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釣寒江雪
—— · 壹 · ——
山中的朔風裹挾著鵝毛大雪,打在人臉上,陣陣刺痛。漆黑的谷道,只有驛站外的兩盞燈籠,在風雪中搖擺著。驛站中,一個女子,身著大紅宮裝,盡顯雍容華貴。小爐上溫著的酒,她自斟自酌著,明艷的妝容掩不了身體的虛弱和疲憊。
桌上放著一碟切好的牛肉,不曾動過,她似乎是在等什么人。地上已經倒了不少飲盡的酒壺。遽然,遠處傳來急促的馬蹄聲,女子抬起了頭。
一雙修長的手推開驛站的木門,挾著冷風進來的是一個身著夜行衣的男子??吹脚雍?,他緩緩地摘下了黑色的面罩,露出英俊的臉,身上的衣衫,破敗不堪,似是經歷了廝殺。
“蕭墨,你終于來了。”她笑意盈盈地說道。他目光冷峻地盯著女子,道:“昭容公主,你果然在這里,從長安開始,我就被你一步步地逼向這里。你要干什么?”
昭容對他的問題避而不答:“你離開長安已七日,風餐露宿,想必累極了。本宮備了些酒肉,你且填飽肚子,我們再談?!?/p>
蕭墨亦是毫不客氣,在她對面坐下。昭容將身前的那盤牛肉,和新溫好的一壺酒推了過去。蕭墨雖是餓極,但并沒有食肉飲酒的意思。昭容看出了他的顧慮,斟了一碗酒,啜飲一口,遞給他,說道:“放心,我不會鴆殺你的?!笔捘@才抓起牛肉,就著酒吃下。
—— · 貳 · ——
“天氣太冷,此處偏僻,本宮又不知你何時來,只備下了這碟牛肉,你且將就著吃些?!?/p>
“你準備怎么殺死我?”蕭墨一邊吃著,一邊問道,仿佛生死于他并無什么干系。只是凌厲的殺氣從他的眼中溢出,仇恨的火幾乎要將眼前的女子焚成灰燼。
“本宮想和你比試一場,若我勝了,你跟我回京城,加入我的暗衛(wèi);若我敗了,我便放你走,不過你再也不能入京?!笔捘旖枪雌鹦σ?,道:“怎么聽起來無論輸贏,對我都沒有一絲好處。”
“你有資格跟本宮講條件嗎?若非本宮愛惜你的才華,你以為你能夠活到現(xiàn)在嗎?如今的武林盟主慕容清,已經對你下了必殺令,你若走出子午谷,就要面對整個武林的追殺?!彼f完頓了頓,又開口,“不如,你主動輸給本宮,以你的武功,本該有更好的前程,何必為了昔日的仇恨,搭上自己的性命呢?你的父母也不會希望你為他們報仇而慘死吧。”
“夠了!我這輩子最后悔的事就是遇見你,若非如此,我一定可以手刃了狗皇帝?!薄澳阏f得不錯,但是自從你告訴本宮你的身世,聯(lián)想到在此初遇你,本宮就猜到了子午谷就是你出逃之路。你的一舉一動也都在本宮的預料之中,此處已設下十面埋伏,你插翅也難逃?!?/p>
蕭墨站了起來,拔劍出鞘,直指昭容公主,道:“當年你也說過,你打不過我的,又何必試這一試呢?”昭容從袖中也亮出一柄短劍。“第一次見面,我便告訴過你,不要小瞧本宮。殺你,一人足矣?!痹捯魟偮洌涯_尖一點,如離弦之箭,直刺蕭墨,出手便是殺招。
蕭墨的武功極高,遠遠高過她,不費氣力就將劍挑開。她招招狠辣,但傷不到蕭墨分毫。蕭墨嘆息了口氣:“一年未見,你武功沒有一點長進?!?/p>
—— · 叁 · ——
三天前,昭容為她父皇擋下了蕭墨用盡全力的一劍,雖不致命,也該修養(yǎng)月余,但她布置好對他的圍殺,便靠著三匹西域進貢的汗血馬,只花了兩日的時間,繞陳倉道,入子午谷,并在這苦寒之地,整整等了他一天。
身上的傷口在剛才的交鋒中撕裂,她深深吸了幾口涼氣。雖然她算是武林中人,但終歸是深得父皇寵愛的公主,從小不曾受過什么苦痛,除了那次在宮外遇險,她一直躲在蕭墨的懷里哭泣,但是這次是無論如何也不能的。
她抓起了酒壺,拼命地灌了幾口,想要用烈酒止住身體上的疼痛。她的內力已近枯竭,想要提起劍都甚是艱難,血從撕裂的傷口里流出,浸濕了大紅宮裝,難以察覺,臉上的腮紅和唇上的唇脂遮住了失血導致的蒼白?!澳阌惺裁搓幹\詭計,盡管使出來吧?!彼匀徊粫嘈潘龝陨砩骐U,不該是無備而來,可如今這般,實非常理。
