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小沐
編輯推薦:皇帝得了厭食癥,御膳房頭都大了。身材矮小、四肢不勤的皇帝,跑到民間比武招親,分分鐘被打趴下。神秘細(xì)作表示很同情,做了盆黑暗料理就來請客,竟讓皇帝驚為天人!
吃飽了的皇帝娶老婆,去洞房的竟然是替身?
替身皇帝:我也不想的。
逃跑皇帝:對天發(fā)誓我不是不舉。
皇帝大婚當(dāng)夜偷溜出宮,真相竟然是為了見男人?
真·男人楊子令:我也不想的。
見男人的皇帝:沒想到他竟然在跟另一個男人喝酒!
另一個男人:我是有苦衷的!
在宮里等著入洞房的皇后:喂喂喂!你們考慮過我的感受沒有?
第一章 枇杷未黃何來釀
我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會被人當(dāng)眾從高臺上踢下來,下腳之重、之不留情、之鄙夷,簡直一點(diǎn)都沒把我放在眼里。十六年來這還是頭一次,我不禁有些疑惑,他到底是憑什么?蠢嗎?
“哪里來的小匹夫,毛都沒長齊,還敢來比武招親?”一個小廝模樣的人沖出來,一手叉腰,一手指著我鼻子罵,“要不要臉?一個大男人,竟然也敢來我家公子招親的擂臺,你好那龍陽之癖,也該滾遠(yuǎn)些,真是臟了我家公子的眼!”
說話間,方才一腳將我踢下臺來的那蒙面公子已經(jīng)又坐回白簾后頭,隱約還能看見他將茶盞遞到嘴邊的模樣,打了人居然還這么有閑情逸致去喝茶!
我掙扎著爬起來,瞿讓從身后虛扶了我一把,我推開他的手,氣得整個人都在哆嗦,指著那小廝道:“你、你……”
“你什么你!”小廝吵架的功力顯然比我強(qiáng),“還不快滾,是嫌我家公子下腳不夠重,踢不死你是不是?”
“你……你大膽!誰知道打個架還搞什么招親!正經(jīng)人家的公子誰會出來搞比武招親!”我這次真的是勃然大怒,可身后的瞿讓并沒有讓我繼續(xù)吵下去的意思,他一把把我扛起來就走,我在他肩上還對著那小廝罵罵咧咧,可圍觀群眾顯然對我更有微詞。
“你看那人真是不要臉,一個大男人還敢來人家公子的比武招親擂臺……”
“武力強(qiáng)些也就罷了,才剛上去就被人踢下來……”
“要么怎么說世風(fēng)日下呢……”
“要說還是大風(fēng)氣的問題,不是說官家也……”
“聽說官家他也好龍陽之癖……”
瞿讓扛著我走遠(yuǎn)了都還能聽到他們討論的聲音,我在瞿讓背上不停掙扎,他最后還是將我放下來,我一看見他臉上遮著的那塊布就想起方才踢我那人臉上也蒙著布,一想起那人就氣不打一處來,瞬間遷怒道:“一個大男人成天蒙著面,娘們兒似的,還有沒有點(diǎn)陽剛之氣了!”
“不早了,該回去了?!宾淖尩恼Z氣清冷而克制,雖然只提醒了我這么一句,我卻從他臉上唯一露出來的眼睛里看到了不下三重深意。
——“我為何蒙面,難道你不清楚?”
——“這么大人了還瞎胡鬧,不嫌丟臉?”
——“聽見方才百姓都是如何在議論你的嗎?”
如何議論我?呵,我忍不住冷笑一聲,這大晉國上下,議論我的人還少嗎?何止是方才那點(diǎn)無知百姓?若是次次都要計(jì)較,滿大晉的人也不夠我殺的,流言嘛,止于智者。
不過眼下看來,我大晉國,有智的人已經(jīng)不多了。
晉國自建國以來,在位的歷屆皇帝都有各自的奇葩史,有的懼內(nèi),有的好色,有的以生子為樂,一生生一窩,有的以染病為趣,不弄一身毛病死不甘心,有的每日虐大臣,有的每日虐宮妃,到德慶朝,能作死的都作死了,這讓德慶帝很被動啊,不作顯得很不合群,作又怕不幸步后塵也作死,真是為難。
不幸這位德慶帝,就是不才,區(qū)區(qū)在下我。
我這個皇帝當(dāng)?shù)煤苁歉C囊,自打當(dāng)這個皇帝以來,每日丑時不到便被以各種理由哄騙起來去早朝,隨著年齡的增長、閱歷的增加,他們哄騙的法子卻沒有與時俱進(jìn),還成日里把我當(dāng)小娃娃哄,這不是瞧不起人嗎!
