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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漩渦

      2018-01-10 11:54:52余今
      少年文藝(1953) 2018年12期
      關(guān)鍵詞:姨婆船艙哥哥

      余今

      1

      我睡不著覺,整日整夜。

      爸爸說我得了失眠癥。他帶我去看醫(yī)生。

      “不應(yīng)該啊。”醫(yī)生疑惑地說,“這么小的孩子覺都不夠睡。”

      “醫(yī)生,他確實(shí)睡不著,老在床上翻來覆去,夜里有時(shí)候還喊叫?!?/p>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醫(yī)生望著我。

      我躲開他的眼睛。

      “這孩子也不怎么愛說話,整天沒精神,像丟了魂一樣。”

      “哦?”醫(yī)生朝我坐近了一點(diǎn)。

      “你睡覺之前,是不是想什么了?”他一眨不眨地盯著我,好像要把我望穿。

      我低下頭,絞著手指頭。

      “你可以悄悄告訴我?!彼麥惖轿叶?,鼻息噴在我脖子上,癢癢的。

      我飛快地掃了他一眼,他的臉色溫和,眼睛里好像有波光在輕漾,我心里一動(dòng)。

      “水?!蔽衣犚娮约和鲁鲆粋€(gè)字。

      “哪里?”

      我撩起眼皮再次瞥了他一眼,說:“頭里。”聲音喑啞。

      “你喉嚨怎么了?”

      “唉——”爸爸嘆了一口氣,“幾年前,突然就成這樣了,看了不少醫(yī)生,也沒好?!?/p>

      “是嗎?你剛才說什么,你的腦袋里有水?”

      我點(diǎn)點(diǎn)頭。

      他上下看我,像看一個(gè)怪物那樣。

      我莫名煩躁。他是不是也和他們一樣,笑我“腦子進(jìn)水”了?

      我沒有說謊。我的腦子真的進(jìn)水了,無論我睜著還是閉著眼睛,都能感覺到它們。它們浩浩蕩蕩,一波趕著一波,不知打哪兒來,也不知往哪兒去。它們左沖右撞,旋轉(zhuǎn)、吼叫,一個(gè)又一個(gè)的漩渦急速地旋、旋、旋,旋得我頭暈?zāi)垦?。恍恍惚惚間,我總隱約看見那卷成一團(tuán)的水流中心豎著一只手……

      2

      醫(yī)生在一張紙上龍飛鳳舞寫了什么,他遞給爸爸說:“先帶他做個(gè)檢查吧?!?/p>

      爸爸去排隊(duì)交錢,我走出醫(yī)院大門,炫目的陽光猛地撞入我的眼睛,嘭,碎了,如四濺的水花。我一陣眩暈。醫(yī)院門口那棵開滿花的樹如滴入水中的紅墨水,紅暈迅速向四周彌散。

      蒙眬中,一個(gè)男孩站在不遠(yuǎn)處。

      他來了。

      夏天的傍晚,太陽依然光芒萬丈,岸上那座工廠的院墻邊,一株夾竹桃,花開得熱熱鬧鬧、紅紅火火,如燒紅的晚霞落在墻頭。

      他站在夾竹桃下,夾竹桃一樹紅花,映得他紅撲撲、熱騰騰的。

      “叫哥哥呀?!眿寢屚屏送莆?。

      我沒吱聲,低頭把手里的激光槍抱緊了點(diǎn)兒。

      激光槍是媽媽上次帶我逛商場時(shí)買的新玩具,全身烏黑閃亮,一扣扳機(jī),啾啾啾叫,還噴射出耀眼的紅光和藍(lán)光。

      “冬兒,哥哥來了!”爸爸拉著行李箱,風(fēng)塵仆仆,人還未踏上船就高聲叫我。

      “過來,春。”然后,他又扭頭喚了一聲。

      他慢慢地走了過來,霞光照在他的臉上,亮亮的,黑里泛著滾熱的紅光。頭發(fā)被汗水浸濕,黏成一綹一綹地趴在頭上,好像剛從澡堂子里出來一般。額上密密地聚了一層汗珠,匯成小小的溪流往下淌。他瞄了瞄我,又掃了一眼媽媽,眼神躲躲閃閃,嘴唇翕動(dòng)著,卻沒有聲音,臉上掛著似笑非笑、很奇怪的表情。

