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小倩，怎敢不善

閆紅

大陸和港臺導(dǎo)演，似乎都對《聊齋》里的聶小倩情有獨鐘，總是選了頂級大美女來演她，前有王祖賢，后有劉亦菲，中間還有大s、楊冪、秋瓷炫這類各花入各眼的佳人。雖不能說聶小倩是《聊齋》第一美女，說她是書中最能引發(fā)讀者美好想象的女子總沒錯。

故事是這樣的：有個名叫寧采臣的浙江人，性格慷慨豪爽，有天他來到金華，見到一座寺廟，殿塔壯麗，卻又荒涼，蓬蒿高得過人頭，沒有行人履跡。寧采臣考慮到借住這廟里性價比更高，就在旁邊溜達著等和尚回來。

和尚沒等來，等來一個書生，名叫燕赤霞，他跟寧采臣說這里沒有和尚了，隨便住，他就住這兒。寧采臣聽了挺高興，兩人聊了幾句，就各自回屋睡了。

然后，女鬼就來了。這通常是鬼故事里最令人期待的時刻。然而，聶小倩似乎是個過于笨拙稚嫩的女鬼，一來就對寧采臣說，“月夜不寐，愿修燕好”。寧采臣本來就是以“不好色”為標簽的人，自然要濃眉大眼地表示他不是那號人。聶小倩說，反正沒人知道，寧采臣干脆讓她滾。聶小倩“滾”之前，把一錠黃金放在他床頭，寧采臣直接給她扔了出去，聶小倩慚愧地退下，感慨道：“這個漢子真是鋼鐵男兒??！”

聶小倩的失手是因為她不夠聰明嗎？當然不是。她原本也是良家女子，活到18歲時死了，被葬到這寺廟旁邊。不承想這里埋伏著惡鬼，挾持了她去弄死來往的男子，吸人家的血，或是挖人心肝。

在客棧又死了兩個人之后，聶小倩于午夜時分跑來找寧采臣，這次，她是來講述自己身世并且告訴寧采臣今夜會有夜叉對其下手。她還告訴了他破解之道，去找隔壁燕赤霞，他有降魔伏妖的本事。

寧采臣驚駭之下，言聽計從，保住了一條小命。他對聶小倩自然很感激，聶小倩請他幫自己遷墳。寧采臣也做到了，將聶小倩墳中朽骨，從那個寺廟旁，遷到了自己書齋外面。然后聶小倩就現(xiàn)身了，感謝他的大恩大德，又說要跟他走。寧采臣是什么反應(yīng)呢？他認真打量了她一下，發(fā)現(xiàn)她很美，白天看上去更美。不管了，反正他把聶小倩帶回了家。

寧采臣其實是有老婆的，不過病得快死了，面試官是他媽。對于一個女鬼，寧采臣他媽當然不能接受，但第一聶小倩長得漂亮，第二聶小倩說了，她認寧采臣做大哥也行啊，幫著干干家務(wù)也行啊。寧采臣他媽成天干家務(wù)累個半死，就留下了這個勞動力。實習期聶小倩表現(xiàn)極好，又會理家，又會做飯，還有畫畫的才藝，平時沒事就念念經(jīng)，非常低姿態(tài)。寧采臣他媽原本還有點擔心聶小倩生不了兒子，聶小倩動用超能力，預(yù)言寧采臣會有三個兒子，寧采臣他媽就沒什么不放心的了。

后來，聶小倩果然生了兒子，寧采臣還考上了進士，聽上去是花好月圓，善有善報啊！很奇怪的是，中間寧采臣竟納了一個妾，要說是為繁衍后代，可聶小倩在小妾進家之后又生了個兒子，她的生育能力仍在呢。

她到底是個鬼，人類不可能不懷疑她的殺傷力。而極盡所能的賢惠善良，意味著好說話，容易控制，可以幫她解除人類的最后一絲困惑——善良固然是一種美德，對于弱者，它還是一種行之有效的公關(guān)手段，它會讓一個人看上去很安全。

聶小倩式的善良，不過是有現(xiàn)實感而已。她永遠溫暖、順從的笑容背后，其實是無可奈何、可想而知的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