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亞云
前不久的夜晚十點半,收到同為90后的閨蜜發(fā)來的一條微信:我又失眠了。
早早地完成每日必須的體育鍛煉,洗漱完畢,進入被窩,打算好好補上之前缺失的睡眠。剛準(zhǔn)備伸手關(guān)掉電燈,眼睛瞥到離床頭不遠(yuǎn)的手機發(fā)出一絲光亮,并伴隨著嗡嗡的震動聲,我知道,手機響了,伸手抓起手機,顯示的是閨蜜發(fā)來的微信。
我知道這是她失眠的第五天,也是她跟父母吵架的第五天。五天之前,她和另一半自作主張,快刀斬亂麻般離婚分開。這段婚姻還未來得及持續(xù)一年,他們甚至來不及知會雙方父母一聲,婚姻就這么匆匆地畫上了句號。
拖著疲憊的身子和傷痕累累的心回到家,等待她的就是父母狂風(fēng)暴雨似的責(zé)罵和無限的擔(dān)憂?;蛟S是因為還未從失敗的婚姻中走出來,抑或是一直以來積累的對父母的抱怨,此刻猶如一個火藥桶,一下子被點燃,她只覺得腦海中噼里啪啦一頓響,緊接著爆發(fā)了與父母迄今為止最嚴(yán)重的沖突。媽媽氣得用哆嗦的手指著她,半天說不出一句話,父親高高舉起的手僵在半空中,看著她不住地?fù)u頭嘆氣。最后,她流著淚淡淡地看了一眼父母,只說了一句,“當(dāng)初你們讓我自己做決定,現(xiàn)在我更不需要你們擔(dān)心,我會自己活得好好的?!?/p>
撂完這句話,不顧媽媽的呼天喊地的哭喊聲,不理會父親的無奈的嘆氣聲,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家。
不管怎么樣,他們還是自己的父母,理解萬歲吧。正準(zhǔn)備好好安慰她一番,還未來及輸入第一個字,一條微信又闖了進來:
“我明明知道父母是為了我好,我知道自作離婚這件事對我爸媽的沖擊不小,也明白他們?yōu)槲页惺芰撕芏?,可是?dāng)時我就是忍不住,我感覺有一個惡魔在告訴我,爆發(fā)吧,爆發(fā)吧。昨天阿姨打我電話說我爸的高血壓又犯了,頭暈得不行,我媽天天以淚洗面。我內(nèi)心覺得很愧疚,很焦躁??墒俏也恢牢以撛趺崔k,于是,我開始失眠,失眠的次數(shù)越來越多,失眠的時間越來越長,我的疼痛越來越重,像有數(shù)以萬千的不知名的蟲子在我腦袋中爬行,它們張牙舞爪,慢慢地吞噬掉了我的頭,我的身子,我的全部?!?/p>
黑暗中,她是如何忍受這一分鐘又一分鐘組成的長夜,忍受這黎明之前的黑夜,忍受這冷冷孤清,忍受內(nèi)心深深的痛苦、內(nèi)疚、自責(zé)?我似乎能感同身受。
盯著手機中的文字,思緒飄遠(yuǎn),一下子仿佛回到了那個下著大雨的深夜。夜很深很深,窗外下著大雨,雨水打在窗戶的玻璃上,啪啪啪,落在窗邊的樹葉上,噠噠噠,淋在我的心上,沙沙沙。媽媽很晚還沒有回來,我想,她這次是真的生我氣了吧?
