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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彩云謠

      2018-01-31 00:16:30左岸楓染
      南風(fēng) 2018年16期

      文/左岸楓染

      圖/水色花青

      【一】

      季蘭庭踏進程宅時,夜雪正好簌簌落下,傅雪淚眼朦朧地靠在門邊,等他已久。

      他向后院望了一眼,問道:“這就走?不用收拾行李嗎?”

      “他程禮初碰過的東西,我一件都不想要了。”傅雪將眼淚狠勁兒一抹,縱是狼狽,也遮掩不住國內(nèi)最炙手可熱的女明星的風(fēng)華,她說:“趕緊走吧,凍死人了。”

      傅雪穿一件寶藍色旗袍,搖曳著腰肢步步生蓮。季蘭庭皺眉看了眼她的背影,隨即也跟著上了車。

      程宅前的兩盞暗黃燈籠在后視鏡中倒退,夜雪越發(fā)磅礴。傅雪裹著裘氅,倚在季蘭庭的懷里,很快便睡著了。

      季蘭庭看一眼車窗外蜿蜒的遠山,又看一眼懷里掛著淚痕的女子。他思忖了一會兒,想起上一回來彩云鎮(zhèn),還是兩年前。

      兩年前的十一月初一,那天傅雪與程禮初,就在剛才他與她見面的程宅里,拜了天地結(jié)婚了。

      【二】

      七年前,傅雪并不叫這個名字,那時她還叫朝云。

      那段時候軍閥混戰(zhàn),彩云鎮(zhèn)外有條河,時常會有穿軍裝的尸首從上游漂下來,傅雪也見怪不怪了,直到有一天去洗衣裳,發(fā)現(xiàn)了被河水沖上岸的季蘭庭。

      她從小父母雙亡,跟著大伯去省城茶樓唱曲,特意認過這些當(dāng)兵的肩章。所以只瞥一眼,便知這個男人是個大官。

      那人尚有呼吸,她用自己帶來的衣裳簡單地包扎了他腹部的傷口,扶著他便回了自己的小院子。臨找大夫前,傅雪眸子一轉(zhuǎn),想著最好別讓人發(fā)現(xiàn)他身份,伸手就去脫他軍裝。

      誰知解開最后一粒扣子的一瞬,她忽然被驚醒的男子一把攥住了手腕,眨眼間被反身壓在榻上,她對上男子滿眼的警惕,秀眉一皺道:“軍爺有這勁兒,還被人打成這樣?得是自己怕被打死跳的河吧,白撈你了。”

      事隔許多年,季蘭庭再次向她提起初見,還是會感慨一句,他這輩子都沒遇見過這樣牙尖嘴利的女子。

      季蘭庭聞言,這才緩緩放開傅雪,半信半疑地坐在榻上,向她啞聲道:“煩勞姑娘幫我跑趟腿,買些創(chuàng)傷藥來就好?!?/p>

      傅雪撫著被他捏痛的腕子,悠悠然向身后的矮柜一靠,打量著季蘭庭道:“你這是槍傷,怕子彈都還沒取出來,還是找大夫來看——”

      “不必?!备笛┍患咎m庭簡短地打斷,雖有幾分心氣不順,還是從抽屜里摸出創(chuàng)傷藥膏,扔了過去。

      “姑娘有小刀和油燈嗎?”

      傅雪一愣,瞬間瞪大了眼睛,才反應(yīng)過來這男子是要自己取子彈。她微張了張口,到底還是沉默著幫他找全了東西,親眼看著這男子動作麻利地取出子彈上藥,其間咬著牙一聲不吭。

      她轉(zhuǎn)身打開桌上一個小箱子,從箱底翻出一小卷白布,原是等著攢夠了納鞋底的,還是一咬唇遞給了季蘭庭。

      劇烈的疼痛加上失血過多,季蘭庭包扎的動作十分遲緩,傅雪看不過去,走過去幫他包扎。白布繞到男子背后的一瞬,她幾乎要抱緊了他,偏偏他的扣子還被她全數(shù)解開,一時氣氛微妙極了。

      “你別躲,”傅雪抬眸,看到咫尺前男子臉頰上可疑的暗紅,忽然一笑,“瞧你年紀不大,大約還未成親吧?”

