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葫

他們表演了100場別人的“婚禮”，愛情中的味道，他們在“婚禮”中慢慢品嘗。兩人約定，100場“婚禮”后，他們就結婚，迎接真正屬于他們的第101次。此后，一艘船、一江水、一輩子。

他們也許是世界上舉行“婚禮”最多的一對戀人，作為浙江省非物質文化遺產“九姓漁民水上婚禮”的表演者，他們在游客面前整整演出了100場，從迎親家船、送嫁妝、唱利市歌、喂離娘飯、抬新娘、拜堂、入洞房、拋喜果……孫浩強“迎娶”了陳慧芬整整100次。從第一場“婚禮”開始，他就對她一見鐘情。此后的每一場“婚禮”，都是他獨一無二的“告白”。

第一次相見便是“一眼萬年”

2013年10月5日，在浙江建德市三都鎮(zhèn)鎮(zhèn)政府工作的孫浩強，接到朋友打來的電話，讓他趕緊去救場：“原本表演‘水上婚禮的新郎突然有事來不了了，我一想你不是整天盼著結婚嘛，正好是個機會先讓你體驗一回?！?img alt="" src="https://cimg.fx361.com/images/2018/06/08/qkimageshyjthyjt201802hyjt20180206-1-l.jpg"/>

朋友口中的“水上婚禮”，是三都鎮(zhèn)傳統(tǒng)的表演項目，也是省非物質文化遺產。三都鎮(zhèn)成為知名的旅游景點后，“水上婚禮”一躍成為當地最受歡迎的項目。

表演前，朋友把他領到船艙里，走到一名身穿喜服的女孩面前，介紹道：“這是‘新娘陳慧芬，你們認識下，別快‘結婚了，還不知道彼此姓名?！薄靶履铩被膴y，一身大紅的喜服，被襯托得格外秀麗。兩個人打招呼的時候，一向能言善語的孫浩強一下子呆住了，似乎一瞬間，他明白了什么叫“一眼萬年”。

表演結束后，孫浩強主動來找陳慧芬說話。陳慧芬告訴他，她是土生土長的“三都人”，祖輩都生活在船上，新中國成立后，全家人才從船上遷到岸上。大學畢業(yè)那年，她義無反顧地回到了三都，一方面陪著父母，一方面她真的喜歡自己的家鄉(xiāng)。孫浩強聽后，心有同感：“我父母都在外地做生意，我大學畢業(yè)后就想著回老家，這不全家人只有我一個在老家?！标惢鄯衣牶蠊笮Γ骸皠e人都是回到老家陪父母，你倒好，回到老家是為了守老屋?！睂O浩強靦腆地點頭：“守老屋挺好的，過得踏實，你看在這里生活多好，去哪兒步行就到了，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生活在一起，彼此有照顧，人活得不累?！?/p>

那天回去后，孫浩強輾轉打聽到，陳慧芬剛大學畢業(yè)沒多久，還沒有男朋友，他覺得自己的愛情要來了。所以當朋友問他，還要不要繼續(xù)扮演新郎時，他二話沒說答應下來。

很快，第二場“婚禮”來臨了。不知是不是因為對陳慧芬有了愛意的緣故，這次再扮演新郎的時候，孫浩強竟然有了一種不一樣的感覺，好像自己真的要舉行婚禮，心里特別緊張。

婚禮中，新娘出嫁前，有一個特別慎重的儀式叫“迎親家船”。介紹完之后，女方的親屬長輩會有一些叮囑和祝福：“新郎呦！你仔細聽著，結了婚以后，得好好疼老婆，讓老婆當家，掙的錢歸老婆管。”當然，這些叮囑會隨著時間的前進而改變，但祝福不減。孫浩強聽了直點頭，一再保證會疼“老婆”，一定不惹“老婆”生氣，不然就跪搓衣板。他的話惹得女方親屬們一頓大笑，笑他像個呆頭鵝，以后肯定會怕“老婆”。有那么一瞬間，孫浩強覺得，這場婚禮就像是自己的婚禮，陳慧芬坐在那里等他來娶她，而他就是赴一場一輩子的約。

愛情百味在“婚禮”中慢慢品嘗

多場“婚禮”演下來之后，孫浩強和陳慧芬成了朋友。相同的“三觀”，特別是畢業(yè)回鄉(xiāng)的經歷，讓他們有了很多共同的話題，每次表演完“水上婚禮”，兩人都會聊上大半天?！叭兼?zhèn)”素有“天下蜜橘產黃巖，三都蜜橘勝黃巖”的美譽，這里盛產蜜橘，到處都是橘子林。

