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 哲

(復旦大學 歷史地理研究中心 上海 200000)

一、引言

作為“滲入型”王朝，清在立國之初便確立了滿蒙聯(lián)姻的政治政策，并以此為框架處理與漠南蒙古諸部的政治關(guān)系。以清康熙三十年(1691)的多倫會盟為標志，漠北蒙古喀爾喀諸部歸附清廷。在喀爾喀諸部與清廷建立政治聯(lián)系后，清廷將推行于漠南蒙古的滿蒙聯(lián)姻政策推向漠北，康熙三十六年，恪靖公主降嫁喀爾喀土謝圖汗部汗位既定繼承者郭多布多爾濟。但與漠南蒙古聯(lián)姻不同，恪靖公主與額駙多爾濟并未返回漠北本部，而是被懸置于漠南蒙古土默特部歸化城，并于此設(shè)置公主府湯沐邑*皇家賞賜給公主的土地，又名“胭脂地”、“養(yǎng)贍地”、“公主土地”等。本文沿用成書于雍正年間《朔平府志》所言“湯沐邑”之說。。公主府及湯沐邑的設(shè)置，構(gòu)成滿蒙聯(lián)姻政策的外延。在公主府及其屬人運作下持續(xù)擴大的湯沐邑，建立在開發(fā)土默特邊地的基礎(chǔ)上，由此也產(chǎn)生邊地墾殖、公主府系統(tǒng)弊端以及與土默特土地爭端等問題。清廷對以上問題的處理，皆在滿蒙聯(lián)姻政策的框架之內(nèi)或調(diào)解、或修正。而恪靖公主的薨逝，成為清廷與土謝圖汗部政治關(guān)系的轉(zhuǎn)捩點。由于失去了支持公主府湯沐邑運作的核心，清廷對湯沐邑問題的處理始跳出滿蒙聯(lián)姻政策的框架，以民事案件處理之。鑒于學界對清廷處理恪靖公主屬人占邊疆地畝的研究措意無多，更無從窺探其背后暗藏的政治因素，故使這一案件細節(jié)湮沒不彰。本文藉助第一歷史檔案館藏軍機處滿文錄副奏折，將這一案件諸面相重新揭示，冀有補于清廷對喀爾喀蒙古政策問題的研究。

二、喀爾喀恪靖公主府屬人占邊疆地畝案始末

1.危機凸顯：公主屬人占地畝事之清查

前文已言，因清廷與漠北喀爾喀蒙古聯(lián)姻政策而衍生的公主府及湯沐邑，在漠南土默特部地區(qū)屬于異質(zhì)勢力。而公主府初建之時，因脫離漠北喀爾喀蒙古勢力范圍，如浮萍之草，缺乏地域社會基礎(chǔ)，故而恪靖公主于康熙四十八年奏請湯沐邑。在康熙帝詔賜，以及公主府的長時段運作下，湯沐邑于歸化城土默特西南地區(qū)形成了以云石口、威遠堡、七墩口、阻虎堡等邊墻一線為東界，紅門口、口子上、老牛坡一線為南界，喇嘛灣、榆樹灣、岔河口、城嘴梁、老牛灣等黃河沿岸臺地一線為西界，烏蘭木倫河南岸一線為北界，總面積約數(shù)百萬畝的范圍。*軍機處滿文錄副奏折：乾隆元年四月二十八日辦理歸化城事務(wù)兵部尚書通智等奏(滿文)，檔案號1042—005, 縮微號022—2768；軍機處滿文錄副奏折：乾隆元年六月二十五日辦理歸化城事務(wù)兵部尚書通智等奏(滿文)，檔案號0866—001, 縮微號017—1212。如此幅員的湯沐邑主要依靠公主府的兩套策略：一，以公主府屬人勢力侵奪土默特蒙古土地；二，招徠民人開墾邊地。而前者導致的公主府與土默特土地爭端，是滿蒙聯(lián)姻政策下衍生的異質(zhì)因素。待恪靖公主去世，公主府及湯沐邑失去法理根據(jù)，導致土地糾紛問題愈演愈烈。

恪靖公主逝世于雍正十三年三月(1735)，距其入居歸化城公主府已三十年。恪靖公主去世后，歸化城土默特部蒙古人公開議論公主湯沐邑的言論涌動，湯沐邑危機大有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殆至乾隆元年(1736)，歸化城恪靖公主府又迎來一系列變故：府內(nèi)財產(chǎn)查抄、遣送額駙喀爾喀屬人、整治公主湯沐邑。那么，在恪靖公主去世一年的時間里，公主府及湯沐邑遭遇如此之大變故，頗耐人尋味。究其緣由，蓋由歸化城土默特蒙古狀告公主府侵占土默特蒙古地畝一事引出。

雍正十三年(1735)四月二十一日，即恪靖公主逝世的翌月，歸化城都統(tǒng)丹津上奏：

歸化城土默特蒙古人就公主占據(jù)土默特大量游牧地議論紛紛。兒童三兩群私下傳唱此事。公主后人也稱多次管束此事。臣亦親聞得土默特蒙古人議論：公主占據(jù)我們土默特土地三十余年，如在此安葬，則將我們土默特地方永占矣。*軍機處滿文錄副奏折：雍正十三年閏四月二十一日歸化城都統(tǒng)丹津等奏(滿文)，檔案號1539—024，縮微號039—0338。