      一股濃重的汗餿味飄進(jìn)我的鼻子。

      我貼到媽媽身邊,別過臉。

      “冬兒,不認(rèn)識哥哥了?”爸爸伸出手揉揉我的頭。

      “冬兒,冬兒……”

      我聽見爸爸急切的喊聲。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爸爸正揉著我的頭,焦急地問。

      “?。繘]……沒有。”我使勁眨眨眼睛。一個(gè)陌生的男孩和我擦肩而過,他奇怪地看了看我。

      “我們?nèi)ズ竺娴哪菞潣亲鰴z查?!卑职种钢覆贿h(yuǎn)處一棟灰白色的樓房,“這次來大醫(yī)院了,一定要給你做個(gè)徹底的檢查,沒問題就放心了?!卑职诌豆局?/p>

      “嗯。”我心不在焉地應(yīng)著,回頭望了望,那個(gè)剛剛走過的男孩正站在不遠(yuǎn)處,他雙手插袋,抖著一條腿,面無表情地望著遠(yuǎn)處。

      我打了個(gè)激靈。

      那座灰白色的大樓在醫(yī)院后山上,爬上一段長長的,陽光無遮無攔的斜坡,爸爸撩起垂掛在門上的塑料簾子,一陣涼意襲來,頓時(shí),我手臂上的毛孔刷地鼓了出來。爸爸去了一個(gè)小窗口排隊(duì),過了一會(huì)兒,他回來了,說:“早呢,我們坐在這等叫號吧?!?/p>

      走廊里暗沉沉、陰森森的。我把頭擱在爸爸腿上,他脫下衣服披在我身上。

      “睡一會(huì)兒吧?!彼p輕拍了拍我。

      3

      “冬兒,哥哥和你一起睡吧?”我聽見媽媽問。

      為什么?我抬起頭,鼓著腮,橫眼瞪著媽媽。我的床已經(jīng)很小了,他和我睡,我的槍睡哪兒?

      我有很多的玩具槍,我家的船每到一個(gè)新地方,爸爸媽媽就會(huì)給我買一把槍。白天,我抱著槍和假想的敵人打仗,晚上,我也抱著槍睡覺。它們就是我的小伙伴。

      “問你話呢!”媽媽撥了一下我的頭。

      “噓——”他忽然吹了一聲口哨,指指艙頂,“我睡上面,那兒涼快?!?/p>

      “也行,也行?!卑职纸拥?,“船艙里又悶又熱,還不如在外面扔一張席子呢,涼快,又有星星看。春,爸爸陪你?!?/p>

      爸爸這么快就不要我了!我又驚又氣。艙頂上,爸爸和他的談笑聲一陣陣從窗口傳進(jìn)來,他們在辨認(rèn)天上的星星,還時(shí)不時(shí)一起吹幾聲口哨。

      船艙里的我,把電風(fēng)扇調(diào)到最大擋,對著窗口。風(fēng)扇呼呼地轉(zhuǎn),可上面的笑聲還是一個(gè)勁地往里鉆。我翻過來掉過去,像睡在火炕上。

      我干脆鉆出船艙。

      爸爸往旁邊挪了挪,騰出一個(gè)位置,他拍拍空位,叫我上去。

      我沒有理他,徑直跑到船頭,舉起激光槍,對著幽藍(lán)的夜空一通掃射。

      我發(fā)現(xiàn),他對我的槍很感興趣,常趁我不在船艙里,悄悄擺弄它們。

      “不準(zhǔn)你動(dòng)我的槍!”一次,我沖過去奪過他手里的槍護(hù)在身后。

      “誰稀罕?!彼恍嫉仡┲遥芷鹱?,吹了一聲口哨。

      媽媽正好看見了說:“冬兒,和哥哥一起玩?!?/p>

      “不要,這是我的!”

      “你的槍那么多,給哥哥一個(gè),兩個(gè)人就好打仗了,你一個(gè)人抱著槍打來打去,多沒意思?。 ?/p>

      我不高興,我的東西為什么要和他分呢?他一來,立刻把我的爸爸媽媽分走了一半,現(xiàn)在又想分走我的槍!