每日早朝我看著眾臣們你來我往、字字珠璣地斗法、辯證,內(nèi)心只有兩個字想說,那就是——
退朝。
退朝退朝!
退朝退朝退朝!
無事退朝有事也退朝!
老子當(dāng)個皇帝容易嗎!我要睡覺!
問題就出在這睡覺上頭。
瞿讓是父皇從宮外找來的,從小同我一起長大,他原本的容貌就同我有七八分相似,后來還被拉去照著我的臉削骨什么的,每日與我同寢同食,用父皇的話說就是:生活習(xí)性接近,長得也就會越發(fā)相像。父皇在世的時候常念叨,說瞿讓生來就是為了給我當(dāng)替身的,當(dāng)替身的意思就是好事輪不到他,有危險(xiǎn)什么的就得第一個頂上去。
自從父皇駕鶴西去后,瞿讓把這份職責(zé)執(zhí)行得更加徹底了——他直接爬上了孤的龍床。理由是白日里有百官護(hù)駕,若是夜里有刺客怎么辦?
好在他還有所顧忌,擔(dān)心有小黃門無意間闖進(jìn)來看見兩個官家,會天下大亂,因此一直有蒙面的習(xí)慣。然而當(dāng)國舅、我親大舅哥舒達(dá)華他老人家?guī)е陂L春殿吵了一宿的百官們一起來請旨的時候,眼睜睜看著一個蒙著面的男人從孤的龍床上淡定地爬起來……
當(dāng)下倒是各個心理素質(zhì)都很過硬,可出了宮門就開始亂嚼舌根子!
“官家怎的好起龍陽了?真是愧對列祖列宗?。 ?/p>
“官家真的好重口味啊……竟然還讓那人蒙面……”
“官家真的是……哎……”
這么多聲音中,參知政事賈敘之的意見最大,他可不是背后嚼舌根子的性格,直接在朝堂上就跟孤杠起來了。先是將我大晉國有史以來所有有污點(diǎn)的帝王例子舉了個遍,接下來又將他們最終的結(jié)局含沙射影了一番,就差指著孤的鼻子罵,說你是不是想作死了。
如今朝中最大的兩股勢力,其中之一就是賈敘之為代表的文官,另一股就是我大舅哥舒達(dá)華為代表的武官。只不過如今文臣專心干文臣該干的事,武臣卻也在搶文臣的飯碗,這么一來就尷尬了。endprint
他們二人素來政見都是南轅北轍的,這次賈敘之罵孤,國舅自然要體現(xiàn)出他是見過世面的一面,于是只有他保持了克制和冷靜,發(fā)起言來針砭時弊、一針見血。
他說:“官家也是時候該大婚了?!?/p>
大舅到底是過來人,他望向我的眼神里飽含深意。
好龍陽?那是你沒見過漂亮小娘子,多見幾個漂亮小娘子就知道這世間風(fēng)華萬種,何必要在一棵樹上吊死?
不得不說他真的是很傻很天真。孤是那種見著漂亮小娘子就找不著北的官家嗎?顯然并不是?。《壹幢愦缶苏娴拈_始替孤選妃了,依舊沒有堵住朝臣們的悠悠之口——沒有哪個正經(jīng)人家的娘子愿意嫁給一個好龍陽之癖的人,哪怕入了后宮當(dāng)皇后,那不也是個活寡婦嗎!
好好一個少年天子,就這樣被搞臭了名聲,始作俑者瞿讓還半點(diǎn)內(nèi)疚之意都沒有,我實(shí)在氣不過才會孤身翻墻出宮散心的,誰知就是這樣湊巧,一出宮就看到個比武擂臺,這人嘛,心情不好的時候當(dāng)然要去找地方發(fā)泄啊,比武的時候把人揍得滿地找牙豈不爽哉?
不得不說我真是隨了我大舅,很傻很天真。天曉得怎么隨便一個比武擂臺都是在比武招親,而且還是個男人在比武招親!他功夫還那么好!