這是我跟媽媽發(fā)生的有史以來最嚴(yán)重的一次矛盾。
高中時,寄宿在學(xué)校,一個星期回家一次。飯桌上,媽媽老生常談,叨叨個沒完,家長里短,八卦是非,最后卻總是能話鋒一轉(zhuǎn),說到學(xué)習(xí)上。我不吭聲,只是低著頭一個勁地扒拉著碗中的白米飯。
“你看看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高中了,這是你人生最關(guān)鍵的時候,我們大人為你著急擔(dān)心,你倒好,跟個沒事人一樣,永遠(yuǎn)不知道大人是為了你好?!?/p>
不想理她,只想著快點吃完飯,快點遠(yuǎn)離她的嘮叨包圍圈。
見我不說話媽媽更來氣了,索性放下飯碗,一本正經(jīng)地說起來。
“你看看你,這次的月考成績比之前又有退步了,你成天在學(xué)校里干什么?隔壁的蒙蒙以前學(xué)習(xí)比你差多了,現(xiàn)在倒好了,人家的成績整整甩你一條街,她媽媽問你的成績,我都不好意思說,你能不能長點志氣,給我長點臉!”
我覺得我快要氣炸了,從小就會拿別人的學(xué)習(xí)成績跟我比,明明已經(jīng)很用心學(xué)習(xí)了,但是她卻看不到,我想,看到了也會裝看不懂,眼里永遠(yuǎn)只看到我的不足,從不在乎我的付出,或許她也根本不在乎我這個女兒,只在乎她的面子吧。我抬眼瞥了一眼媽媽,深吸一口氣,按捺住內(nèi)心的氣憤,繼續(xù)扒飯。
“每次一說你,你就知道悶聲不響,怎么會有你這樣的孩子??!一點事也不懂,這么大個人了,唉唉,我怎么就生了你這樣一個女兒!真是作孽??!”
媽媽越說越興奮,唾沫星子滿天飛。我緩緩地抬起頭,看到頭頂?shù)碾娚仍诏偪竦匦D(zhuǎn),甚至嘎吱作響,媽媽的面容也變得猙獰起來,像一只兇猛的野獸要將我生吞活剝,這一切讓我感到窒息,汗水從額角沿著臉頰流到黏糊糊的脖子,融進衣服,和衣服緊緊粘在一起。整個身體感覺泡在汗水里一般,我就像一個溺水的孩子,失去了賴以生存的空氣,就快要死亡。
我感覺有什么東西正在我的胸口不斷地膨脹膨脹,“轟隆”一聲在我的胸口腦海爆炸開來。啪的一聲,我把筷子狠狠地拍在桌子上,“噌”的站起來,被撞倒的椅子“嘭”的一聲巨響,雙手撐在飯桌邊上,雙眼睜得大大的怒視著媽媽,胸口不斷地起伏著,媽媽似乎也被我的舉動嚇到了,看著我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轉(zhuǎn)身,回房,房門摔得震天響。隔著一扇房門,我如同泄氣的皮球,一下子癱坐在地上。我和媽媽的哭聲,遙相呼應(yīng)。門像一道隔開兩個湖的堤壩。
晚上,爸爸叫我出門吃飯,不管爸爸怎么叫,敲門,我只用沉默回答他。爸爸似乎很有耐心,一下接著一下地敲門。
開門,頂著一頭雞窩頭,紅著眼睛,仍舊不出門,父親笑著摸摸我的頭,“你媽出去加班了,快去吃飯,餓壞了爸爸可是會心疼的。”
看著爸爸,默默跟著出去吃飯。吃完飯,媽媽還是沒有回來。
夜深了,外面下起了大雨,看了一眼窗外,不一會兒,整個世界就如同被雨水籠罩起來了,而我的心似乎也被什么籠罩著,悶悶得喘不過氣。爸爸忙著給媽媽打電話,媽媽回答快了,馬上回來。
我看了一眼爸爸,爸爸笑著說:“別擔(dān)心,你媽下班了就回來。你也別氣你媽了,她愛你不比爸爸少,這不,知道你明天下午要回學(xué)校了,打算下了班去給你買你一直很想吃的油贊子了?!?/p>
我低著頭,看著腳丫子,又看看窗外,不回答爸爸,轉(zhuǎn)身回房。
