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子有病
簡介:大學尚未畢業(yè)的喬小荼,卻早已是個已婚婦女,只是剛剛新婚夫妻倆就分隔兩地,直到三年后丈夫終于歸來,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不了解自己的丈夫。面對諸多波折,喬小荼表示:“韓先生,你好好想想我們要不要離婚?!?/p>
【一】
喬小荼是被玄關(guān)處傳來的開鎖聲驚醒的。
窗簾縫隙中透出的亮光昭示著現(xiàn)在已然不早了,手機也不知道被她丟到哪里去了??蛷d地毯上什么都有:啤酒罐、蛋糕碟、撲克牌……還有幾具同樣毫無意識的“尸體”。
她的大腦整整當機了三秒,才反應(yīng)過來昨晚發(fā)生了什么。
昨天是她的生日,晚上有三個室友提著蛋糕上門給她慶生,一群人喝酒、打牌、玩兒游戲,生生鬧騰到兩三點。最后都喝醉了,直接在客廳地毯上就睡過去了。
宿醉后的大腦還有些昏昏沉沉,但喬小荼知道,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面對。
“哐當——”隨著大門被帶上的聲音,身著黑色大衣的修長身影終于走到了客廳。四目相對,她咽了咽口水,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聲音,道:“嗨……”
面前的男人還是和記憶中一樣。他有雙狹長幽深的眼,眉骨形狀凌厲,面無表情地看人時,總是顯得很兇且冷漠,他身側(cè)立著一個黑色行李箱,上面的行李牌還沒來得及取掉。喬小荼這才想起來,昨天她是收到了他發(fā)來的航班信息,并且還信誓旦旦地表示要去機場接他,雖然他只是冷淡地回復了兩個字:“不用。”
此情此景,喬小荼感覺自己仿佛是電視劇里浪蕩花叢、拋妻棄子的渣男。
身側(cè)兩個室友也適時醒來,對于客廳里出現(xiàn)的男人反應(yīng)倒很一致:倒吸一口涼氣后,轉(zhuǎn)頭難以置信地望著喬小荼,滿眼寫的都是“這人是誰啊”。
“你自己處理一下。”淡淡地留下一句話,男人便自顧自地上樓去了。
喬小荼一個激靈,不知道男人這話是想讓她處理客廳的狼藉還是處理她自己。等到修長的身影消失在樓道的瞬間,她才一躍而起,將地上醒了的、沒醒的統(tǒng)統(tǒng)都拍了起來,絲毫不理各種含糊抱怨,一股腦兒地推出門,叫了車再統(tǒng)統(tǒng)塞上車。
望著的士遠遠開走,她終于松一口氣,轉(zhuǎn)身回去。
客廳里一片寂靜,她爬上樓,小心翼翼地推開主臥室的門,男人回頭望過來,正好和她四目相對。
他在整理行李,把一些衣物放進主臥衣帽間。她的衣物也放在里面,她自己常常隨手就翻亂,也不太喜歡鐘點工幫忙整理,所以都堆成一團。見他的目光落到那些衣物上,她連忙上前,打算跟著整理。
但隨即被他望了一眼便不敢動。
他倒是有耐心,整理完自己的,又將架子上她的衣物也一并整理疊放好。臥室內(nèi)太過安靜,喬小荼忍不住沒話找話,說:“我、我叫了鐘點工,一會兒就來打掃客廳。”
“嗯。”
“你累不累?要不要先去睡一覺,倒倒時差什么的?”
