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

謝國宇

時 間 現(xiàn)代

地 點 酒店迎賓廳門口

人 物 吳繼先 許榮芳 馮露露 吳萌萌甲 吳萌萌乙

【幕啟。舞臺前區(qū)，一束光打在萌萌甲身上，她坐在椅子上背對著觀眾，身旁三腳架上支著一臺攝像機(jī)，她做出“播放”的動作。

【音響里傳來萌萌甲的聲音：這是發(fā)生在我身上的故事。收光。

【舞臺中央表演區(qū)漸亮，歡快喜慶的音樂響起，背景屏幕上碩大的喜字。吳繼先和許榮芳穿著正式的西裝和套裙，胸前掛著寫有：父親、母親的迎賓牌。

吳繼先（手里攥著一個紅包，滿臉堆笑地招呼著）對，二樓包間：“雙喜臨門”。（抱拳）同喜，同喜……好嘞，一會兒我去敬酒。（招呼完賓客，繼而冷冷地對妻子）等萌萌的婚禮一結(jié)束，咱倆把離婚手續(xù)辦了吧。

許榮芳 答應(yīng)你的事，我一定說到做到。這回我也解脫了，省得天天演戲。

吳繼先 既然好聚好散，我可以加倍給你錢。

許榮芳 錢？算了吧，我不需要！

【電話鈴聲響。

吳繼先 喂……（神情緊張）什么？……噢……我知道了。

【吳繼先拔腿要走，許榮芳一把拉住他。

許榮芳 你干嗎去？

吳繼先（愣住，無奈地）我？……實話告訴你吧，紀(jì)委，紀(jì)委馬上就來了。

許榮芳（沒理解地）看來還是你吳局長的面子大，紀(jì)委都派人參加婚禮了。

吳繼先 什么呀，你想哪去了，紀(jì)委派人是約談我，說白了，是來抓我的。

許榮芳 抓你？

吳繼先 沒時間跟你解釋，不行，我得趕緊跑。

許榮芳（拉住吳繼先）跑？你往哪跑？

吳繼先（不知所措地）我也不知道。

【歡快的音樂下，傳來婚禮主持的聲音：各位來賓，各位朋友，吳萌萌女士與王凱先生的結(jié)婚慶典還有十分鐘就要開始了，請新郎、新娘立即就位，請兩位新人的父母立即就位……吳繼先和許榮芳聽完主持人的話語，二人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許榮芳（堅定地）你不能走！

吳繼先 為什么？難道我要眼睜睜地等著紀(jì)委把我?guī)ё撸?/p>

許榮芳 帶不帶走你是紀(jì)委的事，有沒有問題你自己清楚，但是，至少現(xiàn)在你不能走。

吳繼先（急躁而不安地）你有什么權(quán)利這樣要求我？我出事了，你幸災(zāi)樂禍?zhǔn)菃幔?/p>

許榮芳 你？

吳繼先 我不和你吵，也沒時間和你吵，讓開。

【許榮芳攔住吳繼先。

吳繼先（憤怒，但不得不壓低聲音）你想干嗎，你瘋了嗎？

許榮芳（激動地）你沒聽到嗎？萌萌的結(jié)婚慶典還有十分鐘就要開始了。你自己想一想，我們今天為什么還要站在一起來假扮這個夫妻？

【吳繼先不語。

許榮芳 能有爸爸媽媽一起見證萌萌的婚禮，這是她最大的心愿，我們不應(yīng)該滿足她嗎？只有十分鐘典禮就開始了，到時候你卻不見了，你想沒想過萌萌的感受。

吳繼先（平靜了一下情緒）可是我？

許榮芳 可是你再不跑紀(jì)委就要來了，對嗎？那我問問你，紀(jì)委為什么要來？

吳繼先 你不是明知故問嗎？

許榮芳 我替你說吧，因為你貪污了，受賄了，做了違反黨紀(jì)國法的事了。這些都是你咎由自取，是既定事實無法改變。

吳繼先 我這么大人了，不用你來教育我。

許榮芳 你還沒想明白嗎，紀(jì)委真想抓你，已經(jīng)到這時候了，你能跑到哪去？換句話說，如果你吳繼先真該進(jìn)監(jiān)獄，等不等這十分鐘你早晚得進(jìn)去，可是如果萌萌的婚禮你不在，她會恨你一輩子的。

吳繼先 如果我不出事，我會留給萌萌好多錢，她一輩子也花不完。

許榮芳 你只知道錢，從小到大，你為女兒做過什么？

吳繼先 我給她聯(lián)系最好的學(xué)校，送她出國念書……

許榮芳 好了，不用說了，你覺得通過權(quán)力和金錢給了她最好的，可是，孩子最需要的是什么？是陪伴，是爸爸一個溫暖的臂膀。那會兒你又在哪，是摟著情人花天酒地，還是推杯換盞的喝酒應(yīng)酬？