      可是,媽媽說的也有道理。我雖然有很多槍,但從未真正和伙伴玩過打仗。

      因?yàn)槲覜]有伙伴。整天待在船上,我的目光只能跟蹤江上飛過的鳥兒。我煞有介事地把槍扛在肩上,將槍口對準(zhǔn)它們。倒霉的鳥兒看到黑洞洞的槍口,嚇得驚慌失措,拼命扇動(dòng)翅膀。有時(shí)候,我也用槍口跟蹤岸上的人,看見他們跳著腳罵,撿石子砸我,卻覺得很開心,像遇到對手一樣,亢奮地準(zhǔn)備一場戰(zhàn)斗。我緊張地趴在一堆粗大的纜繩后面,把槍架在鐵錨上,假裝自己躲在戰(zhàn)壕里向敵人射擊。我愛玩打仗,停不下來。要不然呢,只有發(fā)呆。媽媽給我買的學(xué)習(xí)機(jī)里的動(dòng)畫片早就看厭了。

      一個(gè)人抱著槍打來打去,的確很沒勁。

      我挑了兩把槍去找他。

      他站在船頭,背對著我,風(fēng)把他的襯衫吹得鼓脹脹的,我感覺他像只大鳥,隨時(shí)會(huì)飛出去。

      “你在看什么?”我有些好奇。

      “風(fēng)景。”他頭也不回。

      我站到他旁邊,順著他的目光,江水滔滔,涌向天邊,一片茫茫。

      “有什么好看的,我們玩打仗吧?!?/p>

      “嘁?!彼湫σ宦?,側(cè)過臉,“你以為我和你一樣大!”

      “你不是喜歡我的槍嗎?”

      “并不喜歡?!彼せ啬槪p手插在口袋里,抖動(dòng)著一條腿。

      我呆呆地看著他。

      4

      “我要回家?!憋堊郎?,他突然說。

      “為什么?你才來三五天啊。”爸爸有些驚訝。

      “太無聊了?!?/p>

      “哪里無聊?”

      “哪里都無聊?!彼鏌o表情。

      媽媽冷冽地看了他半晌,說:“打游戲不無聊吧?!?/p>

      他垂著眼皮,不吭聲,筷子在飯碗里有一下沒一下地戳著。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既然知道我在想什么,還問我。”

      “你這是什么態(tài)度!和誰說話呢?”媽媽瞪圓眼睛,大聲說。

      啪!爸爸把筷子拍在桌上,對媽媽吼:“吃飯,吃飯,吃個(gè)飯都不安生?!?/p>

      “沒規(guī)矩慣了!”媽媽狠狠剜了一眼爸爸。

      他木頭人似的坐著,冰冷著臉,好像一個(gè)要債的。

      “吃飯吧。”爸爸拾起筷子。

      我低下頭正準(zhǔn)備扒飯,忽聽他帶著哭腔說:“你們教給我規(guī)矩了嗎?說我沒規(guī)矩!”他霍地站起身,一腳把板凳踢到旁邊,噔噔地跑走了。

      我們?nèi)齻€(gè)大眼瞪著小眼,誰也沒有說話。過了一會(huì)兒,爸爸也站起來:“不吃了?!?/p>

      我看看媽媽,媽媽咬著嘴唇,臉沉得隨時(shí)能滴出水。

      烈日下,他背朝我們,坐在船頭,像個(gè)石雕。

      他一直在遙遠(yuǎn)的老家,住在姨婆家。媽媽說,住在姨婆家上學(xué)方便,姨婆一個(gè)人在家,她的兒女都在外面工作。我經(jīng)常聽見媽媽和姨婆打電話,她們總會(huì)說很長的時(shí)間,有時(shí),我還會(huì)聽到電話那頭傳來嘩啦啦的聲音。媽媽說,姨婆在打麻將。

      姨婆在打麻將的時(shí)候,媽媽就抱著手機(jī)喊:“叫春和我說話!”

      等了一會(huì)兒,她又喊:“春,是你嗎?怎么不說話?”

      那頭的人不知說了什么,媽媽的眉毛很快蹙到一起,她開始不停地?fù)]舞著左手:“啊,又要錢?你一開口就知道要錢,上次不是剛剛給過你嗎?