乾隆元年正月十九日，總理事務(wù)王大臣允祿也就恪靖公主歸化城土默特湯沐邑一事議奏：

(歸化城土默特)清水河地畝，圣祖仁皇帝時賞賜給公主耕種。因公主歸葬緣故，不便立即奪回，仍留予額駙敦多布多爾濟耕種。若公主屬人確存有霸占耕種土默特蒙古人地畝，應(yīng)予以歸還原主……。*軍機處滿文錄副奏折：乾隆元年正月十九日軍機大臣允祿等奏(滿文)，檔案號1042—003，縮微號022—2751。

是年四月，正紅旗都統(tǒng)王常去歸化城監(jiān)察修筑新城(即后來的綏遠城)時，歸化城土默特蒙古呈文稱：沿途百余伙人呈文控告喀爾喀王額駙敦多布多爾濟侵占其地畝。并奏請于九月收糧時，派大臣來歸化城與尚書通智、副都統(tǒng)等官員一一起查辦丈量地畝。*軍機處錄滿文副奏折：乾隆元年四月十五日正紅旗都統(tǒng)王常等奏(滿文)，檔案號1550—017, 縮微號039—2105。王常的奏報透露出歸化城土默特蒙古內(nèi)民情不穩(wěn)，事態(tài)嚴重。清廷在蒙古各旗間劃定游牧界限，此舉旨在解決蒙古各部間的糾紛，確保北部邊疆地區(qū)的穩(wěn)定。面對這場邊疆地畝案件，清廷非常重視，乾隆皇帝朱批曰：“王常此次奏地畝事，著令協(xié)同通智等查辦”。*軍機處錄滿文副奏折：乾隆元年四月十五日正紅旗都統(tǒng)王常等奏(滿文)，檔案號1550—017, 縮微號039—2105。王常得旨后，即將此事咨文協(xié)理歸化城都統(tǒng)事務(wù)的兵部尚書通智 。*雍正十二年(1734)九月。從清查地畝的進展情況看，未等到九月收糧時節(jié)，清廷丈量核查恪靖公主湯沐邑行動便已展開。清廷整治喀爾喀土謝圖汗部漠南特權(quán)之序幕也由此拉開。

辦理歸化城事務(wù)的兵部尚書通智先從額駙敦多布多爾濟在歸化城土默特地方的地畝、人口入手。通智認為：公主在世時，這一代地畝公主府尚可耕種。今公主去世，額駙遠離歸化城，湯沐邑由喀爾喀屬人管理?？柨θ诉M入歸化城土默特地方侵占地畝，實屬霸占，故地畝理應(yīng)收回，歸還與各原主。*軍機處錄滿文副奏折：乾隆元年四月二十八日辦理歸化城事務(wù)兵部尚書通智等奏(滿文)，檔案號1042—005, 縮微號022—2768。如此一來，歸化城土默特內(nèi)喀爾喀蒙古將如何安置呢？通智上奏稱：“應(yīng)將喀爾喀蒙古遷回原喀爾喀漠北故地，安置其游牧。土默特本地蒙古同兵丁和睦相處，協(xié)力防衛(wèi)邊疆，甚為重要……當務(wù)之急應(yīng)處理府中牛錄眾人，安撫土默特眾蒙古”。*軍機處錄滿文副奏折：乾隆元年四月二十八日辦理歸化城事務(wù)兵部尚書通智等奏(滿文)，檔案號1042—005, 縮微號022—2768。通智此時已經(jīng)意識到，喀爾喀額駙屬眾侵占土默特土地之行為，已致使土默特蒙古群情激憤，故應(yīng)以安撫為首要任務(wù)。故其奏稱，“查土默特蒙古皆為極窮困蒙古，請求處理家產(chǎn)(額駙家產(chǎn))作為賞賜?！?軍機處錄滿文副奏折：乾隆元年四月二十八日辦理歸化城事務(wù)兵部尚書通智等奏(滿文)，檔案號1042—005, 縮微號022—2768。

撫慰歸化城土默特蒙古雖為緊要，然通智亦知曉，此事件之根源——公主屬人占邊疆地畝之事務(wù)必予以追查。乾隆元年四月二十八日，通智在奏折中追述了公主名下地畝時，曰：

殺虎口沿邊為右衛(wèi)牧馬地，先土默特蒙古人冬季聚集于此放置牲畜，以挨過冬……先無人特意霸占游牧地。*軍機處滿文錄副奏折：乾隆元年四月二十八日辦理歸化城事務(wù)兵部尚書通智等奏(滿文)，檔案號1042—005, 縮微號022—2768。