吳繼先 你有什么資格這樣質(zhì)問我，我拼死拼活，還不是為了這個家，為了能過上好日子？

許榮芳 原來，我們過的日子是苦，可是每一分錢都是干干凈凈的，我過得踏實。后來你一步步高升，權(quán)力越來越大了，錢變多了，房子也多了，就連汽車都有好幾輛了，可是我天天擔(dān)驚受怕，你表面上風(fēng)光無限，可是心里呢，你比誰都清楚吧？

吳繼先 這些話你為什么不早點和我說？

許榮芳 早說，原來你聽得進(jìn)去嗎？其實這些話今天我也不必再說，我并不崇高，只是從一個母親的角度要求你做一個父親該做的事情，十分鐘過后，該跑該留，你自己決定，我不干涉。

【燈光暗。

【光束打在萌萌甲身上，她起身面對觀眾。

萌萌甲 這是我的爸爸、媽媽。他們原本是一對恩愛的夫妻，卻鬧到今天這個地步。作為女兒我幻想著通過我的婚禮為他們做最后的努力，現(xiàn)在看來也是無濟(jì)于事了。我想這一切和這個人不無關(guān)系。

【光束暗。

【隨著幾聲汽車鳴笛和車門上鎖的聲音，女士高跟鞋發(fā)出的清脆響聲由遠(yuǎn)及近。

【中央表演區(qū)漸亮。馮露露上。

馮露露（大老遠(yuǎn)就開始喊）老公……

【許榮芳上下打量了馮露露，然后把頭扭到了一旁。

吳繼先 露露，你怎么來了？

馮露露 我算著時間你這邊快結(jié)束了，我來接你。

吳繼先 噢。

馮露露（旁若無人地）老公，一會兒你得帶我把蜜月旅行的機(jī)票買了，我剛看完，頭等艙只剩下最后的兩個位置了，我可不要坐經(jīng)濟(jì)艙，又窄又悶難受死了。（陶醉狀）噢，馬爾代夫的碧海藍(lán)天已經(jīng)浮現(xiàn)在我眼前了。

許榮芳（聽不下去）卿卿我我的注意點影響，也不看看這是什么場合。

馮露露（看了看許榮芳）呦，老公，這就是你前妻吧，年輕（加重語氣，挑釁地） 的時候應(yīng)該挺漂亮。

許榮芳 請你放尊重一點，這里不歡迎你。

馮露露 我也不是看你來的。（假裝自言自語）你說，一個女人，連自己老公都看不住，是不是挺悲哀的？

許榮芳 你？恬不知恥！

吳繼先 都少說兩句吧。露露，我有話要和你說。

馮露露 說什么，你沒聽見她罵我嗎，你都不替我出氣。

【吳繼先剛要開口，許榮芳搶過話來。

許榮芳 老吳，你愛她嗎？

【吳繼先不敢直視許榮芳，但是眼神中流露出的是不置可否。

許榮芳（對露露）那你，喜歡他嗎？

馮露露 不要用世俗的眼光看我，我們是真心相愛。這話問的，我怎么感覺酸溜溜的，你就不要妄想了，他現(xiàn)在是我老公。

許榮芳 不，你誤會了。我也不兜圈子，現(xiàn)在告訴你一條重大新聞，他，吳繼先要被抓了。

馮露露（瞪大眼睛）你說什么？老公，你快告訴我，她說的是真的嗎？

【吳繼先無奈地點了點頭。

馮露露（害怕）你別嚇我？你們是不是騙我呢，什么時候，我怎么不知道？

吳繼先 紀(jì)委是剛剛來的電話，我也是才知道的。

馮露露 那你打算怎么辦，你怎么還在這，快跑呀。

吳繼先 可是我女兒。

馮露露 你是不是傻了？要真被他們帶走，能有你的好嗎？

吳繼先 我的那些事情你也全知道，按照現(xiàn)在的形勢，進(jìn)去了，估計是沒得躲的。

馮露露（語無倫次）不，老吳，你，你的事我不清楚，我都是按照你的吩咐去辦的，跟我沒關(guān)系，對不對？

【吳繼先不語。

馮露露（驚慌失措）老吳，繼先，把保險柜的鑰匙給我……里面的錢，我?guī)湍愦嬷?，我……我先走了。（沒走兩步，又回頭搶走吳繼先手里剛收的紅包）記住，你的事跟我無關(guān)，跟我無關(guān)啊。我求求你了！