最重要的是,明明是偷偷孤身翻墻出宮的,到頭來還是被瞿讓捉回來。
我坐在案前和瞿讓大眼瞪小眼。我朝他眨眼睛:“你每日這樣看著孤,照鏡子似的,不覺得煩嗎?其實(shí)你可以多出去見見大好娘子……大好河山的,盯著孤沒前途!”
瞿讓不說話,冷冷地扔來一沓奏折。
“江南又鬧旱災(zāi)了?”我隨手翻著看了幾眼,“孤看連著旱了挺長日子了,不是,瞿讓你說這些大臣們怎么就知道跟孤哭窮?孤國庫里還有銀子嗎?孤比他們都窮!每日來找孤有什么用!”
說話間小黃門將朝飯送來,我聞到味道就惡心反胃,嫌棄地將食盒推開,趴在桌上耍賴:“不想吃!”
瞿讓扔來一件外衣:“那上朝。”
“……孤也不想上朝。”我繼續(xù)趴在桌面上不肯動。
瞿讓素來話少,眼神倒是十分犀利,他用眼神傳遞出的“那你是找打”的信息被我完全忽視,這次他就沒什么耐心了,直接走過來提著我領(lǐng)子把我整個人都提溜起來。
我扒著桌子不肯從:“孤還沒用朝飯呢!”
食盒遞過來,直戳我臉。
“那吃?!?/p>
……實(shí)在是吃不下??!
瞿讓的耐心向來不好,今日同我周旋這么久已經(jīng)是極限,見我還沒有老實(shí)的意思,就直接上手過來扒我衣服了,這下把我嚇得花容失色,趕緊松口道:“放、放手!孤這就去更衣!孤自己來,自己來……”
最近江南旱災(zāi)的災(zāi)情已經(jīng)十分嚴(yán)峻,據(jù)瞿讓的情報(bào),路有餓死殍已經(jīng)是常態(tài),但百官們上的折子里沒有一個提到了災(zāi)情的嚴(yán)重性,兵部的來說因?yàn)榻虾禐?zāi)影響到了軍餉,將士們沒飯吃了,要求撥款放糧;戶部的表示國倉無糧可放,我們窮著呢;我大舅哥舒達(dá)華就更厲害了,他直接上書道:“老臣思慮江南旱災(zāi),食不下咽、夜不能寐,不幸感染風(fēng)寒,恐日日相對感染官家龍?bào)w,特來告假……”
孤國庫里大部分的銀錢和糧食都到了他老人家的府里,這時候哪哪兒都來找孤要錢糧,他倒好,還來告假!賈敘之這次雖然還對國舅很是不滿,但更多是看孤笑話的意思,無論孤請他發(fā)言幾次,永遠(yuǎn)是一言以蔽之:“全憑官家做主?!?/p>
孤倒是想做主!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p>
下了早朝后我真是滿肚子不高興,上茶的小黃門因?yàn)椴杷疀隽藥追直涣R得狗血噴頭,看著他們哆哆嗦嗦跑走的樣子,我才終于覺得有幾分解氣。
瞿讓小時候就說過我,這些小黃門也不容易,都是被家里賣進(jìn)宮的,切了子孫根,本就不男不女、可憐得很,已經(jīng)夠身不由己了,何苦要同他們過不去?說這話的時候他正捏著一顆黑子把玩,我當(dāng)時聽著覺得挺新鮮,質(zhì)問他我不也是打出生起就被父皇用“太子”的身份給壓著,一路壓到了這龍椅上嗎?要論身不由己,怕還輪不到那些小黃門們?nèi)ベu慘。他聽完也沒再說什么,只是臨走之前將他一直捏在手里的那顆黑子投進(jìn)了案前那個畫缸里,還順便掃了一眼之前我同他對弈時藏棋子的地方……
經(jīng)過一整晚的沉淀,昨日被那蒙面小公子踢到的胸口開始隱隱作痛,再加上朝廷上那攤子破事兒,現(xiàn)在滿天下最可憐的莫過于孤了,誰還顧得上那幾個小黃門!
夜里瞿讓就拿著一盒跌打損傷膏來看我,小黃門早被我罵走了,他進(jìn)來得很順利。
我將藥接過來,隨口問道:“你這半日去做什么了?”