夜深了,雨大了,媽媽依舊沒回來。
我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這不是我的本意。起來躺下,躺下又起來,循環(huán)往復(fù)無數(shù)次,我依然睡不著,心似乎被什么東西緊緊地拽著不放。一次次偷偷地打開房門,伸長著脖子瞄一眼,卻又怕被爸爸發(fā)現(xiàn),立刻關(guān)上房門躺回床上。還是睡不著,索性就靠著房門坐下,思緒萬千。我后悔不該與媽媽發(fā)生爭吵。endprint
突然,聽到鑰匙轉(zhuǎn)動門鎖的聲音,我知道是媽媽回來了。貼著房門,聽著那熟悉的腳步聲。于是,我輕手輕腳地爬到床上,這下終于可以睡著了,我輕輕地舒了一口氣。夢中我似乎聞到了甜甜的油贊子的味道,看到了爸爸媽媽慈愛的目光。
第二天早上,看到房門把手放著的一大堆黃燦燦的油贊子,我笑了,嘗了一口,很甜很甜,一直從嘴巴甜到了心里。
嗡嗡的震動聲又一次把我的思緒拉回來,又一條微信:
“我現(xiàn)在似乎已經(jīng)習(xí)慣了用失眠來度過這漫漫黑夜,習(xí)慣用失眠來懲罰自己。我為自己不值,為我的父母不值,這么大了還讓父母操心。每天我躲在被窩,躺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反側(cè)輾轉(zhuǎn),睜著眼睛到天亮?!?/p>
“回家吧!”發(fā)送完這三個字,我放下手機,很久沒有收到回復(fù)。
第二天一早,看到她發(fā)來的微信,只有簡簡單單的一個字:“好”。
我又失眠了,這是我的第二次失眠,這么多年以來最嚴(yán)重的一次失眠。我想,我快瘋了。
晚上,關(guān)燈,跟小侄女一起躺在床上,我已昏昏欲睡,一沾到枕頭就能立刻進入睡眠,她卻精神十足,咿咿呀呀地吵著鬧著。
“阿姨,我睡不著。怎么也睡不著?!备袅艘欢螘r間,小侄女睜著大大的眼睛問道。
“沒事,閉上眼睛,肯定就能睡著了?!蔽也钜稽c說出,一個屁大點的孩子也學(xué)習(xí)失眠,湊什么熱鬧?
過了沒一會兒,我還未來得及進入甜蜜的夢鄉(xiāng),耳邊傳來一陣嗡嗡的聲音,皺著眉頭,極不情愿地張開一條縫,可惜沒一秒鐘,又不由自主地閉上了。
“怎么了?”我懶得睜開眼睛,問道。
“阿姨,我閉上眼睛很久了,可是還是睡不著。”
“為什么呢?”小孩子能有什么心思?我沒好氣地說。
“因為我覺得我的腦子現(xiàn)在正在外面逛街,外面可熱鬧了,商店里人來人往,好吃的東西琳瑯滿目,我好想吃這些好吃的啊,我的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這樣你能睡得著才怪。立刻把你的腦袋叫回來睡覺?!闭f完,我有點生氣,大晚上的不睡覺想那么多干嗎?于是轉(zhuǎn)個身繼續(xù)睡覺。
滴答,滴答,床頭柜的鬧鐘一分一秒地走著,還沒聽到幾十聲響,小侄女輕輕地觸碰了我一下,不想理,又一次小心翼翼地碰觸,還是不想理,小侄女急了,“啪”的一聲打在我露在被子外面的手里,有點疼,有點麻。
我還是懶得搭理她,瞌睡像一張網(wǎng)牢牢地罩住了我。
見我沒反應(yīng),小侄女有點著急了,側(cè)過身,開始一邊使勁地?fù)u晃我,一邊一連聲地呼喚我。
費勁地睜開眼睛,腦袋有點脹脹的,順帶著心情也漲漲的,揉了揉眼睛,我有點生氣,一把抓住還在搖晃我的小手,不耐煩地說:
“你為什么還沒有睡著啊,能不能不要吵了?我好困?。 ?/p>
“阿姨,我已經(jīng)命令我的腦子回來了,可我還是睡不著,怎么辦?”