      她故意湊得更近,聽季蘭庭尷尬地輕咳,開玩笑道:“我于你而言,得是救命之恩吧?一般這種情況,你是不是該娶我當(dāng)夫人,才算報恩呢?”

      最后包扎好,看著他漲紅的臉,她大笑著站起身,走到桌前倒水喝。

      “我叫季蘭庭,露州陸軍總司令長子季蘭庭,”他忽然自報家門,聽得傅雪手中一停,“你要是愿意,就隨我回去。”

      傅雪轉(zhuǎn)頭眨眨眼,瞧見季蘭庭滿面血污下一雙清亮的眼睛,聽他鄭重道:“你要什么,我都能為你做到?!?/p>

      她垂眸,看著自己補了又補的衣角,心底還是有那么幾分不好意思。畢竟順?biāo)瘉磉€可一救的人很多,她決定救下他,也不過是看中他的身份。

      不過環(huán)顧自己破落的小院,再想想唱一天曲也只能換幾個銅板的生活。

      于是那一點兒不好意思便也沒有了,再抬眸她已換上明媚的表情,說:“我叫朝云,我跟你走?!?/p>

      那一路傅雪的盤纏不夠路費,甚至要當(dāng)?shù)羯砩献詈笠恢挥耔C子。季蘭庭看她很寶貝這只鐲子,也曾阻攔她,說大不了他去碼頭打幾天散工再趕路。

      傅雪一邊搖頭一邊將鐲子送進當(dāng)鋪里,嘆一口氣道:“我和你明說,這鐲子是我娘留給我的唯一一件東西,我之所以當(dāng)了它著急趕路,不只為你,也為了我自己。這樣的日子,多一分鐘我也不想過了?!?/p>

      她轉(zhuǎn)頭凝視著季蘭庭道:“所以季蘭庭,以后都別讓我再過這樣的日子了?!?/p>

      季蘭庭一向不愛說話,那時他也未作聲,只是沉默地回望了她一陣之后,才重重點了點頭。

      傅雪跟著季蘭庭踏進司令府時,正值中秋。丫鬟給她換上的繡牡丹大紅旗袍,讓園里一簇相思紅豆都黯然失色。

      站定鏡前,鏡中是簪金戴玉的自己,身后是奢華綺麗的房間,屋里四個丫鬟,門口兩個小廝。那一年她十九歲,救活了一個男人,也救活了她自己。

      露州城在江南岸,一年四季溫如春,傅雪待在司令府里自然過著神仙似的生活。

      季蘭庭也待她極好,吃穿住行樣樣都給她最好的。有一回她與他去聽?wèi)?,聽的是《長生殿》,她只是隨口說了句“楊貴妃愛吃荔枝,卻不知荔枝是什么味”,大正月里不知季蘭庭想的什么法子,她傍晚回府時,便見桌上放著一盤新鮮荔枝。

      她將一顆剝了皮含進嘴里,咬破后酸酸甜甜,聽一側(cè)的丫鬟不無羨慕地感慨:“少爺對朝云小姐實在太好了,簡直和……”

      傅雪一挑眉,問她:“和什么?”

      那小丫鬟瞧傅雪一派興致盎然,這才笑道:“簡直和疼自己的夫人一般?!?/p>

      傅雪淡淡笑了一聲道:“當(dāng)我不知輕重呢,即便我與您家少爺情愿,老司令可還不情愿他寶貝兒子娶我這樣出身的女子呢,”她又咬破一顆荔枝,“何況,我還不情愿呢,要嫁總得嫁個自己中意的不是?”

      手上黏了糖水,她起身去擦手,并未注意到窗外的季蘭庭,捧著一盤辛苦剝了半天的荔枝,在原地怔了半晌后,踏著晚風(fēng)落寞地離去。

      【三】

      傅雪遇見程禮初,是在司令府待了三年之后的一個夏天。

      那幾年有聲電影在中國興起,傅雪一向愛趕新潮,自然時常央著季蘭庭帶她去電影院。那晚上映的電影,是胡蝶和王獻齋主演的《歌女紅牡丹》。季蘭庭事務(wù)纏身需晚點兒到,有無賴尾隨傅雪進了電影院,占著傅雪身旁留給季蘭庭的位置不走。