如此一來，通智首先肯定了土默特蒙古對地畝的合法使用權(quán)。進而強調(diào)“公主屬人知這一帶土地肥沃，適宜耕種。且圣祖仁皇帝時，紅門口外清水河地畝不是全部特意賞給公主耕種的“。*軍機處錄滿文副奏折：乾隆元年四月二十八日辦理歸化城事務(wù)兵部尚書通智等奏(滿文)，檔案號1042—005, 縮微號022—2768。同時，通智調(diào)查出公主屬人侵占地畝的最集中地帶：烏蘭拜星、西爾哈·木哩圖。通智認為清水河東北西爾哈·木哩圖、西北烏蘭拜星一帶地方，原系蒙古游牧處所，續(xù)經(jīng)額駙將蒙古等移于別處，已歷多年。*軍機處錄滿文副奏折：乾隆元年四月二十八日辦理歸化城事務(wù)兵部尚書通智等奏(滿文)，檔案號1042—005, 縮微號022—2768。五月十一日，總理事務(wù)王大臣允祿會同理藩院大臣，另通智等調(diào)查官員“詳細核查公主屬人侵占西爾哈·木哩圖、烏蘭拜星地畝及游牧蒙古之數(shù)目”。*軍機處錄滿文副奏折：乾隆元年四月二十八日辦理歸化城事務(wù)兵部尚書通智等奏(滿文)，檔案號1042—005, 縮微號022—2768。⑩ 軍機處滿文錄副奏折：乾隆元年五月十一日辦理歸化城事務(wù)兵部尚書通智等奏(滿文)，檔案號0202—005，縮微號005—2829。地畝案正式進入審理階段。

2.屬人歸案：地畝案之審理進程及結(jié)果

隨著核查的進展，恪靖公主屬下侍衛(wèi)黃忠等人進入通智等官員的視野。關(guān)于黃忠的身份，奏折稱“原為尚書班弟之家奴，后來投靠其主，為(恪靖)公主一等侍衛(wèi)”。⑩另收錄于《新修清水河廳志》中的《黃公諱忠仁德碑記》稱：“黃公大人諱曰忠，……自幼侍奉公主四千歲，……是以老王皇上欽賜頭等侍衛(wèi)，……責委經(jīng)理草地牛具?！?文秀修：《新修清水河廳志》卷20，成文出版社，1968年版，第409頁。乾隆元年五月十一日，通智參奏公主府侍衛(wèi)黃忠私占土地。至此，通智將此案矛頭直接指向黃忠。于黃忠的歸屬而言，與土默特蒙古或碑文所言之“公主屬下人”或“公主屬下侍衛(wèi)”不同，通智將其歸為額駙敦多布多爾濟屬下侍衛(wèi)，所謂：“額駙敦多布多爾濟一等侍衛(wèi)黃忠，全然不守本分，霸占清水河地畝，多種少報，以此圖利。驅(qū)趕土默特蒙古貧民離開游牧地……”。*軍機處滿文錄副奏折：乾隆元年五月十一日辦理歸化城事務(wù)兵部尚書通智等奏(滿文)，檔案號0202—005，縮微號005—2829；恪靖公主去世后，公主生前陪嫁侍衛(wèi)黃忠等人依然留在公主府，歸額駙敦多布多爾濟管理，故奏折中此處言“額駙敦多布多爾濟一等侍衛(wèi)黃忠”。據(jù)此，通智已將霸占土默特蒙古游牧地之罪責歸咎于公主府屬人黃忠。

于此同時，大臣王常向額駙敦多布多爾濟歷數(shù)黃忠罪行，將其交予額駙，欲由額駙管束。但實際情況是，額駙敦多布多爾濟完全未對黃忠加以懲辦。*軍機處滿文錄副奏折：乾隆元年五月十一日辦理歸化城事務(wù)兵部尚書通智等奏(滿文)，檔案號0202—005，縮微號005—2829。針對多爾濟之舉，通智強調(diào)：“黃忠肆意霸占邊疆地畝，行事及其可惡，若不懲辦此等可惡之輩，邊疆地畝則不得以查明?！?軍機處滿文錄副奏折：乾隆元年五月十一日辦理歸化城事務(wù)兵部尚書通智等奏(滿文)，檔案號0202—005，縮微號005—2829。額駙敦多布多爾濟對黃忠的縱容，促使通智奏請“將黃忠等人捉拿，革去侍衛(wèi)職位，監(jiān)禁候?qū)彙保?軍機處滿文錄副奏折：乾隆元年五月十一日辦理歸化城事務(wù)兵部尚書通智等奏(滿文)，檔案號0202—005，縮微號005—2829。以便審理此案。

屬人黃忠捉拿歸案后，對黃忠的審訊隨之展開。在審訊黃忠之前，通智已做準備，將此案相關(guān)聯(lián)的公主府辦事之人等進行輪流審問：

公主府內(nèi)的管領(lǐng)供述：去年三千九百三十余犋土地收銀一萬零九十余兩，交付府內(nèi)管事，……尚余銀四百一十兩五錢八分?！纯偣菜那陌偎氖魂?，每犋三兩六錢，大約一萬六千二百九十余兩，今從內(nèi)收交三千四百六十兩銀……*軍機處滿文錄副奏折：乾隆元年六月二十五日辦理歸化城事務(wù)兵部尚書通智等奏(滿文)，檔案號0866—001， 縮微號017—1212。

