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永現(xiàn)
我是豫東平原的一個農(nóng)民家的孩子,和其他鄰居家的孩子一樣,娶妻生子,過著清貧的日子。
有一天,鄰居們說,像夫妻都在三十歲以下的,可以帶兩個孩子到新疆兵團(tuán)當(dāng)職工。我和妻子商量,咱們?nèi)グ?,樹挪死,人挪活,或許去了比咱家里現(xiàn)在的情況好呢。老爹說:“我支持你們?nèi)バ陆际刂?,不能發(fā)家,還不如出去闖一闖呢?!庇谑俏揖鸵灰а溃u掉了僅存的500多公斤玉米,交了報名費。通過體檢、面試,于1995年的農(nóng)歷二月底踏上了西去的列車。
那時候還是綠皮火車,從商丘到達(dá)奎屯就走了三天兩夜。車上都是兩個大人兩個小孩,家家?guī)У臇|西都沒有地方擱,好像搬家一樣,亂似牛毛。
我們十八家外加一戶沒有帶戶口的,被分到一二八團(tuán)八連。
到了1999年春節(jié),我們來團(tuán)場將近四年,團(tuán)里有探家報銷路費的政策,我們就打算回家看望父母。
我們和另一家老鄉(xiāng)一塊提前去了烏魯木齊火車南站,住在一家簡陋的旅社,第二天才搭乘了去鄭州的綠皮火車。沒有座位,正好把我們的大包小包的行李當(dāng)成了軟臥。虧了我們提前帶了小被子,我們坐在列車上下車的地方,列車走起來帶風(fēng),凍得我們搐搐叫,讓孩子睡在我們的懷里,就把小被子給他們蓋上度過了幾個晚上。到了民權(quán)縣車站已經(jīng)晚上十點多了,我就十五元錢乘了個摩的回到了老家。
再回來的時候是托人提前定的票,在大年初四那天我們趕到鄭州火車站,人真是太多了,根本上不去車。一對父子倆,大人上去了,小孩上不去,喊著讓我?guī)兔Π押⒆訌能嚧皯暨f上去,我靈機(jī)一動,“給你幫忙可以,你得幫忙讓我們從這個窗戶上去?!蹦侨怂齑饝?yīng),我們把行李、孩子一塊從窗戶遞過去,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上去了。
2008年春天,固定電話基本普及,有的已經(jīng)用上了手機(jī)。有一天電話鈴?fù)蝗豁懥?,說老家的老娘病得很厲害,讓我務(wù)必回去。我趕緊乘車去烏魯木齊南站,買票上車,四十多個小時就到了老家的縣火車站,比上一次回家快了好多。不巧的是到民權(quán)火車站已是晚上的十二點了,我就十五元錢坐了個轎車回家了。老家的街道變寬了,樓房也多了起來。我差一點找不到家了。
母親得的是腦溢血,半身不遂,也不能說話。之前她老人家?guī)滋觳怀圆缓?,對身邊的人總是伸出三個指頭,大家都不知道是啥意思,還是姐姐明白了母親的意思,問母親,“您是不是想俺三弟了?”母親點了點頭。于是就給我打電話讓我回去,當(dāng)母親聽說我就要回去了,也開始吃點東西,精神也開始好了一些。
我回去后,母親的意識還不是很清楚。我告訴母親,“我是您的三兒子,從新疆回來了?!敝灰娔赣H的眼角有眼淚流了下來。我的那個悔恨啊也就別提了,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即使在老人家的最后時光里,還是想著遠(yuǎn)在他鄉(xiāng)的兒女們!
在我回家的那幾天里,我想方設(shè)法讓母親多吃點東西,目前喜歡吃葷餡的包子,我就買來母親吃餡我吃皮,接著我到飯店買了人家搞好的瘦肉丸子,每次餾餾給母親吃。在母親精神好一些,吃飯多了一些之后我決定返程。當(dāng)我告訴母親我要回去了,播種就要開始了,母親擺著手推我,意思讓我走,當(dāng)我就要走的時候,母親還是盯著我的包,我知道母親是多么不愿意我走啊,可是沒辦法,我就讓姐姐給母親說話,遮擋住母親的視線,拿起我的包,當(dāng)我走出門的剎那間,我突然意識到這一次可能是和母親的最后一面,回轉(zhuǎn)身朝著母親磕了個頭,流著淚踏上了回疆的行程。果不其然,那次就成了我和母親的訣別,母親在那年的夏天走了。
再一次回家是在2016年的夏天。電話打來說我的老岳父去世,讓我們回去。時間緊,坐火車是來不及了。我就給兒子打電話,兒子就在網(wǎng)上幫我搞定了烏魯木齊到鄭州的機(jī)票,和轉(zhuǎn)車的車票,我就帶上身份證和銀行卡,開始了回家的旅程。
四個小時就到達(dá)了鄭州。老家家家都是樓房,家用電器也一應(yīng)俱全。在家待了兩天,就又趕緊往回趕,因為我的地還要澆水施肥?;貋淼能嚻睓C(jī)票全是兒子網(wǎng)上購得,我拿著身份證就直接取票坐車登機(jī),也不用托人買票了,一天之內(nèi)就回到了一二八團(tuán)。
這一次回家,小轎車、飛機(jī)、動車、地鐵等現(xiàn)代化的交通工具也坐了一遍,就差輪船沒有坐了,比起上一次回家變化真是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