      影院里光線不好,無賴正要毛手毛腳時,傅雪身后忽然冒出一個男子,一腳就踹翻了他。

      無賴氣極,和男子扭打著出了影院。傅雪追出去時一場戰(zhàn)斗已結(jié)束,無賴蜷縮在地上打滾討?zhàn)?,那男子穿著利落的短衫,月光落在他如削的?cè)臉上,只一眼便教傅雪心動不已。

      她主動上前道謝攀談,問他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改天一定要登門感謝。

      “程禮初。”那男子忽然將她攔腰一抱,躲過一輛橫沖直撞的黃包車,這才禮貌地退開兩步,一笑露出兩顆虎牙,“我就在電影院里打工,若當(dāng)真想謝我,便多來看幾場電影吧。”

      他一頓,爽落的笑意里添了一分靦腆,“我還是頭一次遇見和胡蝶一樣好看的姑娘?!?/p>

      那晚傅雪一直沉浸在程禮初活潑的笑容里,以至于在值班室里等到季蘭庭來接她時,仍舊有幾分出神。季蘭庭擔(dān)憂地問她出了什么事兒,她坐在車里出神地笑著,好一會兒后才話鋒一轉(zhuǎn)問道:“你說,我去做電影明星怎么樣?”

      季蘭庭自然說好,并且一回去便向有名的電影公司打了電話。

      “要去上海?”季蘭庭握著電話的手一緊,彼時傅雪正坐在他眼前的沙發(fā)上,滿目期待地望著他。

      他捂住聽筒,問她是否愿意去上海,果然不出所料地看到傅雪燦爛一笑后連連點頭。季蘭庭垂下眸子,盯著腳下的絨毯,半晌才拿起聽筒回道:“好?!?/p>

      任他格局動蕩,有軍權(quán)有金錢便能走康莊大道,傅雪一到上海,接受了簡單的訓(xùn)練學(xué)習(xí),取了藝名“傅雪”,接了劇本,頭一個便是女主角。

      記掛著程禮初那句話,她特意要求妝發(fā)造型,都要像《歌女紅牡丹》里的胡蝶那樣。拍戲的日程風(fēng)雨無阻,上下班自然有人接送,只是傅雪看著身旁的季蘭庭,還是有幾分意外。

      車正行駛在黃浦江岸上,看著車窗外波光粼粼的江水,傅雪忍不住問道:“你來上海,只是為了念大學(xué)嗎?”

      陽光映著窗玻璃,倒映出季蘭庭薄唇星目的側(cè)臉,他依舊話不多,只悶悶應(yīng)了一聲。

      “哦,”她撇撇嘴,閉上眼睛向后一靠,“以后先送你去學(xué)校吧,免得總繞遠路?!?/p>

      “不必。”她聽他干脆拒絕,更加無話,漸漸便睡著了。

      睡意朦朧處她似乎歪進了某人的臂彎里,那人的懷抱溫暖而令人心安,教她不由得蹭蹭耳邊堅實的胸膛,沉沉地睡去。

      傅雪在這場戲里的角色是一個堅強獨立的戰(zhàn)地女記者。劇本中原本的結(jié)局是女主角與一直扶持她的商界大亨雙宿雙飛,但傅雪主動與導(dǎo)演討論改戲,最后添加了一個士兵角色。女記者與士兵一見鐘情,相互扶持最終白頭到老。

      導(dǎo)演也曾問過一句,那個一直默默扶持女記者的大亨怎么辦,傅雪一挑眉回道:“女記者原本只是為了報恩才答應(yīng)嫁給他,并不是因為愛情。既然都是新時代了,追求獨立自由,結(jié)婚也該出自真心。那便將這處也改了,讓他二人做知己。難道還讓他動用自己的金錢勢力,去搶婚不成?”