      “花了?怎么花的?姨婆說你動(dòng)不動(dòng)就要錢,你每天要花那么多錢嗎?我們又不是銀行……

      “只要你花在正路上,好好學(xué)習(xí),我們就是砸鍋賣鐵也情愿……

      “???喂?喂!喂……”

      “掛掉了?”媽媽望著手機(jī),氣急臉紅,“小畜生,我話還沒說完呢,掛我電話,膽子太大!”

      “你也是,和孩子好好說話,吵吵嚷嚷的,他能不掛你電話!”爸爸責(zé)備媽媽。

      “你懂個(gè)屁!他現(xiàn)在一開口就是要錢,各種各樣的理由?!眿寢寶夂艉舻摹?/p>

      “嘖,”爸爸也皺緊眉頭,“這孩子手腳怎么越來越大了?”

      “你說怎么了!”媽媽沒好氣地說。

      “要不,你再回家一趟看看?”

      “要回你回,我管不了他,你來好好管吧!”

      “我這不是走不開嘛!”爸爸也惱了,沉默了片刻,他又說,“好吧,過陣子,等放暑假,我回家把他帶來,好好管教管教他,讓他收收心?!?/p>

      七月里的一天,爸爸果真把他帶來了。

      “姨媽基本管不住他了?!蔽衣犚姲职智穆晫寢屨f。

      “有沒有到學(xué)校見見老師?”

      “見了。老師說他腦袋瓜蠻靈活的,就是沒用在學(xué)習(xí)上。”

      “那他干什么呢?”

      “老師說,他經(jīng)常和一些流里流氣的人混在一起,進(jìn)網(wǎng)吧玩游戲?!?/p>

      半晌,媽媽又問:“你問他了嗎?”

      “問了。他不承認(rèn)。”

      “唉!”他倆不約而同地嘆了一聲。

      5

      “56號!”

      我一驚。睜開眼。眼前一片慘白。一個(gè)穿著白衣服,戴著白帽子的女人拿著一張紙站在門口喊。

      “56號!”她又叫了一遍。沒人應(yīng)答。

      我睜大眼睛,左右瞅瞅,發(fā)現(xiàn)自己還在醫(yī)院里。

      “睡著了嗎?”爸爸低下頭,他的眼睛里布滿紅血絲。

      “嗯?!蔽胰嗳嘌劬Γ胱饋?。

      爸爸看了看手里的紙:“再睡一會(huì)兒吧,還早呢?!?/p>

      “我們多少號?”

      “82號?!?/p>

      82號!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我不由裹緊了爸爸的衣服。

      我們的船停在一個(gè)港口,爸爸說:“這里有家工廠要買我們的沙子。”他上岸去談生意了。媽媽興高采烈地對我說:“等這船沙子賣了,我們就回家,你要上學(xué)了,得好好準(zhǔn)備準(zhǔn)備?!?/p>

      我開心極了,我早就想上學(xué)了。上了學(xué)就有很多人和我一起玩打仗。

      春在船頭坐著,他經(jīng)常這樣。我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基本不主動(dòng)和我說話,就連看我一眼,也是斜著眼睛,那眼神總讓我的心沒來由地抖一抖。

      “我要上學(xué)嘍!我要上學(xué)嘍!”我抱著槍,興奮地在他身旁來回跑跳。

      見他沒有任何反應(yīng),我端起槍,對著他一通掃射,并熱烈歡呼:“哦,打死了,勝利了。”

      “滾!”他終于回頭了。

      “就不滾,這是我家的船!”

      “你家的船?”他怪腔怪調(diào)的,咧開嘴,呵呵地笑了兩聲。

      “你笑什么?”

      “笑你有?。 ?/p>

      “我沒有病。”

      “你這里有?。 彼钢X袋。

      “你才有病呢!”

      他不再理我,目光定在我手里的槍上,嘴角依然掛著笑,那笑讓我心里毛毛的。

      我抱緊了懷里的槍。

      “誰稀罕你的破玩意兒?!?/p>

      “那你喜歡什么?”

      “游戲機(jī)。就像你喜歡槍一樣。”

      “讓爸爸給你買?!?/p>

      “他不會(huì)給我買的?!?/p>

      “媽媽呢?”

      “更不會(huì)!”