“吃飯?!彼膊换卮鹞业膯栴},自顧自將食盒推過來。
從小到大,這人的習(xí)慣真是一點(diǎn)都沒變,還是這么不懂變通。我不高興地將食盒掃到一旁,抬頭正準(zhǔn)備罵他,就被迎面伸過來的一只手差點(diǎn)戳瞎雙眼。
瞿讓的掌心里躺著一張紙條。我接過來,一邊打開一邊問:“這又是什么?你是啞巴嗎?多跟我說兩句話你是不是會死?。俊?/p>
當(dāng)然不會死,但他就是不說。
條子上寫的是昨日比武招親的那小公子的來歷,瞿讓親自去查的人,最后居然只查到了他姓楊而已,查到了他姓楊還是因?yàn)槿思液軓垞P(yáng)地在城里添置了一幢宅子,宅子上明晃晃地掛著塊匾,上頭就寫著“楊宅”二字。
我抬起頭看著瞿讓:“你去查他了?查他干什么?替孤報(bào)仇?”
他又朝我扔來一個紙團(tuán),我雙手一捧接住打開來看,這次看完之后心情沉重了許多,瞿讓還是不說話,就這樣看著我。
“你看著孤又能怎么樣?”我將紙條又團(tuán)起來,剛想扔出去,想了想還是送到燭火上將它燒了,“國舅送了小黃門進(jìn)來盯著孤,就算被揭發(fā),他完全可以說是為了保護(hù)孤,身邊總要有自己人,賈敘之那老家伙慣會見風(fēng)使舵,料定孤不會將國舅如何,為表一視同仁,即便他送來的小黃門被孤發(fā)現(xiàn),自然也是為了孤好,他二人斗了這么多年,到如今也沒分出個勝負(fù),就是因?yàn)楣虏荒茏屓魏我环奖欢废氯?,破壞三方平衡,你可明白??/p>
但瞿讓才不會想明白這些,他關(guān)注的點(diǎn)在于:“所以你百般支開小黃門?”endprint
我聳聳肩,不然呢?難道我變態(tài),喜歡虐待他們???瞿讓沉默了好一會兒,最后把被我用筷子攪得亂七八糟的飯菜重新裝回了食盒里:“我會幫你?!?/p>
“怎么幫?”我斜眼看他,“就這么只打聽到一個姓的幫我?。俊?/p>
他全然不將我語氣中的調(diào)侃和嘲笑之意放在眼里,提起食盒就往外走。但我知道他不可能只因?yàn)橐嫖覉?bào)仇而去查那個姓楊的小公子,而他親自去查竟然也只查到一個人家公然亮出來的姓氏,這件事多少會給他點(diǎn)刺激,難免會做出些危險(xiǎn)系數(shù)比較大的事來。
“站?。 蔽医凶■淖?,摸出腰間常戴的玉佩來朝他扔過去,“萬事小心,若真被人發(fā)現(xiàn)了,只管將臉露出來,他們見到這塊玉佩,自然會把你當(dāng)成孤。”
瞿讓接住,捏在手里猶豫了半天,期間還抽空去棋盤那邊拿了顆黑子投進(jìn)了畫缸里,最后才勉強(qiáng)將它收在了懷中。
他猶豫的點(diǎn)我很清楚,即便再怎么同孤相像,他也只是個替身,如此公然頂替孤的身份,到底還是不妥。但若是論妥當(dāng),一開始就不該有他這么個替身,孤如今能用的人也就這一個了,還總這么一根筋,真是忍不住要為自己嘆息一下,這皇位想要坐穩(wěn),還真是任重道遠(yuǎn)啊。
我又繼續(xù)坐了會兒,思考了一下國事,最后想起來,我還有個上書稱病、在家休養(yǎng)的大舅,作為一個乖巧又懂事的大侄子,當(dāng)然得去探望探望。
國舅府十分氣派,上次孤出宮來時,還只是金碧輝煌,這次來,規(guī)格已經(jīng)不輸給孤的宮殿了,哥舒大人真是……一點(diǎn)都不低調(diào)啊。
這次出宮也算是孤最高調(diào)的一次了,帶了大隊(duì)人馬,浩浩蕩蕩地過來,但哥舒府上的人也都是見過世面的,孤被迎進(jìn)來時有種仿佛重現(xiàn)了當(dāng)初登基大典的錯覺。