      那陣子但凡傅雪去拍戲,季蘭庭都如同護衛(wèi)一般跟隨在側(cè)。傅雪說完這段話起身找水喝,正好看到站在陰影里的季蘭庭正望著自己,薄唇輕抿,看不清他的表情。

      她下意識叫他名字,他似是沒聽到,穿上大衣轉(zhuǎn)身離去,留她一個頎長而單薄的背影。

      傅雪主演的這部電影一炮而紅,一夜間名動大江南北。當(dāng)時正好是季蘭庭放暑假,她從觥籌交錯的舞廳里抱著紅酒杯逃出來,鉆進季蘭庭的車中便道:“咱們回露州司令府去吧,沒完沒了的應(yīng)酬,煩死人了?!?/p>

      她正撥弄著裙擺的流蘇,手中酒杯忽然被季蘭庭搶去。她抬頭時見他已喝掉剩下的酒,她聽他說:“我喝醉了,開不了車。一起去黃浦江邊走走吧,酒醒了我再開車送你回去?!?/p>

      盛夏的上海入了夜清涼了幾分,月光灑落江面,蟬聲此起彼伏,兩人并肩走著,傅雪倒是心情很暢意。

      她那陣子太忙于拍戲和應(yīng)酬,加上季蘭庭又是悶悶的冷性子,她一時猜不出他想說什么,拂開身側(cè)柳枝,主動問道:“可是學(xué)校里有什么不高興的事兒?”

      “我喜歡上了一個姑娘,”季蘭庭冷不丁張口,傅雪有些驚異,轉(zhuǎn)頭注視著那個似醉非醉的男子,“可她大約已有喜歡的人了。”

      傅雪怔住,緩過神后添了幾分酸酸的怒氣,“以往你什么事兒都和我說的,怎么有了喜歡的女子這樣大的事情,如今才告訴我。”

      季蘭庭頓住步子,傅雪也跟著停住,半仰著頭對上季蘭庭情緒復(fù)雜的眸光。夏風(fēng)拂過,知了聲與水聲仿佛瞬間被放大了幾十倍,她似乎都能聽到他粗重的呼吸聲。

      一般這樣的呼吸聲之后,不是大哭便是大怒,可她只聽到他輕輕呢喃了一句:“你關(guān)心的,只是我未及時告訴你嗎……”

      傅雪看著季蘭庭奇怪的反應(yīng),有些迷惘,一時正不知該說什么,忽然被季蘭庭捉住腕子,撲進了一旁的長草里。

      她萬分不解,不僅被他壓著,嘴也被他用手捂住。直到片刻后兩個抱著相機的男子路過,聽他們說“嘁,怎么跟丟了。若是能拍到傅雪深夜私會男人的照片,可就是大新聞了”之類云云,才曉得季蘭庭這是在幫她。

      待那兩個男子走遠后,季蘭庭才爬起身,伸手要扶她,卻突然被她拽著又跌了過去。

      他幾乎將她環(huán)在懷中,青草幽香蔓延身側(cè),她握起他的手湊到鼻尖輕嗅,道:“季蘭庭,你什么時候?qū)W會的抽煙喝酒?你以前可從來都不碰的。”

      星月清亮的光輝,落在傅雪唇紅齒白的芙蓉面上,她反應(yīng)過來時,他已吻上了她的唇。

      小心翼翼的,輕輕一碰便迅速退開,她來不及細究自己胸腔里的劇烈跳動,便聽季蘭庭抱著頭道:“對不起,我喝醉了,剛才忽然有一眼,看你很像她……”

      那晚她遲緩地“哦”了一聲,被季蘭庭扶起身,兩人很默契地一前一后走著,再未說什么,任斑駁夜色將一切心事封藏。

      【四】

      傅雪跟著季蘭庭回了露州,回到自己臥室里,第一件事兒就是翻出了那年的繡牡丹紅旗袍。

      她仔仔細細化妝,對著鏡子練了半個多小時的微笑,一旁的小丫鬟笑道:“夠一笑傾城了,我的大小姐。”

      “有嗎?足夠好看嗎?”她問了又問,全然沒有那個做女明星時的傅雪的半點兒自信。

      她又原地轉(zhuǎn)了一圈,看到不知何時倚在窗邊的季蘭庭,她沖他一笑,問道:“你看著如何?”