      我頓時(shí)覺得他很可憐。我要什么,爸爸媽媽都不會(huì)拒絕。我忽然想起看動(dòng)畫片的學(xué)習(xí)機(jī)。

      “把我的學(xué)習(xí)機(jī)給你玩吧?!?/p>

      “什么學(xué)習(xí)機(jī)?”他一下子來了興致。

      我猛然想起和媽媽的約定,媽媽在他來之前,把它藏起來了,她叫我別說。

      我得遵守約定。

      “這個(gè)給你玩,我們一起打仗吧。”我把手里的槍遞了過去。

      他猶豫了一下,接過槍,站起來說:“好吧?!?/p>

      “等我一下。”我連忙向船艙跑去,我要再拿一把槍,好和他打仗。才跑了幾步,忽聽身后“呀”的一聲驚叫,我轉(zhuǎn)頭,只見一個(gè)黑亮的東西從眼前劃過,一頭扎進(jìn)江水里。

      “我不是故意的?!彼覕傊p手。

      “你就是故意的!就是故意的!”我沖過去扯住他,“你賠我的槍,你賠!”

      我號啕大哭。

      媽媽救火一般趕來,摟著我的肩膀:“不哭,不哭,掉就掉了。”

      “不行,我就要那一個(gè)?!?/p>

      “馬上給爸爸打電話,叫他再買個(gè)一模一樣的。”

      他站在一邊,鼻子里一直發(fā)出一種冷冷的哼哼聲。

      “你把弟弟的槍掉到水里了,也不安慰安慰他。”媽媽有些生氣,“你做哥哥的,就不能好好照顧弟弟嗎?”

      “我照顧他?他把我當(dāng)哥哥了嗎?再說,他有那么多槍,少一把又怎樣!”

      “那是他最喜歡的?!?/p>

      “他最喜歡的,你們就在乎,我喜歡什么,你們卻從來不在乎!”

      “誰沒在乎你了!你吃的用的,哪樣不是我們的,你要錢,哪回沒給你!都是多多的給,就怕你受委屈?!眿寢尰鹆?。

      “那是你們欠我的!”他像只紅著臉的怪獸,大吼大叫。

      “我們欠你什么了?”

      “欠我什么你不知道嗎?你們把我一個(gè)人扔在姨婆家,從小我就覺得自己像個(gè)孤兒!”

      “你……沒良心啊……”媽媽氣得嘴唇哆嗦,渾身顫抖。

      他狠狠瞪了我一眼,一轉(zhuǎn)頭,飛身一躍,跳到了岸上。

      “你去哪兒?”媽媽急慌慌地對著他的背影喊。

      也不知道他聽沒聽到,反正,他頭也沒回。

      爸爸找到他,帶他回家的時(shí)候已經(jīng)深夜了。

      那天夜里,爸爸和媽媽嘀嘀咕咕談了很久。第二天一早,媽媽就把我搖醒,說帶我去走親戚。我從沒聽過,我家在這里有親戚。媽媽說,她有一個(gè)小時(shí)候玩得很好的小姐妹就嫁在離這里不遠(yuǎn)的鎮(zhèn)上。

      我們在那個(gè)阿姨家住了三天。我又得到了一把激光槍,那是阿姨送給我的禮物。回家的時(shí)候媽媽說:“給哥哥帶個(gè)禮物吧?!辟I什么呢?我們挑來挑去,都不知道買什么送給他。

      “買游戲機(jī)?!蔽姨嶙h。

      “不行!”媽媽斷然拒絕。最后,什么也沒買。

      路上經(jīng)過一個(gè)菜場,媽媽買了兩條大鯽魚,她說:“春喜歡吃糖醋魚?!?/p>

      6

      “82號準(zhǔn)備?!?/p>

      “冬兒,到你了?!卑职掷鹞?。我昏頭昏腦地跟著爸爸走到大鐵門門口。

      “你們誰要做檢查?”護(hù)士問。

      “他,我兒子。”

      “小孩???好吧,孩子一個(gè)人進(jìn)去,你不能進(jìn)去,在外面等。”