“還好?!?/p>
“那要不要喝水?我去給你倒!”這樣說著,她剛想開溜。可還沒轉(zhuǎn)身。他便開口:“過來?!?/p>
她乖乖地走過去,他從行李箱中拿出一個小盒子遞給她,道:“給你。”
她接過盒子,愣了愣,才又聽他說:“生日快樂?!?/p>
他為什么會知道?淡淡的陰影籠罩了視線,她愣怔了一瞬,仿佛一片溫軟的云輕輕擦過額頭,留下一點兒柔軟溫暖的觸感,她的腦海中頓時一片空白,兩頰亦升騰起燙人的溫度。
“好久不見,喬小荼。”他低聲說道。
【二】
其實有件事情喬小荼一直沒有告訴身邊一眾嘲笑她是“立志大學四年單身”的損友——今年大學尚未畢業(yè)的喬小荼,早已是個已婚婦女。
早在聯(lián)考結(jié)束后的那個夏天,她就在鄉(xiāng)下老家和回鄉(xiāng)祭祖的韓景匆匆結(jié)了婚。
婚禮由喬小荼的姨母操辦,因為時間倉促,難免有些簡陋,就連喬小荼的婚服也是匆匆自鎮(zhèn)上的照相館里借的。少女尚未完全長開的身形撐不起厚重寬大的婚服,還拿別針往背后密密麻麻地扣了好幾層。
婚禮結(jié)束后的當天下午,喬小荼就帶著大包小包,跟著韓景來到了A市。
喬小荼嫁給韓景,這已經(jīng)是第四年了??烧J真說起來,她看見他的次數(shù),卻并不比小區(qū)保安多。因為兩人結(jié)了婚后,他便前往國外工作,喬小荼只有假期他回來時才能見他一面。
分明是關(guān)系再親密不過的兩個人,卻有著微妙的陌生感。
這種微妙的陌生感導致第二天一早,喬小荼迷迷糊糊地摸索著起床后,望見剛剛從洗漱間出來的男人時,下意識地一聲尖叫。
四目相望,當機的大腦迅速清醒,喬小荼尷尬地移開眼。韓景剛剛洗漱完,一身清爽氣息。低頭看見她赤腳踩在地板上時,微微皺起眉道:“快去洗漱,你要遲到了?!?/p>
喬小荼“哦”了一聲,剛想溜,又聽他道:“鞋子穿好?!?/p>
一個指令一個動作,喬小荼恍惚有種小時候被老爹叫著起床的感覺。她晃晃腦袋,甩掉這種奇怪的想法,飛快地竄進了洗手間。
早飯后,韓景送她去學校。一路無言,喬小荼坐在副駕駛座上,第一次覺得去往學校的路是如此漫長。直到車在校門口停下,她才暗暗松了一口氣。
“你下午幾點下課?” 韓景問。
“四點。”雖然不明白他的用意,喬小荼還是乖乖回答。
“嗯?!彼c點頭,解開安全帶,俯身過來,驟然拉近的距離,清爽的男性氣息霎時縈繞在喬小荼的呼吸間,她緊張地屏住呼吸,心臟卻按捺不住地狂跳起來。
“咔嗒”一聲輕響,他解開她的安全帶,又退開,說:“下午等我?!?/p>
“?。俊眴绦≥便对谠?,又聽他提醒道:“你真的要遲到了?!?/p>
喬小荼點點頭,慌慌張張地下車,等快走到教學樓時才恍然大悟——她一個優(yōu)哉游哉的大四學生,為什么要趕得像早讀要遲到會被記名字的小學生一樣?
趕到教室,上課鈴聲響起后,才有人趕來通知,說上午的課臨時取消,讓大家去大階梯教室聽講座。endprint
喬小荼到了大教室找了個后排的座位剛剛坐下,遇見的兩個室友便跟著一屁股坐到了她兩邊。對于生日會后那個早上的遭遇兩人還記憶猶新,于是一見面喬小荼就被嚴厲地“拷問”了。
“三個問題,坦白從寬,誰,干啥的,什么關(guān)系?”
“其實吧……”喬小荼艱難地咽了口口水,思索著到底是坦白還是糊弄過關(guān)。
“快講!”
“他叫韓景,教書的?!彼缓菪囊婚]眼,想著總要講的,干脆豁出去了,道,“是我老……”“公”字還沒出口,肩膀就被室友拍了拍,問:“等等,你看那個人是不是有點兒眼熟?”
喬小荼順著室友說的方向看過去,那個站在講臺上調(diào)試投影儀的修長身影,不就是剛剛和她分別不到半小時的老公大人本人?
“韓景?學校新聘的客座教授?這也能算教書的?”兩人齊齊轉(zhuǎn)頭望向她,一臉懷疑,“你剛剛說他是你的誰?”