      “好看,足夠好看了,”他攀著窗沿翻進來,將手中新折的一朵牡丹花簪在她鬢邊,看了半晌才問道,“要去哪里?我送你?!?/p>

      車停在電影院的街對面,傅雪又理了理領(lǐng)口袖口,這才下車。

      “朝云,”季蘭庭在她身后張口,她已許多年不曾聽到有人叫她這個名字,她轉(zhuǎn)頭,看到季蘭庭沖她暖暖一笑,“要是那小子不接受你,你就把他叫來,我替你揍他。”

      她笑出聲,應(yīng)了一聲后轉(zhuǎn)頭步履娉婷地走遠。

      哪怕只回眸一眼,她也能看到那個中子彈都不會皺一下眉的英朗男子,一只手搭在方向盤上,一只手遮住眼睛,委屈的眼淚正從指間滑落。

      傅雪再次見到了程禮初,她將他眼里所有的驚艷與心動一覽無余。兩人只一起看了一場電影便開始交往了。她實在喜歡那樣風(fēng)趣活潑的程禮初,只要他在她身邊,總能逗得她笑聲連連。

      程禮初曾試探性地問,她一直住在司令府,與季司令是什么關(guān)系。

      “我曾救過司令府的少爺,所以他們一直待我很好。尤其這位少爺,可是對我有求必應(yīng)呢,”傅雪故意想讓程禮初吃醋才這樣說,見他酸溜溜地說了句“那我這平頭老百姓,自然比不上司令府大少爺”,她壞笑著欺身上前,捧住程禮初的臉,“所以你什么時候求婚呢?再不來,我可就——”

      她的話被程禮初熾熱的吻截斷,第二天便在電影院門口收到了程禮初求婚的紅玫瑰。

      那一晚她在司令府的涼亭里獨自喝了許多酒,拈著那朵玫瑰花笑得瘋癲。

      季蘭庭來摻她回房時已是月上中天,拉拉扯扯間兩人都跌坐在地上。晚秋的楓樹橫在二人頭頂,火紅得似要燃盡最后一絲生機。

      “季蘭庭……蘭庭啊,我沒什么親人朋友,你是我最親的人了。我和你說,禮初他終于向我求婚了?!彼币性谒珙^上,將手中玫瑰花舉高向后揚了揚,“你瞧,他求婚時送我的玫瑰?!?/p>

      “一朵花就將你拿下了?怎么也得要個鴿子蛋啊,傻姑娘。”

      她笑了笑道:“你呀,就是沒有真心愛過一個人……否則哪怕她給你半尺破布,你也會當(dāng)霓裳羽衣珍藏的?!?/p>

      秋風(fēng)起,楓葉簌簌落下,她聲音輕了幾分道:“蘭庭,我想回彩云鎮(zhèn)去。我和禮初商量過了,以后就在那安家。原本我爹娘就給我留了個老宅,我這些年拍電影也能賺錢,總不能嫁人了還一輩子都賴在你家。我救了你的命,你救了我的人生,其實也兩清了。”

      兩廂沉默許久,久到她想轉(zhuǎn)頭看他莫非是睡著了,頭頂忽然被他溫柔地輕撫,季蘭庭說:“好啊……彩云鎮(zhèn)雖地處偏僻,好歹沒有戰(zhàn)火攪擾。

      朝云,你記住,那句‘你要什么,我都能為你做到’,任何時候都算數(shù)?!?/p>

      他攙她站起身,端平手臂讓她扶著,一步一步走下石階。她這才看清他難得的沒穿軍裝,一身白襯衫黑西褲,立在月光下目送她回房,一言不發(fā),模樣十分孤單。

      傅雪忍不住上前抱了他一下,說道:“你不是說喜歡過一個女孩子嗎?是在上海和你一起念書的吧?她也好,別的什么姑娘都好,別總孤零零一個人,受了傷也沒人管,聽到了嗎?”

      她仰頭看他,見他安靜點了點頭,這才回房,醉醺醺地睡著了。

      而她并不知道他就那么立在屋外,守著月亮一寸一寸掠過蒼穹,拳頭握緊又松,松了又握。她并不知道他發(fā)了多大的狠心,才在最后什么事兒也不做,什么話也不說,悄然離去了。

      傅雪與程禮初結(jié)婚那天,只請了她大伯一家,還有電影公司里幾個與她交好的職員。婚禮那天季蘭庭說他領(lǐng)了軍命,喝了杯喜酒,初雪剛落下時便匆匆離去了。雖則冷冷清清,坐在床頭等程禮初的傅雪還是很高興,她嫁給了她愛著的人,回到了故鄉(xiāng),事業(yè)也日漸平穩(wěn),好日子還在后頭呢。

      只是她正樂融融地憧憬著未來的生活,卻被破門而入的程禮初驚了一跳,他爛醉如泥地癱在桌邊,在新婚夜向她發(fā)脾氣:“什么鬼地方!既然你的電影公司在上海,我們?yōu)槭裁床荒艿缴虾H??什么彩霞?zhèn)彩云鎮(zhèn)的,早知道是這般光景,我才不同意來!”

