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個朋友,在青島開了二十年的影樓。所以約我去拍全家福。本來我計劃是,拍一些家常的照片,穿著家常的衣服,溫馨和美,定格住大家一起哈哈大笑的那一瞬間。到了影樓,朋友還沒到,但是已經(jīng)交代過了,“盧璐來了,讓她先挑衣服,再化妝。”影樓合伙人娜娜領著我們,推開巨大的試妝間的門,幾百平米,四面都是落地的鏡子,映著各種樣式,風格,顏色的婚紗,晚裝,美輪美奐。還沒有等我們定睛細看,娜娜就已經(jīng)托出了一條婚紗遞給我媽說,“阿姨,試試這件?盧璐姐你自己選,喜歡哪件就哪件?!?/p>
沒有哪個女人能夠拒絕婚紗的誘惑,于是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我和我媽每個人都選了一件美美的婚紗。穿好婚紗,化好妝,貼上假睫毛,進到攝影棚里,打上光,站在道具前面,看起來特別的美。朋友親自給我們拍,一天拍了八百多張,我也沒客氣,直接拿硬盤就把原片都拷走了。
第二天一早,我懷著獻寶的心情,把照片放在電腦上給我媽看。
我媽湊過來,從第二張開始,有她的照片,她都要快點過:“真的是慘不忍睹。我怎么那么粗,那么壯,胳膊好像象腿,眼皮松得全掉下來了,滿臉都是皺紋,真是太可怕了?!蔽覌屖且粋€非常有自我批判主義精神的人。從她年輕的時候,她就說:我的臉太長,頭發(fā)太少,嘴巴有點大,皮膚太黃,溜肩背不住包……可她從來沒說過:“我的眼睛很大,睫毛很長,鼻梁很高,在那個年代里,女人164的身高,絕對算是高挑?!?/p>
八百多張照片以閃電的速度看完,我媽癱在沙發(fā)上,自認為客觀地分析:“要說人家小張的技術(shù),那是已經(jīng)相當?shù)暮???墒抢咸鞝斠膊荒芑酁樯衿姘 E苏娴氖遣唤?jīng)老。你看人家盧中瀚,風度翩翩,你看你,生了孩子,也變這么粗。脖子上都是頸紋……”
小時候,我問:“媽,我是哪里來的?”我媽說:“你是我下班時,從路邊垃圾箱旁邊撿來的?!币皇俏矣幸活w和豬堅強一樣潑辣的心,無數(shù)次我都會信以為真。我從小到大,多少次,我媽都帶著無比憐惜地眼神,慈愛地說:“我是你媽,所以我只能實事求是地跟你說,你真丑得可以。老天沒賞這口靠臉的飯,你只能靠自己?!蔽抑牢覌屨f我丑,真心不是想打擊我,她是替我著急,她是真心真意的覺得我丑。
美是全界女人都夢寐以求的東西。
公元前三十世紀的古埃及金字塔里面,就出土了化妝品,首飾和香水,為了把自己修飾得更迷人更美麗。千古流芳的埃及艷后的關(guān)鍵字是:“艷”。艷是一種后天修煉的“態(tài)”,性感妖艷,讓人恨得牙根癢癢,甩頭欲走卻欲罷不能。
可是女人的美,在同樣古老的中國,定義卻完全不相同。對于美麗女人的定義,中國有兩個基本規(guī)矩是:
第一,一定要天生?;瘖y化的,整容整的,穿衣服襯的,戴胸衣托的,都不算,或者根本就差一個檔次。
第二,一定要年輕。嬰兒的皮膚,少女的腰身,沒有一條細紋的臉,最好再加上孕婦哺乳期的胸。
所以超過99%的女人,還是在孩子的時候,就已經(jīng)自知自覺的明白了,自己原來是老天爺畫壞了的殘次品,拋頭露面的事兒,少靠前。長得丑不是你的錯,但是出來嚇人就不對了。剩下1%的美女,二十歲前,縱然可以輕舞飛揚的肆意縱情。可是好景不長,過了二十五,就已經(jīng)成了剩女。而美人垂暮卻是比恐龍垂暮更令人恐懼的事情,讓人不寒而栗,而欲訴無聲。
天生麗質(zhì),青春靚麗,我們根本沒有留下一點可以自己努力的余地。
女人成了快消品,使用年限滿打滿算也就是十五年。15年后,就變成了不修邊幅,而且沒有性別的中性人。男人卻是耐用品,使用年限至少五十年,而且日久彌香,越老越值錢。
我剛到法國的時候,為了學法語,買了個二手電視機。通過觀看電視節(jié)目,學語言。有一陣子非常不明白,為什么那些女神級的法國女星,一點都不羞恥自己的皺紋。已經(jīng)胖得像豬一樣,皺紋都堆成沙皮狗了,還居然來上節(jié)目。就這么需要錢嗎?這么寂寞孤單嗎?難道她們不知道怕自毀形象嗎?既然知道自己是公眾人物,怎么自己不能夠注意一點呢?
