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瞥眼驚風華,常州賦筆慚槎牙。詩魂牽曳苦不得,今年坐擁何豪奢。醞釀春寒久裹面,卻如司馬呼琵琶。昨日太皞起視事,生意潮發(fā)難禁遮。高枝大朵妍而潔,莫輕方雪方群葩。瓣舒萼動春風暢,清香好處非濃加。爛漫高華似天女,玉壺投中生歡嘩。軒眉揚笑皆真態(tài),霓裳拂拂披白紗。人言君來花亦喜,去年較此輸紛拿。豈無文字作酬報,客中為我娛生涯。人花遇合亦有素,只羞塵鬢當無瑕。放翁梅花陶令菊,筆端寄托無等差。鼻觸爪摩有深惜,安得十畝中安家。一庭露坐恣遙想,西廂涌上冰輪斜。
注:初見玉蘭花于福州。再見于常州,有詩。
飄零文物易殘磨,玉躞其如歲月何。賴有回天真手段,看君重整舊山河。
君如檻外明波靜,我如萍末風難定。晴暖泛微微,掠輕斜燕飛。深心憐窈窕,不許生煩惱。愁或起浮漚,為君吹破休。
小庭空,春檻靜,香發(fā)憶彌漫。交囀靈禽,仰覺素光眩。一輪悄上高檐,如潮花影,頓潑我、清襟都滿。歲驚晚,倏忽吹盡枝頭,別愁又盈盞。比葉飄零,身亦慣流轉。念他來日東風,徘徊樹下,卻誰更、低吟聲淺。
醉翁作后涪翁過,料理風光君勿惰。青原云物與商量,招手春山來入座。一枝一葉關情妥,一壑一丘皆日課。他時歸穩(wěn)郁林船,便有詩囊添壓可。
肆魔牙,吐鬼舌,驀然何處來妖孽。裹首黑罽巾,詭出刀如雪。狼奔豕突飽腥風,路人號哭膽盡裂。路人竟何辜,奔竄愁無途。母女亂相失,魂啼血模糊。嗜殺狂濫有如此,是天下人得而誅。凡四暴徒槍下斃,捕一賊女二八麗。是何毒藥蠱其心,化為市虎縱搏噬。嗚呼,春城二月不成春,陰陽燮理孰其人。
云日蕩波開,鷗鳥翔回。長風驅卷雪千堆。疑有真人鰲背上,天際遙來。濯盡六街埃,同覆螺杯。不須清淺問蓬萊。更把初生東海月,呼上層臺。
聽琴曲《瀟湘水云》,因念辛卯年遇陳新亞先生于九華山,先生時已退隱,不問書壇,喜以古琴寫意。為撫數(shù)曲,空寥雅靜,余心嘆久之。今又三年矣。
五弦清,是誰彈出云聲。正自叆叇遙來,依約舞湘靈。欲訴幾多情思,向水波低裊,逐影輕輕。待蕙風漸歇,平瀾不起,千里澄明。幽人指妙,孤桐韻潔,當日曾聽。闃絕深山,長記得、小窗虛透,初上輪冰。徽音似夢,只客愁、催喚難醒。卻甚日,似西巖漁父,中流欸乃,回棹空青。
暮雨侵階,來觀還借騰崖火。鋒芒猶作,鐵劃劖苔破?;薪忧百t,觴詠堪邀坐。鴉聲墮,寒松和我,都被浮煙鎖。
女為悅己,士為知己。漆身吞炭良有以。血氣中涌動雷霆,必欲刺者趙襄子。宮廁汾橋再而三,三躍斬衣今可死。智伯其人未足論,恩驅義感乃如此。至今漆郎山,常聽陰風吼。山勢巖巖石磊磊,寒光射日如匕首。
賊虜云車毒龍驕,獰口噴火無不焦。嗜血益肆浪騰挪,斬之誰仗昆吾刀。天兵一夜落,飛熛霎時作。烹龍聲嗶剝,明火揭天幕。斮筋剔骨抉髓肝,如過屠門而大嚼。一役乍抽釜底薪,迅雷掩耳不由人。今看將軍勒碑字,恢奇點畫尚如神。
一丸真可塞,險扼太行西。重嶺圍天窄,雄關壓日低。憑危動肝膽,懷古慨金鼙。朔雁南飛過,今猶不敢啼。
守屋村翁豁齒牙,漫從瑣事說齊家。秋光閑著無人畫,開老東籬扁豆花。
皋蘭岸芷悅芳馨,大堤平,杖藜輕。杳矣蛟鼉,風露洗馀腥。何處翩然來一舸,幽夜里,短橈鳴。正宜飄渺著湘靈,影娉婷,瑟音清。好趁波光,泛泛向人明。塵事百年還莫問,看皓月,上前汀。