一次，孫浩強約陳慧芬去果園采橘子。陳慧芬隨手采下一顆，但還沒熟，古靈精怪的她打算逗逗孫浩強：“橘子最好的吃法就是一口放進嘴里，汁水四溢，那感覺別提有多美了。不信，你嘗嘗。”說完，她把那個酸橘子遞給了孫浩強。孫浩強哪知道有詐，放進嘴里，大口咀嚼起來，到最后酸得直皺眉頭。陳慧芬笑得直不起腰：“應該把你這表情拍下來，絕對可以做成‘表情包?！币娝Φ媚敲撮_心，孫浩強也呵呵地樂。

那天，兩人在橘林里慢悠悠地閑逛著。孫浩強對陳慧芬說：“其實橘子也能做出很多美食。”陳慧芬不相信：“我只聽過最常做的是橘子罐頭，偶爾也能在網上看見一些‘黑暗料理，比如橘子炒葡萄，但我沒吃過?！睂O浩強說：“橘子確實可以搭配其他食材做出美食，橘子皮可以煮稀飯，也可以炒菜的時候放進去。你要是不信，下次我來實驗一下。”陳慧芬聽了直擺手：“不用了，我可不想當小白鼠?！?/p>

孫浩強“推銷”自己：“下次我做了你嘗嘗看，保證美味可口?！薄罢漳氵@么說，你應該是出得廳堂入得廚房，咋還單身呢？”孫浩強一聽，頓時備受打擊，他認真地說：“那是因為我寧缺毋濫，我一直認為，婚姻和愛情你越認真對待，它才越會回報你一份天長地久?！标惢鄯也挥蓪O浩強刮目相看，覺得眼前這個有點兒木訥的大男孩，認真起來倒很有幾分可愛。

一年的時間，孫浩強和陳慧芬一共表演了大約40場“水上婚禮”，兩人對彼此都有了更深的了解和更深的好感。

一次，兩人演到最后的“拋新娘”儀式，需要親屬高高舉起新娘，拋給新郎的親友，男方親友必須牢牢接住。為了安全，“拋新娘”改為了“接新娘”，由新郎親自迎接新娘完成這個儀式。喜婆會在一邊唱著“利市歌”，大多是些美好祝愿的話。孫浩強站在船頭，向陳慧芬伸出了手，一把抓住，把她迎到了自己船上，并自顧自地加上了一句：“媳婦娶進門，紅紅火火的小日子開始嘍！”旁邊的人聽后都起哄鼓掌。這沒來由的一句話，突然讓陳慧芬紅了臉，她牽著孫浩強的手，仿佛在剎那間私定了終身。就這樣，兩個人在戲里確立了戀愛關系。此后很多次，陳慧芬都抱怨說，孫浩強沒有正式告白，就把她“拐”回了家。孫浩強則笑著說：“我可是當著三江的水、當著父老鄉(xiāng)親的面說好要跟你過一輩子的，你可不能反悔?！?/p>

如果說，戀愛前兩個人在一起演出是一種滋味，那么戀愛后再演“水上婚禮”則是另一種滋味，每一次，當女友在他面前掀起紅蓋頭，或者吃完“離娘飯”，即將走進夫家時，孫浩強都有一種已經和陳慧芬牽手在一起的感覺。

一天，孫浩強跟陳慧芬說起這種感覺，陳慧芬笑他：“你是當單身狗當久了，整天想著要脫單，這是一種病，叫‘望婚癥，就是整天盼望著結婚?！睂O浩強趕緊順著女友的意思說：“你說得對，我現在就需要一個人來拯救我，要不你嫁給我，拯救一下我！”陳慧芬不樂意：“告白都敷衍了事，求婚哪能這么輕松。這樣吧，咱們現在演了50多場‘水上婚禮了，等演到100場咱們就領證，行不？”孫浩強算了下，按照他們演出的頻率，再演50場，最快也得兩年多。但看著女友調皮的笑容，他知道這是愛人故意給他設下的套，但他愿意等?！靶?，第101次就是咱們兩個人真正的婚禮，到時我要風風光光地把你娶進門。”

