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延才

趙正德和彭勃是高中同學(xué)，俱在銅城，但兩人卻很少見面和聯(lián)系。

趙正德愛好收藏，在鼓寺街經(jīng)營一間字畫裝飾店，生意不好也不差。彭勃在某局任局長，日常公務(wù)繁忙。一天，趙正德無事，正在電腦上看電影，突然電話響了，是個陌生號碼，以為是客戶，一接聽，卻是彭勃打過來的。

彭勃說：“老同學(xué)，有空嗎？到你那里坐坐。”

趙正德不驚不喜，像對待客戶一樣平靜而熱情地說：“我正在電腦上看電影，沒事?！?/p>

十幾分鐘后，鼓勃來到店里。雖然很少謀面，但趙正德經(jīng)常在電視上看到彭勃，他還沒踏進(jìn)店門，趙正德就把他認(rèn)了出來。趙正德摁下了暫停鍵，說：“彭局長今天吹的是什么風(fēng)？”

彭勃話還沒出口，先笑開了，一副久別重逢的樣子：“咱們老同學(xué)一起敘敘舊不可以嗎？”

趙正德也笑了笑，道：“來，先喝茶?！闭f著，為彭勃上了一杯紅茶。

兩人聊了一陣，氣氛倒也融洽。但趙正德知道彭勃并不是為了敘敘舊而來，便說道：“老同學(xué)，今天登臨小店，不僅僅是敘敘舊吧？”

彭勃臉上依然掛著笑，說：“聽說老同學(xué)淘有不少古董，今兒想看看，我也在你這里淘淘?！?/p>

趙正德盯著彭勃好一會兒，說：“你也愛收藏？”

彭勃不置可否地回答：“盛世愛收藏嘛?！?/p>

趙正德問：“想看哪一類呢？”

彭勃說道：“瓷枕，聽說你淘了好東西?！?/p>

趙正德不久前是收藏了一個唐代的束腰紋胎瓷枕，只給幾個藏友看過，想不到消息傳得這樣快。趙正德上樓，把瓷枕取了下來。在眾多的藏品里，趙正德對它非常喜歡，是花了五萬多塊錢才從一個老農(nóng)手上淘到的。此瓷枕市面上極少見，中間束腰，表面釉色為黃、褐色相間，行云流水般的紋飾布滿全身，顯得樸素而又美觀大方。后來趙正德上網(wǎng)查過，類似的瓷枕在拍賣市場上拍出了十二萬元的價格。

彭勃拿著瓷枕上下左右看著。

“紋胎瓷器燒制不容易，工藝要求高。它的特殊性還在于瓷胎的表里如一，看上去十分素雅，紋飾雖然簡單，但自然流暢，給人以和諧之美，并力圖向人們表達(dá)‘仁、義、禮、智、信源于心生的君子品位?！壁w正德向他介紹道。

“它真的是唐代的作品？”彭勃把瓷枕放回桌上，問。

趙正德點了點頭：“它是唐朝初期或至少是盛唐時期的瓷器?！?/p>

彭勃呷了口茶，正兒八經(jīng)地說道：“你開個價，讓給我?！?/p>

趙正德盯著他：“你什么時候愛上收藏了？怎么在銅城收藏界沒聽說過？”

彭勃避開趙正德的目光：“小隱隱于野，大隱隱于市。你就讓我把它淘了去吧?！壁w正德猶豫著，彭勃又說道：“我知道你淘來也不容易，價錢方面咱們可以商量?！?/p>

見彭勃一副志在必得的樣子，趙正德道：“既然是老同學(xué)，你又喜歡，湊個好兆頭，八萬讓給你?！?/p>

彭勃考慮了下，點了點頭，算是成交：“過幾天我就拿錢給你，咱們一手交錢一手交貨?！?/p>

幾天后，彭勃拿著個鼓鼓囊囊的包再次登門。但沒容他開口，趙正德卻搶先說道：“老同學(xué)，唐瓷枕我不賣了?！?/p>

彭勃一聽，以為趙正德在開玩笑。再看，趙正德一臉的認(rèn)真，不像是說笑的樣子，便說道：“是價錢不理想嗎？錢的事，咱們可以再議。”

趙正德?lián)u了搖頭。

“這樣，我給你十萬?！迸聿f道。

趙正德還是搖了搖頭。

“十二萬。十五萬?！?/p>

彭勃不斷往上升著價。趙正德對他擺了擺手：“我就是不想賣了，自家收藏?！闭f著就把彭勃往外推。

為這事，彭勃和趙正德起了疙瘩，再在街上見面的時候，彭勃完全是一副視而不見的樣子，把趙正德當(dāng)成了一個透明人。

幾年后的一天。已是副縣長的彭勃從鼓寺街經(jīng)過，他讓司機(jī)停下車，特地去了趙正德的店里。

趙正德還開著他的字畫裝飾店，生意不好也不差，閑來無事的時候，就和藏友們一起分享藏品。其時他正和幾個藏友欣賞著早些天從鄉(xiāng)下淘來的幾個小物件。見彭勃進(jìn)來，他依然一臉平靜，說道：“彭副縣長，今天怎么想到光臨小店了？”

彭勃在椅子上坐下，說：“那個唐束腰瓷枕，還在嗎？”

趙正德答：“在?！?/p>

“我想看看它，可以吧？”彭勃又說道。

“稍等?！壁w正德邊說邊往樓上走去。

當(dāng)趙正德把瓷枕放在桌面上時，彭勃的臉色便變得有些嚴(yán)肅與凝重。他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這件依然如幾年前一樣古色古香的瓷器，一言不發(fā)。

不久前，早已調(diào)往外地的縣長陳青春出事了。當(dāng)初，彭勃想買它，就是準(zhǔn)備把它送給愛好古董的陳青春的，希望陳青春能在仕途上關(guān)照關(guān)照自己。然而趙正德拒絕了他。后來彭勃又找了幾個地方，都沒有尋到更好的古董，此事便擱了下來。接著陳青春就調(diào)走了。

而那時趙正德之所以反悔，是因為他打聽到彭勃根本不愛收藏……

“今天，是想把它買走嗎？”趙正德看著彭勃，問道。

彭勃抬起頭，說：“我可不是一個大雅之人。”說完，兩人相視而笑。

坐在趙正德旁邊的幾個藏友看著他們，覺得有點莫名其妙。

選自《廣西文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