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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公麟籍貫及其龍眠山莊考

      2017-12-28 02:31:49張澤國
      中國書畫 2017年9期
      關(guān)鍵詞:舒城李公麟舒城縣

      ◇ 張澤國

      編者按:北宋畫家李公麟,神宗熙寧三年(1070)進士,有“宋畫中第一人”之稱。一般認為李公麟為今安徽舒城人。本期論文《李公麟籍貫及其龍眠山莊考》通過典籍考據(jù)與實地考察,對李公麟的籍貫與龍眠山莊屬地做了綜合研判和考證,認為李公麟為今安徽桐城人,其晚年歸隱的龍眠山也在桐城。石濤款《黃山十二屏》(積翠園藏)或為早期的石濤山水作品,但長期未得專家確認。《石濤款〈黃山十二屏〉相關(guān)問題研究》指出這件作品反映出石濤早年黃山諸作的風格特點,應為石濤真跡?!秱鹘y(tǒng)美術(shù)史研究中的“作品”本位—〈齊白石的世界〉蠡評》以《齊白石的世界》為例,認為傳統(tǒng)美術(shù)史研究要以“作品”為本位,在目前儀象紛紜、方法繁復的藝術(shù)史研究中,有必要重視“作品”本位的觀念,重新墾殖、培育藝術(shù)史學者看待“作品”的基本立場和必要能力。

      李公麟籍貫及其龍眠山莊考

      ◇ 張澤國

      李公麟(1049—1106),字伯時,舒州桐城人。北宋哲宗熙寧年間(一說元祐)進士。元符三年(1100),52歲致仕,歸隱于家鄉(xiāng)龍眠山,自號龍眠居士,時稱“李龍眠”??衫罟氲碾[居地龍眠山莊究竟在哪里,李公麟是不是桐城人,很早以來就有不同說法,持不同觀點的人認為龍眠山莊在舒城,李公麟是舒城人。論者亦常引經(jīng)據(jù)典,言之鑿鑿。概其要點大略有四:一是李公麟隱居的龍眠山是指舒城界內(nèi)的春秋山或龍眠寨;二是質(zhì)疑《宋史》等有關(guān)正史把李公麟籍貫弄錯,將舒城寫作舒州;三是宋元以來某些文獻典籍說李公麟是舒城人;四是稱舒城李姓持有《李氏宗譜》、李公麟墓在舒城并有遺存舊跡,以此證明李公麟是舒城李氏祖先。針對李公麟是舒城人的觀點,筆者將從典籍考據(jù)與實地調(diào)查的綜合研判來逐一正誤。

      一、龍眠自古屬桐城

      李公麟的歸隱地龍眠山莊因龍眠山得名,要搞清李公麟是哪里人,首先就必須了解龍眠山的歷史區(qū)劃歸屬,弄清楚龍眠山究竟是在舒城還是在桐城。

      我們先從廬州府舒城縣來看,據(jù)號稱南宋地理總志的《輿地紀勝》載:“龍眠山,在舒城縣西南八十里春秋村,如臥龍狀。邑人李公麟因取此山號龍眠居士。”〔1〕這是李公麟號龍眠居士所依據(jù)的龍眠山屬舒城縣的最早史料出處。但更早成書的北宋地理總志《太平寰宇記》卻僅有“龍山”,而無龍眠山一說,且龍山的方位、距離與《輿地紀勝》所述的龍眠山毫不搭界。《太平寰宇記》中按唐王泰《括地志》所說:“龍山在舒城,以山狀如龍形。”“龍舒鄉(xiāng),今號龍山,在縣西一百里,龍舒水南?!薄?〕

      圖1 龍眠山大龍井

      圖2 龍眠山碾玉峽

      到了清嘉慶八年(1803)的《廬州府志》,開始將二說合一,于是就有了“龍山,一名龍眠山,即龍舒山”的定義。除此之外,又加引《天下名勝志》:“龍眠山之陰為龍眠寨,有泉水,可千人飲?!薄?〕從而對舒城龍眠山的具體方位追加了一條似可采信的注腳。清嘉慶十二年(1807)《舒城縣志》中,對境內(nèi)之“山”有如下概述:“舒邑山之高大者,惟矗突尖、華巖山二山為最,但矗突去縣百四十里,華巖亦與桐邑接壤,惟孟潛山在縣西六十里,山勢高大,且為縣治地脈所自,始今首標之以為鎮(zhèn),其余則地以人傳,亦山不在高,有仙則名之義?!薄?〕志中標明舒城全縣的地脈主體是以孟潛山為代表,華巖山因“與桐邑接壤”而不算,而龍眠山不在“山之高大者”之列。龍眠山只能與春秋山一起,作為“有仙則名”的小山排名三、四位。春秋山在“縣南二十里,為宋李公麟讀書處”。龍眠山在“縣南八十里……山陰為龍眠寨?!遁浀丶o勝》:邑人李公麟隱此,因取山號為龍眠居士……山西即華巖山,或云華巖、龍眠實一山,山南接桐城界”〔5〕?!妒娉强h志》在發(fā)現(xiàn)《輿地紀勝》的明顯錯誤后,糾正了書中關(guān)于“春秋村”在“舒城西南八十里”的說法,重新推出春秋山在“縣南二十里”、龍眠山是“縣南八十里”的“龍眠寨”的新結(jié)論。若按《舒城縣志》標注的距離計算,即使是這個“龍眠寨”,也不應在舒城境內(nèi)?!妒娉强h志·疆域》中明確記載:“南接桐城縣界,以本縣小關(guān)為界,自縣至界六十里,自界至桐城縣六十里。”〔6〕從距離數(shù)字上看,龍眠寨早已深入桐城境內(nèi)?!妒娉强h文物志·風景名勝》中,也基本因循舊說,稱“龍眠山古稱龍舒山,在舒城縣南40公里”“宋代著名畫家李公麟因愛龍眠山景色佳麗,歸老于此,號龍眠居士”“春秋山在縣城南12公里,南為春秋鄉(xiāng),北為朝陽鄉(xiāng)。海拔337米”“宋代畫家李公麟隱居此山時,曾在山之東麓建有春秋山莊(今已不存)”〔7〕。