喬小荼在這一瞬體現(xiàn)出了某種心如死灰式的淡定,道:“是我老……家的二表叔。”
【三】
整整一場講座,喬小荼都心不在焉。
她對韓景的了解不算多,她知道他是法學教授,之前應(yīng)國外某所大學聘請前去任教,然后一待就是四年。其間也會不定期地去其他大學做報告或講座,但她從沒想過,居然會在自己的學校里遇見他。
怪不得他問她幾點下課,還讓她等他一起走。
莫名地,喬小荼覺得有點兒生氣。
下午上完課后,室友們提出一起出去逛街,問她要不要一起,她想也沒想地便答應(yīng)了。不知道懷著一種什么樣的心理,她掏出手機給他發(fā)短信:“我和朋友出去玩兒了,你自己回去吧?!?/p>
過了一會兒,她接到他的消息,很簡潔的一個字:“好?!?/p>
喬小荼忽然覺得更憋屈了。
心不在焉地逛了一下午,一群人又去學校附近的火鍋店吃火鍋。等到吃完出來,天色已經(jīng)暗了下來。大家嘰嘰喳喳地討論著接下來去哪兒玩兒,喬小荼繼續(xù)走神,這時,室友忽然拉了她一下,道:“你家的二表叔哎,小荼?!?/p>
喬小荼愣了愣,才反應(yīng)過來她說的是誰。抬頭望過去,馬路對面的酒樓門口,一群西裝革履的人正從里面走出來,喬小荼認出其中幾個是學校的領(lǐng)導。韓景也在那兒,男人身姿挺拔頎長,站在人群中格外出挑。他微微低頭不知在和旁人說著什么,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在璀璨燈火的映襯下,喬小荼忽然覺得那個人看起來是如此遙遠疏離。
似乎注意到了什么,他抬頭,目光越過馬路望過來,正好撞上她的視線。喬小荼咬唇,和他對視,半晌,他皺了皺眉,移開了視線。
“你家的二表叔好帥啊,有女朋友嗎?”一旁室友問。
“沒有?!钡袀€老婆。喬小荼悶悶地低下頭,雖說是個很沒存在感的老婆。
望著那群人上車走了,室友們終于一致決定去夜店,又轉(zhuǎn)頭問她:“小荼你去不去?”
對于她們這種“燈紅酒綠”的愛好,老實孩子喬小荼一貫不參與,所以大家也不過隨口一問。沒想到這次,喬小荼居然點了點頭,悶聲道:“去?!?/p>
但事實證明,這種地方的確是不太適合她。
晃得人眼暈的燈光,震耳欲聾的音樂,男男女女像沙丁魚一樣擠在舞池中。喬小荼一個人悶悶坐在在卡座里喝飲料。等室友發(fā)現(xiàn)不對的時候,她已經(jīng)喝掉了一整杯長島冰茶,滿面通紅地抱著杯子縮在沙發(fā)里打嗝。
韓景接了電話趕到的時候,喬小荼已經(jīng)窩在沙發(fā)里睡著了。他向來喜靜,被震耳欲聾的吵得耳膜疼,也不知道這姑娘到底怎么睡過去。給他打電話的幾個姑娘站在旁邊,都是一臉心虛。
韓景道了謝,俯身抱起她,剛剛想走,身后卻忽然有人問道:“韓教授,你真是她二表叔???”
他愣了愣,半晌,面無表情地點點頭,道:“嗯?!?/p>
一路開車回家,喬小荼始終在后座乖乖睡著。到家后韓景把她放到客廳的沙發(fā)里,她這才有了一點兒意識,睜開眼睛看了一眼他,又皺起眉,嘟嘟囔囔的,不知道在說什么。
他頓了頓,湊過去聽。距離太近,她呼吸間還帶著淡淡酒香,熾熱又惑人。心跳忽然就亂了一拍。他剛想退開一點兒,她卻忽然伸手環(huán)住他的頸脖,將他拉下身來,將唇貼了上去。
措不及防的兩唇相銜,他有一瞬間的愣怔。她的唇柔軟又熾熱,呼吸間還帶著果酒香甜的氣息,像是誘人卻不自知的美夢。他不自覺地伸手攬住她的腰,隔著薄薄衣料,指尖能清晰地感覺到滑膩的肌膚觸感。
手機鈴聲適時響起才阻止他做出更多。韓景推開她起身,直到走到窗邊接電話,紊亂的呼吸都還沒有完全平復。
而他沒注意到的是,就在他轉(zhuǎn)過身的時候,沙發(fā)上原本醉得不省人事的喬小荼沮喪地扯起沙發(fā)毯蓋住了自己的臉。
……很丟臉。
【四】
喬小荼至今都沒想明白,為什么韓景會娶自己。
父母離世后,她搬到鄉(xiāng)下,和姨母一家一起生活。姨母一家對她很好,供她吃穿讀書,生活方面也從未短缺過。可聯(lián)考結(jié)束,收到A大通知書的時候,姨母卻難為情地告訴她,家里不容易,不然,大學就別去上了。她知道不容易,所以愣了愣之后,便點點頭,若無其事地答應(yīng)了。
