了一聲。

我聽到這里，不由心里沉重起來?，F(xiàn)在農(nóng)村里和小娟一樣的孩子不知道有多少，他們求知欲很強，心里有著太多的為什么，可是，老一輩的爺爺奶奶根本就不知所云，不會輔導孩子做作業(yè)，于是只好交白卷。有些老師不了解情況，還以為孩子偷懶，所以就懲罰他們。這樣就嚴重地挫傷了孩子的學習積極性，學習的興趣越來越低，成績也越來越差，最后，成了問題學生。等家長發(fā)現(xiàn)的時候，一切都已經(jīng)遲了。有些孩子將自己完全地封閉起來，不與人交往，對自己的父母都懷有戎心，原本活潑的孩子，會越變越孤僻。

這本不是孩子的錯，是我們大人、老師、家長、社會一步步將孩子推向了孤寂的境地，他們想要父母溫暖的時候，找不到父母的懷抱，他們在外面受著委屈想要安慰的時候，聽不到父母的聲音。他們想要好好學習更多知識的時候，卻得不到好的引導。當大人們都在奔波勞累的時候，孩子們?nèi)跣〉男撵`也在受著煎熬，他們用稚嫩的肩膀承受著原本不該他們承受的一切。生活的艱難，讓他們中的許多人早熟起來，過早地懂得了憂慮。而祖輩們卻未能理解這些，他們認為給孩子吃飽就行了，沒有餓著他們已經(jīng)很不錯了。而我們老一輩的許多人都省吃儉用慣了，根本就不會想到孩子需要營養(yǎng)。至于培養(yǎng)孩子什么樣的興趣愛好他們?nèi)徊恢?，一年四季還同時兼著所有的田間勞動，于是，這些留守兒童的健康成長，問題層出不窮。

而這些負責著看管孩子的爺爺奶奶們，更是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原本想等孩子們長大了可以輕松些了，不想養(yǎng)大了孩子還要帶孫子，永無寧日。歲月已經(jīng)吞噬了他們的青春和體力，他們有時候覺得自己都想要人照顧，卻不得不面對再次承擔照顧孫子的重任。他們生病了，無人照顧，他們累了想歇息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孫子們在等著他們。像張嬸，看個牛都是左手一個娃，背上一個娃，自己走路都有些喘不過氣來，還得照看著兩孫子不能出事。

我曾經(jīng)在網(wǎng)絡(luò)上看到一個記者走訪了不少鄉(xiāng)村，拍了許多令人震撼的圖片，圖片里寂寥而高遠的天空下，都是留守的祖孫兩代那同樣孤寂而無奈的表情，看得人心疼。

在這片我曾經(jīng)生活過的土地上，再次看到了相同的表情，看到相同的景象，心底的疼更深，更重。我仿佛聽到腳下的泥土在嘆息，河里的流水在飲泣，撲面而來的風也疲憊無神，那些看不見的暗傷正在傷害著孩子們的明天。

建起了許多新房子的農(nóng)村看起來更美麗了，可誰能聽到隱藏在這些美麗和寧靜后面的疼痛和吶喊？誰能看到暗夜里那一雙雙渴盼親人的眼睛里滿含的熱淚？誰又能聽到那些躲在被窩里思念的哭泣和無奈呢？

老人們那些越來越沉重的喘息，和他們越來越蹣跚的腳步、越來越疲憊的身影、眼角越來越濃厚的憂傷，如同一條暗流在靜靜的村莊里無聲地流淌……

慢城之夜

睡也？醒也？是，也不是。

如果不是夢境，有誰會想到一個弱弱的南國小女子，會在炎熱酷暑天的夜半，獨自走在遙遠的黃河岸邊，靜靜地坐在蓑衣樊客棧的過道，聆聽著“嘩嘩啦啦”的夏雨韻致呢？

我是頭枕一襲美夢入睡的，夢境由“首屆國際東方散文獎”開始。半年前的一篇拙文應(yīng)試擂臺，意外獲得了幸運之神的眷顧，銀獎的光環(huán)扣在了我的頭上。開心之余，免不了喜不自禁。另外，淄博高青這個水綠交融的縣級慢城確實給我?guī)砹恕奥睢敝?，讓我興奮于這座黃河岸邊有中國慢城之稱的嫵媚。它的質(zhì)樸、它的韻律、它的氣度、它的悠然……既不是高雅的大家閨秀，也不是可人的小家碧玉，它就是它，原汁原味不沾染世俗的村姑。因為這一點，我和它一謀面就深深地喜歡上了這個一切都可以慢慢品的北方小城。