我問過幾個法國人怎么看?他們聳著自己的肩說:“每個人都會老的,永生不老的是用福爾馬林藥水浸泡的標本,或者根本就是喝熱血的吸血鬼?!?/p>
慢慢的我開始讀懂了女人的美。
原來,女人的美有很多種,最美的不是長相而是風情。女人的風情是一種動態(tài),要修要練要點點積攢,無法天生。
如果真的到了五十歲,還要和二十歲的女孩子去拼顏值,才是一件值得悲哀的事。努力了一輩子,大家看到還僅僅看的是這個女人的臉,看上面有沒有皺紋。
可是,回到國內(nèi),我發(fā)現(xiàn),我又錯了,原來大家最崇尚的依舊是“凍齡”。
我曾經(jīng)見過劉嘉玲本人。商業(yè)演出,她是當天到場最大的明星,眾星捧月。妝很濃,看得出來,保養(yǎng)得很精心,無論皮膚還是身型。讓幾個不認識她的外國人猜她的年齡,43?45?48?
每個人都覺得她魅力十足,非常漂亮,但是沒有人看不出來,妝后面是個年近半百的女人??幢救?,我也覺得劉嘉玲很美,雖然我不是她的粉。其實她最美的地方,根本不是所謂凍住的年輕,而是她當了一輩子的明星的架勢,氣壓全場的霸氣,驚艷得讓人沒法不關(guān)注,炫耀得讓人睜不開眼睛。
女人的美在于一種由內(nèi)向外昭示出來的自我精神狀態(tài),和天生的長相有關(guān),和后天的修養(yǎng)更有關(guān)。拼命保養(yǎng),努力鍛煉,梳妝打扮的目的,是讓女人變得美,卻不能讓女人變得更年輕。美麗猶如劉嘉玲,若不是看一個個毛孔都磨盡的美顏照片,看現(xiàn)場甚至看屏幕,50歲的皮膚再緊致和20歲的,還是有差別。就像是我挺愛看那種“尋寶”的節(jié)目,再完美的做舊技術(shù)和真正的老東西,泛著不同的光。
女人二十歲有二十歲的優(yōu)勢,四十歲有四十歲的風姿。
二十歲是有吹彈欲破的皮膚,膠原蛋白的彈性。
四十歲卻有得心應手的從容,臨危不亂的淡定。
所謂全世界最優(yōu)雅精致的法國女人,走近了看,環(huán)肥燕瘦,皺紋贅肉,各有各的缺點,各有各的魅力。長得丑不是你的錯,可是破罐子破摔,不修邊幅,那就是你的錯。長得本來不丑,可是唯唯諾諾沒有自信,遮遮掩掩的一副小家子氣,那更是你的錯。丑或者不丑,從長出第一條皺紋開始,自己給自己站個隊,把自己劃進沒有性別的老女人的行列,那就真的是錯上加錯。
在改變?nèi)鐣目捶ㄖ?,女人們,我們先要改變自己?/p>
女人們,在照著鏡子的時候,請不要再用20歲的外形來評判40歲的自己,也不要再用那些40歲女星的氣場來比較20歲的自己。接受自己的臉,接受自己的皺紋,接受自己的肚腩和贅肉。去掉自動默認的P圖軟件,看一看真實的自己。接受自己不等于放任自己。接受自己之后,我們才能實打?qū)?,真實地改變自己。保養(yǎng),化妝,運動,減肥,讀書可以提高氣質(zhì),旅行可以磨練淡定。重要的是,卯足的那股勁兒,不能泄氣。
美麗如太陽,是個巨大的光源,越是迎著太陽跑,越是浸在陽光里。今天在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shù)的丑女人不是因為長得丑,而是自暴自棄。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那么多的天生麗質(zhì),只要你用心修行一定會越來越美麗。
其實在美麗的問題上,我們拼的不是顏值,而是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