      以上所錄顯示,舒城定義的龍眠山,其具體所在并不確定,它指的或是某座山體,而不是某處山脈體系。概括由《輿地紀勝》發(fā)端的李公麟歸隱地龍眠山在舒城的說法一共有四種:1.在舒城縣南80里的春秋村(筆者注:該書編者認定舒城縣南80里還在舒城境內(nèi));2.在舒城縣南12公里的春秋山,李公麟隱居時建有春秋山莊;3.龍山、龍舒山、龍眠山同為一山,位于縣西一百里的龍舒水南;4.華巖、龍眠實為一山(筆者注:其意似為華巖屬桐,龍眠屬舒,兩山搭界),在縣南80里,山南接桐城界,山陰有龍眠寨。從這四種說法來看,只有一個龍眠寨真正與龍眠有關(guān),其他像龍山、龍舒山、春秋山都與龍眠無關(guān),至于縣南80里的華巖、龍眠二山,自古至今就根本不在舒城界內(nèi),它已超過舒城縣界20里,屬于桐城境內(nèi)的北鄉(xiāng)山區(qū)。再從《舒城縣志》1987、1992、2004至2005年不同時期的行政區(qū)劃建置來看,龍眠始終只是一個村級建置,2005年以后屬舒城縣湯池鎮(zhèn)31個行政村之一〔8〕。

      圖3 [北宋]李公麟 龍眠山莊圖卷(局部—玉龍峽) 28.9cm×364.6cm 紙本墨筆 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從安慶府桐城縣這邊來看,作為山名的“龍眠”一詞,最早見于宋初的佛教典籍《景德傳燈錄》(刊行于宋景德元年),書中的《舒州投子山大同禪師傳》記載:“(大同禪師)與雪峰游龍眠,有兩路,峰問:‘哪個是龍眠路?’師以杖指之。”〔9〕大同禪師(819-914),宋舒州懷寧(筆者注:宋舒州州治、今潛山縣梅城鎮(zhèn))人,禪宗青原系第五世高僧,桐城佛教禪宗鼻祖,居龍眠投子山三十余年,卒謚慈濟大師〔10〕。成書于南宋(1227)的《輿地紀勝》載:“龍眠山,在桐城縣西北三十里,連舒城、六安、懷寧、太湖、黃梅。之北有二龍井,龍舒之意正取此。”〔11〕《大明一統(tǒng)志》載:“龍眠山,在桐城縣西北六十里。宋李公麟歸老,肆意此山巖壑間,因號龍眠居士?!薄?2〕明嘉靖三十三年(1554)《安慶府志》載:縣北“五十里,曰龍眠山。其山如龍如伏。其上有巖,有壑。有李公麟書屋。公麟以文學名,龍眠以公麟名,故至今稱龍眠居士,又稱龍眠三李云”〔13〕。清康熙六十年(1721)《安慶府志》載:“龍眠山,北五里。與華崖并峙。有巖有壑,多峭壁,俯清流,逾深逾佳,逶迤窈曲,擅江北名山之秀。宋李公麟為泗州參軍,歸老于此,號龍眠居士,自繪龍眠山莊圖?!薄叭A崖(巖)山,北八里,高聳橫峙,多茂草繁花,望之華彩可觀。有龍湫,禱雨輒應?!薄?4〕《大清一統(tǒng)志》、清道光七年(1827)《桐城續(xù)修縣志》所載與前述基本一致。道光《桐城續(xù)修縣志·輿地志》“疆域”部分,開篇就有“北至廬州府舒城縣界五十里”的縣界說明。在“山川”部分,對于龍眠山的記述則更為詳盡?!巴┏巧浇宰詽撋截i頭尖發(fā)脈,豬頭尖由天柱來,東南入桐城界為分水嶺。起二姑尖踰老關(guān)嶺,起華崖山,由是至黃草尖、金字寨、旗嶺、土脈嶺?!比A崖山南向分為三支:“左支為西龍眠”?!坝曳种鳛闁|龍眠”?!拔鼾埫哂址侄}:最左一脈北出為社壇灣,右為雙溪;次左一脈南行為走馬嶺,分支向東北為澹云庵,盡于瀉園庵之南;又南至媚筆泉,盡于石馬潭之北。走馬嶺右枝向古塘為九棵松,左為境主廟,關(guān)龍眠之口。”東龍眠由“烏石崖折而東北起老虎崖,折而東南至大黃草尖”,最終“會于境主廟之南,為東西龍眠水口”。文后注曰:“龍眠山毗連舒城,綿亙重復,巖壑深秀。有青布潭、碾玉峽、媚筆泉、椒園、雙溪、賸山社壇諸勝?!薄?5〕從《桐城續(xù)修縣志》所載看,龍眠山脈源自潛山天柱峰,北連舒城,東界旗嶺、魯谼山,西南抵黃草尖、走馬嶺,南止東、西龍眠水口境主廟,面積近四十平方公里。又據(jù)《桐城縣志》載:“桐城縣山地系大別山東部余脈……主干山脈源于潛山縣天柱山。”“沿主干山脈東側(cè)派生11條短脈,由南向北構(gòu)成了7個小系?!谒男∠盗暦Q龍眠山,自華崖山、大徽尖派生,呈人字形向南東傾降?!敝局小爸饕椒逡挥[表”按境內(nèi)山峰高度排列,“華崖山,海拔1065米,大徽尖,海拔1057米”,排名在第一、二位,系龍眠山主峰〔16〕。二山位置均在原桐城縣龍眠鄉(xiāng)境內(nèi),今屬楊頭村。《桐城縣志》記載,龍眠作為鄉(xiāng)一級行政區(qū)劃建置始自民國三十七年(1948),下轄13保。新中國成立以后,歷經(jīng)1950、1952、1958、1979、1984、1987年等數(shù)次區(qū)劃調(diào)整,一直作為鄉(xiāng)、人民公社一級的區(qū)劃建置,涵蓋范圍基本不變,所轄行政村也都保持在10個左右〔17〕。1996年桐城撤縣設市以后,龍眠鄉(xiāng)改為桐城市龍眠街道辦事處,所轄范圍有所擴大。

      綜合桐城龍眠山的相關(guān)史料,不難看出,龍眠山自唐代以前就隸屬舒州桐城,其區(qū)劃歸屬古往今來從未發(fā)生過變更,也就是說龍眠山的地緣屬性根本不存在爭議。山的名稱、年代、范圍、位置、景觀、特點等歷史記錄準確翔實,傳承有序。除方位角度、距離數(shù)字上略有差異外(筆者注:因龍眠山地域較大,坐標定位不同,距離數(shù)字就有不同),基本內(nèi)容一致,不存在任何歧義。如從舒、桐兩地龍眠各自的區(qū)劃范圍及行政建置看,從來就不是一個級別,舒城是一個小村,桐城是一個整鄉(xiāng)。

