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柒斤
秋天的夜晚月朗星稀,涼風習習,也是蟲的天下。蛐蛐、油蛉、紡織娘等躲在一個個角落里忘我地彈唱,時而獨奏,時而合唱,生怕辜負了美好時光。
一直以來,經小人書、古裝影視劇及古詩詞的渲染,蟋蟀都是最具“文藝范兒”的鳴蟲,也穩(wěn)坐秋蟲的頭把交椅。其實,秋夜不停發(fā)出“軋織、軋織”“織,織,織啊”叫聲的紡織娘(因其發(fā)出的聲音頗似古代織布機的織布聲,故而被人稱為“紡織娘”,又稱絡絲娘、莎雞、紡花娘等),其文字記載和人工飼養(yǎng)的歷史一點不比蟋蟀遜色。
和蟋蟀的生存方式不同,莎雞很少躲到村莊的屋檐和廢墟的瓦礫下,菜園的瓜蔓、野外的草叢才是它們最寬廣、最自由的舞臺。小時候,無論是尾隨母親到菜園還是獨自去放牛時,我都抓過莎雞,故對此蟲非常熟悉:它有兩瓣薄如蟬翼的翠綠色翅膀和一個與體型不相稱的弧形大屁股,善跳會蹦。因喜食南瓜、絲瓜等瓜類花瓣,又愛吃桑葉、核桃樹葉等,所以被劃為害蟲之列。
莎雞的悠久歷史可與蟋蟀媲美?!对娊洝分夺亠L·七月》云:“六月莎雞振羽,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戶?!蔽覀儚脑娭胁粌H可判定周代人就已具有了物候學和昆蟲學常識,還知道當時人們給紡織娘起了個很吊吃貨胃口的名字“莎雞”。遠古的老食客們是否把它當美味,無文字記載,但3000年前被人養(yǎng)著玩卻是事實:“寒則漸近人。今小兒夜也亦養(yǎng)之,聽其聲?!?/p>
到了漢代,人們又給紡織娘起了個很哲學的名字“絡緯”,是不是暗指它有知曉人之“經絡”和物之“經緯”的能耐?至少古人是這樣理解的,否則《詩正義》不會有“絡緯鳴,懶婦驚”的說法。也就是說,莎雞叫起來的時候,懶惰的婦人便猛然吃驚。何以被驚?原來她們突然意識到秋天到了,冬季已為期不遠,可紡織漿洗還沒有眉目,怎能不驚?陸游《老學庵筆記》卷七載有宋子京《秋夜詩》也說:“秋風已飄上林葉,北斗直掛建章城。人間底事最堪恨,絡緯啼時無婦驚?!逼鋵?,對莎雞鳴叫感到吃驚的何止懶婦,它也會觸發(fā)文人騷客的無限傷感。詩仙李白《長相思·其一》就寫道:“長相思,在長安。絡緯秋啼金井闌,微霜凄凄簟色寒。孤燈不明思欲絕,卷帷望月空長嘆。美人如花隔云端!”
也許正因莎雞有這特殊的“提醒”功能,古人便把不擅斗的莎雞當寵物養(yǎng),且蓄養(yǎng)習俗一直由周代延續(xù)至明清。明代劉侗、于奕正合著的《帝京景物略》卷三“胡家村”篇,用1000多字詳細介紹當時北京永定門外五里捕、養(yǎng)、賣、斗秋蟲盛況時說:“有蟲,便腹青色,以股躍,以短翼鳴,絡緯是也……秸籠懸之,餌以瓜之餉?!爆F(xiàn)代人雖不養(yǎng)莎雞,但對其到時便唱還是很感激的。人教版小學課本曾收錄的現(xiàn)代書法藝術大師陳醉云《鄉(xiāng)下人家》就描寫道:“秋天到了,月明人靜的夜里,紡織娘便唱起歌來:‘織,織,織,織呀!那歌聲真好聽,賽過催眠曲,讓那些辛苦一天的人們,甜甜蜜蜜地進入夢鄉(xiāng)?!眅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