公主府辦事人劉日供述道：先清水河之銀兩，彼處辦事之人，親自將銀兩交予公主，……今年黃忠實交三千四百六十兩。*軍機處滿文錄副奏折：乾隆元年六月二十五日辦理歸化城事務(wù)兵部尚書通智等奏(滿文)，檔案號0866—001， 縮微號017—1212。

黃忠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他供稱：

自雍正十年，我獨自辦理土地事務(wù)，去年擇優(yōu)取三千九百三十余犋土地耕種，按三兩六錢收取租金，所得租銀交予額駙一萬九千余兩，……這四年間我個人取用克扣、歸為己有一千四百余兩銀。另占烏蘭拜星一帶十九村、西爾哈·木哩圖一帶十一村之蒙古人土地五萬余畝。*軍機處滿文錄副奏折：乾隆元年六月二十五日辦理歸化城事務(wù)兵部尚書通智等奏(滿文)，檔案號0866—001， 縮微號017—1212。

其供詞與通智等官員掌握的情況基本相符。如此這般，恪靖公主名下地畝數(shù)目確實已達通智所言之好幾百萬畝，遠超清廷賞給恪靖公主的四萬八千三百七十五畝。

黃忠所為“侵占地畝”、“貪污租銀”皆為重大罪名。通智將審訊結(jié)果一一上奏，乾隆皇帝批示：“交付理藩院、三法司共同復議”。*軍機處滿文錄副奏折：乾隆元年六月二十五日辦理歸化城事務(wù)兵部尚書通智等奏(滿文)，檔案號0866—001， 縮微號017—1212。⑩ 趙云田點校：《理藩院則例(乾隆朝內(nèi)府抄本)》中國藏學出版社，2003年，第295頁。依清律，理藩院在審理蒙古地區(qū)刑事案件時，死罪要會同三法司定案。⑩從乾隆皇帝的批示中即可推斷出清廷欲重辦此案。

最終，朝廷將恪靖公主生前實受賞的歸化城土默特土地算為四萬八千三百七十五畝，按每畝二錢價折錢給予額駙，賞給額駙敦多布多爾濟銀九千六百七十五兩，令額駙派人持印赴京于戶部支領(lǐng)。將原公主湯沐邑畝撤出，招民耕種。至于原公主屬下侍衛(wèi)黃忠等侵占的殺虎口沿邊清水河一帶西北角烏蘭拜星、東北角西爾哈·木里圖，通智等認為也應(yīng)考慮于此耕種，如遇舊牧之蒙古人等爭競，即行確查，地畝果好，每畝賞銀二錢，別處安置。如地不成片段，即請退還，仍令游牧。 后經(jīng)詳細確查，此地地畝皆為良田。為此朝廷將烏蘭拜星蒙古地四萬六千五百畝畝，東北角西爾哈木里圖一萬兩千九百畝，共計五萬九千四百畝，亦每畝賞銀二錢，共一萬一千八百八十兩銀錢。*《清高宗實錄》卷18，乾隆元年五月乙巳條。清廷認為此筆支出“若動支正耗錢糧，則無以生計，故從額駙敦多布多爾濟侍衛(wèi)黃忠等霸占蒙古人土地之租銀中收取。另黃忠自己耕種的水、旱地，二千五百畝土地，……明年收回，眾柜耕種十八犋土地，兼招募民人屯田。”*軍機處滿文錄副奏折：乾隆元年六月二十五日辦理歸化城事務(wù)兵部尚書通智等奏(滿文)，檔案號0866—001， 縮微號017—1212。進而將地畝撤出，收歸官糧地，招民耕種。

清廷未僅止對公主湯沐邑的處理，公主府屬人亦被問責。綜合案犯黃忠所犯“霸占地畝”、“克扣租金”等罪，通智等官員議將此案比附盜竊罪處置。*軍機處滿文錄副奏折：乾隆元年六月二十五日辦理歸化城事務(wù)兵部尚書通智等奏(滿文)，檔案號0866—001， 縮微號017—1212。按清律“蒙古地方，偷竊一百二十兩以上，為首者絞監(jiān)候”。*趙云田點校：《理藩院則例(乾隆朝內(nèi)府抄本)》中國藏學出版社，2003年，第317頁。依罪量刑，通知等官員擬黃忠斬監(jiān)候，等候處決。同時將黃忠之妻、子女及家內(nèi)人口送交理藩院處理。另暫將黃忠近兩年所收地畝租銀一萬四千八十余倆交付歸化城副都統(tǒng)。待黃忠治罪完結(jié)后，催征黃忠尚未交付的租銀。*軍機處滿文錄副奏折：乾隆元年六月二十五日辦理歸化城事務(wù)兵部尚書通智等奏(滿文)，檔案號0866—001， 縮微號017—1212。