老管家出來老淚縱橫地進(jìn)行演出:“官家啊,您可來啦!我們大人昨夜咳血,差點(diǎn)就緩不過來了,還在聲聲喚著官家……”
我被這浮夸的演技驚得都起雞皮疙瘩了,但還得配合他繼續(xù)演出:“孤昨夜也是一夜難眠啊,今日早朝不見國舅,更是心慌難耐……”
不管他們的戲折子是怎么寫的,總之孤這出戲還得按自己的劇情唱下去。
“孤唯恐親眼見到國舅病容,兩廂難過,”我抬起袖子假意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淚,“說三過相府而不入也不為過,今日終于登門,還是不忍相見?!?/p>
管家有點(diǎn)沒聽懂,陪著哭喪著臉和我對戲。我遙遙往里頭瞄了一眼,國舅很是沉得住氣。
于是我站起身來:“既然如此,孤就不去惹國舅傷心了,讓他好好歇著罷,朝政自有賈卿打理,不必他老人家憂心?!?/p>
這話一出,老管家整個人都慌起來了,踉蹌著上前追了兩步:“官家……”
這次真是對不住了,該配合你的演出孤只能裝作視而不見。我就這樣大步帶著人群走了出去。
國舅抱恙,即便我心里清清楚楚地知道他是裝的,可這過場也必須走。但也只能走走過場而已,若是關(guān)心和愛護(hù)太過明顯,又會引起旁人的不滿。他不是想稱病躲事兒嗎?那盡管躲,只要他不怕在他稱病期間,朝中大事皆由賈敘之做主就行。
但賈敘之跟我大舅比,有一個輸在起跑線上的致命弱點(diǎn),那就是他并非皇親國戚,關(guān)鍵時刻總是差了點(diǎn)什么,所以這些年來他總是在不停地試圖往孤的后宮送他家閨女。
國舅在“官家好龍陽”一事上為了同他斗法,不惜提出孤該大婚了這件事,但他一定沒想到,如今朝上能有資格入主中宮的,怕也只有賈府的娘子了。
賈敘之就在這兒等著呢!
如意算盤一個個打得都挺好,可他們都算漏了一件事,孤可不是糯米團(tuán)子,任人揉搓的性格,兔子被逼急了也是要咬人的!
最近煩心事多,瞿讓替我打聽消息去了,一時半會兒也顧不上管我,國舅最近稱病,想管也沒機(jī)會管,就剩一個賈敘之,還成天只想著怎么把他女兒塞給我,聽說最近一下了朝就關(guān)在府里給他兩個女兒上皇后禮儀培訓(xùn)課,此時不偷溜出宮散散心,更待何時?
一出宮我就趕緊往上回那比武招親的攤子跑,這次老子帶足了銀子出來的,再打不過就花錢雇人去群毆!我就不信報(bào)不了那一腳之仇!可沒想到等我到了,那攤子倒是還在,但已經(jīng)沒什么人圍觀了,門庭很是冷落,這也不過才短短幾日啊,何至于潦倒至此,都有點(diǎn)讓人不忍心去砸場子了,我還在唏噓感慨著,身后有人輕拍了一下我的肩。
我回頭一看,一位青衣長衫的公子正搖扇朝我笑。這公子乍一看,還以為是哪家的小姐,那叫一個膚如凝脂、清秀動人?。∷^上戴著一頂款式頗為新穎的烏紗帽,身著皂羅衫,還束了角帶,青衫內(nèi)還繡有幾朵小白花,整個人看上去精致又儒雅。
我沒忍住,偷偷咽了口口水。
“這位兄臺可是來瞧熱鬧的?”他的聲音居然也這么婉轉(zhuǎn)動人!
“不是……”我一個不留神咬到了舌頭,趕緊又轉(zhuǎn)口道,“是啊,聽說這兒有位公子甚是古怪,身為男兒身,居然還擺起了擂臺招親……”
青衫公子笑了笑,道:“在下也是想來瞧瞧熱鬧,不想?yún)s已無熱鬧可瞧?!?/p>
熱鬧哪有你好看啊……我抱拳朝他一拱手,自我介紹道:“鄙姓言,單名一個頌字,不知兄臺如何稱呼?”
