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鵬
秋風(fēng)剛剛吹來,鄉(xiāng)里到處都是豐收的味道,大家伙們都忙著收獲自家的果實和糧食,到處都充滿了孩子們的歡笑聲,以及大人們的欣慰聲和老人們的細(xì)細(xì)閑談聲。在村口靠左邊往里數(shù)第三個房子,對,就是全村唯一的那個木房子就是我家,但其實現(xiàn)在已經(jīng)只是我奶奶家了。
奶奶今年82歲高齡了,她不愿和我們?nèi)タh城里住,總是說“我走了,那老頭子回來了,誰給他開門?”這個老頭子就是我的爺爺。奶奶總是把鑰匙掛在脖子上,發(fā)出悅耳的響聲。家里的門是舊式的那種,只能從里邊開,外邊開不了,所以爺爺每次回來,都要奶奶從里邊給他開門,他才進(jìn)得來。奶奶惦記爺爺,她擔(dān)心她出門去了,爺爺回家時沒人給他開門,怕他餓著,凍著。爺爺?shù)摹奥殬I(yè)”呢,就是本村或外村有人去世了,需要爺爺去做法事,念經(jīng)文。我很喜歡爺爺,他什么都慣著我,爸爸每次看見我做錯事,要念叨我時,爺爺就會說:“俺的乖孫將來是要考大學(xué)的,是位先生,先生能被你說嗎?”爸爸只得無奈搖頭,而我則給了爺爺一個笑臉,爺爺看見我笑了,他也跟著我笑了。
我記得很清楚,在2015年的冬季,爺爺接到一個“大手筆”,去王家寨的一個大戶人家做法事,七天時間掙四百塊錢。爺爺很高興,隨即打電話給我二姑夫,叫他來接爺爺,因為王家寨離我們村比較遠(yuǎn),當(dāng)時天冷地滑的,不可能徒步走到王家寨去。爺爺走時對我說:“爺爺去玩兩天來,到時帶點肉給你吃!”我傻呵呵地說:“爺爺,我想吃羊肉。”爺爺點點頭,轉(zhuǎn)身說了一句:“老婆子,我走嘞!”原本在里面做飯的奶奶跑出來說:“不吃飯再走嗎?”爺爺答:“不了,那邊安排好了,你們弄你們的就行?!蹦棠棠攸c點頭說:“那我在家等你哈!”爺爺點點頭上了車,走了。奶奶哭了,那是我第一次看見奶奶哭,隨后的兩天,奶奶在和我閑聊時一直在說:“也不知道他在那邊吃的好不好,走的時候,棉衣也忘帶了,他這個人,喝了酒,什么都忘了,他該不會忘記回家的路吧?”因為這是爺爺?shù)谝淮稳ルx家這么遠(yuǎn)的地方,所以奶奶很擔(dān)心,我總是回答她:“放心吧,爺爺又不是小孩子,她會照顧自己的,你就不要擔(dān)心啦!”當(dāng)時我并不能理解奶奶的心情,更不能理解她每天清晨把鑰匙掛在脖子上,坐在火爐邊等待某一個人出現(xiàn)的心情。
七天到了,清晨一早,奶奶就坐在爐邊,還是掛著鑰匙,等著爺爺,可一直等到傍晚,爺爺還是沒有回來,奶奶慌了,脖子上的鑰匙不斷發(fā)出雜亂的聲音,她叫我打個電話給我爸爸,問問是不是出事了,我打給了爸爸,爸爸說爺爺已經(jīng)在回來的路上,二姑父帶他回來的,我把話轉(zhuǎn)告給了奶奶,奶奶這才平息心情,到了深夜,奶奶還在等,我自己在房間玩的時候,爸爸突然打了一個電話,說,爺爺出事了,來的那天,因為二姑父和爺爺臨走的時候多喝了幾杯,來的時候在一個陡峭的山地,路又較滑,于是出了車禍,爸爸特別囑咐我別告訴奶奶,爺爺現(xiàn)在正在重癥急救室,生命垂危,我“嗯”了一聲,走向客廳,看見奶奶還在等爺爺,手正撫摸著掛在脖子上的那串鑰匙,我的情緒再也控制不住,我沖進(jìn)房間,把自己埋在被子里,小聲的抽噎,我在哭,但我不希望奶奶哭,所以我決定圓個謊,這個美麗的謊言一直說到了現(xiàn)在,奶奶到現(xiàn)在哪都不肯去,只想呆在家里種菜,傍晚時就坐在門口,摸著鑰匙問自己:他不回來了嗎?有一次和爸爸給奶奶送米時,看到這一幕,我忍不住淚如雨下,我終于體會到了,奶奶對爺爺?shù)膼?,這種愛超越一切物質(zhì),有的只是純粹。
后來,爸爸還是把真相告訴了奶奶,奶奶出奇的平靜,說:“那把這鑰匙埋進(jìn)他土里吧,這是他回家的東西,他需要它?!爆F(xiàn)在,我終于明白了,也許這就是愛情吧。
指導(dǎo)老師:羅業(yè)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