不但如此，清廷還對歸化城土默特內(nèi)的喀爾喀蒙古人進行治理，理藩院咨文歸化城都統(tǒng)塔爾瑪善：

額駙敦多布多爾濟乃喀爾喀扎薩克王，其牧地、旗均在喀爾喀地方，歸化城地方素有土默特蒙古在此放牧，此與敦多布多爾濟毫不相干。前公主在世之時，曾在歸化城建房居住，耕種清水河一帶土地，其屬民便漸次遷人耕種，其強占土默特蒙古耕地之事頗多。公主歸天后，以喀爾喀前來定居之屬民亦應(yīng)回原牧場。*呼和浩特市土默特左旗檔案館藏：乾隆元二月，理藩院為將喀爾喀和碩親王敦多布多爾濟屬民遷往喀爾喀地方事咨文歸化城都統(tǒng)擋案 。轉(zhuǎn)引自卜英姿：《恪靖公主養(yǎng)贍地解析》，載《清宮史研究》(第12輯)，2013年，第209頁。

清廷考慮到額駙屬下喀爾喀牧丁眾多，一時難以盡數(shù)遷移，故分批次進行。令一、二年間必全部差遣。*軍機處滿文錄副奏折：乾隆元年四月二十八日辦理歸化城事務(wù)兵部尚書通智等奏(滿文)，檔案號1042—004，縮微號0222755。而額駙敦多布多爾濟子根扎布多爾濟已成親之格格，因喀爾喀地方住處正在建設(shè)中，暫不便遣回?？砂仓迷诂F(xiàn)成園子(歸化城公主府)，留下少量傭人，看護格格。又從沿家內(nèi)已耕種的水、旱地中抽一、二萬畝耕種，贍養(yǎng)公主府用度。*軍機處滿文錄副奏折：乾隆元年四月二十八日辦理歸化城事務(wù)兵部尚書通智等奏(滿文)，檔案號1042—004，縮微號022—2755；奏折中“格格”指和碩郡主，康熙五十五年(1716年)，恪靖公主與額駙之長子根扎布多爾濟娶成親王允祉之女，受封品位為“和碩郡主”。引文中“現(xiàn)成園子”即是歸化城北的恪靖公主府。且將恪靖公主出嫁時陪送公主的包衣人等賞予公主之子根扎布多爾濟。在此事上清廷放寬政策，“將公主府內(nèi)包衣人等具體處理事宜交予公主府長史會同侍衛(wèi)漢善料理?！?軍機處滿文錄副奏折：乾隆元年五月十一日辦理歸化城事務(wù)兵部尚書通智等奏(滿文)，檔案號1042—007， 縮微號022—2803。由此觀之，清廷考慮到漠北未有安置嫁予根扎布多爾濟公主的住處，念及和碩郡主日后的生存狀況，方才允許恪靖公主后人留住公主府。同年，喀爾喀額駙敦多布多爾濟將屬民及公主金棺自歸化城遷回喀爾喀。*軍機處滿文錄副奏折：乾隆二年喀爾喀額駙敦多布多爾濟等奏(滿文)，檔案號0080-001，縮微號002—1731。乾隆二年(1737年)，歸化城土默特又丈放清水河地域內(nèi)的八處地畝作為官糧地，名為時、和、年、豐、家、室、盈、寧八里官地，*貽谷修，高賡恩纂:《土默特志》卷5，成文出版社，1968年，第 86頁。至此，昔恪靖公主名下歸化城土默特地區(qū)湯沐邑，終成官糧地。喀爾喀土謝圖汗家族在歸化城土默特的特權(quán)亦至此終結(jié)。

三、邊疆地畝案與清廷對漠北土謝圖汗部蒙古政策之游移

自表象視之，恪靖公主府及湯沐邑所經(jīng)變故，似源于公主屬人占邊疆地畝事發(fā)，實際上是湯沐邑經(jīng)營策略之缺陷使然。其背后既隱含著清廷對喀爾喀土謝圖汗部統(tǒng)治政策的變化，又承載著清廷因地、因時制宜、恩威并施的治邊策略。

1.優(yōu)賚寵厚：康熙朝偏之以“恩”的招撫政策

漠北蒙古內(nèi)附之初，土謝圖汗部為漠北喀爾喀蒙古諸部之雄長，其對清廷的態(tài)度關(guān)聯(lián)整個漠北蒙古之向背。據(jù)此，清廷對喀爾喀的政策主要以招撫、籠絡(luò)為主。為撫慰遭受兵燹之苦的土謝圖汗部眾，康熙二十八年至三十五年間，康熙皇帝不但于內(nèi)蒙古地域劃撥牧地借其游牧，還多次賑濟其糧米、牲畜。*據(jù)《皇朝藩部要略》載： 康熙二十八年十二月，汗部(秋)減收，遣內(nèi)大臣費揚古往賑。諭廷臣曰：朕聞土謝圖汗屬眾有乏食致斃者，深為軫念，費揚古采買牲畜，尚需時日，著速發(fā)張家口倉粟，運往散給。 康熙二十九年春，詔土謝圖汗所屬貧戶，遣就食張家口。康熙三十五年二月，發(fā)張家口倉谷、賑喀爾喀多羅郡王敦多布多爾濟下窮丁。 參見祁韻士纂，包文漢整理：《皇朝藩部要略稿本》卷3，第51頁，內(nèi)蒙古人民出版社，1997年。在處置土謝圖汗察琿多爾濟問題上，最能體現(xiàn)清廷對土謝圖汗部的籠絡(luò)策略。多倫會盟時期，授予漠北蒙古各部爵位時，康熙皇帝“先是以察琿多爾濟擅殺沙喇等，詔所司追議(厥)罪，……諭察琿多爾濟據(jù)實陳情。至是以所具疏不引罪，反諉咎沙喇及德克德赫，議削汗號，上念其率眾歸誠，命宥之，仍土謝圖汗汗號”。