他將手上正搖著的扇子一收,執(zhí)扇朝我拱手作揖:“在下沐易,言兄有禮?!?/p>
名字都這么好聽!我張了張嘴,有點(diǎn)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在沐易很快又道:“相請不如偶遇,既與言兄如此有緣在此相遇,不如去酒樓坐坐,暢聊一番?”
他看向我的時候眼睛亮晶晶的,話說多了幾句像是累著了似的,臉頰都微微紅起來,煞是好看,我一時間看呆了。
“言兄千萬莫要誤會,是在下唐突了,”他見我沒回應(yīng),以為我覺得他太過主動,就解釋了兩句,“只不過聽說那福瑞樓乃是歷經(jīng)三朝的老字號酒樓,還曾出過一位公主,想必也是有故事的,且這幾日趕上他們店慶,據(jù)說是那位公主回宮的紀(jì)念日,還推出了幾道新的菜式,若是言兄沒有急事,可以去嘗嘗鮮?!?/p>
吃飯啊……我還真沒什么興趣,不過你美你說什么都對!endprint
我趕緊點(diǎn)點(diǎn)頭道:“既然如此,在下便恭敬不如從命了?!?/p>
許久不曾這般咬文嚼字地同人說話了,在朝上同大臣們總是吵吵,同瞿讓說起話來就更口無遮攔了,我其實(shí)不太習(xí)慣這突如其來的文雅,但是吧,沐易這個人就是有讓人溫柔、文雅起來的魔力。
等我和他在這傳說中出過一位公主的福瑞樓雅間里坐下來時,我居然產(chǎn)生了一種“若是賈敘之那女兒同他一樣美貌,娶了也挺好”的齷齪心思。
沐易對他那把扇子真是時時刻刻都不離手,我瞧著四月天還不是太熱,他穿得也并不單薄,想來執(zhí)扇也只是他這般文人雅士的習(xí)慣而已。
真是個好習(xí)慣啊,我不好總是盯著他看,目光就總是落在他時不時搖兩下的扇面上。
“此間小菜倒還雅致,只是油鹽略重了些,”沐易瞥了一眼我面前一點(diǎn)油星子都沒有的碗碟,“可是不合言兄口味?”
“不餓而已,”我打了個哈哈將吃菜這事混過去,另起話頭道,“看沐兄這身打扮,府上最近可是……”
說出口便覺得唐突了,趕緊將話吞回去。
沐易并不在意,只是低頭看了看,很快又抬起頭笑道:“言兄倒是心細(xì),在下府中近日并無白事,只是祖上傳下來的規(guī)矩,每年至此,總要對先人紀(jì)念一番?!?/p>
這就是人家的家事了,問多了顯得沒有禮數(shù),我趕緊端起酒杯來灌了一口,誰想這可不是我素日里喝的枇杷釀,勁道足得很,辣得我半日都沒緩過來。
沐易輕笑一聲,還沒來得及開口,便有小二又來上菜,也不知是故意還是真不小心,腳下一個踉蹌,手里端著的那盤冷碟直接扣在了我胸前。好在冷碟不燙,也沒有油水,并不妨事,可那小二像是被嚇著了,竟直接伸手過來想替我擦,眼瞅著就要碰到我胸口了……
我氣沉丹田剛想將他呵斥走,就看到一個扇柄直接敲到了那小二的手背上,他“哎喲”一聲,整個人都被敲打得彈出去。
“不妨事,你下去吧?!便逡纂m出了手,語氣還是很和藹。
小二連連道歉著跑走了,沐易別開頭不看我,嘴角還帶了個淡淡的微笑,看上去像是有點(diǎn)害羞的樣子,他就保持著這個不敢直視我的動作,從袖袋里掏出一方帕子遞過來,我尷尬地接過來稍微擦了一下,心想一個大男人,總拿塊帕子擦胸口會不會顯得有點(diǎn)娘,但看沐易的打扮,又覺得他一定是個很注重儀表的人,我若是不擦,他是不是會覺得我太邋遢,這么一來這方帕子在我手里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福瑞樓的活動規(guī)模做得還挺大,沐易話不多,但時不時還是會跟我聊幾句,我雖然很想多說,但怕給他造成聒噪的印象,于是一直憋著,最后我們一起走出來的時候,他還是臉紅紅的朝我拱手道別:“見言兄今日鮮少動筷,想來不合口味,若不嫌棄,下月初三乃是在下生辰,不如在下親手下廚,看能否博得言兄一笑。”
他臉紅的樣子更加惹人憐愛……我情不自禁地點(diǎn)頭,然后目送他遠(yuǎn)去的背影,托著下巴、瞇起眼睛欣賞,待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拐角處,才意猶未盡地收回手,回轉(zhuǎn)身準(zhǔn)備走。
結(jié)果這一轉(zhuǎn)身不打緊,我直接撞到了一個人身上!這人胸膛之硬,差點(diǎn)把我鼻子都給撞歪了!