“那你就數(shù)綿羊,一只一只數(shù),數(shù)出聲來,數(shù)到五百只你肯定就能睡著了?!?/p>
忍不住打了個長長的哈欠,舒展了一下五官,搖了搖腦袋,似乎就能搖走腦袋瓜中各種煩躁不安,抱著枕頭深呼一口氣,伴著那數(shù)綿羊的聲音再次進入夢鄉(xiāng)。
只記得耳邊模模糊糊地剛聽到五百只綿羊的聲音,就再次被身邊的小侄女搖醒了,不,應(yīng)該是小惡魔。努力想睜開雙眼,卻似有千斤重般,又像被人用膠水牢牢粘住了眼皮,怎么也睜不開,努力個半分鐘,終于將沉重的眼皮打開了一條細(xì)縫,透過細(xì)縫,黑暗中小侄女已經(jīng)坐起來了,正可憐兮兮地看著我,好像在說我還是睡不著,我應(yīng)該失眠了吧。
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左手扶著額頭,又看了她一眼,原本睜開的細(xì)縫這下子完全閉合了,再也睜不開了,只得無奈地說:
“那我們玩?zhèn)€游戲吧。你閉上眼睛十分鐘,不準(zhǔn)動不準(zhǔn)睜眼不準(zhǔn)胡思亂想,如果十分鐘后你還是睡不著,那我們就不睡了,我允許你起來玩一會兒?!?/p>
“好吧,那我試試,阿姨,你記得時間到了告訴我。”
“嗯嗯?!蔽议]著眼睛應(yīng)著,害怕她聽不到似的,還一個勁地點著頭。
這下終于可以美美地睡一覺了,我美美地想著。
可能注定今天是個無法入眠的夜晚。只感覺過了一秒鐘,小侄女就又在我耳邊問時間到了沒有。
“還沒,繼續(xù)睡?!蔽矣悬c火大。
短短的一分鐘,小侄女的詢問聲在我耳邊響起了無數(shù)遍。心中的火苗在這么幾次后,越燒越旺,慢慢地從心口升到腦袋上,只聽得“嘭”的一聲炸了,睡意也在一瞬間炸得灰飛煙滅。
睜開雙眼,順手打開點燈,挺起上半身,瞪著雙眼,生氣地說:
“你有完沒完,睡個覺也沒完沒了,你不要睡覺別人還要睡覺了。”
“阿姨,我還是睡不著?!毙≈杜粗椅卣f道。
“好吧,那你睡不著,就起來吧,但只能看會兒書,不能干其它的事情?!笨粗@么小的人兒,我也不忍多責(zé)怪她什么。
小侄女一骨碌爬起來,順手拿起床邊我放著的一本《活著》看起來,她看著書,我看著她,瞌睡離我越來越遠(yuǎn),意識漸漸回到我的腦海。我徹底清醒了。
十分鐘左右,小侄女揉揉眼睛,嘟囔著自己要睡了,還未來得及把書放回原處,大大的眼皮就支撐不住地就合上了。這孩子,真是的,說睡就睡著了。
看著熟睡的小侄女,我卻怎么也睡不著了。心里無數(shù)遍告誡自己現(xiàn)在不睡著可能真的睡不著了,于是強迫自己閉上雙眼,漸漸地思緒也不知不覺中飄向遠(yuǎn)方,雙眼也不由自主地慢慢閉上。我心里暗暗歡喜,這下,我把失眠徹底丟在門外了。
轉(zhuǎn)個了身,朦朦朧朧之間,我感受到似乎有人在撓我癢癢,似乎看到了我披散在枕頭上的頭發(fā),它們像無數(shù)只軟軟的觸角,竭盡全力開始騷擾我的臉、我的脖子、我的背,鐵了心似的要將我從睡眠中喚醒。猛地一下,我恢復(fù)了清醒。
我知道,失眠已經(jīng)潛進門進來了。
看著我身邊睡得呼呼大響的小侄女,可我卻怎么也睡不著了。翻來覆去,輾轉(zhuǎn)難眠,東西南北中,各個方向都換了一遍,依舊無法再次進入睡眠,意識清醒得令人沮喪。endprint