土謝圖汗察琿多爾濟因擅殺札薩克圖汗部首領(lǐng)沙喇，為噶爾丹作亂提供了口實，致使漠北、漠南蒙古遭受兵燹之苦。而察琿多爾濟率眾內(nèi)附，實屬抵御噶爾丹入侵失敗下的無奈之舉，康熙皇帝對此亦心知肚明。換言之，正是以噶爾丹入侵漠北蒙古為契機，使得喀爾喀蒙古內(nèi)附，漠北喀爾喀蒙古納入清廷的有效管轄之下。且于喀爾喀蒙古，無論在宗教還是政治方面，土謝圖汗部處于首位已歷多年。若對土謝圖予以懲罰，喀爾喀蒙古勢必人心不穩(wěn)，進而引發(fā)混亂。因此康熙皇帝并未重懲土謝圖汗，而是申明土謝圖汗察琿多爾濟罪狀后，即詔覲其于行幄中，“溫旨慰諭。并詢有七子，各加封授?！杂脦つ毁n察琿多爾濟?！?/p>

此外，康熙皇帝奉行其父祖利用喇嘛教扶綏眾蒙古的政策，扶持土謝圖汗之弟哲布尊丹巴呼圖克圖為漠北宗教首領(lǐng)。多倫會盟上，正式任命哲布尊丹巴呼圖克圖為大喇嘛，奉其為漠北蒙古宗教領(lǐng)袖，掌管漠北喀爾喀事務(wù)。哲布尊丹巴呼圖克圖能獲此信任，也與噶爾丹進攻喀爾喀蒙古之際，哲布尊丹巴呼圖克圖力排喀爾喀蒙古內(nèi)部的“降俄”之議，率眾歸附清廷有直接關(guān)系。于清廷而言，適逢漠北蒙古初定、邊疆局勢尚未穩(wěn)定之時，擁護一位在漠北蒙古德高望重且忠于清廷的宗教首領(lǐng)，以達到制衡西藏達賴喇嘛的目的。

盡管清廷給予土謝圖汗家族多方恩惠，但對于喀爾喀之首土謝圖汗部仍不敢掉以輕心。在清廷給予土謝圖汗部眾多恩惠中，選察琿多爾濟的孫子敦多布多爾濟——未來汗位繼承人為額駙，*由于察琿多爾濟長子葛勒旦多爾濟早逝，長孫敦多布多爾濟極可能成為未來汗位繼承人。至康熙三十九年(1700)，察琿多爾濟去世，額駙敦多布多爾濟順利承襲土謝圖汗部汗位。即是清廷對土謝圖汗部羈縻籠絡(luò)，亦是于土謝圖汗察琿多爾濟這一汗位家族中安插了一個皇家眼線，側(cè)面上可對土謝圖汗部起震懾和監(jiān)視作用。另一方面，清廷在給予土謝圖汗部諸多“優(yōu)寵”同時，也施以“適度打壓”。特別是噶爾丹敗亡后，清廷對土謝圖汗部，同諸部蒙古一樣，奉行“恩威并施”、“打拉結(jié)合”的統(tǒng)治手段。但歷康熙朝，仍以偏之以“恩”的撫慰政策為主。

康熙四十一年( 1702)，額駙敦多布多爾濟以“溺職罪”由和碩親王降為郡王，對此次降爵，清廷給出的理由是：額駙敦多布多爾濟“庸劣”。*《清圣祖實錄》卷209康熙四十一年六月己酉條。敦多布多爾濟被降職后，土謝圖汗汗位由察琿多爾濟次子多爾濟額爾德尼阿海(敦多布多爾濟叔父)繼承，汗位雖在土謝圖汗家族中流轉(zhuǎn)，但卻是清廷對土謝圖汗部施以警醒，敦促其效忠清廷。此后的十多年間，清廷未對額駙敦多布多爾濟委以重任。然或出于“屏藩朔漠”需要，在公主、額駙入居歸化城公主府的第四年(康熙四十八年)，康熙又將歸化城土默特地方地畝賞賜予恪靖公主、額駙，作為湯沐邑。即便如此，公主、額駙名下湯沐邑發(fā)展并非平穩(wěn)，其開墾進程隨康熙朝政治形勢幾經(jīng)反復。康熙五十三年(1714)，因公主屬人擾亂歸化城土默特沿邊關(guān)口，下令額駙停止開墾。*軍機處滿文錄副奏折：乾隆元年四月二十八日辦理歸化城事務(wù)兵部尚書通智等奏(滿文)，檔案號1042—005, 縮微號022—2768。康熙末年，與清軍休戰(zhàn)的準噶爾汗國歷經(jīng)二十多年的修生養(yǎng)息，國力再度興盛。其首領(lǐng)策妄阿拉布坦于康熙五十六年(1717)占領(lǐng)西藏，統(tǒng)治者和碩特蒙古拉藏汗被殺。西藏的淪陷嚴重威脅清廷西南邊疆。已歸附清廷之蒙古王公多位被委任，基于此康熙五十九年(1720)，朝廷重新啟用敦多布多爾濟，詔敦多布多爾濟保護新冊封的七世達賴喇嘛由青海入西藏，敦多布多爾濟等人順利完成了此項任務(wù)。也是同年，清廷再次允許公主府招民開墾歸化城土默特土地，此次恪靖公主府招墾的合法化，應(yīng)與額駙敦多布多爾濟完成清廷交予的任務(wù)，護送有功相關(guān)。正是在康熙朝末期，恪靖公主的湯沐邑開始逐漸擴大。