那天下午,她獨自跑去村子外的河里游泳。她會游泳,借著河流的浮力,可以輕松地漂在河面上也沒事兒。正當她仰漂在河面上經(jīng)過橋下時,橋上卻有人一個猛子扎了下來,落到她身旁。
濺起的水花措不及防地嗆進鼻腔,她頓時嗆咳起來。一時慌亂,腳居然也開始抽筋,身軀漸漸不受控制地往下沉去。模糊的視線中,有人一把攬住了她,她順勢攀上那人的身軀,任他帶著往上浮去。
后來喬小荼才知道,原來他當時跳下來,是以為她溺水了。
她帶著他回了家,給他找了姨父的衣服換上。她在房間料理好自己,出來的時候,他已經(jīng)在堂屋里和姨母聊上了。見她出來,他抬頭淡淡地一眼掃過去。她心跳似乎漏掉一拍,連忙別開眼,慌忙轉(zhuǎn)身走開了。endprint
后來姨母來旁敲側(cè)擊地說他人很好,問她要不要嫁給他。
其實村里這樣的婚事很常見,姨母和她說了很多,最后說到他可以出資讓她去A大念書時,她咬唇思索片刻,最終點了頭。
然后就是倉促得仿佛過家家一般的婚禮。婚禮結(jié)束當天,她就隨他回了A市。
細數(shù)起來,她和他相處,其實只有婚后在A市的那短短一個月。
喬小荼第一次嫁作人妻,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該做些什么。但電視劇總是看過幾集的,于是她試著像電視劇里演的那樣去照顧他的生活??伤粫鲲?,煮個面險些燒掉廚房,又粗心大意,幫他洗衣服,連著衣服口袋的手機一起丟進洗衣機。
手機在洗衣機里甩得震天響,還是他先發(fā)覺,打開洗衣機拿了出來。喬小荼站在一旁,知道自己闖了禍,大氣都不敢出。他看著已經(jīng)搶救無效的手機,半晌,只是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讓她去客廳玩兒。
后來,就有鐘點工每天定時上門,料理一切家務(wù)瑣事了。
說起來,韓景其實對她很好,雖然沉默寡言,但溫柔細致。可喬小荼總覺得哪里別扭,仿佛相較起戀人間的親昵,他的態(tài)度更像是照顧個什么也不會的小屁孩兒。
一想到這些,喬小荼心里就一點兒底氣都沒有了。
喬小荼酒醒時是第二天中午了,臥室里沒人,她從床上爬起來,洗漱完下樓,看見韓景坐在客廳里看書。見她下來,他抬頭看了她一眼,道:“廚房有粥,你先喝一點兒,一會兒出去吃飯?!逼届o得好像昨晚什么也沒發(fā)生過。
喬小荼點點頭,又有點兒不甘心,她想了想,試探地問道:“我昨晚喝醉了,沒做什么吧?”
短暫的寂靜之后,沙發(fā)上的男人連頭也沒抬,平靜道:“沒有,下次別喝酒了。”
“哦?!眴绦≥秉c點頭,莫名地,就很氣悶。
【五】
下午,喬小荼回學校交報告,韓景也要去取個東西,于是兩人一同前往學校。喬小荼到系里辦公室剛交完報告,從教學樓下來時,便看見教學樓階梯前的空地上烏泱泱地圍著一群人。她伸著腦袋看了看熱鬧,手機卻響了起來。她接起,室友阿曼的聲音急急忙忙地傳來:“小荼,你今天回學校交報告了沒?”
“對啊,剛從C教出來,怎么了?”擠進人群里,喬小荼這才看清,似乎是什么告白現(xiàn)場。地上老土地用蠟燭和玫瑰花擺成了巨大的愛心,中間似乎是女生的名字,她反著看不清楚,于是繞到了前面。阿曼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那你趕緊溜吧,晉揚在那兒,準備跟你告白呢?!?/p>
與此同時,她終于繞到了前方,看見了中間用玫瑰花擺成的名字——喬小荼。
喬小荼后知后覺地反應(yīng)過來,轉(zhuǎn)身就打算開溜,不想人群里的晉揚一眼就看到了她,連聲喊道:“小荼!喬小荼!”
晉揚是她的學弟,小她一屆,是個典型的花花公子。聽說她“立志大學四年單身”,不知道怎么就較了真,非要追到她不可。喬小荼知道逃不過這一劫,認命地轉(zhuǎn)過了身。
晉揚一揚手,旁邊就響起他早安排好的音樂聲。他站在中間,望著喬小荼,深情道:“小荼,我喜歡你,和我在一起吧!”
喬小荼抬手捂臉,只覺得丟人,恨不得挖個地洞鉆進去。還沒說話,她忽然感覺背后傳來一股森森的涼意嗎,偷偷回頭看了看,就發(fā)現(xiàn)韓景不知何時站在教學樓前的階梯上,冷冷地望著這邊。
什么叫前有狼后有虎,大概就是她現(xiàn)在的境遇了。
“得了吧,晉公子,”她不想當著這么多人跟這人糾纏,只有小聲道,“別鬧成嗎?”