      傅雪怔住,十指絞在一起。她咬了咬唇終究走了過去,幫程禮初倒了杯熱茶解酒,姿態(tài)放得很低道:“亂世里求的不就是安穩(wěn)日子么?你別生氣,我拍電影能掙很多錢的,咱們把宅院修繕好,慢慢也就好起來了。”

      窗外鵝毛大雪飄落,桌邊龍鳳燭明明晃晃,程禮初已醉倒桌邊,她也不知他聽進去了沒有。

      傅雪長舒一口氣,心下也當(dāng)真有幾分愧疚,覺得自己慢待了程禮初。也因此下定了決心,此后要多賺些錢讓生活好起來,只要不計較柴米油鹽,兩個人還是能如同談戀愛那陣子,甜甜蜜蜜的不是?

      她這般想著,伸手輕撫程禮初的側(cè)臉,任憑夜雪寒風(fēng)拍著窗子,臉上笑意不減。

      她也能像季蘭庭無微不至地照顧她那般,照料好程禮初不是?

      【五】

      傅雪看《歌女紅牡丹》時,很不喜歡女主角的人生,那種為了留住一個男子忍氣吞聲默默奉獻的人生。可她完全不曾料到,在那段她一心付出的婚姻里,她也漸漸活成了那樣的女子。

      有時為換程禮初一個笑臉,她不惜一口氣接下四五部戲,不分晝夜地趕工。有一回恰巧在露州拍電影,有一幕是她站在茶樓上喝茶,本就是盛夏暑熱的天氣,拍的還是冬天的戲,穿著裘氅的傅雪忽然眼前一黑就栽倒了。

      若非正好來探班的季蘭庭,身手矯健地接住她,她怕是要從樓梯上滾落的。

      傅雪在司令府的臥房醒來,迷迷糊糊間似是回到了不知愁的那幾年,她呢喃了一句:“我想吃荔枝?!?/p>

      而當(dāng)她傍晚清醒過來時,當(dāng)真看到坐在榻邊的季蘭庭,膝上放著一盤荔枝,正一絲不茍地剝著荔枝皮。

      她輕咳了一聲,看季蘭庭抬眸,向她問道:“頭還疼嗎?”

      “你把荔枝給我吃了,便不疼了?!彼撊醯匦π?,也使季蘭庭緊皺的劍眉平緩了幾分。

      她嘬著荔枝,環(huán)顧四周,視線定在門邊長勢正好的一盆翠綠吊蘭上,手中一停,輕聲問季蘭庭:“這屋子,每天都有人打掃嗎?”

      “是啊,這樣你回來住也方便,”季蘭庭未抬頭,專心幫她剝荔枝,并沒有注意到傅雪紅了的眼眶,倒是聲音一沉問起程禮初,“只你在露州這里,就有兩部電影要拍。他去哪兒了?任憑你這樣打拼?”

      傅雪垂眸,維護著自己的丈夫,小聲道:“禮初一向靜不住,前陣子由人介紹去北平做生意了。你別說得跟他不管我似的,當(dāng)年要做明星也是我自己提的,如今拍戲自然也是我自己想做的。”

      安靜了半晌,她緩緩抬頭,瞧見季蘭庭一張臉陷在陰影里,仿佛比她結(jié)婚那天見面時,清瘦了幾分。

      她知他沉默,要么是在生氣,要么就是不在意。正忖度著季蘭庭的情緒,便見他突然站起身,走到書桌前用鋼筆簌簌寫了什么,將那張紙不由分說塞進她手中,道:“哪怕是缺錢,為了和我要錢也好,怎么能大半年光景一個電話都不打給我。這是我的電話號碼,你回去第一件事兒就是打電話給我,否則我就去北平找程禮初?!?/p>

      傅雪睜大眼睛,詫異道:“你找他做什么?”