      爸爸松開我的手:“不要怕,一會(huì)兒就好了?!?/p>

      門在我身后關(guān)上了。我站在一片昏暗里,屋子靜悄悄,空蕩蕩的,定了會(huì)兒,我才發(fā)現(xiàn)中間放著一個(gè)巨大的機(jī)器。

      護(hù)士叫我躺上去,她在我頭上套了個(gè)什么東西,叮囑我:“閉上眼睛,不管聽到什么聲音都不要?jiǎng)?,也不要叫,一?huì)兒就好了?!?/p>

      我緊緊閉上眼睛,雙手死命抓住衣服。我感覺機(jī)器在移動(dòng),我被推入了一個(gè)黑暗無邊的隧道里。

      隧道深處猛然響起嘟——嘟——嘟的鳴叫,仿佛我家的船離開了港口。汽笛聲很快變成呼呼的聲音,似江上驟起的狂風(fēng),狂風(fēng)卷著巨浪。風(fēng)浪里還夾雜著尖銳的嘶叫、咚咚的腳步聲、撕心裂肺的哭喊……各種各樣的聲音交織,回旋,旋成一個(gè)巨大的漩渦,我像根稻草被一股力量裹挾著,往漆黑的深淵里沉去。

      我清晰地聽見了機(jī)器的突突聲,我們的船駛離了港口。爸爸大聲說:“我們?nèi)ベI點(diǎn)東西,然后一起回家。”

      “今天幾號?”正在收拾魚的媽媽順嘴問了一句。

      趴在我床上的春回了一句:“2號?!?/p>

      “8月2號!”高聲轉(zhuǎn)給媽媽。

      “哦?!眿寢屗坪鹾芨吲d。因?yàn)樗档乩飭柫税职郑骸拔覀儾辉诘倪@幾天,春怎樣?”

      爸爸說:“還不錯(cuò),洗碗、下錨、打掃船艙,蠻聽話的?!?/p>

      春趴在我的床上干什么呢?我很快發(fā)現(xiàn)我的玩具槍東一個(gè)西一個(gè)地扔著。

      而他,正在拆卸著一把槍!更令我跳腳的是,我的玩具槍不是啞了,就是被卸成幾塊……“你干嗎弄壞我的槍?”我掄起拳頭對著他一頓亂砸。

      “你神經(jīng)病啊!”他蹬了我一腳。我跌坐在地上,放聲大哭,傷心無比。

      “怎么了?又怎么了?”媽媽驚慌地跑來。

      “他把我的槍全弄壞了!”

      “怎么回事?”

      “我只是想看看槍的原理?!彼麧M不在乎。

      “看就看,你為什么全拆了?”

      “不拆怎么看?”他翻著白眼,一副鄙夷的樣子。

      媽媽大概又被他的樣子氣昏了:“我看你就是存心故意的?!?/p>

      他頓時(shí)跳了起來:“對,我就是存心故意,我閑得發(fā)慌,我無聊!誰讓你們要我來這個(gè)鬼地方的?!?/p>

      啪!他臉上響亮地挨了一巴掌。

      他捂住臉,瞪著媽媽,一字一頓地說:“我恨你們!”

      媽媽摸著手,眼里含著淚,轉(zhuǎn)身走了。

      爸爸在船尾掌著舵,轟隆隆的機(jī)器聲蓋過了船艙里的聲音。

      他呆立了片刻,從墻角抓起一個(gè)包,那是他帶來的包。他把里面的東西一樣一樣掏出來,摔在我面前:“給你!給你!全給你!”

      他把包摔在我的腳旁,然后沖出了船艙。

      我追出艙口,看見他像一只大鳥,嗖地飛離了船舷。

      咚!一聲巨響,四濺的水花如噴泉一樣飛到半空,濺在我臉上。

      “哥哥——”我尖厲地叫了一聲,喉嚨里瞬間如烈火灼燒,嘶嘶地響,卻喊不出一句話。

      “春,抓救生圈!快抓呀!”爸爸的叫聲如鋼鋸一樣,撕銼著我的每一根神經(jīng)。

      江上波翻浪滾,他一會(huì)兒被浪頭打下去,一會(huì)兒又冒出來,手在水上胡亂撲騰。救生圈離他那么近,伸手可碰,然而他的手卻沒有去抓。

      “快抓救生圈!快抓??!”爸爸哭喊著,跳進(jìn)水里,奮力向他游去。一陣風(fēng)來,水流急速地旋轉(zhuǎn)起來,漩渦越來越大,很快把他卷入其中。一個(gè)浪頭過來,他消失了,再也沒有冒出來。