第101次，我娶你

2015年國慶節(jié)，三江口景區(qū)迎來一年中最忙碌的時刻。幾乎每天，孫浩強和陳慧芬都要演出一次，幾天下來，兩個人累得精疲力竭。一次，演出結束后，兩人坐在船艙里休息，孫浩強看身邊有很多灑落的喜果，就隨手抓了一把遞給女友：“來，吃點兒咱倆的喜果，補充點兒體力?！标惢鄯夷闷鸸献?、紅棗吃了起來：“沒想到這些喜果還挺好吃?！睂O浩強也直點頭：“可能不是東西好吃，是咱倆餓了?！?/p>

一邊看著來往的行人，一邊吃著甜甜的紅棗，陳慧芬說：“其實生活在船上也挺好的，多安靜呀！我的祖輩們都是這么過來的，一輩子都在船里，生兒育女，船就是他們的家?！睂O浩強牽起女友的手，開玩笑地說：“可以呀，你要是喜歡，到時咱們也弄一條船，就生活在里面，餓了就上岸找吃的，飽了就在里面看風景，實在不行咱們還可以做點兒小買賣，在船上賣點兒土特產也行。”

陳慧芬聽完，嬌嗔地瞪了男友一眼：“沒個正形?！薄拔沂钦嫘牡?，結了婚你想在哪兒定居咱就在哪兒定居，我說到做到?！标惢鄯腋袆拥攸c點頭：“我也是有感而發(fā)，隨便說幾句。其實我爸和我媽剛從船上搬到岸上的時候，有很多不適應，比如不會使用農具、不會下地干活兒，因為他們從一出生，所接觸的都是漁具和江水。搬家之后，對于他們來說，就像是魚上了岸，百般不適應，可我媽說了，我爸在哪兒家就在哪兒。父母那一輩人，也許說不出太浪漫的話，但都是樸實地過日子，一心一意想把日子過好，我希望咱倆以后也能像他們一樣，在三江邊把咱們的小日子過得美滿幸福?！薄澳鞘潜仨毜??！睂O浩強很堅定地說。

一場場婚禮下來，孫浩強和陳慧芬也在盼著屬于他們的“第101次婚禮”。孫浩強特意在筆記本上做了個表格，每結束一次演出，他就在本子上打一個鉤，他怕女友到時忘了或者不認賬，“記在本子上，女友就賴不掉了”。

2017年11月1日，是孫浩強和陳慧芬表演的第98場婚禮?；槎Y開始后，女方的喜婆開始“稱嫁妝”，一邊稱一邊唱：“稱一斤，長千斤；稱兩斤，長萬斤……稱4斤，四季發(fā)財；稱5斤，五子登科；稱6斤，六六大順……”雖然聽了快百遍，但每一次聽喜婆這樣唱，孫浩強和陳慧芬都很感動，新人的生活總是伴隨著無數的祝福開始的。“稱嫁妝”后便是喂“離娘飯”，吃了“離娘飯”，意味著要離開父母去夫家，開始另一段旅程。喜婆說得很動人，陳慧芬聽得很入神，她想如果到了自己結婚的那一天，沒準兒會在離家的時候哭得稀里嘩啦。想想，陳慧芬突然又有幾分心酸。

那天“水上婚禮”結束后，陳慧芬坐在孫浩強的電動車后面嘆氣：“女孩子真可憐，結了婚就得離開父母，重新融入另一個家庭?！睂O浩強聽后勸她：“你看咱倆都在這工作，如果不考慮換工作的話，一輩子也就在這里了。要不我?guī)泸T車轉一圈，我轉的地方，就是咱們以后的活動范圍，咋樣？你要是還不高興，我就騎著車圍著你家轉，這樣咱們以后整天都在叔叔阿姨面前蹦跶，沒準兒到時候他們會嫌咱們煩呢！”自己正在傷感，男友卻在那邊逗樂子，陳慧芬哭笑不得：“你以為老虎是在畫勢力范圍呢！懶得理你。”嘴上嗔怪著男友，可雙手攬著他的腰，看著老街上人來人往，聽著熟悉的叫賣聲，陳慧芬感覺這樣的生活其實很美好，兩個人、一座小鎮(zhèn)、一輩子，想想就很美。

2017年11月3日，兩人表演完第100場婚禮后，如約去領了結婚證。拿著鮮艷的小本本，孫浩強湊到陳慧芬面前說：“孫太太，以后請多多指教，如果不滿意，可以維修，但不支持退貨?！标惢鄯乙话褗Z過了結婚證：“要看你的表現嘍！”

領完結婚證之后，兩個人打算在2017年最后一天舉辦婚禮，到時候，他們將迎來屬于自己的“水上婚禮”，他會搖著小船站在船頭，喊一聲：“回家嘍！”而她回應他的必然是那一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