昭容緊咬著嘴唇,她已經疼得說不出一個字了。她再一次持劍向前,刀劍相擊,錚錚作響,但無心傷到蕭墨,劍芒每到險處便急忙收手。蕭墨不再一味防守,刀刀迅猛,卻不想要她的性命。不出一炷香的工夫,昭容顯然已經無力反抗了,頹然地靠著墻坐了下來,大口大口地喘氣。
—— · 肆 · ——
“你贏了,本宮放你走,只要你不再試圖刺殺皇上,本宮可以既往不咎。”
“你覺得我會放過你嗎?弒君犯上,罪無可赦,更何況我已經四面楚歌,不在乎加上殺害公主這條罪名?!?/p>
昭容面露得意之色,根本不像是他人刀俎上的魚肉,仿佛是在嘲笑蕭墨:“阿墨,你根本就舍不得殺我?!闭f著,她伸出左手,去撫摸蕭墨的臉龐。若是在昔日,蕭墨早該紅著臉逃開,可這次他沒有,刀光一閃,就在昭容的左手上劃了一道傷口。
昭容吃驚,蕭墨眼中也盡是悔恨。昭容嘆息:“你果然舍不得?!崩^而道,“不如你就此殺了我,放過我的父皇?”“不可?!闭f著,蕭墨的劍已經朝著她刺去,卻被一個白衣人用手指夾住,進退不得。僵持之際,白衣人再次出手,蕭墨胸前中了一掌,撞到身后的墻上,硬生生將血吞回了腹中,打量著眼前這個白衣人。
昭容道:“師兄,你終于來了?!卑滓履凶右话逊銎鹚?,仔細打量著她身上的傷痕,問道:“怎么搞得這般狼狽?”“師兄,替我報仇?!彼腚p手抱住白衣人,左手卻只能無力地垂著?!昂?,有師兄在,沒事的?!闭f著,寵溺地摸了摸她的頭。看著她與白衣人這般模樣,蕭墨心如刀絞,問道:“你就是慕容清?”
“不錯?!?/p>
—— · 伍 · ——
門外密密麻麻的人影,正是昭容公主的三百暗衛(wèi)。領頭之人單膝跪地,朝著驛站內道:“屬下救駕來遲,望公主恕罪?!?/p>
慕容清道:“還不將人拿下。”領頭之人應聲,起身便朝著蕭墨撲了過來。蕭墨心中思忖,若是單打獨斗,自己是不怕他的,但此處,他的屬下數(shù)百人,不能與他硬碰硬,還是走為上計。若要走,他對自己的輕功是極有信心的,可剛想提氣,丹田一陣刺痛,一點內力也使不上了,甚至動彈不得。暗衛(wèi)見狀,立刻將蕭墨團團圍住。
“啟稟公主殿下,逆賊已被擒下,請公主發(fā)落?!?/p>
慕容清摟著女子,慢慢地走出來。昭容冷眼看著仍在地上掙扎的蕭墨,冰冷地說道:“你不必掙扎了,本宮在牛肉里加了些昆侖雪蟾之毒,沒有解藥你便動彈不得。”“你這心腸歹毒的女子,要殺要剮盡管來吧?!?/p>
“本宮最后問你一次,愿不愿意歸順?”“不可能。”“真可惜,那你只有去死了?!?/p>
“慢著,可否請公主看在昔日情分上,親手殺了我?”“本宮也正有此意?!崩写踢M胸膛,蕭墨看著眼前的女子,未覺到什么疼痛,腦海中浮現(xiàn)起曾經的山盟海誓,直到氣息完全消失。
“回京?!薄笆恰!北娙她R聲答道。兩名暗衛(wèi)抬起男子的尸體,拋入道旁的荒草叢中,因為昭容離京前就吩咐過,要將試圖刺殺皇上的賊子暴尸于野。
馬車在道上疾馳,慕容清抱著昭容,她已沒有一絲生命的氣息。
—— · 陸 · ——
三月后,慕容府。
“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找到這里!”慕容清見來人不為所動,問道,“說吧,來找我做什么?”
“我想知道一切?!笔捘?。
“昭容原本的計劃,是你殺死她,算是報了你的仇,然后我刺你一劍,她給你吃下的假死藥可瞞天過海。世人皆以為你已死去,你只要不再做傻事,便可安然度過這一生?!?/p>
“那,那她怎樣了?”蕭墨聲音止不住地顫抖。
“她本就傷重,又和你一番決斗,最終不治……”蕭墨踉蹌著退后一步才穩(wěn)住身體?!八枷率媛穹?,只是為你網(wǎng)開一面,就算你要置她于死地,她也不會害你,你懂嗎?振作起來,讓她死得值些。”
“多謝告知,告辭?!笔捘饺萸迳钌钜灰?,轉身離去。
慕容清見他走遠,才向內道:“師妹,出來吧!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