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塵惜

1

“嘀”一聲，是手機短信的提示聲。思樂都懶得看，一定是肖宇發(fā)來說不回來吃晚飯的消息。這些天，他凈在外面瞎折騰，到處借錢，補他那個工廠的資金漏洞。

生意不好做，肖宇的工廠虧損也挺大的，思樂的意思是趁著容易轉(zhuǎn)手，趕緊把工廠轉(zhuǎn)掉，讓有能力有資金的人接手，免得放在自己手上變成燙手山芋。思樂這么說，肖宇很不高興：“你知道我做這工廠有多不容易嗎？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撐到現(xiàn)在，說不要就不要，我怎么舍得？”

“可是萬一以后不好轉(zhuǎn)手，萬一虧損到咱都負擔不起呢？”思樂很早的時候就有這個擔憂了，但是肖宇說沒這種可能性，“滑鐵盧”只是暫時性的，不可能一直滑下去。

現(xiàn)在距離那次談話都已經(jīng)過去快半年了，工廠運營狀況是越來越差，外債也越來越多，肖宇那腦袋也是越來越禿，都愁得沒辦法了。

思樂心里也著急，也想多賺點錢，可是她無論多么努力和辛苦，她賺的錢在老公工廠的虧損面前都是杯水車薪。她現(xiàn)在也懶得跟肖宇商量轉(zhuǎn)讓工廠的事了，就現(xiàn)在這運營狀況，很少有人愿意接手，算是砸在手里了，還得一直貼錢進去補。

思樂嫁人的時候也沒圖什么，就想有個安穩(wěn)的家，但是現(xiàn)在安穩(wěn)都是個夢啊。她有時半夜都會因噩夢驚醒過來，夢里全是上門討債的人，醒來一摸額頭，全是汗。

2

肖宇在外面到底借了多少外債，思樂并不知道，也不是肖宇故意瞞著她，只是他覺得沒必要讓她跟著添堵。

起初，思樂想著“夫妻同心，其利斷金”，只要努力，這些外債總能還掉的。所以，她一度找了不少兼職，只要活能賺錢她都接?？善び钣终垓v出別的事情來！因為債務逼得有點緊，所以肖宇從一個比較偏門的渠道借了點錢，借錢的時候說得好好的，利息不高，結(jié)果到還款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需要還款的數(shù)額差不多翻了一番，肖宇這才知道自己踩了個坑。

那天，思樂和肖宇狠狠地吵了一架，思樂拿起東西就往肖宇身上砸：“你說你敗不敗家？我到底圖什么啊，嫁給你就要跟你一起還錢?！毙び铍m然沒還手，但脾氣也上來了：“你以為我愿意這樣啊，我也是想要這個家更好??！”

“你省省吧，你是為了自己好，為了你臉上的面子！”思樂終于說出憋在心里很久的話，盡管她知道這話可能會傷害肖宇，但是如果不戳穿這個事實，肖宇可能一直都活在自我奉獻的高尚情懷中，覺得自己背債都是因為家里，但是這個鍋，思樂不想背。

肖宇很好面子。本來肖宇是做童裝的，生意也還算不錯，后來，圈子里有人做女裝掙了不少錢，肖宇眼紅別人掙錢，就跟著把工廠里的所有生產(chǎn)線都改成了女裝加工，肖宇自己也外出參加了培訓。

肖宇摩拳擦掌想要好好干出一番大事業(yè)，但夢想是美好的，現(xiàn)實是殘酷的，因為銷路突然轉(zhuǎn)變，肖宇的生產(chǎn)線和渠道都跟不上，公司生意瞬間清冷下來了。思樂眼見局勢不對，勸肖宇收手做回童裝，但肖宇說思樂眼光短淺，還堅持往里砸錢。

那之后，肖宇其實還有一次翻身的機會。他聽說電商好做，又大張旗鼓地弄電商，請了不少人，還做了很多廣告。剛開始的時候，別人看他這陣仗都夸肖宇有眼光，要賺大錢了?？墒聦嵅⒎侨绱?，這一次除了掏空了肖宇的底子之外，還欠了很多外債。

所以，那段時間，兩人的談話都充滿了火藥味，思樂怪肖宇硬撐，肖宇怪思樂扯后腿。一次，兩人大吵一通后，肖宇摔門而去，竟一連幾天沒回家。

3

就在肖宇離家的這段日子，又一個債主找上門——思樂的閨蜜賈青。欠款不多，也就兩萬元，但是因為時間拖得有點長，給肖宇發(fā)催款消息又不回，賈青只能找思樂要了?！靶び疃紱]給我說過這事，他怎么私下找你借錢了？”思樂面對這樣的窘境，又恨又氣。