圍觀群眾看熱鬧不嫌事兒大,不知誰領(lǐng)頭喊了一聲“在一起”,頓時所有人都跟著喊了起來。晉揚更加得意了,笑嘻嘻地望著她,說:“小荼,你看,你就答應(yīng)我吧,不然我多沒面子啊?!?/p>
喬小荼低下頭,不敢去看身后的韓景,只想把面前這個人拖到哪個小角落里去胖揍一頓。面前的晉揚只以為她是害羞了,又受到圍觀群眾的鼓舞,大起膽子,上前一把將她抱住了。
喬小荼愣了愣,還沒來得及推開,就望見面前的晉揚被提著領(lǐng)子拎開了。喬小荼瞪大眼,抬頭望去,逆光中,男人微微抿唇,神色冰冷得簡直可怕。
晉揚的個子不算矮,一米七五左右,可男人拎他的動作卻簡單粗暴得像拎一袋大米。
“你是誰???”感覺自己受到侮辱,晉揚梗著脖子問道。
韓景淡淡地掃了他一眼,得益于良好的記憶力,他迅速認出了這個在講座上見過一次的人,道:“金融專業(yè)的晉揚同學?上周我的講座你們班也有聽吧?所以我勉強算是你的老師?!彪m然他一點兒也不想要這種學生。晉揚撇了撇嘴,仍舊不大服氣道:“怎么了?老師還管我談戀愛?。俊?/p>
喬小荼抬頭,正好望見韓景低頭望過來,她立馬搖了搖頭,表示自己絕對沒有婚內(nèi)出軌的意圖。
“我是管不著你談戀愛,”他掃了一眼地上的蠟燭,輕輕地踢了踢,說,“但你擾亂學校正常的教學秩序,我還是能管一管吧?還有騷擾同學,心思不放在學業(yè)上,我很懷疑你能不能通過我的課?!?/p>
說話間,校工匆匆趕來,拎來一罐滅火器,兩三下把地上的蠟燭統(tǒng)統(tǒng)澆滅了。圍觀學生作鳥獸散,晉揚臉上青一陣紅一陣,韓景卻沒再理會,低頭看一眼她,輕聲道:“還不想走?”
“?。俊眴绦≥便读算?。他已經(jīng)轉(zhuǎn)過身,自顧自地往前走了。喬小荼連忙跟了上去。
他腿長,步子邁得大,喬小荼在身后,只有小跑才能跟上。走到人少的路上,他忽然停下,喬小荼沒剎住,一頭撞上了他的后背。
鼻子撞得有點兒疼,她伸手揉了揉,抬起頭來,正好望見他轉(zhuǎn)過身來,一雙黑眸望著她,半晌,他才恨恨道:“喬小荼,我真是看錯你了?!?/p>
【六】
“我真是看錯你了”這句話的潛臺詞大概是“我對你很失望”?喬小荼有點兒失落地想。難道他已經(jīng)對自己失望了?那失望是不是代表著,他快要開始厭惡她了?
和以往不一樣,這次韓景在A市一待就是大半個月,似乎有留在A市的意思??杉幢氵@樣,兩人的關(guān)系也依舊沒有什么進展。就在這樣的困境中,喬小荼迎來了她的實習工作.endprint
她學的是新聞學,實習單位就在當?shù)氐碾娨暸_。實習生沒人權(quán),每天被電視臺的前輩使喚著跑前跑后。大概是太疲憊,一貫身強體壯的喬小荼居然感冒了。早上韓景送她去電視臺,她縮在副駕駛座上打了不下十個噴嚏。韓景皺眉看了看她,將車停在電視臺外,道:“今天請假,不要去了?!?/p>
喬小荼捂著鼻子,說話甕聲甕氣的:“別啊,剛上班就請假,影響多不好?!?/p>
他還想再說什么,但喬小荼看了看表,匆匆推開門下車了,說:“沒事兒。要遲到了,我先走了?!?/p>
到了電視臺,又是一通亂忙,到了中午,連午飯也沒來得及吃,就被節(jié)目組的前輩叫去幫忙買咖啡。提著數(shù)十杯咖啡剛剛小跑進演播廳分發(fā),迎面走來一個人,她沒留神,手里的咖啡便灑到了來人身上。她眼睜睜地看著那人質(zhì)感良好的西裝沾上深色的咖啡漬。
還未來得及道歉,耳邊便傳來前輩琳達的驚呼:“呀,小荼你搞什么??!”