      通過比較分析,舒城一方在龍眠山的名稱定位、景觀遺存、地理位置及其區(qū)劃歸屬上,明顯存在有混淆不清、語焉不詳,甚至相互矛盾、不能自圓其說的地方。《輿地紀勝》只知道李公麟歸隱地是龍眠山,卻說不清楚舒城龍眠山的具體位置和區(qū)域范圍,于是錯將舒城城南二十里的春秋山,嫁接到毫無關(guān)聯(lián)的八十里以外桐城境內(nèi)的龍眠山。此說一出,不僅給龍眠山、李公麟的歸屬、籍貫留下懸疑,也給后來人想把龍眠山、李公麟安在舒城的想法提供了所謂依據(jù)。后來的《廬州府志》就是按照這個思路,雜采各家之說,索性將舒城境內(nèi)的“龍舒山”“龍山”等涉及龍的地名打包,一以冠之為龍眠山。再將另一處“可容數(shù)千人”的龍眠山陰的小“龍眠寨”附著其上,以為從此就可以將舒城龍眠山坐實。

      出現(xiàn)這種情況的原因,根子當在《輿地紀勝》一書。該書出現(xiàn)的錯誤不單是將春秋山當作龍眠山一處,在桐城龍眠山辭條中也出現(xiàn)了任意擴大范圍,將鄰界拓展到毫不相連的本州太湖、皖西六安、湖北黃梅,造成嚴重失誤。據(jù)此,筆者經(jīng)檢索該書相關(guān)部分后發(fā)現(xiàn),在涉及舒、桐兩地山川地理中的錯誤,僅被《廬州府志》明確指出的就有好多處。如隔縣易置的舒桐兩地勝跡有“南峽山”“桐鄉(xiāng)”“鵲岸”“北峽關(guān)”等〔18〕。究其原因,大概都是受古代條件局限,一般的大型地理著作,基本很難做到通過實地勘查來獲取基礎數(shù)據(jù)資料,只能陳陳相因、相互摘引,以書證書,因而很難避免以訛傳訛。

      以上分析足以說明,舒城實際上沒有龍眠山,只有一個很小的龍眠寨,李公麟歸隱的龍眠山坐落在北宋時期的舒州桐城境內(nèi),即今天的安慶市桐城市(縣級市)境內(nèi)。

      表1 舒城、桐城(秦漢至隋唐時期)建置沿革對照表

      表2 舒城、桐城(兩宋時期)建置沿革對照表

      二、舒州不是舒城縣

      歷史上的舒州和舒城,現(xiàn)在人看來,可能以為是一個地方,所謂州、縣只不過是不同時期的叫法而已??蓪嶋H歷史上的舒州和舒城并不是一回事,而是兩個完全不同的區(qū)域概念。

      舒州始置于唐初。其地周屬舒國,春秋屬皖,戰(zhàn)國屬楚,秦隸九江郡,兩漢、六朝基本稱廬江郡。隋改熙州,后改同安郡。唐武德四年(621)改為舒州,領(lǐng)懷寧、太湖、宿松、望江、同安[筆者注:唐至德二年(757),改名桐城縣]五縣,東北與廬州搭界〔19〕。

      廬州南面與舒州(桐城)搭界的就是舒城縣,舒城隸屬廬州。春秋時為舒國地,戰(zhàn)國屬楚,秦隸廬江、九江二郡。隋初(開皇元年,581年)改為廬州,后為廬江郡,唐武德三年(620)復改廬州。開元二十一年(733)析合肥、廬江二縣各一部置舒城縣,舒城縣名自此始(表1)〔20〕。

      通過以上兩地建置沿革的簡要梳理,可以看出,舒州與舒城縣均在唐初建置,一個為州,一個是縣,一個居南,一個位北,彼此毗鄰,是兩個不同級別的行政區(qū)域,舒城從未隸屬過舒州。

      但是在隋唐以前的漢魏六朝時期,情況則有所不同。舒州與舒城縣同屬廬江郡,因其所在區(qū)域的重合析分頻繁,長期相互膠著,將其完全撇清還確實不易。

      例如舒州桐城在此期間的歸屬就較為復雜,其地西漢隸屬廬江郡,先為樅陽縣,后為舒縣(筆者注:漢文帝十六年,164年),東漢為龍舒侯國、龍舒,魏晉南北朝為舒縣、呂亭左縣等。而同期的舒城則變動較小,稱舒縣、龍舒、龍舒侯國等,亦屬廬江郡。桐城和舒城一樣,在漢魏時期叫舒縣的時間最長,直至唐初,桐城這邊才改隸舒州,舒城那邊則改隸廬州。應該說,在隋唐以前,當時的桐城、舒城同在一個行政區(qū)劃內(nèi),抑或局部重合,抑或?qū)崬橐豢h。舒縣“治所在今安徽廬江縣西南”(筆者注:為漢“桐鄉(xiāng)”所在,即后來的桐城北鄉(xiāng)區(qū)域范圍),“兩漢及南朝齊皆為廬江郡治所”〔21〕。當時的舒縣范圍,大致包括今天的廬江、舒城、樅陽、桐城等縣(市)的局部區(qū)域。這一時期的歷史名人,如漢代的文翁以及三國時期的周瑜等,都被當時或其后的史志典籍稱作廬江舒人。其實在元明以前的文獻典籍中,很少見到稱某人籍貫為某縣的,一般多以州郡冠名,比如說北宋大文學家歐陽修,就不是以吉州永豐人自稱,而是以“廬陵歐陽修”自居。如果要按今天的區(qū)劃建置來確認這些歷史名人的籍貫,應該說比較困難,因此導致很多地方都在申明自己的主張。相對而言,“舒城說”一般容易被人采信。原因是舒城千百年來一直未脫“舒”字,至于當時究竟是屬舒、舒州還是廬州舒城,在今天的研究者們眼里,似乎并不那么重要。因為漢唐迄今年代久遠,相關(guān)各地要想證明自己的觀點,幾乎都無稽可考。唯有舒城之“舒”千古不易,可堪接軌,所以但凡涉“舒”的人和事,幾乎都可將其定位于舒城。至于漢魏時期的舒縣、唐宋時期的舒州與現(xiàn)在的舒城是不是一回事,卻很少有人能說得清楚。

      產(chǎn)生這種誤判的另外一個重要原因,正如著名史學家、桐城派代表作家馬其昶所指出的,“蓋宋、元以前書史所載,類統(tǒng)稱舒州,實兼今懷寧、舒城地。洎明,而舒南皖北之產(chǎn),始別之為桐城”〔22〕。也就是說,在明代以前,史書典籍所記桐城史事皆書舒、舒州而不標桐城,例如漢代的朱邑、唐代的曹松、宋代的李公麟均是如此。別小看這缺少注腳的一個“舒”字,它能使有些地方的早期歷史文化名人喪失殆盡,也能使某個地方盡收漁利,將名人統(tǒng)攬旗下。譬如桐(城)、舒(城)、廬(江)、懷(寧)、潛(山)各縣歷史名人的屬地之爭,就一直是這一區(qū)域歷史文化研究的熱門話題。史學家李則剛先生針對這種現(xiàn)象說過一段話:“由于《宋史?藝文志》說李公麟是舒州人,后人發(fā)生誤會,舒城和桐城為了爭奪李公麟,曾打了一場官司。事實,宋時的舒城、合肥與巢縣屬廬州,桐城與懷寧等縣屬舒州,舒州并非舒城。不但龍眠山莊(李公麟住宅)在桐城境內(nèi)可證,就使《宋史?地理志》也可證明李公麟是桐城人無疑。”〔23〕