凌晨三點鐘,失眠已把我牢牢困住了。我徹底放棄了,放棄了哄自己入眠的全部打算和耐心。離開了床,床的隔壁就是窗戶,雙手拉住窗簾的兩端用力一拉,呼啦一聲,黑暗如同一張巨大的網(wǎng),一下子就把我深深地網(wǎng)住了。黑暗中,我覺得自己就像被人扼住脖子,努力張開嘴巴,張大鼻孔,想要呼吸,想要大喊,卻只剩下無奈和無力。我覺得我快要死了。
夜太黑了,黑得無法入睡。
打開窗戶,涼涼的夜風(fēng)掠過我單薄的身體,今夜,注定無眠,一個人失眠。
睡覺對于表姐來說是一件極其奢侈的事。
大年三十的晚上,合家團聚的美好日子,大媽媽在表姐出門離開沒多長時間之后,就帶著笑容永遠(yuǎn)地離開了人世。大媽媽生病的一年半時間里,都是表姐一個人親自照顧,從不假手于他人。每個夜晚,大媽媽咳得不能入眠,咳得不能躺著休息,表姐都會將大媽媽整夜整夜地抱在懷中,如同小的時候媽媽抱著我們一般。表姐一刻不停歇地拍著大媽媽的背,好讓她能夠舒服一點,能夠休息一會兒。
在大媽媽離開之后不久的日子里,表姐發(fā)現(xiàn)自己失眠了,應(yīng)該說是表姐失去了睡眠的能力。
表姐開始整宿整宿地睡不著覺,一天,抑或是一個星期,一個月,甚至更長。連表姐也說不清自己失眠了多長時間。人越來越消瘦,身體狀態(tài)越來越差,嘗試過很多各種辦法:泡腳、喝牛奶、看心理醫(yī)生,都不起任何作用,最后只能在安眠藥的作用下才能勉勉勉強強睡一兩個小時。漸漸地,連安眠藥也失去了作用。慢慢的睡覺成了一件折磨人的事,成為一種災(zāi)難,讓表姐深感無力,無所適從。
又一天深夜,表姐又一如既往地失眠了,夜很深很黑。
表姐已記不得這是第幾個失眠的夜晚。睜著眼睛看著頭頂?shù)乃慕欠宽敚稍诖采蠀s怎么也睡不著,急躁,焦慮,感覺哪個睡姿勢都不對,渾身每一個細(xì)胞都在瘋狂地叫囂著“我要睡覺,我要睡覺,”但是大腦卻在想東想西,亂七八糟,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卻怎么也睡不著。表姐的心漸漸地?zé)┰昶饋怼?/p>
轉(zhuǎn)身看一眼表姐夫熟睡的臉龐,聽著旁邊表姐夫的呼嚕聲,表姐不由得更加煩躁,更加難以入眠。我在這里獨自失眠,你卻在那睡得天昏地暗,氣急了,伸手用力一推,表姐夫迷迷糊糊地嘟囔一句“干嗎呢”,轉(zhuǎn)身繼續(xù)睡,不理會表姐。
沒一會兒,鼾聲又奏響了,還有愈演愈烈的趨勢,表姐心里更加忿忿不平,心里的怨念又一次爆發(fā),再次出手一推,但回答表姐的依然只有哼唧聲和偶爾的幾句囈語。
想著自己的失眠,聽著變本加厲的呼嚕聲,好幾次,表姐都翻身坐起,隨手掄起枕頭,準(zhǔn)備狠狠地砸向表姐夫,但不知為什么,又放下了,繼續(xù)那分折磨人的“轟炸”。
表姐不知道為什么平時那么愛她的表姐夫可以獨自一個人睡得那么熟,那個說會照顧她的人丟下她一個人在黑暗中備受煎熬,只剩下呼嚕陪伴著她,想著想著竟這樣失眠到天明。
一大早,姐夫特地早早地起床了,準(zhǔn)備了很多美味的食物,想著表姐整晚夜不能寐,看著她愈發(fā)瘦弱的身子,心疼得不行,于是只能花費腦筋在食物上,準(zhǔn)備給表姐好好補補。原以為會看到表姐一臉的開心,卻一眼看到表姐耷拉著臉,頂著兩個黑黑的熊貓眼,嘟著嘴,滿臉不開心地走向餐桌。
表姐夫小心翼翼地賠著笑臉,問:“怎么了這是?”