“對不起,對不起……”她低下頭連聲道歉,從包里掏出紙巾想給那人擦一擦。剛剛伸出去的手被那人握住,她愣了愣,抬起頭來,正好對上男人墨黑的眼。
是韓景。
“你怎么冒冒失失的???韓教授這衣服一會兒要出鏡的,你弄臟了怎么……”琳達的聲音還在耳邊喋喋不休地響起,但喬小荼的心思全然不在那兒了。
男人望著她,沉沉的目光看不清情緒,她卻下意識地低頭瑟縮了一下,半晌,才結(jié)結(jié)巴巴地問道:“你、你怎么在這兒???”
他沒回答,只是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皺起眉道:“不是說沒事兒嗎?你在發(fā)燒。”
一旁琳達終于意識到這兩人的不對勁,目光在兩人身上轉(zhuǎn)了一圈,問:“你們認識?”
喬小荼低下頭沒說話,這樣的情況下,她是怎樣也說不出“他是我丈夫”這樣的話來。她不回答,琳達看著她的眼神也越來越懷疑。喬小荼努力地組織著語言,半晌,頭頂卻傳來他的聲音,淡淡道:“嗯,她是我學校的學生。”
喬小荼很難形容自己那一刻的心情,大抵就是,分明聽到了此刻最合適的答案,可仍舊無法抵擋一點兒點兒的失落,慢慢地從心底侵襲上來。她點點頭,“嗯”了一聲,沒說話了。
“哦,我就說嘛……不過韓教授真是桃李遍天下。”琳達朝著韓景甜甜地笑了笑。喬小荼覺得已經(jīng)沒自己什么事兒了,轉(zhuǎn)身想走,卻被他拉住了。
“去后面休息室等我?!彼谅暤馈?/p>
喬小荼點點頭,他望她一眼,這才松開。有化妝師上來,處理他西服上的咖啡漬,還有她不認識的人上前來,不知道和他說著什么。喬小荼退到場邊,遠遠地看了一會兒,心里悶悶的,半晌,轉(zhuǎn)身出去了。
【七】
喬小荼到了韓景說的休息室,想起包里還有剛剛出去買的感冒藥,于是倒了杯開水,把藥吃了。演播廳離休息室不遠,遙遙有人聲傳來,她想起今天似乎是錄一個普法類的節(jié)目,喬小荼聽了一會兒,覺得有些無聊。感冒藥令她有些發(fā)困,干脆就趴在桌子上睡了。
韓景錄完節(jié)目,回到休息室,看到的就是這幅場景:已經(jīng)感冒的喬小荼趴在桌子上睡得正沉。他皺眉,俯身拿手貼了貼她的額頭,不出所料地發(fā)現(xiàn)她燒得更厲害了。
這個笨蛋……
他脫下外套蓋在她身上,將她抱起來,走出休息室。
她睡得極沉,哪怕這樣動靜也沒能將她鬧醒。走過走廊時,兩人又遇到那位聒噪的制作人。
“韓教授!”琳達望見他,連忙笑著過來,道,“可找到您了,節(jié)目錄完了,一起吃個飯吧?”
天知道為了請這位教授來做節(jié)目她費了多少勁,電話打遍、好話說盡,人家都不為所動,今天卻忽然主動打電話給她,說是愿意過來。雖然不知道原因,但她從來都懂得“機不可失”的道理。
可目光落到他懷中,琳達愣了愣,問:“這位是?”
他的外套蓋在她身上,琳達一時沒看出來那是喬小荼。
“抱歉,我還有事兒,就不去了?!彼涞溃]有跟她聊下去的意思,抱著她走了兩步,卻又想起什么,回過身來,道,“對了,還勞煩琳達小姐,以后不要太欺負我的學生。”
???琳達一頭霧水,眼睜睜地望著他走掉了。
這一覺喬小荼睡得極不舒服,一會兒冷一會兒熱,頭更是昏昏沉沉地疼。醒過來時,她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在家了,手背上貼著打完吊針后的膠布,估計家庭醫(yī)生來過了。她摸了摸額頭,自覺熱度已經(jīng)退了一點兒,剛從床上坐起來,韓景便開門進來了。
“醒了?”他把手里的杯子和藥片放到床頭,道,“把藥吃了?!?/p>
喬小荼也不知道自己是擰了哪根筋,只是不想那么聽話,啞著嗓子開口:“我不想吃。”
“別胡鬧。”他皺眉,不明白她為什么突然使小孩子脾氣。
喬小荼抽了抽鼻子,或許是因為感冒,人總是格外脆弱。今天在演播廳里他說的話仿佛還在耳邊,她以為自己可以當作什么也沒有發(fā)生過,可現(xiàn)在,她發(fā)現(xiàn)自己沒有自己想的那么釋懷。
“韓、韓景?!彼Y(jié)結(jié)巴巴地叫他的名字,努力想顯得鎮(zhèn)定一點兒,可顫抖的聲音像是要丟人地哭出來一樣, “你、你其實,不喜歡我對吧?”
