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日]荒木陽子
那個最了解我的人
◎ [日]荒木陽子
在電通公司,我被分配到一間全是女性的打字室。我積極參加公司組織的活動,在這個時候,我命運中的那個人——荒木經(jīng)惟出現(xiàn)了。他是一個喜歡身著奇裝異服,聲音洪亮且尖銳的男人。
那天,他穿著一件織得粗粗拉拉的黑色對襟毛衣,脖子上印度產(chǎn)的項鏈叮叮當當?shù)仨懼腋杏X他就像個外星人。
“啊,不要笑,剛才那個不高興的表情就很好?!?/p>
這大概就是他對我說的第一句話。當時,我正和打字室的同事一起,為了制作電通的內(nèi)刊而裝扮成消費者的樣子,讓荒木為我們拍照。拍攝完畢之后,荒木說“讓我拍一下你的個人照吧”,在拍我的個人照時,他就說了那句話。
“啊,不要笑好嗎?”我愣了一下。
“對了,你不笑的時候,表情很漂亮。”他認真地看著我的眼睛說道。
聽了他這句略似戲劇臺詞的話,20歲的我不由得激動起來。
從此,我便和荒木交往起來。他是一個很特別的“怪人”,總是能給我很多的驚喜,我們就這樣交往著。
他為我拍攝了數(shù)不清的照片。在電通的攝影棚里,他身上穿著一件一周都沒有換洗過的T恤。有時,在拍攝過程中,我漸漸擺出一些不文雅的姿勢,連我自己都吃了一驚。有時,按照他的指示,我會光腳穿著木屐從地鐵月臺的廁所里出來。現(xiàn)在回想起來,我沒想到自己當時竟敢去做那些愚蠢的事情。
但是,他是敏感而純真的。
莫迪里阿尼畫的杏眼女人、戈達爾的電影、印度絲綢的頭巾、妮娜·西蒙的彈唱……他將這些藝術(shù)的魅力傳達給了我。他將沉睡在我心中、我非常喜歡的那個“我”挖掘了出來。如果沒有遇到他,也許我會這樣毫無覺察地度過一生。
與他交往三年之后,我對母親和朋友的不安置之不理,毅然與他結(jié)了婚?!熬谷缓瓦@樣一個夠嗆的男人結(jié)了婚,該怎么辦才好呢?”據(jù)說外祖母在被窩里嘆息不已。
婚后第二年,丈夫便辭去了電通的工作。在辭職那天,他買回來一瓶葡萄酒。
“今天因為有特別好的事情,所以買了瓶葡萄酒回來?!?/p>
“什么好事?”
“好了,這個等開葡萄酒的時候再說。”
到吃飯時間了,他將葡萄酒的瓶塞打開,咕嘟咕嘟地往玻璃酒杯里倒。
“其實,今天我辭職了。所以,為了表示慶祝,干杯!”
我被這突如其來的事情驚呆了,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他一邊快活地說著跟部長提辭職的事,一邊喝著葡萄酒。雖然對未來感到有些不安,但他那顆毅然辭職的心透明可見,令我感動萬分。
不過,話雖如此,對還沒有做好充分準備就辭職的丈夫來說,理所當然的沒有什么工作找上門來,以至于我們曾每個月只有六千日元多一點的收入?,F(xiàn)在想起來,真是令人難以置信。但是從第二年開始,工作一點點地找上門來,很快,丈夫能掙到比在電通工作時多得多的錢了。
我并非因為深信丈夫擁有非凡的才能而跟隨他至今。我不認為我對他的照片和行為有多么深刻的理解,我僅僅只是一個對這些感興趣的觀眾而已。所以,我絲毫沒有扭曲自己,也沒有要作出什么犧牲的想法,我的身心是很健康的。
母親曾這樣問我:“經(jīng)惟會如此有名,你從一開始就知道了?”
我回答道:“其實,我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出名。我只是覺得和他在一起,我很幸福?!?/p>
我至今都這么認為,這世上除了他,沒有第二個人能如此了解我了。這不是幸福,是什么呢?
(摘自《我的愛情生活》中信出版社 圖/陳明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