      通過以上分析,可以看出,自初唐至宋,舒州、廬州各自所在區(qū)域的區(qū)劃建置及地名屬性界限清晰,桐城、舒城的疆域分野也涇渭分明,不存在任何異議。但從李公麟籍貫眾說不一的歷史爭議來看,源自漢魏時期的歷史根源和由此產(chǎn)生的思維定勢,以及宋元以前典籍中人物著錄的某些習慣,可能直接影響到人們對這一問題的判斷。因此,我們在討論李公麟的籍貫歸屬之前,首先必須要搞清楚歷史上的舒縣、舒州、舒城、桐城及其相互之間的關(guān)系究竟是怎么回事。筆者在這里著重強調(diào)的是,歷史上舒桐兩地的區(qū)劃建置不能混淆,漢魏時期的舒縣并不等于唐代以后廬州下轄的舒城縣,也不等于唐宋時期的舒州;唐宋時期的舒州根本不是舒城縣,舒州下轄的縣分中也從來沒有舒城縣。

      圖4 龍眠山瓔珞巖

      三、畫家籍貫本舒州

      關(guān)于畫家李公麟的籍貫爭議,一般認為主要有三種,即“舒州說”“舒城說”和“舒州舒城說”。持“舒州說”一派的原始依據(jù)是《宋史·藝文志》,宋以后的元、明、清歷代正史,以及《安慶郡志》《安慶府志》《桐城縣志》和有些私家著述均持這種觀點;持“舒城說”的最早根據(jù)則是《宣和畫譜》和《輿地紀勝》等專著,贊同此說的有《廬州府志》《舒城縣志》以及《中國繪畫史》〔24〕等某些當代著述和美術(shù)教材;持“舒州舒城說”的較少,如上海辭書出版社1979年版的《辭?!贰?5〕等。為辨明真?zhèn)?、廓清史實,我們不妨再將兩宋前后桐城、舒城的區(qū)劃歸屬作個比較,對畫家籍貫所在區(qū)域的建置沿革情況再作一個梳理。

      桐城縣,北宋初屬舒州同安郡。至道三年(997)隨舒州改屬淮南路;熙寧五年(1072)屬淮南西路;政和五年(1115)屬淮南西路德慶軍。南宋紹興十七年(1147)舒州改安慶軍,桐城隸屬;慶元元年(1195)安慶軍又改安慶府,桐城旋屬安慶府,仍隸淮南西路〔26〕。舒城,北宋淳化四年(993)屬淮南道廬州,至道三年(997)屬淮南西路廬州,終宋不變〔27〕。比較結(jié)果顯示:兩宋時期,相鄰的桐、舒兩縣都同屬淮南西路,雖同在一個區(qū)劃內(nèi),但不屬于一個州,桐城屬舒州,舒城屬廬州(表2)。

      通過比較分析可以看出,兩宋時期的廬州舒城,區(qū)劃歸屬一直不變。但桐城隸屬的舒州,在兩宋交替之際區(qū)劃名稱卻發(fā)生了變化。舒州先被改為德慶軍,后改為安慶軍,再后改作安慶府。也就是說從這時起,舒州這一地名在大宋區(qū)劃版圖上開始消失?!遁浀丶o勝》一書就沒有了舒州這一建制名稱,而是在淮南西路名下有“安慶府,舒州同安郡,安慶軍節(jié)度…升舒州為安慶府(慶元元年)。今領(lǐng)縣五,治懷寧”〔28〕。然而恰恰就在這一時期或稍前,正是李公麟的生平活動時期。像此時或其后成書的著作家們,只注意到了舒州改為安慶府的事實,但對李公麟生前所屬舒州,其后被易為安慶府的這一區(qū)間變化節(jié)點,沒有給予充分的注意。他們本能地認為李公麟既不是安慶人,就肯定與桐城無涉??僧敃r的舒州已經(jīng)不在,那又將李公麟及其龍眠山歸置何處?幸好還有稱“舒”的舒城在,舒城與原舒州比鄰相連,且早在漢魏時期又同屬舒縣。成書于南宋寶慶(1227)年間的《輿地紀勝》,“順理成章”地將李公麟的籍貫寫作了舒城,然后再按李公麟為舒城人的思路在舒城境內(nèi)找龍眠山。正是緣于這種推演,才在明知龍眠山屬于桐城的事實情況下,還硬在舒城湊出了一個似是而非的龍眠山。

      但有人不禁要問,《宣和畫譜》成書時,舒州尚在,《畫譜》將李公麟記作舒城人,這又作何解釋?《宣和畫譜》是成書于李公麟卒后不久的宣和庚子(1120)年,當時的舒州雖未改作安慶府,但已改為淮南西路德慶軍。雖說此時的舒州地名已經(jīng)改變,可此間編纂的《宣和畫譜》與李公麟去世的相隔時間并不長,按理說作者對畫家的籍貫是不會搞錯的?!缎彤嬜V》是一部著重體現(xiàn)繪畫著錄的畫作專著,對于研究北宋及以前的繪畫發(fā)展和作品流傳具有一定的史料價值。但從嚴格的學術(shù)意義上講,它并算不上是一部美術(shù)史方面的權(quán)威著作。因為該書的側(cè)重點是放在畫家畫作的編錄上,而不是將重點放在美術(shù)史研究以及史料來源的考據(jù)上?!缎彤嬜V》是集體編寫的一部書,其資料搜集和編輯匯總出自眾家之手。由于編纂方式、資料收集等方面的問題,導致了該書在內(nèi)容質(zhì)量方面存在諸多缺陷,因此頗受后人詬病。正如《筆麈》所言:“《畫譜》采薈諸家記錄,或臣下撰述,不出一手,故有自相矛盾者?!薄?9〕根據(jù)《宣和畫譜》編纂時的客觀情況分析,像涉及畫家小傳中籍貫之類的具體細節(jié),不一定會引起編者的關(guān)注。因為它不是該書的重點,一般也不太容易出錯。據(jù)筆者看,一種情況可能是李公麟辭條的撰寫者,對唐宋時期舒州、舒城容易弄混的區(qū)劃名稱、地緣交合以及歷史沿革等方面的復雜關(guān)系,并不十分了解。正像前文所述,只是習慣性地沿襲漢魏“舒縣”的思維模式,將當時的舒州寫成了舒城。另一種情況可能是,當時的舒州已經(jīng)易名,著錄者就將舒城當作舒州的古稱,以舒城代指舒州。如明初著名的史學家、文學家宋濂在《題李伯時山莊圖后》一文中就沿襲古例,稱“龍舒李伯時”〔30〕,此處的“龍舒”就系舒州之古稱,并不是指代其時的廬州舒城。以州郡名代屬縣名,以古地名代現(xiàn)地名,是古代文人的習慣做法,考諸文獻典籍,例證比比皆是。若按其時籍貫載錄的通行慣例,認定李公麟不是舒州人而是廬州舒城人的話,應當稱李公麟為廬州人或者廬州舒城人才對??v覽所有涉及李公麟的典籍記載,均未發(fā)現(xiàn)有稱李公麟為廬州人或廬州舒城人的記錄。這種僅有縣名而不標州名的特殊現(xiàn)象,應該說不符合當時的通行慣例。據(jù)此筆者認為,某些古代著述在李公麟的籍貫上將舒州寫作舒城,其實就是當時文人在地名稱謂上沿用古稱的一種通行做法。對編者來說,它符合當時的一般習慣;對讀者來說,也不會因此產(chǎn)生歧義。但時至今日,古人的這些做法和習慣已讓當代人無法理解,只能是以字釋義,就事論事,故而衍生出名人屬地之爭一類的割不斷、理還亂的無盡話題。