吳繼先 露露，你……

【馮露露沒有回頭，顧不上崴腳的疼痛，三步并作兩步地跑下場。

【燈光暗。

【光束打在前區(qū)萌萌甲身上。

萌萌甲 這就是爸爸的情人。他還傻傻地以為遇到了紅顏知己，真情實意，可是到頭來，不過是權(quán)力和金錢換來的肉體交易。這個女人不但破壞了我的家庭，還參與了一樁樁受賄案件，以為有爸爸的庇護(hù)，干了不少非法勾當(dāng)，我恨她。當(dāng)然，她也沒跑掉，只能在監(jiān)獄的牢籠里悔恨余生了。

【光束暗。

【燈光漸亮。舞臺中央萌萌乙穿著婚紗上場。

萌萌乙 爸，媽，我到處找你們，慶典馬上開始了，你們快跟我上樓啊。

許榮芳 萌萌，我們……

萌萌乙（見二人情緒不對）怎么了，舍不得我了？馬上爸爸就要拉著我的手，把我送到婚姻的殿堂，這是我這輩子最重要、最幸福的時刻，你們怎么不高興呢？

許榮芳（簌地流下了眼淚）好，好閨女，媽跟你去。

萌萌乙（挽住許榮芳）媽，你怎么哭了？你應(yīng)該高興才對呀。

許榮芳（抑制不住奔涌的淚水）噯，高興，媽高興。

萌萌乙（去挽吳繼先）爸，快點呀。

吳繼先（由愣住緩過神來）好，好。

【萌萌挽著爸爸、媽媽剛向前走了兩步，遠(yuǎn)處傳來隱隱的警笛聲。吳繼先驀地停住了腳步，繼而和許榮芳四目相對。

吳繼先（鼓足勇氣）萌萌，等一下，爸爸有件事情要和你說。

【許榮芳掩面而泣，萌萌看著二人不知所措。

吳繼先（下定決心）萌萌，爸爸不應(yīng)該在你大喜的日子說這些，可是你已經(jīng)結(jié)婚了，長大了，爸爸不能再隱瞞你。

萌萌乙（焦急地）到底怎么了，你快說呀？

吳繼先 爸爸不好（抓住自己頭發(fā)），爸爸欺騙了你，（捶打自己的胸口）我，我是個貪官，我馬上要被抓了。爸爸對不起你，但是，爸爸真的愛你。

萌萌乙（絕望地哭喊）媽媽，你告訴我，這是真的嗎？

【許榮芳沒有說話，抱住萌萌。

【萌萌乙哭著跑掉。吳繼先、許榮芳呼喊著：萌萌……

【警笛聲由遠(yuǎn)及近，繼而響徹舞臺。燈光漸暗。

【光束打在萌萌甲身上。

萌萌甲 要問我當(dāng)時想什么了，當(dāng)時我腦子嗡地一下，一片空白，閃出來的是恨，是委屈，是整個世界天塌下來的感覺。哎，口口聲聲教育我堂堂正正做人的父親，竟然是一個貪官，這叫我怎么接受？萬念俱灰的我，在憤怒之下，想到了和他脫離父女關(guān)系，甚至我想到了一死了之，以擺脫貪官女兒的恥辱。多少次，我淚如雨下，多少次，我心如死灰……

【光束暗。另兩束光打在大屏幕上。屏幕上吳繼先戴著手銬，一臉憔悴。

吳繼先 這就是我，一名貪官的下場，妻離子散，身敗名列，一無所有……我是一個失敗的丈夫，失敗的父親，也是一名失敗的干部。我沉浸在名與利、錢與權(quán)，色相與貪婪中不能自拔。（舉起雙手）這骯臟的雙手，把我引向了一條沒有盡頭的不歸路。當(dāng)手銬“啪”的一聲，銬住我雙手的時候，我徹底傻眼了，身處牢獄，我才真切地感到自由是多么可貴，親情是多么的溫暖，問心無愧是何種的坦蕩啊。如果，如果沒有當(dāng)初……可是一切都太遲了，沒有如果，一切都無法重來！我奉勸大家，以我為鑒，當(dāng)官就當(dāng)一名好官，當(dāng)一名為人民多做好事多做實事的好官。

【光束暗。燈光亮起。萌萌甲走到舞臺中間。舒緩地音樂響起。

萌萌甲 現(xiàn)在我只希望，爸爸能好好表現(xiàn)，爭取減刑，早日回到我們身邊，像小時候抱著我一樣抱著他的小外孫，小家伙兒再咿咿呀呀地叫一聲姥爺，這得有多溫馨啊。

【屏幕上，在藍(lán)天白云的映襯下，吳繼先舉起小外孫、萌萌拉著媽媽的手，大家歡快地在草地上盡情奔跑……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