表姐斜著眼看了表姐夫一眼,輕哼一聲,不說話。
表姐夫撓撓頭皮,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表姐了,只得小心翼翼地再次詢問“怎么了”。
看著滿桌的美食,想著姐夫無微不至的照顧,又想到深夜的失眠,表姐委屈地說道:
“還不是都怪你,你在夢里呼呼大睡,我在夢外失眠到天亮,白天你那么照顧我,到了晚上你就不照顧我,只顧自己睡覺?!?/p>
“哎呀,我能睡覺你都嫉妒呀!”表姐夫聽了,不由得失笑道。
“我就是嫉妒你,嫉妒你能睡覺,從現(xiàn)在開始你晚上也要好好照顧我,不能把我自己一個人丟在夢外?!北斫愫莺莸匾Я艘豢诎诱f道。
“好好好,你說什么都是好的?!北斫惴蛸r著笑說道。
表姐看著眼前的表姐夫,一掃失眠的痛苦,開心地笑了。
夜晚,表姐夫忍著瞌睡,打著哈欠,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明明困得要死,卻一直偷偷地拿手掐自己的的腿,害怕自己再次把表姐丟在夢外??粗愤B天的表姐夫,看著表姐夫打哈欠流出的淚水,表姐心疼了,說:“你睡吧,我沒事的,你明早還要早起上班呢?!?/p>
表姐夫用手背使勁地揉揉了眼睛,用力地眨眨眼睛,希望借此能夠趕走瞌睡,低頭笑著說:“我不是答應(yīng)你夜晚也要好好照顧你啊,我可不能讓你一個人在夢外?!?/p>
表姐對我說那個失眠的夜晚:自己看著表姐夫,感動得不知道說什么,只是一個勁地把自己瘦小的身子塞入表姐夫的懷中,聞著表姐夫身上熟悉的味道,聽著咚咚有力的心跳,想著表姐夫為自己做的一切,朦朦朧朧中,表姐似乎回到了大媽媽還在的日子,一顆心神奇地安靜下來,竟慢慢地睡著了。
這是表姐在失去大媽媽之后第一次不靠藥物入睡,第一次睡到大天亮。
表姐開心地對我說:“我又找回我的睡眠了!”
如果有一部失眠史的話,那么,進入不了正史的那些人,就有可能成為失眠史里的人物。這座城市,我熟悉或陌生的人,今夜有多少個失眠?
我的手機發(fā)出一絲光亮。閨蜜的微信:已回家,平安無事。不一會兒,又一絲光亮,像蘇醒的眼睛,依舊是閨蜜的微信:終于能睡著了,做個好夢。
其實,睡眠如同一扇門,發(fā)現(xiàn)自己輾轉(zhuǎn)、徘徊,設(shè)想了許多種方式,依然不能破門而入,最后卻發(fā)現(xiàn)原來門只是虛掩著而已。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