      圖5 [北宋]李公麟 龍眠山莊圖卷(局部—瓔珞巖) 28.9cm×364.6cm 紙本墨筆 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對于私家著述中李公麟是舒城人的說法,《宋史》已經(jīng)正誤,明確記載李公麟是北宋舒州人?!端问贰冯m修于元末,但“這部宋史是元人利用舊有宋朝國史編撰而成,基本上保存了宋朝國史的原貌。宋史對于宋代的政治、經(jīng)濟、軍事、文化、民族關(guān)系、典章制度以及活動在這一時期的許多人物都作了較為詳盡的記載,是研究兩宋三百多年歷史的基本史料”〔31〕。至于《宣和畫譜》和《輿地紀勝》中將李公麟記作舒城人的情況,以丞相脫脫和阿魯圖為先后主持的《宋史》編撰者們不可能沒有注意到。如果連李公麟這樣一位重量級人物的籍貫都因忽略而搞錯,那“宋史記載北宋特別詳細”〔32〕的評價又從何說起。至于今天有人指出,是《宋史》錯把舒城寫成了舒州,持有這種看法的人,可能還是囿于自身對《宋史》的理解水平。

      由于歷史與現(xiàn)實的種種原因,關(guān)于這個問題的爭議至今還在發(fā)酵。特別是最近以來,“舒城說”風頭正勁,大有將舒城李龍眠完全坐實之勢。聽說前些年,在這個問題上又有了重大突破,有媒體報道稱,舒城民間發(fā)現(xiàn)了李公麟家族的《李氏宗譜》。據(jù)說該譜共計八本,一世祖為李公麟。并宣稱這套族譜的面世,對李公麟為舒城人的確認再次提供了權(quán)威證據(jù)。文章雖稱李公麟的后裔在舒城,但對族姓繁衍特別是涉及始祖本人的相關(guān)史料卻一無披露。筆者所聞如非有誤的話,竊以為八卷本的族譜容量到底有多大?如果從北宋末的始祖李公麟算起,該族傳承至今大概應有三四十世吧?跨度近千年、綿延幾十代的皇皇劇族譜牒,卷帙僅為八卷頭,實在匪夷所思。話說回來,即便認定李公麟是舒城李氏始祖,那又能說明什么問題呢?人們不禁要問,之前他又是哪里人?要是本地人,又何來一世祖之名?如果該譜能證明李公麟確系舒城李氏一世祖,那是否可以反證,李公麟在遷居舒城之前,原本就是舒州桐城人?其實,以氏族宗譜來考據(jù)人物籍貫是最為可靠的辦法,如要證實李公麟的舒城籍貫,一個最簡單的做法就是將族譜資料公示于眾,拿信史說話。

      另《舒城文物志》載:“李公麟墓位于古城鄉(xiāng)舒東村磐石圩之大樓墩?!薄?3〕這是李公麟籍貫所在的又一處重要證據(jù)。要說李氏墓地在舒城倒是很有可能。李公麟終老龍眠山,去世時正值北宋將亡之際,地處宋、金邊界的桐舒兩地,烽火狼煙,隱逸于兩縣相交的山中隱士卒后葬于何地,個中自有諸多不確定因素。李公麟墓地雖然沒有取得嚴格意義上的考古學論證,但口碑相傳的民間指認似可采信。李公麟葬地在舒城,其某支后裔于某代遷居舒地定居,似也合乎常理。但要說李公麟墓地在舒城就肯定李公麟是舒城人,那卻未必。唐代大詩人李白卒后葬在江南當涂,是否就可以說李白是當涂人呢?中國民間的喪葬習俗因時代、地域以及特定情況的不同而千差萬別,如果硬要說葬地所在就一定是籍貫所在,即使對普通百姓來說可能都不一定,更何況號稱“宋畫第一”的北宋大畫家李公麟。

      綜上討論,結(jié)論不言自明,《宋史》記載的李公麟為北宋舒州人,是沒有異議的,也是完全符合歷史史實的。關(guān)于李公麟籍貫的其他說法,基本都經(jīng)不住推敲,特別是認為李公麟系北宋廬州舒城人的說法根本難以成立。

      四、龍眠山莊主體在桐境

      經(jīng)過前文討論,李公麟的籍貫以及龍眠山的區(qū)劃歸屬在舒州桐城,應該說已經(jīng)沒有爭議。但龍眠山的范圍那么大,畫家隱居的山莊具體在哪里,其游蹤所及又包括哪些地方,這是歷史留給后人尋覓和探究的永恒話題。對于本文討論的主題來說,山莊所在更至關(guān)重要,因為這是證明李龍眠籍貫所在的基本依據(jù)。本章試圖從畫圖資料與龍眠實景相互印證的角度,具體論述龍眠山莊的區(qū)劃范圍及其景點所在。