賈青走了之后，思樂仔細琢磨了下，她開始做一個巨大的工程：把家里的賬本翻出來，從肖宇做女裝開始的全部支出，還有她所知道的債務欠款，明明白白地羅列出來?？雌饋韱喂P賬目并不多，可是加一起算，那數(shù)字還是挺嚇人的。思樂越羅列越難過，這個家怎么就走到了今天這個日子，她真的恨自己沒堅決地早些讓他收手。

肖宇是自己主動回家的，帶著一身疲憊，他這次又出去借了一圈錢，只是再也沒有人肯借錢給他，他的信譽已經(jīng)完全掃地了。這次他看起來吃了很多的苦頭。

“老婆，你是不是覺得我挺敗家的?！毙び钇铺旎牡刈载煟屗紭酚行┏泽@，他接著說，“有個老同學相信我做電商能賺錢，所以把家底借給我，現(xiàn)在他老婆生二胎急需用錢，我卻還不出來，有時想想我也挺混蛋的?！?/p>

思樂沒說啥，把她整理的表格給肖宇看：“是不是敗家，你自己看，可能還有我不知道的賬目，你自己往上填吧。”肖宇瞅著那張表發(fā)愣，不時地長吁短嘆，他自己又往表格上添了好幾筆賬目，全是瞞著思樂借的。

看著密密麻麻的賬單，思樂突然悲從中來，“哇”地一聲大哭。肖宇一下子慌了手腳，雖然這么多年一直很難，但思樂從沒有這樣絕望過。他很自責，拼命地保證：“老婆，我收手，我賣廠子，咱找個工作老老實實干、一分一毫還錢，行不？”

思樂不記得她是在肖宇怎樣的承諾中止住了哭聲，只知道沒過多久肖宇真的找到了一位愿意接手廠子的人，待清理了余下的事務后，肖宇開始找工作了。

4

做慣了老板的肖宇，剛開始出去找工作并不順利，心態(tài)也挺難調(diào)整。

有一陣，肖宇天天穿戴整齊，早出晚歸，一副繁忙的樣子，只是到月底卻沒交上多少錢。思樂心里沒底，就悄悄跟他出去，看看他是不是假裝上班，好在她這里應付差事?？墒?，當她尾隨到一條破舊的民居巷子里時，卻發(fā)現(xiàn)肖宇的西裝服換成了工作裝，他正和幾個年輕人在“呼哧呼哧”地分揀快遞。

想想老公之前坐在辦公桌前指點江山的豪氣，再看看眼前的景象，思樂的眼淚差點掉下來。

回去后，思樂就去了娘家。雖然這幾年肖宇的公司江河日下，但思樂的父母并不知道女兒女婿已經(jīng)山窮水盡。再苦再難，思樂都沒到娘家借過錢，她不想讓父母知道自己過得不好。但這一次不同了。她不確定能和肖宇走多遠，但是她得幫他一回。

那天，肖宇下班后，思樂正抱著一個大牛皮紙坐在客廳里等她。見到思樂，肖宇興奮地從包里掏出一個精致的首飾盒，興奮地說：“老婆，節(jié)日快樂！雖然檔次不夠，但是我大半個月的工資哪！這是我送給你的第二枚戒指，就算是我第二次娶你吧！”他沒有注意到思樂異樣的眼神，仍充滿激情地說：“我準備開個快遞營業(yè)廳，雖說是個小本買賣，但是發(fā)展空間很大。關(guān)鍵是，等我摸透了這行，了解了客戶的網(wǎng)購需求，再做女裝渠道，就得心應手了……”

聽著肖宇干勁十足地構(gòu)想藍圖，思樂又一次眼睛濕潤，原來，肖宇沒有想過瞞著她胡亂找個工作，他仍在敗家折騰，但這次卻是有理想有規(guī)劃、十分鮮活的折騰。她笑著打趣說：“好啊，就按你說的來。不過，這一次我要入股，而且是第一股東，有著絕對領(lǐng)導權(quán)哦！”

說著，思樂把牛皮紙里的錢倒在了桌子上?？粗欢鸭t紅的紙幣，肖宇什么都沒說，緊緊地抱住了思樂。

（編輯/祝海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