忠魂烈魄寄嶙峋,勝國高祠許再新。拔地豐碑元柱石,應天名將是星辰。青編自有董狐筆,浩氣終成衡岳神。忽爾詩悲生莽蕩,西風滿壑咽松筠。
大江去似水龍寒,一角孤亭落照殘。多少往來天下士,新愁拍上舊欄桿。
天幕星,誰潑擲,百尺樓,我欲摘。中有萬疑不可詰,卻持星經叩甘石。往者不可溯,來者不可遮。時之既無既,空者亦無涯。象緯畫天闕,白云揭薄紗。從來銀浦無滴水,燦燦星布恒河沙。其間況隔十萬八千里,冥寂空遼不可以浮槎。周覽諸天感孤絕,何處仙人列如麻,浪說牛女相望遐。蒼龍大角老且死,烏飛兔走悄無嘩。億萬年生生滅滅不可以計兮,或且身滅而馀魄如磷爍夭邪。彼星如粒誠區(qū)區(qū),我星如螢亦何殊。蟻斗螂奮矜英謨,不堪春秋語蟪蛄。龍盤虎踞驚翻覆,只博天帝一胡盧。君不見渾儀簡儀象渾天,立圭臥表測流年。愚人之欲那可測,以管窺天還可憐。荊山上,天蕩蕩。仙鶴不可招,長江去如蟒。萬古須臾付長歌,微雜風中彈指響。
綠陰圍空潭,天機靜處熟。臨波一枝斜,絲蟲垂復縮。凝情觀細魚,唼痕不可掬。微風偶生瀾,瀾底樹影逐。倏有翠羽過,聲已戛遠木。片石晏坐久,夕暉在叢竹。湛冥絕鶩想,意足微閉目。何須辨主賓,塊然適我獨。
夜霄誰與潑晴沙?何事亂星嘩?底處是君家?可也有流輝桂華? 蒼天未老,相望曠劫,欲溯阻蒹葭。風露浩無涯,卻甚日銀河泛槎。
小金山下碧波融,小李將軍畫不工。旁迤水窗三十六,窗窗流轉芰荷風。
淡淡湖波似翠綃,熙春臺畔柳條條。最憐一片云衫影,扶上斜欄廿四橋。
蘚幹茁新枝,滿綴玉珠千百。坼罅乍聞清響,覺人天都寂。老僧當日遠移根,塔起已成隔。只有暗香生處,到一輪明白。
一入招提境,頓覺世塵隔。梅生空院香,竹動微風碧。乃知天機暢,枯槁非禪寂。磬音清在心,欲留輒無跡。真源未易了,茶味方入脈。坐久悅無言,月上松間白。
何似東林地,宗雷結白蓮。春風梅竹影,疏磬梵摩天。因靜生詩悟,窮微瀉語泉。柏茶有真味,一盞試新煎。
濟勝非無具,窮眸杖又來。重重危嶺合,蕩蕩皞天開。野兔驚叢莽,春花上廢臺。側身莫懷古,容易動清哀。
一面一 二日,年年得一面。往事多模糊,追憶掇零片。童心波中梗,浮沉偶一見。舊燈黯伴讀,新燈明照宴。鄉(xiāng)味久未嘗,登盤氣騰扇。坐圍父母膝,依依猶慕眷。誰能免劬勞,即此或釋倦。世運歸恒常,無復出身賤。江湖各悠游,呴濡未須羨。惟應莫臨歧,臨歧聲欲顫。
注:余出身地主家庭,少時因而頗受歧視。
老婦蹀躞攜籃緊,小肆一角立未穩(wěn)。庭前半畦香菜香,細選清新帶露捆。落腳見容敢多言,聲怯眼求但誠懇。半斤一元實不多,毋須更向他處過。過客鮮鮮帶雙鯉,何不捎在摩托尾。
巍巍帝京壯且麗,高樓連云互睥睨。車流濺濺日隨波,穿走長街深巷里。高櫥巨柜物皆寶,肩挪臂抵慎而巧。主人興衰未宜窺,惟向新居窺大小。筋力年來漸不堪,同伴多憐轉愧慚。自家搬來安敢望,楚云襄水徒惆悵。
卷卷新書摩在手,明明當日與傾忱。最難歸去猶歸去,自愧鴻心換鶴心。往事中懷言已亂,筵燈鬢雪映來深。人生哀樂非離合,究向樽前感不禁。
注:陳沆贈魏源詩“遇合分離偶然耳,人生哀樂不在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