      “我要像當(dāng)年幫你那樣,把他也捧成電影明星,讓他試試像你這樣奔波拍戲是什么滋味?!奔咎m庭果真是在生氣,似是覺得自己這樣沖中暑的傅雪喊叫不好,末了聲音輕了許多,“我把我的救命恩人托付給他,原本是為了報恩的,可不是為了看她工作的時候中暑昏過去,身邊連個照料的人都沒有。”

      傅雪被季蘭庭頗有些幼稚的模樣逗笑,答應(yīng)他一回去便給他打電話,也一定不會再這般拼命工作了。如此一說,季蘭庭才安心地點了點頭,為她掖好被角后回房了。

      那一晚她睡得很香,夢里反反復(fù)復(fù)都是與程禮初初見的畫面,星光如水,活潑少年的眸光也如水,情話與誓言動人得如同十五的月亮,春天的繁花。

      雖然時隔許多年后她才愿承認,那些都只是鏡花水月。

      翌日清晨,傅雪正洗漱,季蘭庭急匆匆踏門而入,分明有什么急事兒,偏偏張口只問道:“早餐想吃什么嗎?”

      傅雪與季蘭庭相識多年,自然察覺端倪,但也并未急著盤問,只回了句想吃蔥油餅。

      季蘭庭怔住,反倒是被傅雪拉著出府,繞進了一條小巷。前一晚下過雨,清晨煙霧繚繞柳絮輕揚,倒是一個清新的早晨。兩人在小攤旁坐下,一個是舉國聞名的女明星,一個是權(quán)傾一方的軍閥公子,啃食蔥油餅,倒是樂在其中。

      “你看今早的報紙了嗎?聽說那個很有名的電影女明星傅雪,她丈夫被人拍到在北平和一個女演員廝混呢……”

      小攤上有人碎嘴八卦,傅雪聽到了,一把拉住要上前去的季蘭庭,眸光震顫著,半晌才抬眸問道:“你早上想和我說的,就是這事兒吧?”

      一向沉穩(wěn)的男子慌了神,幾番欲言又止,最后只說了句“對不起”。

      “季蘭庭,你道歉做什么?做錯事兒的又不是你,”傅雪緩緩從盤子里拿起剩下的餅,大口嚼起來,最后將豆?jié){也一口飲盡,臉色沉沉,“能幫我買張火車票嗎?我下午去趟北平。”

      他攔不住她,她也不許他去,只知兩天后的頭版頭條,寫的都是“當(dāng)紅女明星傅雪,親赴北平捉拿奸夫”。

      季蘭庭幾乎就要動身去找傅雪時,接到了她打來的電話。

      電話里她仍舊是牙尖嘴利的腔調(diào),說這回報紙并沒有夸大其詞,反倒是她動手打那女演員周菁的一段,描述得平淡了許多呢。

      季蘭庭捕捉到了傅雪隱忍著的哭腔,沉默了片刻,只輕聲說道:“受了傷的地方記得上藥,需要我去接你的時候,打電話給我,不要委屈自己。不要為了不值得的人委屈自己,朝云?!?/p>

      那之后將近一年半的時間,他都再未見過她。即便見不到,也總能在報紙上,隔三差五地看到她的消息。諸如“電影明星傅雪再拿大獎,身價已是國內(nèi)第一”、“傅雪丈夫沾染賭博,據(jù)聞欠下巨債”、“女演員周某疑似現(xiàn)身程宅,傅雪丈夫與情婦藕斷絲連”……

      他無數(shù)次想去找她,想替她斃了那對奸夫淫婦,想讓她辭退所有工作,只管在司令府衣來伸手飯來張口。

      可他季蘭庭,憑什么呢?憑什么樣的身份,憑什么樣的理由?

      畢竟她從不知道,他早已愛她入骨。

      【六】

      那年冬天,季蘭庭接到了傅雪打給他的第二個電話。

      那時他剛從戰(zhàn)場上回來,被流彈打傷,大腿上的血還未止住。但聽到她想讓他帶她走,胡亂纏上繃帶,立即便趕往了彩云鎮(zhèn)。

      既然是去她作為陪嫁送給程禮初的“程宅”,程禮初自然也在場。他特意換上軍裝,坐著小汽車帶足人手、擺開排場去接她。

      怎知偌大的宅院只跑出來一個赤著腳的她,不哭不鬧,美麗又瀟灑。

      程禮初甚至都沒有追出來。

      從程宅接走傅雪之后的路上,看著車中睡著的女子,季蘭庭一面覺得自己壞透了,一面還是悄悄命司機將車靠邊停,他獨自一人折返程宅,將槍擺在手邊,看著程禮初顫著手,簽下他早準(zhǔn)備好的協(xié)議離異文書。

      “咱們上回見面,還是你來司令府提親的時候,”季蘭庭徐徐說著,“當(dāng)時你答應(yīng)我說,一定會與傅雪夫妻恩愛、長相廝守,到底還是做不到?!?/p>

      程禮初并未在意這些,簽好字后反倒又確認道:“季少前邊說的,只要我簽了離婚協(xié)議,您就幫我還了賭債,是當(dāng)真的吧?”