恣意的野花野草由著自己的性子，或田間或地頭、或路邊或土坡，不爭不斗無強梁，自然著活出自己的精彩。閑散的樹們無需刻意安排，高高的白楊、柔情的垂柳、愜意的碧桃、個性的紫葉榆……都按照自己的生活方式，安逸于自己的位置，沒有人類的爾虞我詐。感觸最深的當屬于生性低調(diào)的水，在南方，無論江河溪流，總是那么激情澎湃、面目張揚。眼前呢？不管九曲回環(huán)，還是匯聚成灣、成泊、成湖，都是那么安逸、那么溫文爾雅。懶散的陽光里，看娃的阿婆、紡線的大媽、荷鋤的老伯，步伐不急不緩，滿臉都是安逸與平淡。悠然的土狗、覓食的蘆花雞、回歸的大黃牛，在晚霞中閑散地慢步。相比之下，鬧市中每日腳步匆匆的我，哪里能享得了如此一份清閑??？

我是被一場不期而至的夏雨吵醒的，同室的裴鼾聲悠揚，似乎已得到了慢生活的真?zhèn)?，睡得舒適而安穩(wěn)。我可不想失去這千載難逢的北方聽雨。雨聲如天籟之音，宛若天公演奏的一曲旋律環(huán)繞的打擊樂。精靈般的雨點伴隨著“嘩啦”、“唰唰”的美妙音樂，歌之舞之，隱約的燈光里顯現(xiàn)出雨點夢幻般的音符。

客棧的紅燈籠搖曳著，我的野丫頭性情滋生著。另類的我，毫不滿足客棧有些局限性的看雨、聽雨，索性取了掛在墻上的草編蓑衣，披在身上，打開院門沖進雨幕。到外邊去感受一場靈魂的洗禮。

這里沒有灰磚、藍瓦、馬頭墻，亦不見通向天際的細長街巷，這里是粗獷的北方，完全沒有戴望舒的《雨巷》那樣幽深哀怨的場累。一蓬蓑衣替代了油紙傘，現(xiàn)代回歸了原始；纏綿情調(diào)變換出酣暢淋漓，江南細雨轉(zhuǎn)化為黃河萬里；幽怨女子的一腔哀怨一縷惆悵，幻化出本姑娘的興高采烈心花怒放，亮堂的街燈顯現(xiàn)出胡同的亮敞。紅磚、紅瓦、白墻和著絲瓜、南瓜、爬山虎、紫藤、葡萄、牽?；?，“簌簌”的腳步隱匿入雨天，混合成天人合一的協(xié)奏曲。

睡夢中的同道，還有那些憨厚的老鄉(xiāng)，夢中也不會想到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刻，有一個“資深”的湘妹子自我導演著千古傳奇，兀自綻放出天才的奇葩。

沒心、沒肺、沒思想。沒東、沒西、沒目的。自由著，放任著，把心擱置一方天地，不問“因為”、不知“所以”，煢煢獨行在陌生但屬于自己的心靈原唱里。

驀然間，充盈著佛家智慧的語音斡旋耳際：“上虛空中出如是風。如是風者能生大云。生大云者能澍大雨。澍大雨者能滿大地。滿大地者能令一切諸種滋茂?！被腥恢形一没癁榻诸^的一棵樹、路邊的一棵草，盡情接受著神明的洗禮，享受著上蒼的滋潤，包括皮囊和內(nèi)心。

村頭，也是胡同口，荷田成為了路的盡頭。潔白的蓮花身影清晰，甘霖洗滌過的姿首更加清純，只是不知踏蓮而來的觀世音菩薩啊此時在何方，這位相傳能救蕓蕓眾生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神靈此時是否在向徘徊無邊的苦海的浪子默默呼喚阿彌陀佛、回頭是岸。想到此，我不由得雙手合十：”觀音菩薩妙難酬，清凈莊嚴累劫修，三十二應(yīng)遍塵剎，百千萬劫化閻浮，瓶中甘露常遍灑，手內(nèi)楊柳不計秋，千處祈求千處應(yīng)，苦海常作度人舟。大慈啊，大悲啊，觀世音菩薩。”

雨停了，天亮了，蟬鳴枝頭，鳥啼長空，有牛“吽”聲悠揚，有狗走出家門，我枕著蓑衣，心清氣爽，物我兩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