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桂宣
中午,秀蘭在買菜回來的路上碰到了女友阿珍。阿珍環(huán)視一下周圍沒有熟人,悄悄地對秀蘭說,秀蘭的丈夫張明下了班后,常常轉(zhuǎn)到菜市場去買魚呀肉呀的,然后朝另一個小區(qū)走去。前幾天,她還見一個女人在菜市場和張明一起走,有說有笑的。阿珍最后提醒她說:“留心點(diǎn)吶,提防外面彩旗飄飄!”
聽了阿珍的話,秀蘭猛地警惕起來。老公張明最近的確很反常:下了班總是很晚才回到家,問他為什么老是天天都回來這么晚,干什么去了。他的理由很多,不是說工作沒做完要加班,就是說陪領(lǐng)導(dǎo)去應(yīng)酬。更讓她心里生疑的是,以前張明回到家,吃了她做的飯菜,都是興致勃勃地夸她做的飯香,炒的菜比飯店的有味道。如今呢,張明下班回到家總是一副疲憊不堪的樣子,端著碗象征性地吃兩口,就找借口溜進(jìn)廚房,把碗里的飯倒回鍋里。眼尖心細(xì)的秀蘭問他為什么吃得那么少,他就說胃疼腹脹,醫(yī)生叫他少吃多餐。秀蘭是個聰明人,自然明白老公是在敷衍她,這其中一定有什么隱情。
秀蘭越想越氣,越氣就越往壞處想:莫非是張明最近被提拔為辦公室主任就成了“一枝花”了。面對那些像花蝴蝶般繞著“花朵”飛來撲去的靚妹靚姐,有幾個男人抵得住誘惑?
他們的女兒都上高一了,是老夫老妻了,對于婚姻已經(jīng)沒什么激情。秀蘭心里罵道:張明啊張明!看你平時正兒八經(jīng)的,想不到你的心也“野”了!
秀蘭沉不住氣,問阿珍:“張明身邊那個女人長什么模樣?”
阿珍說:“其實(shí)也只是個普通女人。不過‘家花沒有野花香?。∧桥藘蓷l辮子黑油油地拖到屁股上,別有一番風(fēng)韻呢。”
秀蘭更加慌了,提到黑油油的長辮子,就讓她想到老公的初戀女友楊菊。秀蘭和楊菊是校友,她比楊菊低一個年級。楊菊最珍愛她的辮子,總是把辮子編得漂漂亮亮的,大家都叫她“辮子姑娘”。楊菊和張明是同班同學(xué),還是青梅竹馬,兩家都住在縣機(jī)械廠的廠區(qū)里。楊菊的父親是機(jī)械廠的廠長,母親是出納,而張明的父親只是個燒鍋爐的工人,母親在生下張明不到六個月就患病去世了。父親又當(dāng)?shù)之?dāng)媽,含辛茹苦,怕再娶一個回來,張明受委屈,所以一直單身,獨(dú)自拉扯張明長大。因?yàn)檫@樣的家庭原因,最終楊菊和張明沒能走到一塊。楊菊后來嫁了個有錢人家的公子。誰知天有不測風(fēng)云,今年年初,楊菊的老公因酒后駕車出了車禍,不治身亡??磥?xiàng)罹摘?dú)身后又來找張明了。
秀蘭是個急性子,心里藏不住事,就決定去查個清楚。這時天下起了雨,秀蘭回家找出一件雨衣裹在身上,雨衣的帽子把頭和臉捂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只露出一雙眼睛來。她來到張明公司旁邊的店門前候著。等到下午下班時間,就見下班的人陸陸續(xù)續(xù)出來了。張明也夾在人群中,一只手撐傘,另一只手提著個環(huán)保袋,朝菜市場走去。秀蘭不遠(yuǎn)不近地跟在后面,只見張明買了半只鴨子、兩片豆腐和些許青菜,就拐進(jìn)巷子朝機(jī)械廠的廠區(qū)走去。讓秀蘭納悶的是,無論怎么瞪大眼睛也沒見那個長辮子女人楊菊呀!秀蘭嘴里罵著老公“討賤”,人家不來接你,你卻追上門去,也太掉價了。
秀蘭緊緊地跟著張明,一直跟進(jìn)機(jī)械廠宿舍區(qū),心想當(dāng)老公推門進(jìn)到楊菊家那一瞬間,就用手機(jī)拍下照片,那就鐵證如山了。當(dāng)張明走到丁字路口,并沒有往南邊楊菊家走去,卻往北邊他父親家的方向走。秀蘭頓時驚詫起來,正當(dāng)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只見張明已來到父親家的門前,亮著嗓音喊:“爸,今天晚上吃鴨子!”他爸迎了出來,嗔怪地說:“明仔呀,你天天來陪爸爸吃飯,丟下人家秀蘭,哪像夫妻倆喲!明天你要再來,我就不開門給你了!”張明卻說:“爸,您就放心吧,是秀蘭叫我來的。她說您一個人吃飯不香,她不僅天天催我來陪您,還準(zhǔn)備接您去和我們同住哩!”