韓景不說話,黑眸沉沉地望著她,這樣的反應(yīng)令喬小荼更加篤定了心里的想法。這樣一想,眼淚就再也繃不住了。她低頭拿袖子擦了擦,若無其事道:“其實沒什么的,我、我雖然不知道你為什么要娶我,但如果你要離婚的話,我會同意的。”
離婚?他抬頭,皺眉望著她,像是她講了一個不好笑的笑話一樣,道:“為什么要離婚?”
“因為你根本不喜歡我?!彼槌猷卣f。
“我沒有說過?!?/p>
“可你表現(xiàn)的就是那樣!”明明很傷心,可他還跟她爭這些,喬小荼都顧不上哭了,道,“你什么都不跟我講,你跑到我的學校開講座,我一點兒都不知道?!?/p>
“我不知道那個講座是你們班的?!?/p>
“你還跟別人說我只是你教過的學生?!毕肫鹧莶d的事兒,她更覺得委屈了??薜锰樱徊涣羯?,居然開始打嗝,喬小荼覺得有點兒丟人,干脆低下頭不去看他了。endprint
“可你也說我是你的二表叔。”他伸手半攬著她,輕輕地拍在她背后替她順氣,漫不經(jīng)心道,“我都不知道我哪兒來這么個表侄女?!?/p>
喬小荼一口氣沒順過來,咳得驚天動地,一張臉更是通紅,不知道是因為咳嗽還是因為什么。
“小荼?!钡人韧炅?,他低聲叫她。
其實他很少這樣叫她,一貫以來,都是連名帶姓的叫她喬小荼。喬小荼“嗯”了一聲,由于距離太近,他身上清冷的氣息籠罩著她,令她不由自主地安靜下來。他的聲音低低地在頭頂響起:“我確定你是我想要的,可你呢?我是你想要的嗎?”
和喬小荼初遇的時候,韓景并沒有想過要娶她,盡管她的確是他會喜歡的類型。那天他會跳進河中救她,也不是因為以為她溺水了,而是仰面漂浮在河里,望著天發(fā)呆的少女,眼中有一種非常悲傷的神情,他擔心的是——她會尋死。
他將她救起,和她一起回到她家。她去換衣服時,那個她稱為姨母的人一直殷勤地跟他聊著她,話語間透著仿佛急于將商品出售的意味,令他下意識地厭惡。
話說到一半,她從房間里出來,惶惶不安地望了一眼他,亦是這一眼,令他打消了解釋一切的念頭,仿佛順水推舟,他娶了她。
他向來理智大于情感,對婚姻亦沒有特別的執(zhí)念,認為那不過是一張擁有法律效益的薄紙。娶她的決定,與其說是因為喜歡,倒不如說是,出自男人無聊的英雄主義——想將她從那個世界里拯救出來。
將她帶到A市安置好之后,他接了美國那邊的聘書,理所當然地前往那個國度工作生活。每次假期回國時,他都會在A市的房子里見到她。
一年、兩年、三年、四年,漸漸地,他發(fā)現(xiàn)自己開始期待著回國的日子,他知道那是因為什么。可漸漸從腦海里冒出來的還有另一個聲音,那個聲音質(zhì)問他:韓景,你確定那是她想要的嗎?
他無法回答,畢竟從一開始,這“拯救”的決定,都是出自他的一廂情愿。
房間內(nèi)一片寂靜,喬小荼的腦子里閃過一大堆亂七八糟的念頭,最后卻只剩下了空白。她愣愣地望著韓景,一瞬間反應(yīng)過來他的意思,差點兒跳起來。
他說,她是他想要的,那么,他是喜歡她的對吧?可他問的又是什么鬼問題?!她當然、當然是喜歡他的?。?/p>
“我、我當然——”她直起身,話還沒說完,便被他制止。
“你可以好好地想一想,不需要這么快回答我。”他嘴角漾出很淡的笑,又朝著床頭柜上的藥片抬抬下巴,“現(xiàn)在可以把藥吃了嗎?”