      季蘭庭接過程禮初雙手捧來的協(xié)議書,沖程禮初涼涼一笑,回了句“當(dāng)真”,收了槍便走了。

      兩人回到了司令府時,江南的初冬柔和而溫暖。季蘭庭正思考著,要如何把這份協(xié)議交到傅雪手上時,傅雪便抱著一份文件走進了書房。

      這幾日傅雪飲食起居上,都是季蘭庭親自照料,原本憔悴的女子面色好了許多,換一身月白色旗袍,清雅如幽蘭。

      他看她將文件擺在他面前,說道:“這件事兒我實在想不到法子,才來找你幫忙?!?/p>

      季蘭庭拆開文件夾,取出來后看到“協(xié)議離異文”五個大字時愣住,聽傅雪繼續(xù)說道:“這兩年我的錢都被他揮霍光了,我想和他離婚,可他說我要是不幫他還上賭債,他是絕不會簽字的?!?/p>

      傅雪話音未落,季蘭庭便騰地站起身,像是小孩子炫耀自己得了滿分的文章一般,將那份程禮初簽了字的協(xié)議書遞給了傅雪。

      傅雪看完后表情幾變,最后卻是用一種探究的目光看向季蘭庭,說:“我有兩個問題問你。”

      “你問。”他爽落地微笑著。

      “你難道是答應(yīng)幫他還債了不成?”

      “口頭上是這樣說,但他主要還是怕我手中的槍吧,”季蘭庭回答道,“而他的賭債我并不會幫他還,我還不是那樣的正人君子?!?/p>

      當(dāng)年程禮初答應(yīng)過他要照顧好她的事兒沒有做到,所以他答應(yīng)程禮初還賭債,也不會去做。至于賭館那幫人會將程禮初怎么樣,他更不會去管,寧可把這負心漢打死才好。

      “第二個問題,”傅雪忽然走近,目光灼灼地注視著他,“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季蘭庭眨了下眼睛,往昔的回憶瞬間如洪涌來——那些他一心只求她好,為成全她咽下所有愛慕與思念的回憶。他已放手過一次,并且可見將她拱手讓人是大錯特錯,所以他這次帶她回來,就不會再任憑她走。

      季蘭庭緩緩將手伸進懷中,取出了一塊已泛黃的白布。

      傅雪不解地問他這是什么。

      “你當(dāng)年為我包扎傷口,用的那塊白布的一角,”他對上她迷惑而驚訝的眼神,用一種十分鎮(zhèn)重的語氣說道,“你曾說,‘哪怕她給我半尺破布,我也會當(dāng)霓裳羽衣珍藏’。這是我珍藏的霓裳羽衣,你是我真心愛著的姑娘?!?/p>

      時光仿佛在那一瞬靜止,季蘭庭看過傅雪飾演的所有角色,從未見過她眼中會有這么豐富的情緒交織。

      正當(dāng)季蘭庭有幾分不知所措時,傅雪忽然退開了兩步。

      “朝云?!彼滩蛔玖怂宦暎瑓s見她在書桌邊停住,拈起鋼筆,在那份協(xié)議書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季蘭庭愣在原地,直到走到院子里的傅雪對他說了一句話,他才激動地大吼一聲,疾步跟了出去。

      她笑著對他說:“我現(xiàn)在自由了,所以毫不顧忌地來追求我吧,季蘭庭?!?/p>

      傍晚的繾綣彩霞,將一切都鍍上了喜悅的顏色,他追上前牽起了她的手,搖啊搖啊搖。即便兜兜轉(zhuǎn)轉(zhuǎn)許多年,只要最后她來到他身旁就好。

      余生且長,與子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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