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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夢京華

      2017-12-29 21:03:02綏曳
      傳奇故事(上旬) 2017年12期
      關(guān)鍵詞:元老糖人汴京

      綏曳

      天光拂曉,第一縷晨曦透過雕花木窗漏下光影,庭院里響起幾聲明快的鳥啼。遠(yuǎn)處隱約傳來木魚篤篤的敲擊聲,那是僧人在循門報(bào)曉,已經(jīng)五更了。孟元老臥于床榻上,彩釉繪成的瓷枕玲瓏別致。他仿佛感受到了微朦的日光,逐漸醒轉(zhuǎn)。

      眉目清秀的侍婢端來盥洗之物,輕盈的裙裾如夏荷初綻。孟元老換上輕薄的綢衣,將烏黑的發(fā)綰成時興髻式。正值三伏,暑氣極盛,他將要赴友人的水榭邀約。

      紋理細(xì)膩的案幾上已擺了清粥果品,孟元老要在家中用早膳。如此從容實(shí)屬難得,若遇上早朝,挑燈便要出行。他淺啜白玉瓷盞中的清茶,手執(zhí)一柄折扇,山水景致縮于尺幅,一開一合便是乾坤。

      距離相約的時辰尚早,他且停且走,清閑地漫步于街巷。長街上販夫行者已慢慢聚集起來,酒樓中的燈燭還未熄滅。最負(fù)盛名的汴京七十二樓,皆于門首扎縛彩帛,那一道道珍饈佳肴各有千秋,他幾欲嘗遍,玉箸瓊釀堪稱人間樂事。

      只是此刻卻不好再以飲食消磨,孟元老略一思量,唇邊綻笑,穿過幾道巷陌去瓦肆看戲。素聞任小三的杖頭傀儡劇乃是一絕,五更即演,此刻已是觀者如云。戲文道出人間冷暖,看客拍手稱贊,他亦興致盎然。

      待到曲終,他走出瓦肆,昂首闊步地往水榭而去。友人所擇之處蓮荷芬芳,風(fēng)過清涼,目光越過欄桿能見到游弋的錦鯉,他于亭臺之中甚覺愜意。

      案幾上陳列著雪檻冰盤,孟元老品嘗些許,涼水浸過的瓜果格外消解燥熱。席間眾人皆喜文墨,曲水流觴再好不過。他們頻頻舉杯,佳句遂成,若是醉在這大好風(fēng)光之中,那便枕著遠(yuǎn)處的悠揚(yáng)笙歌入眠。

      下個節(jié)令就是七夕了,那當(dāng)真是錦繡盛時,此前幾日,便有車馬盈市、羅綺滿街的繁華景象了。從潘樓街東到南朱雀門,隨處可見衣著鮮亮的孩童追逐嬉鬧。一個面頰粉嫩的稚子途經(jīng)孟元老的身畔,他擎一柄荷葉,模仿著磨喝樂的滑稽形容。磨喝樂是一種泥塑人偶,人們常買來于七夕供奉,他的府中亦有一尊,碧紗籠罩,金玉相飾,十分精巧。

      街邊手藝人衣冠齊整,盛物器皿一應(yīng)潔凈,他五指翻飛,正凝神捏一枚糖人。孟元老停駐一旁細(xì)看,那糖人垂髫髻、著羅裙,分明是一個豆蔻少女。他忽地想起什么,拿出銅錢買下了這枚糖人。歸府之時,庭中已搭起了乞巧的彩樓,斑斕顏色照亮了沉沉暮靄。家中女眷將于此焚香祈福、望月穿針,懷著虔誠的心愿叩拜。

      孟元老緩緩走近那座彩樓,手中的糖人藏在身后。可蜿蜒廊道須臾間變得迢遙,仿佛永遠(yuǎn)無法抵達(dá)盡頭。那座彩樓中綽約的身影,亦于裊裊煙霧中消散不見。陰云遮蔽了七夕的弦月,磅礴風(fēng)雨突如其來,澆滅了他的忐忑與期許。

      原來又是一場汴梁故夢,窗外雨聲淅瀝,他已是南渡的異鄉(xiāng)人。舊京的每一條街巷都印刻在內(nèi)心深處,無須刻意想起,便會不知不覺浮現(xiàn)在夢里。那里有北宋的琳瑯阜盛,有他走馬觀花的年少光景。

      孟元老鋪開白宣,以文字緬懷記憶里的汴京,尋常雅意與閑情延展開來,著成《東京夢華錄》。夢里余溫尚在,仿佛一切不曾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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