“格老子的,哪個不長眼的這么……”我捂著鼻子一抬頭,就看到蒙著面、眼神平淡中帶著隱藏的憤怒、身體僵硬的瞿讓站在我面前,頓時所有話都被堵了回去,繼續(xù)捂著鼻子往后退了幾步,“那個……你怎么在這里???差事都辦完了?”
他微微皺起眉頭,雙手還背在身后,不知道為什么,我突然心虛起來,總感覺有一種……紅杏出墻被抓包的窘迫感。
“那什么,瞿讓啊,時間不早了,我們該回去了吧……”
瞿讓雖然一句話都沒說就轉(zhuǎn)身率先往前走了,但我就是覺得他在生氣,這家伙本來就不愛吭聲,一生起悶氣來話就更少了,我像個小媳婦兒似的跟在他身后賠小心:“哎你吃飯了沒有?福瑞樓今兒個有新菜式,要不我們先去……”
他一記眼神掃過來,我終于識相地閉了嘴。
瞿讓的氣性真不小,到了夜里,小黃門們被孤趕出去之后,他直接一腳踹開了孤的寢殿門。
孤本來窩在床上看奏折,這時候探出腦袋去看他:“你又抽風(fēng)啦?”
他也不說話,徑直走過來,用眼神示意孤往里頭挪點(diǎn)兒,真是頭痛……孤跟他講道理:“你忘了上次被人來捉現(xiàn)場了嗎?這樣不太好……”
“嗯?!彼狡綉?yīng)了一聲,然后見我還沒有動作,就直接伸手將孤……和孤的被子一起抱起來往里頭挪了挪,最后淡定地在孤身邊躺下。
孤:“……”雙手都被裹在被子里,想抬手扶額都沒辦法,只能無奈地嘆口氣了。
瞿讓整個人躺得筆直,也并不想蓋被子的樣子,眼睛都不閉,瞪得又大又圓地盯著床頂,我側(cè)躺著湊過去,從他的角度朝床頂看了看,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好看的啊。
我戳了戳他的胳膊:“說真的你怎么又來了?上次不是說好了,以后不一塊兒睡了嗎?孤都十六歲了!”
他伸手將散落在床基上的奏折撿起來,直接蓋在我臉上。我伸手將奏折從臉上拿下來,心里也大約猜到他是因?yàn)槭裁丛谏鷼猓玩移ばδ樀販愡^去勸他:“你還當(dāng)是小時候呢,見孤跟旁人親近些就擔(dān)心孤會被人給害了,更何況沐易根本都不知道孤的身份,沒事的啊!”
跟他說了這么一番話,到最后也沒等到個反應(yīng),就在我以為他不會開口了的時候,他突然湊近來,嚇了我一跳,他湊近來還不算,居然把鼻子都湊到我嘴上了,我將他往外頭狠狠一推:“瞿讓你少來勁??!”
他也就順勢往后退了許多,然后皺起眉頭問:“喝酒了?”
這……我趕緊哈口氣出來自己聞聞,也沒聞到多重的酒氣啊,而且白日里喝完酒后回宮,我還特意多喝了幾杯花茶,就為了蓋住這酒氣的,這都能聞出來?
“瞿讓你屬狗的?。俊?/p>
瞿讓不屬狗,準(zhǔn)確地說根本不知道瞿讓屬什么,他連生辰都成謎,用我父皇的話說就是:天生為你而活。所以也怪不得他這么緊張,小時候我跟一個小黃門玩過家家,被父皇撞見,那次差點(diǎn)沒要了一旁陪著的瞿讓的命。想到這里我拍了拍瞿讓的肩,試圖安慰他:“你放心,我父皇都龍御歸天那么多年了,如今這天下是孤說了算,沒人敢再打你的!”endprint
“楊子令,”瞿讓沒理會我的話,猝不及防地丟了個名字出來,“這人要小心。”
我慢半拍地反應(yīng)過來:“楊子令……你是說那個比武招親的?”