2.再續(xù)漠南權(quán)勢：雍正朝之“恩”、“威”并重

殆至雍正即位伊始，內(nèi)外皆不安穩(wěn)。外則清廷與準噶爾關(guān)系緊張，易啟戰(zhàn)端。內(nèi)則康熙晚年“皇儲之爭”余波仍存。雍正皇帝亟需籠絡(luò)勢力、穩(wěn)定局勢。恪靖公主與喀爾喀額駙因遠離政治中心，未參與康熙晚年的皇儲之爭。內(nèi)外緊張的政治環(huán)境需促使雍正朝初期對土謝圖汗部的政策“恩籠”仍然持續(xù)。雍正登基不久便恢復額駙敦多布多爾濟親王品級；冊封恪靖和碩公主為“恪靖固倫公主”，同時提封喀爾喀額駙敦多布多爾濟為“固倫額駙”。

其時，一世哲布尊丹巴呼圖克圖圓寂不久，喀爾喀各部在呼畢勒罕的人選上出現(xiàn)分歧、莫衷一是。在土謝圖汗系諸王中，因額駙敦多布多爾濟是滿蒙聯(lián)姻政策的紐帶且與清廷關(guān)系密切，雍正帝遂決定呼畢勒罕由敦多布多爾濟家族中誕生。雍正二年(1724)，敦多布多爾濟妾甘達納生一男嬰，是為二世哲布尊丹巴呼圖克圖，漠北蒙古的宗教領(lǐng)導權(quán)得以于土謝圖汗部傳承。雍正五年(1727)清廷正式封喀爾喀額駙敦多布多爾濟之子為“哲布尊丹巴喇嘛”，并遣官將敕印送至喀爾喀庫倫地方。此事的影響力不僅止于漠北喀爾喀蒙古，恪靖公主在歸化城土默特的權(quán)勢也因此事得到進一步鞏固。在公主湯沐邑內(nèi)，公主屬人撰立《四公主德政碑》、《黃公諱忠仁德政碑》二通石碑慶賀此事，以樹立恪靖公主在歸化城的威望。

在雍正朝，平叛準噶爾部一直是清廷的重要政治課題。恰此時，康熙年間教養(yǎng)于內(nèi)廷的喀爾喀策零額駙逐步嶄露頭角。較之土謝圖汗部額駙敦多布多爾濟，策零額駙作戰(zhàn)勇猛，在與準噶爾部作戰(zhàn)中屢立戰(zhàn)功。特別是雍正十年的“額爾德尼昭之戰(zhàn)”，大傷準噶爾部元氣。此役后，策零額駙被雍正封為和碩“超勇王”，并賦予其使用“正黃旗纛”的特權(quán)。又從土謝圖汗部析出二十一旗，置賽因諾言部，使賽音諾言脫離土謝圖汗部自成一部，令策零額駙統(tǒng)領(lǐng)。

清廷分解土謝圖汗部之舉，一則出于獎賞策凌額駙戰(zhàn)功，二則雍正皇帝欲控御土謝圖汗部權(quán)力，故置賽因諾顏部以分化土謝圖汗部。進而言之，清廷分解土謝圖汗部行為，也標志著清廷邁出削弱土謝圖汗部實力的重要一步。而在漠南歸化城立足的以恪靖公主、額駙多爾濟為核心的喀爾喀土謝圖汗部，脫離本部，可謂與雍正帝分化土謝圖汗部路線一致。職是之故，清廷并未對喀爾喀王妃恪靖公主名下地畝予以核查，喀爾喀土謝圖汗部在歸化城土默特地區(qū)的權(quán)勢故而得以持續(xù)。