秀蘭聽到這里,慚愧不已,悄悄離開了。在回家的路上,秀蘭思考著今后的日子究竟應(yīng)該怎么過下去。說實(shí)在話,以前秀蘭對張明的父親是有怨恨的。在她和張明結(jié)婚那年,他父親沒拿出什么彩禮錢,就連婚房也是租了廠里閑置的一間庫房。讓秀蘭耿耿于懷的是,在她和張明戀愛期間,有一次她去張明家和張明一起大掃除。他們在柜子底層發(fā)現(xiàn)一個鐵盒,鐵盒上著鎖,搖起來叮當(dāng)有聲。張明母親的娘家是富戶,這估計(jì)是祖上留下來的寶物。張明父親也太摳門了,就張明這一個獨(dú)子,結(jié)婚需要用錢也舍不得動用鐵盒子里的寶貝?;楹?,秀蘭向張明提出:“這輩子莫想我和你父親住一起?!睜柡?,兩夫妻奮力打拼,終于買下了屬于自己的商品房,搬出了廠里的庫房。
多年來,張明和他父親就這樣各住各的,秀蘭原有的積怨也漸漸淡了。歲月不饒人,張明的父親如今已是古稀之人了。張明看到父親過得太孤單,吃個饅頭是一頓,吃碗泡面是一餐,家里缺少煙火,冷冰冰的,想接父親過來同住,又怕秀蘭不同意,就這樣在夾縫中過日子……
秀蘭回到家里,想到了張明寧愿默默地對父親盡孝道,也不忍心觸碰她“不愿和他父親同住”的底線,維護(hù)著家的完整,心里既感動又愧疚。
天快黑的時候,張明回到家來了,秀蘭迎上去,像談戀愛時那樣給了他一個擁抱,然后瞅著他的臉問:“辛苦了,又加班了吧?”張明有些慌亂,一時說不出話來。秀蘭卻暖言暖語地說:“老公,我都知道了,你下班后給你老爸做飯去了。”秀蘭說到這里,頓了一下,愛憐地說:“你活得這么累,我心疼??!”
張明一聽話中有話,莫非秀蘭同意把老爸接過來一起住了?這是張明多年來的愿望啊!
說來也巧,剛才張明陪老爸吃完飯出門的時候,老爸拿出那個裝著寶貝的鐵盒子和一本存折交給張明說:“我老了,怕哪一天睡過去不再醒來。你把這兩樣?xùn)|西帶回去交給秀蘭,她是個細(xì)心人,給她保管我放心。”張明回到家見秀蘭如此溫柔,就從公文包里掏出了那個鐵盒子和存折,遞到秀蘭手里,說:“這是老爸叫我拿來給你保管的,說你保管他放心。”
秀蘭見那本存折上寫的是女兒的名字,里面密密麻麻記著一筆筆存款,大多是三百兩百元一筆,甚至還有好幾筆是五十元的。張明在旁邊說:“爸說了,咱的女兒過兩年就要上大學(xué)了,我們每個月要還房貸,他就每月從退休金里取三百元存上。那五十元、兩百元是他平時撿廢品積攢下來的。這些錢就留著給咱女兒用?!毙闾m拿著存折的手不住地顫抖起來,眼眶里涌出淚花。看過了存折,張明和秀蘭打開了那個鐵盒:鐵盒里裝的不是金,不是銀,更不是什么寶物,而是一縷黃色的胎發(fā)和幾顆白色的乳牙。里面還有一張褪了色的紅紙條,寫著張明的出生日期和換牙、剃頭發(fā)的時間。
張明在旁邊喃喃說道:“我們家鄉(xiāng)有個風(fēng)俗,孩子的乳牙和胎發(fā)要好好保存,才能一生順?biāo)?,長命百歲!”
秀蘭捧著鐵盒眼含熱淚地說:“明天就把咱爸接來和我們住。我錯怪他了!”
(發(fā)稿編輯/蘇朝)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