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小酒館之多令人瞠目結(jié)舌,你閉著眼摸到街角多半就能找到一間以消永日。丘吉爾曾有一句名言,人家問他如何看待日薄西山的晚年歲月,他說:“酒館關(guān)門我就走?!彼f得灑脫,頗有高僧悟道之后的境界,赤條條來赤條條去,了無牽掛。
丘吉爾出身貴胄世家,是馬勃羅公爵的后裔,從小住在牛津城外西北方向不遠處的宮廷式莊園布倫海姆宮里。不久前,朋友帶我去參觀,開車到莊園外的伍德斯托克小鎮(zhèn),說肚子餓了,打個尖。放眼望去,小鎮(zhèn)有兩三條街,至少有七八家酒館,還有一家酒館門口放了個大招牌,上書“招聘顧客”。我覺得酒館的主人頗有敢于自嘲的風(fēng)趣,就要往里走,朋友卻擺出英國人典型的矜慎姿態(tài),在招牌前佇立片刻,搖搖頭說:“換一家吧?!睋Q了一家,客滿,只好再換一家,還不錯,有位子坐,只是菜式只剩一種,是野蘑菇澆頭的意大利面,我們只好將就了。
我對英國酒館煮的意大利面從來不敢恭維,湯湯水水的,面條絕無嚼頭。想來酒保兼廚子從來不知道什么叫作黏牙,就像香港的川菜廚師做擔(dān)擔(dān)面,居然將面浸在一碗浮著紅油的湯汁之中,乍苦之后出奇地有一種雋永的回甘。所以,我雖然對英國酒館煮的意大利面條頗有微詞,湯水倒是喝得挺帶勁,朋友這才放了心,覺得自己沒挑錯地方。
其實,牛津城里的小酒館間間都不錯,而且各有特色,不必巴巴兒地跑到丘吉爾家旁邊。牛津城里的小酒館我最常去的有兩家,一家是“老鷹與孩童”,一家是“草場”。兩家都供應(yīng)午餐,味道都好,而前者的炸魚與薯條堪稱上乘。
不過我之所以最初去“老鷹與孩童”,之后又不斷光顧,是因為劉易斯與托爾金兩位文學(xué)宗匠總是在此聚會,酒酣耳熱時便朗讀他們寫的故事自娛和娛人,還戲稱這家酒館是“小鳥與嬰兒”。小酒館以此標榜,把文人雅集當作酒館的榮耀。我想,每次去喝苦水還能沾上瞻仰前賢的美名其實也不錯。(摘自《品味的記憶》廣西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 圖/憐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