3.漠南特權(quán)終結(jié)：乾隆朝偏之以“威”的打壓政策

乾隆即位時，準噶爾部戰(zhàn)事基本平息，清廷對漠西蒙古的掌控已成定局，為維持局勢，清廷在接近前線的地方屯駐軍隊，以防不測。*邊晉中：《清代綏遠城駐防若干問題考述》，內(nèi)蒙古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2006年碩士畢業(yè)論文。由于歸化城土默特地處沖要，且經(jīng)濟條件優(yōu)渥，故被置為駐屯之所。另外，由于清廷與漠西蒙古的政治關(guān)系發(fā)生變化，清廷在對蒙政策上也需作以調(diào)整，適時消減蒙古諸部權(quán)力。在這一背景下，乾隆對喀爾喀土謝圖汗部態(tài)度策略的變化首先體現(xiàn)對土謝圖汗部漠南名下湯沐邑政策的轉(zhuǎn)變。

康熙時鍥入歸化城土默特的恪靖公主府及湯沐邑，已發(fā)展為一股較強的地方勢力，史稱“田禾豐收，商賈輻輳，絡(luò)繹不絕，地方稱極盛焉”。*劉士銘修，王霷纂,李裕民點校：《朔平府志》卷3，東方出版社，1994年，第64頁。.這一繁盛背后，隱藏著內(nèi)外雙重危機，其中的“侵占土默特蒙古地畝案”構(gòu)成了公主府甚至歸化城重組的切入口。另外，安置于歸化城土默特的內(nèi)徹兵丁糧米問題亟待解決，辦理歸化城事務(wù)兵部尚書通智曾上奏稱：“今歸化城，因戍守邊疆，駐扎六千官兵，人口數(shù)目五萬余人，故糧米需求頗為緊要。”*軍機處滿文錄副奏折：乾隆元年四月二十八日辦理歸化城事務(wù)兵部尚書通智等奏(滿文)，檔案號1042—005, 縮微號022—2768。而大略同時，歸化城土默特蒙古狀告公主府屬人霸占地畝，為清廷改變公主府控制歸化城大部分地畝的局面，提供了契機。

雍乾之際，恪靖公主去世，使公主府及湯沐邑失去了法理根據(jù)，外加地畝案事發(fā)，清廷對恪靖公主湯沐邑展開清查。先是，派官員核查歸化城土默特恪靖公主屬人霸占地畝案，進而對公主名下湯沐邑進行處理。*相較于恪靖公主名下湯沐邑的終結(jié)，清廷賜予喀爾喀純愨公主、策零額駙的察哈爾湯沐邑則由策零額駙后人經(jīng)營至清末民初。參見孟克布音：《蒙古那工府邸歷史生活紀實》，《內(nèi)蒙古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1年第4期。旨在取消土謝圖汗部在歸化城土默特的特權(quán)，此事成為乾隆朝削消減土謝圖汗部特權(quán)的濫觴。至乾隆朝中期，土謝圖汗部諸多優(yōu)勢被逐步消弱。乾隆十九年(1754)，承襲敦多布多爾濟親王爵位的額林沁多爾濟(恪靖公主與額駙敦多布多爾濟之次子)，接受清廷令其伴隨分裂分子阿穆爾薩納進京的任務(wù)，因阿穆爾薩納途中叛逃，而得罪。雖額林沁同父異母弟二世哲布尊丹巴呼圖克圖多次為其說情，額琳沁多爾濟仍然未能擺脫被賜自縊削爵的命運。此后敦多布多爾濟后人爵位未有達親王者?？柨τH王被殺，給土謝圖汗家族以沉重打擊，同時也令喀爾喀眾蒙古頗為不安，同年發(fā)生的青袞咱布“撤驛之變”即以此事為導火索。迨二世哲布尊丹巴呼圖克圖去世后，清廷令其呼畢勒罕轉(zhuǎn)世在西藏*《清高宗純皇帝實錄》卷646，乾隆二十六年十月丁丑條。，徹底結(jié)束了土謝圖汗家族在喀爾喀蒙古宗教上的權(quán)威。

結(jié) 語

要言之，發(fā)生于乾隆初年的喀爾喀王妃恪靖公主屬人占邊疆地畝案僅是清廷收縮土謝圖汗部特權(quán)導火索，公主、額駙屬人黃忠亦不過是清廷集權(quán)過程中的一枚“棋子”。清廷查辦地畝案的政治需求在于至乾隆朝，清廷與準噶爾關(guān)系進入平穩(wěn)時期，于喀爾喀土謝圖汗部蒙古而言，通過對其近五十年的羈縻、籠絡(luò)，土謝圖汗部己傾心歸附朝廷，中央對土謝圖汗部蒙古政策也順勢再次由拉攏轉(zhuǎn)為適當打壓。加之解決新修建的綏遠城駐防兵丁糧米問題的需要，清廷需要借地畝案適時收縮土謝圖汗部勢力已是必然。也正是自乾隆朝始，逐步消減蒙古各部勢力，而清廷借恪靖公主屬人占邊疆地畝案整治公主府湯沐邑亦是乾隆朝轉(zhuǎn)變對喀爾喀土謝圖汗部政策的一個縮影，也發(fā)出了對蒙古的統(tǒng)治政策轉(zhuǎn)變?yōu)槠浴巴钡慕y(tǒng)治信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