喬小荼被他的笑容攝住,半晌,點了點頭。
【八】
僅僅一場感冒,喬小荼在家里整整養(yǎng)了快一周。一開始,她對請假這種事情非常不安,直到韓景替她打了個電話給琳達,琳達十分迅速地批準了她的假期,并且十分殷勤地問韓教授什么時候有檔期再去錄一期節(jié)目,這時候喬小荼才不得不承認,比起自己勤勤懇懇地買咖啡、取外賣,或許讓自家老公去電視臺跑一趟,制作人會更高興。
但感冒一好,喬小荼還是十分迅速地回到了工作中。
六月畢業(yè)季,喬小荼請假回校參加畢業(yè)典禮。面對著哀嘆她當真做了四年大學單身狗的室友,喬小荼最終還是沒忍住,小心翼翼地透露出了自己已婚的身份。
但預想的驚呼沒有到來,三人一同表示:“早就猜到了,有什么好奇怪的?”
這下?lián)Q喬小荼驚訝了,問:“怎么猜到的?”
“就在馬路邊遇到韓教授時,你們兩個的眼神啊,一眼就看出來啊……偏偏你還在那兒瞎扯。”
“有這么明顯嗎?”喬小荼很懷疑,隨即收獲三個室友的白眼。
畢業(yè)聚餐結(jié)束后,喬小荼和三人告別,站在酒店外剛打算叫車,忽然發(fā)現(xiàn)韓景的車停在他們聚餐的酒店外??稍缟享n景送她出來時明明跟她說過,下午有事兒來不了,讓她聚餐結(jié)束后自己回去的???
她抬起頭,卻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酒店大堂里。
喬小荼也不知道自己此時的心情,她放下準備打電話的手機,悄悄跟著他走進了酒店。
遠遠地,她看見他和一個女人碰了面,然后一前一后地在前臺領(lǐng)了鑰匙,搭乘電梯上了樓。
喬小荼站在原地,咬了咬唇,確定他們所在的樓層之后,也跟著搭上另一部電梯上去。可出了電梯后,望著長長的走廊和緊閉的房間門,她傻眼了。
這么多房間,難道她要一個個敲門嗎?
無計可施,她干脆在電梯口蹲了下來,愣愣地望著地上的地毯,腦子里亂七八糟的,一塌糊涂。
不知道過了多久,頭頂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你在這里做什么?”
喬小荼猛地抬起頭,果然是他!站在他身邊的,就是剛剛在大堂里的那個女人。那女人看見她,打量的眼神頓時變得饒有興味起來。
喬小荼咬咬唇,還沒說話,眼圈卻不自覺地泛紅了,半晌,才哆哆嗦嗦地擠出一個詞:“騙子!”
說什么喜歡她,問她要不要他,全是騙人的!要是不喜歡她了,離婚不就好了!
他還沒說話,他身邊的女人先忍俊不禁起來:“哇,有人家里的醋壇子翻掉了哎。”
“陳曼?!表n景淡淡叫了聲女人的名字,她這才聳聳肩:“知道了,逗一下都不行,真小氣,枉我還替你趕工這么久?!?/p>
喬小荼被這兩人一來一往弄得不知所措,一時間只覺得更委屈了。她吸吸鼻子,轉(zhuǎn)身想走,韓景卻一把抓住她,低聲道:“別鬧?!?/p>
“得了,你別走,我走就是了?!?陳曼笑了笑,趁著電梯開了,溜之大吉。
酒店走廊上頓時只剩下韓景和喬小荼,喬小荼垂著頭,不想說話,韓景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道:“算了,本來不想這么早讓你看到的。”
他在說什么?喬小荼不明所以,愣愣地望著他用房卡開了門,然后拉著她進了套房。她的目光匆匆掃過客廳,忽然就頓住了。
窗邊掛著一件雪白的拖尾婚紗,裙擺層疊的輕紗如霧般輕柔朦朧,細節(jié)處點綴著精致的蕾絲,整體看起來優(yōu)雅又仙氣。
“喜歡嗎?”他輕聲問。
喬小荼愣愣地點點頭。
“本來想過幾天全部準備好再讓你看的,現(xiàn)在……就當作是畢業(yè)禮物好了。”
“全部?”喬小荼難得從他的話里抓到了重點。
“對,全部。”他淺淺地笑了笑。
他想再給她一場婚禮,不是當初小村莊里,敷衍又倉促,甚至連一身合身的婚服也沒有的婚禮,而是一場真真正正的婚禮。精致的婚紗、布置優(yōu)美會場、親友的祝福,他想給她他能夠給的所有美好。
喬小荼吸吸鼻子,望著面前的韓景,輕聲道:“你之前的問題,我確定我想好了答案,你現(xiàn)在要聽嗎?
“那就是,我要的,我要你。
“一直都是?!?/p>
他出現(xiàn)在她的生命中,一廂情愿地“解救”她,那時,她以為自己只是將他當作救命的繩索,所以她答應(yīng)嫁給他。
可日久天長,她漸漸明白,原來初見時的那種心情,叫作喜歡。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