      聲音戛然而止。一個(gè)聲音在說:“好了,起來吧?!?/p>

      接著,一雙手取下了我頭上套著的東西。

      我睜開眼睛,自己正坐在醫(yī)院的機(jī)器上,可我的腦殼里依然驚濤駭浪,那里有一江的水在沖撞、號哭。

      “你是不是很害怕?都汗?jié)窳恕!弊o(hù)士問。

      我擦了擦臉上的水,僵硬地下到地上。

      在門口等著的爸爸見我出來,忙把自己的衣服披在我身上。他摟著我走出了那棟灰白色的大樓。

      7

      我們又坐在醫(yī)生面前。

      “從報(bào)告看,沒什么問題?!贬t(yī)生對爸爸說。

      “可是醫(yī)生,這孩子……”

      醫(yī)生看著我:“這個(gè)要慢慢來,說不定有一天,他自己突然就通了呢?!?/p>

      我們回家了。汽車走走停停讓我很不舒服。我依稀覺得自己閉著眼睛,緊緊靠著媽媽。

      爸爸沒有回家。他說,他不能回,都走了,春回來就找不到家了。

      媽媽總是嚶嚶地哭。她的哭聲讓我無法安寧,每天一閉上眼睛,我的腦子里就嘩嘩地響。先是黑夜,后來白天,我處在一種奇特的半夢半醒中。

      我的腦子里奔騰著一江江水,我在江水里浮浮沉沉,被漩渦拖進(jìn)去,又奮力掙脫出來。誰也不知道,這是我的秘密。我不想和任何人說話,也沒有和任何人玩過一回打仗。他們也不愿意和我玩,他們叫我“小啞巴”“瞌睡蟲”。我的成績自然很糟糕,而我竟然快升到四年級了。

      丁零零,丁零零……不知從哪個(gè)遙遠(yuǎn)而空洞的深處響起了一陣鈴聲。我猛地抽搐了一下,睜開眼。

      “喂……”迷糊中,我看見爸爸舉著手機(jī)在說話。

      “你姨婆的電話?!彼榭诊w快地對我說了一句。

      我這才意識到,剛才我又做夢了。

      “什么,快生了?提前了?好好好,我們在回家的車上,一下車就去醫(yī)院。”

      “媽媽生寶寶了。”爸爸高興地告訴我,他的眼里閃著前所未有的光。

      “你希望是弟弟還是妹妹?”他問。

      “弟弟。”我脫口而出。

      晚上,我們趕到了醫(yī)院,姨婆喜滋滋地迎上來:“冬兒,你當(dāng)哥哥了,媽媽給你生了個(gè)弟弟?!?/p>

      哥哥!我呆住,腦子里轟轟的,好像有一場風(fēng)暴在遠(yuǎn)方醞釀。

      “冬兒,來看看弟弟。”媽媽笑著喚我。

      床上,一個(gè)小小的人兒躺在媽媽身邊。

      爸爸俯下身,愛憐地看著,說:“神像春!”

      我的心劇烈地跳了起來。

      我走上前。

      嬰兒皺著小臉,咿咿呀呀地哼著,粉紅的小手在空中亂抓,像很害怕,又像在尋找什么。

      我下意識地伸出手,他一下抓住了我的手指頭,抓得緊緊的。仿佛觸電一般,我全身一陣顫栗。

      腦殼里轟轟的聲響從遠(yuǎn)天滾滾而來,鋪天蓋地。風(fēng)席卷著水,呼嘯著奔跑,飛速地旋轉(zhuǎn)、旋轉(zhuǎn),旋成一股龍卷風(fēng),忽地沖天而去。漸漸地,輕了,沒了……剩下一片荒蕪的寂靜。

      “冬兒,弟弟看你了?!卑职煮@喜地說。

      我定了定神。他皺著的小臉舒展開了,不再哼唧,正努力睜開一只眼睛。

      我緊緊握住那小小的、柔嫩的手,一滴滾熱的淚落在手上。我感覺一片荒蕪里正慢慢涌起一種異樣的感覺。

      那感覺是那么平和、寧靜,仿佛早春的陽光,溫柔地灑在初綻的新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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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船海工程(2015年4期)2016-01-05 15:5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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