瞿讓嚴(yán)肅點(diǎn)頭。
這……事情就有意思了。
我原本對比武招親那人并沒有多上心,這次再次出宮也是奔著報(bào)仇去的,但瞿讓從小是怎么長大的?他的危機(jī)嗅覺比誰都精準(zhǔn),如今朝中因賑災(zāi)銀糧一事,人人躲懶避嫌,照理來說他現(xiàn)階段應(yīng)當(dāng)以幫我查這個方向?yàn)橄?,可他偏偏揪住了楊子令不放,這就很能說明問題了??杉热贿@人是楊子令,瞿讓就一定想偏了,雖然不知道他選在這時候來比武招親找存在感到底是想干什么,但我心里已經(jīng)有數(shù),至少不會是瞿讓猜測的那樣。
只不過他竟然踢的人竟然是我!我心中暗笑了一聲,這下好玩兒了,仇也不急著報(bào)了,咱們來日方長。
“楊子令此人,你心中有數(shù)就好,此刻并不是抓住他不放的時候,順著這根藤也摸不出大瓜來,孤心中自有分寸?!蔽野迅觳矎谋蛔永锷斐鰜砻嗣约旱谋亲?,“倒是國舅稱病這么久了,孤就這么一個舅舅了,其實(shí)他這些年待孤并不壞?!?/p>
瞿讓沒說什么,我也沒指望他說什么,只是心中默默想著,楊子令究竟想干什么,現(xiàn)在又同朝中哪位大人扯上了關(guān)系,他選在這么敏感的時候在京城里大擺擂臺,究竟是想做什么?
國舅抱恙這么久,朝里那幾個大臣該鬧的也鬧得差不多了,眼下孤得找個合適的時機(jī)把梯子給他遞過去,好把這尊大佛給請出山。
我還在細(xì)細(xì)想著該怎么遞這梯子,突然眼前一黑,仿佛是被什么罩住了,還沒反應(yīng)過來發(fā)生何事了就被一拳猛地?fù)糁?,那叫一個鉆心的疼??!
“這都不叫?”瞿讓的聲音有些奇怪,仿佛有些驚訝,又仿佛有些欣慰。
于是他接著又給孤來了一拳。好家伙,這次我沒忍住,驚叫了一聲:“?。 ?/p>
這次他總算滿意,伸手將套在孤頭上的長衫掀開,孤的眼睛都被打腫了,只能瞇起來看他,他這又是抽的哪門子的風(fēng)!
接著就聽到小黃門和宮女們慌慌張張跑過來的腳步聲。瞿讓的劍法不錯,輕功一般般,因此當(dāng)眾人都過來的時候,他只能一翻身將自己藏在孤的床上,還不忘掀開被子將自己蓋住,孤被這一連串的事情弄得很有些不解,小黃門沖進(jìn)來時喊了一句:“官家……”
話還沒說完就被孤打腫眼睛的新造型給驚到,脫口而出道:“來人??!有刺客!官家受傷了!護(hù)駕!護(hù)駕!”
事情發(fā)展到這個地步,我終于將另一只完好無傷的眼睛也瞇起來,也終于明白過來瞿讓的用意。國舅抱恙至今,孤為安撫他已經(jīng)登門探望過一次,短期內(nèi)是決計(jì)拉不下面子再去一次的,可那賈敘之眼看都要把他女兒給送進(jìn)孤的后宮來了,總不能就這樣坐以待斃!如此看來,孤遭到刺殺如此嚴(yán)重之事,總該驚動國舅了吧?
這真是一把絕妙的梯子啊,孤巴巴給國舅送去,他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小編預(yù)告:皇帝被刺總算驚動久病告假的國舅爺,連夜趕進(jìn)宮探視。二人聊起二十年前因通敵叛國被先帝下令滿門抄斬的楊氏一族,神秘的“楊子令”再次出現(xiàn)……啥?該不是《西宮太子?xùn)|宮妃》里的楊子令續(xù)命活到了《市井珍饈》吧!預(yù)知后事如何,且待下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