      對于山莊遺跡的考據(jù),主要還是依據(jù)畫家本人創(chuàng)作的《龍眠山莊圖》〔34〕?,F(xiàn)藏臺北故宮博物院的《山莊圖》畫作,是一幅寫真長卷,也是李公麟影響較大的傳世珍品。水墨紙本,縱28.9厘米,橫364.6厘米,蘇軾撰文作跋,蘇轍賦詩題贈。作者通過真實的生活體驗,描繪了自己隱逸生活的客觀場景。《山莊圖》除了它的藝術(shù)價值之外,對于他的家鄉(xiāng)來說,還有著非常重要的歷史文獻價值。圖中所繪的景物,反映了龍眠山莊的風貌特征,為后人稽古尋幽提供了真實可信的歷史參照。蘇軾在《書李伯時〈山莊圖〉后》曰:“龍眠居士作《山莊圖》,使后來入山者信足而行,自得道路,如見所夢,如悟前世。見山中泉石草木,不問而知其名;遇山中漁樵隱逸,不名而識其人?!薄?5〕當然,蘇軾并不認為李公麟僅僅是為了留下這段隱居生活的記憶而去創(chuàng)作該畫的,他是看出畫家“其神與萬物交,其智與百工通”,“自畫其所見者”〔36〕,是在用心抒寫隱逸林下的自我精神世界。由于作者觀察細膩,寫生逼真,用客觀生動的描繪給后人留下了龍眠山莊珍貴的原生畫面。時至今日,如果按圖索驥,似可自得道路;若將圖景對照,仿佛似曾相識。

      蘇轍在《題李公麟山莊圖(并序)》中寫道:“伯時作《龍眠山莊圖》,由建德館至垂云沜,著錄者十六處,自西而東凡數(shù)里,巖崿隱見,泉源相屬,山行者路窮于此。道南溪山,清深秀峙,可游者有四:曰圣金巖、寶華巖、陳彭漈、鵲源。以其不可緒見也,故特著于后?!薄?7〕蘇轍的二十首山莊圖詩,就是圖中描繪的二十處景點介紹,題頭小序為全詩概述。別小看這短短的一小段詩序,它可是供后人解讀龍眠山莊圖的重要指南。畫中諸景整體走向是由西(北)向東(南),從“建德館至垂云沜”乃至“路窮”,長度距離“凡數(shù)里”。但“不可緒見”而可游的“道南”景點,詩人可能因道險而未曾涉足,故置放其后并作強調(diào),以供觀者備覽。從蘇轍這段文字看,他對山莊景點的分布非常熟悉,正是他對畫家畫作中前十六處及后四處景點的著意強調(diào)與注釋,才給后人了解龍眠山莊桐舒兩地的分布狀況,提供了最為可靠的原始記錄。蘇轍題序告訴我們,龍眠山山陽十六處景觀屬桐城,山陰四處景點屬舒城,龍眠山莊地跨兩縣。

      圖6 [北宋]李公麟 摹韋偃牧放圖卷(局部) 45.7cm×428.2cm 絹本設色 故宮博物院藏

      如果與現(xiàn)實的龍眠山地形相對照,詩序所述基本吻合。山莊勝景沿山中溪流走向分布,綿延十數(shù)里,似一長串珍珠,撒落在大溪兩畔的峽谷巖壑間。除像建德館、墨禪堂、華嚴堂、云薌閣、薌茅館、秘全庵等疑似建筑的景點之外,其余大都系自然景觀。龍眠山脈主要為西北東南走向,主體部分在山陽,當為蘇轍詩序中所分十六處景觀之所在。山陽北抵“行者路窮”的華巖峰下的大龍井(筆者注:又稱“大龍湫”),南至投子山西麓的龍眠山口。山陰則過桐舒大干,下接圣金巖、寶華巖等四處景點,即舒城境內(nèi)的龍眠寨。詩序中標注的四處“道南”景點,可能因詩人未歷其境,而在龍眠山的山勢走向上判斷有誤,將山陰說成“道南”。除這點懸疑之外,余則皆與實境相合。因此可以說,龍眠山莊的具體范圍,蘇轍早有界定;龍眠山莊主要景點在桐舒兩地的具體分布,詩人也作了明確交代。

      “諸山何處是龍眠,舊日龍眠今不眠。聞道已隨云物去,不應只雨一方田?!薄?8〕這是宋徽宗時,舒州知州黃庭堅游龍眠山的一首詩。宋元符三年(1100),李公麟歸隱舒州龍眠山。就在其歸隱的數(shù)年時間里,適逢黃庭堅、蘇軾貶于舒州,黃為舒州知州、蘇為舒州團練副使〔39〕。一代名仕同聚一州,實乃天緣撮合。當時的舒州治所在懷寧(今潛山),與桐城接壤。兩地相距近百里,古道連通,交通便捷。其間,黃庭堅及蘇軾、蘇轍兄弟與之游,交誼彌篤。他們倘徉龍眠山中,賞景、吟詩、作畫,留下了大量的詩畫作品。從公麟畫、蘇轍詩、蘇軾跋的《龍眠山莊圖》中不難看出,他們對山中的環(huán)境非常熟悉,對筆下的景物尤為眷情。若無頻繁的交往、往復的游歷,又何來絕妙之思、神來之筆?當年出入山中的唯一通道即東、西龍眠之間的溪谷,自南往北緣溪而上,即進入畫家、詩人筆下的山莊所在(筆者注:龍眠山入口處今為境主廟水庫)。

