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偉章
這事過去許多年了。
清晨,菜場門口聚起一大簇人,爆發(fā)出陣陣哄笑聲。我擠進人群,一看,原來是個叫賣鼠藥的。地上鋪張發(fā)黃的塑料布,堆放著一包包鼠藥,最稀罕的是小鐵籠里居然還有一只齜牙咧嘴的活老鼠。賣鼠藥的是個中年男子,飽經(jīng)風吹日曬的臉龐,布滿了血絲的眼睛。他揮舞著手唾沫四濺,不斷吆喝著:“鼠藥!鼠藥!專門研究,科學配方,用戶至上,實行三包!老鼠的真正克星!”
圍觀的人興趣盎然了,我也逐漸動了心思,想起作亂成精的老鼠,“實行哪‘三包?”我問。
“藥味佳美,藥到鼠斃,包你滿意!”
我蹲下身去拿起一包鼠藥在鼻前嗅了一下,無味,何為藥味佳美?我懷疑地搖搖頭,頓時有人附和地叫嚷起來:“對!口說無憑,誰知道藥效怎樣?”
賣鼠藥的很尷尬,忽然彎下腰,從舊旅行袋里摸出一小塊饅頭掰成兩半,一半沾上鼠藥,托在手心,讓人過目,隨之扔進小鐵籠。四周變得鴉雀無聲。只見老鼠一口吞進饅頭,一會兒,掙扎幾步,四肢抽搐,痛苦地倒下了。人群中爆發(fā)出一片贊嘆聲:“??!好藥,好藥!”
賣鼠藥的舒了一口氣,有人開始掏錢,準備買鼠藥了。忽然,我目光落在他手里另一半剩下的饅頭,會不會是在這上面做了手腳,興許是高明的招攬生意的把戲?“賣鼠藥的,你這饅頭……”
人們停住了掏錢的手,仿佛真的上當受騙了,有種被人愚弄的憤怒?!皩?!這饅頭會不會有貓膩?”不信任的聲音此起彼伏,暴風驟雨般襲向賣鼠藥的。
賣鼠藥的瞧著激憤的人群,似乎感到了一種恥辱,忽然將另一半沾滿灰塵的饅頭扔進嘴里,喉結上下滾動著咽了下去。霎時圍觀的人愣住了,屏氣凝神,隨之爆發(fā)出了驚嘆聲。至此,賣鼠藥的終于松了口氣。人們爭先恐后想買鼠藥了,不想賣鼠藥的卻連連擺手。
賣鼠藥的說:“最好能用老鼠換。老鼠身上都是寶,尾巴抽出來的筋,能做珍貴藥材。被這種鼠藥毒死的老鼠,尾巴上的筋沒有任何影響。一只老鼠換兩包藥!大家既節(jié)約錢,又能消除鼠患;另外,變廢為寶,利國利民!”
人們釋然,紛紛購買鼠藥,也有人提著死老鼠來換鼠藥。鼠藥在逐漸減少,可換鼠藥的人還在陸續(xù)走來。最后一包鼠藥售罄,人群終于散了。我轉身正想離去,忽然手里塞上了兩包鼠藥,回過頭看見賣鼠藥的正拿兩包鼠藥遞給我。我愣住了,窘迫了,慌亂了,連忙說:“我、我沒有……”
賣鼠藥的和顏悅色地說:“等你用這藥毒死了老鼠,再用死老鼠換回鼠藥吧?!?/p>
我瞧著他飽經(jīng)風吹日曬的臉龐,從他布滿血絲的眼睛里,忽然窺見了一種誠信。太陽冉冉升騰起來,映照在街市屋檐上。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