      伯時隱逸,群賢畢至。鐘靈毓秀的龍眠山,從此成為邑中名人仰慕前賢的世代向往。明清以來,桐地不少顯宦通儒或在山中建有別業(yè),或終老此間。清康熙大學士張英告老還鄉(xiāng)前后,就將他的賜金園、雙溪草堂兩處園林,先后建在了山中腹地的雙溪之泮。張英一生對龍眠山水情有獨鐘,退休前后悠游林下十數(shù)年,留下了題吟龍眠山的大量詩文作品,對李公麟《山莊圖》中的景物考據(jù)其中多有涉及。他在《題姚注若畫冊十一首·媚筆泉》詩中寫道:“媚筆泉香蘚石奇,下臨千尺瞰淪漪。懸崖舊是垂云沜,圖畫依稀李伯時?!辈⒃谠姾笞⒃唬骸坝嘣诖髢?nèi)曾見龍眠山莊圖粉本,有玉龍峽,則今之碾玉峽是也;其秘全庵結(jié)屋山麓,前臨大溪,樵徑當門,則今之瀉園似之;有垂云沜,奇石壁立大溪中,今媚筆泉羅漢臺尤可想見也?!薄?0〕他認為“玉龍峽”“媚筆泉”“瀉園”諸景均系《山莊圖》中的景物,如《東西龍眠二十韻·玉龍峽》詩:“我昔在內(nèi)府,得見《公麟圖》。蒼莽玉龍峽,雪瀑如濺珠。此地水石佳,名與圖畫符。”〔41〕張英拿其親見的《龍眠山莊圖》中的玉龍峽,與其親歷的碾玉峽實景進行比照,覺得圖、景相符。他還認為垂云沜就是媚筆泉,他在《二十二日內(nèi)直看李公麟山莊圖粉本》中寫道:“畫里龍眠首重回,笑余新自故鄉(xiāng)來。祗今欲覓垂云沜,難洗空清萬古苔?!痹姾笞ⅲ骸皥D中有垂云沜,今尚可仿佛其處?!薄?2〕他的另一首《媚筆泉》詩中有“石上垂云字,久沒苔蘚斑”。并于詩后加注:“石上有垂云沜字,苔蝕久矣?!薄?3〕在《瀉園》一詩后亦注曰:“公麟圖中有秘全庵,仿佛似之?!薄?4〕在《吾園四首》的第二首詩中,張英就認為,自己園林所及的雙溪景物中,就包含有李公麟《龍眠山莊圖》中的“瓔珞巖”和“玉龍峽”。(圖4、圖5)詩中寫道:“瓔珞巖前雪浪浮,玉龍峽底碧潭幽。吾園獨占雙溪勝,引入花村繞砌流?!薄?5〕而稍后的“桐城派”一代宗師姚鼐,亦曾循先人足跡,訪伯時遺蹤。他在《少邑尹張君畫羅漢記》中寫道:“伯時龍眠山莊,在吾邑境,嘗入龍眠求其故址?!彼凇队蚊墓P泉記》中認為,媚筆泉類似“宋李公麟之垂云沜”〔46〕。至于一邑之中緬懷昔賢、題詠龍眠山和龍眠山莊的詩文,更是隨處可摭,數(shù)不勝數(shù)。除古人已經(jīng)考據(jù)的景點以外,桐城境內(nèi)至今仍沿襲圖中舊名的有“瓔珞巖”“觀音巖”等。經(jīng)筆者多年實地踏勘,以圖參照,認為“雨花巖”近似“百丈崖”,“泠泠谷”似”紗帽宕、仙人橋”。而舒境龍眠寨內(nèi)類似圖中“寶華巖”的實景,今天亦宛然在目。位處龍眠腹地的雙溪李畈,相傳就是當年李公麟的山莊舊址所在。

      如按“舒城說”,龍眠山莊在舒城縣南12千米的春秋山,那么當年為宦舒州的黃庭堅、蘇軾等至山莊宴游,是絕不會取道龍眠去翻山越嶺的,而是要走官道抵達舒城。但檢索舒城有關(guān)的史志典籍、文獻資料,卻從未提及蘇、黃于舒城留存的任何蛛絲馬跡。如果說李公麟是廬州舒城人,像黃庭堅、蘇軾這些既是當朝名流又兼舒州長官的貴客親臨其境游歷,廬州的長官竟罔顧地主之誼而一再避而不見?他們當時的活動,竟沒有給當?shù)亓粝乱稽c可憑考據(jù)的遺存印記?再說龍眠山莊若是舒城境內(nèi)僅容千人的小山寨,那圖中所繪的二十處景點,畫家又取材何處?作畫的目的又用意何在?如果詩人對圖中諸景從未親歷、毫無感知,題畫詩又何能寫出親歷親為般的素描效果?

      圖7 [北宋]李公麟 摹韋偃牧放圖卷(局部) 45.7cm×428.2cm 絹本設色 故宮博物院藏

      “舒城說”還有一個依據(jù),就是畫家本人在舒城留下的舊跡遺蹤。若按歷史資料分析,李公麟歸隱后的主要活動區(qū)域應該是他的龍眠山莊。但畫家絕非閉關(guān)修道、不出山門之人,莊南山北的桐、舒兩縣,肯定會留下居士當年瀟灑飄逸的游蹤印跡。舒城一側(cè)某些地方發(fā)現(xiàn)和流傳李公麟的遺蹤舊跡和民間傳說,應該說是完全正常的,也是符合歷史實際的。元明以來,舒城歷代文人雅士尊崇名賢、仰慕前哲,摭拾舊聞、甃其遺跡、修文銘石、載之邑乘,才使得伯時故事流傳至今。這些年代久遠的歷史陳跡,今天都已衍化成歷史傳說、民間故事。和舒城一樣,桐城境內(nèi)也留下了黃庭堅、蘇軾等人當年的遺蹤舊跡和歷史故事〔47〕。這些史跡遺存得以流傳下來,說明了某些歷史名人與某地曾經(jīng)有過的因緣關(guān)系。但如果單憑其說事,并作為某些歷史定論的重要依據(jù),可能就比較勉強,甚至會得出錯誤的結(jié)論。再以歐陽修為例,他在滁州做官期間留存的遺蹤舊跡,以及于此間寫就的不朽名篇《醉翁亭記》,是不是就可以證明歐陽修是滁州人呢?因此,單憑李公麟在舒城留下的遺存?zhèn)髡f來證明李公麟就是舒城人、龍眠山莊就在舒城境內(nèi),這樣的說法同樣也是站不住腳的。

      在結(jié)束本文的討論之前,有一點是筆者想要申明的,就是寫作本文的用意,并不是為了幫助地方爭奪名人,更不是為了發(fā)掘什么歷史文化資源而特意炒作。筆者的目的很簡單,就是還原歷史的真像。像李公麟這樣的歷史名人,其年代距今還不到千年,就對其籍貫所在莫衷一是,甚至搞錯,連《辭?!芬约巴醪羲摹吨袊L畫史》等書,都將李公麟寫成“舒城(今安徽舒城)人”〔48〕,不能不說是當今學術(shù)界,特別是美術(shù)史界的悲哀。歷史必須是客觀真實的,任何被誤讀、曲解、篡改甚或幾成定論的歷史文獻,一旦被證明是錯誤的,就應當正本清源,予以改正,決不能將錯就錯,以假亂真。

      本文最后的結(jié)論是,《宋史》中關(guān)于宋代大畫家李公麟為北宋舒州(今安徽桐城)人的記載是不存在異議的,某些典籍著錄稱李公麟為廬州所屬的舒城人的說法是錯誤的,有的教材、辭書將其說成是舒州舒城人則是毫無依據(jù)的。李公麟晚年歸隱的龍眠山在桐城,龍眠山莊覆蓋的范圍主體在桐城境內(nèi),但也包含山陰一隅的舒城龍眠寨。

      注釋:

      〔1〕(南宋)王象之《輿地紀勝》,卷46“淮南西路,廬州”,第1883頁。

      〔2〕(北宋)樂史《太平寰宇記》卷126“淮南道四,廬州”,第2500頁。

      〔3〕(清)嘉慶《廬州府志》卷2“名勝志”,第9頁。

      〔4〕(清)嘉慶熊載升、杜茂才修,孔繼序纂《舒城縣志》卷5,“山川”,黃山書社2014年版,第62頁。

      〔5〕同〔4〕,第63頁。

      〔6〕同〔4〕,第60頁。

      〔7〕《舒城縣文物志》,安徽省舒城縣文化局1984年版,第57頁、第60頁。

      〔8〕《舒城縣志》“第一章、建置區(qū)劃”,黃山書社2012年版,第35-41頁。

      〔9〕(北宋)釋道元《景德傳燈錄》卷15,成都古籍書店2000年版,第282頁。

      〔10〕(宋)普濟著、蘇淵雷點?!段鍩魰飞蟽?,卷5“青原下四世、投子大同禪師”,中華書局1984年版,第297頁。

      〔11〕(南宋)王象之《輿地紀勝》卷46“淮南西路、安慶府”,第1867頁。

      〔12〕《大明一統(tǒng)志》卷14“安慶府”。

      〔13〕(明)嘉靖《安慶府志》卷5“地理志”,黃山書社2011年版,第88-89頁。

      〔14〕(清)康熙《安慶府志》卷2“地理志、山川”,中華書局2009年版,第55頁。

      〔15〕(清)道光《桐城續(xù)修縣志》卷1“輿地志、疆域、山川”,民國庚辰年重印本,第1-3頁。

      〔16〕 潘忠榮主編《桐城縣志》第2章“自然地理”,黃山書社1995年版,第96-97頁。

      〔17〕潘忠榮主編《桐城縣志》第1章“建置區(qū)劃”,黃山書社1995年版,第58-69頁。

      〔18〕(清)《廬州府志》“名勝志”載:“《輿地紀勝》南峽山,《晏公類要》在舒城縣。按縣志,境內(nèi)無此山名?!薄巴┼l(xiāng)……恐桐鄉(xiāng)亦在桐城,非舒城地也?!薄谤o岸……《輿地紀勝》以為在今舒城縣未確。”“北峽關(guān)……《輿地紀勝》北峽關(guān)在舒城縣南四十五里,關(guān)南屬安慶府。”(筆者按:北峽關(guān)是以方位定名的桐城縣北著名關(guān)隘,居舒南桐北。該關(guān)如屬舒城,何來北峽之名。)

      〔19〕(北宋)樂史《太平寰宇記》卷125“淮南道四、廬州”,第2472頁;(清)康熙《安慶府志》卷2“地理志、沿革表”,中華書局2009年版,第37-43頁。

      〔20〕(北宋)樂史《太平寰宇記》卷126“淮南道四、廬州”,第2489-2490頁。(清)嘉慶熊載升、杜茂才修,孔繼序纂《舒城縣志》卷2“建置沿革”,黃山書社2014年版,第39-41頁。

      〔21〕《辭海》縮印本,上海辭書出版社1979年版,第323頁。

      〔22〕(清)馬其昶著、毛伯舟點校《桐城耆舊傳》卷5“劉評事傳第四十”,黃山書社1990年版,第149頁。

      〔23〕李修松主編《李則綱遺著選編》第5編“論政”,安徽大學出版社2006年版,第700頁。

      〔24〕王伯敏《中國繪畫史》第6章“五代、兩宋的繪畫”,上海人民美術(shù)出版社1982年版,第251頁。

      〔25〕同〔21〕,第1265頁。

      〔26〕《宋史》志第41“地理四、淮南西路”:“安慶府,本舒州,同安郡,德慶軍節(jié)度?!B興十七年,改安慶軍。慶元元年,以寧宗潛邸,升為府……縣五:懷寧、桐城、宿松、望江、太湖?!?/p>

      〔27〕(清)熊載升、杜茂才修,孔繼序纂《舒城縣志》卷2“建置沿革”,黃山書社2014年版,第42-43頁。

      〔28〕(南宋)王象之《輿地紀勝》卷46“淮南西路、安慶府”,第1853-1856頁。

      〔29〕《中國畫學全史》,上海書畫出版社1985年版,第269頁。

      〔30〕《欽定四庫全書》之《文憲集》卷13,第41頁。

      〔31〕〔32〕《宋史》“編輯說明”,中華書局1985年版。

      〔33〕同〔7〕,第25頁。

      〔34〕《中國美術(shù)簡史》,高等教育出版社1990年版,128頁。

      〔35〕〔36〕李之亮注《蘇軾文集編年箋注》第9冊,巴蜀書社2011年版,第600頁。

      〔37〕 陳宏天、高秀芳點?!短K轍集》卷16,中華書局1990年版,第312頁。

      〔38〕(明)天順《直隸安慶郡志》卷12“題詠”,黃山書社2011年版,第347頁。

      〔39〕(清)康熙《安慶府志》卷12“秩官志”,中華書局2009年版,第528、539頁。

      〔40〕(清)張英《文端集》卷31,《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集部258,別集類,第554-555頁。(清)張英《篤素堂詩集》卷2,光緒二十三年桐城張氏重刊本,第19頁。

      〔41〕(清)張英《文端集》卷12,《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集部258,別集類,第397頁。(清)張英《存誠堂詩集》卷8,清光緒二十三年桐城張氏重刊本,第1-5頁。

      〔42〕(清)張英《存誠堂詩集》卷21,清光緒二十三年桐城張氏重刊本,第1頁。

      〔43〕〔44〕(清)張英《文端集》卷12,《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集部258,別集類,第398頁;(清)張英《存誠堂詩集》卷8,清光緒二十三年桐城張氏重刊本,第1-5頁。

      〔44〕(清)張英《文端集》卷12,《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集部258,別集類,第399頁;(清)張英《存誠堂詩集》卷8,清光緒二十三年桐城張氏重刊本,第1-5頁。

      〔45〕(清)張英《文端集》卷33,《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集部258,別集類,第561頁;(清)張英《篤素堂詩集》卷3,光緒二十三年桐城張氏重刊本,第12頁。

      〔46〕(清)姚鼐《惜抱軒全集》文集卷14,中國書店1991年版,第175頁、168頁。

      〔47〕(清)康熙《安慶府志》卷4“地理志、古跡”:“望湖石,西門外,黃庭堅嘗讀書坐此,望團亭等湖?!敝腥A書局2009年版,第101頁;(清)道光《桐城續(xù)修縣志》卷4“營建志”,民國庚辰年重印本,第8頁;《桐城文物志》第6章“風景名勝”:“《桐城縣志略》、《安慶府志》載:蘇軾曾筑別業(yè)于桐城‘官莊’(今石河鄉(xiāng)官橋村)?!蓖┏强h文化局1988年版。

      〔48〕王伯敏《中國繪畫史》第6章“五代、兩宋的繪畫”,上海人民美術(shù)出版社1982年版,第251頁。

      (作者為桐城市博物館副研究館員)

      歐陽逸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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