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菜

安武林

不知道這種植物為何被稱為灰菜，大約是取其本身色彩的緣故吧。但人們常見的灰菜，大體都是綠色的。倘若生長在旱地的環(huán)境中，灰菜幾乎都是灰色的，且白花花的，像是涂了一層銀粉。

童年的時候，我們都叫它灰灰菜，或灰條。田埂上，莊稼地里，水渠邊，菜園子里，到處都可以看見灰菜的身影。只要是濕潤的地方，灰菜就生長得格外嬌嫩水靈。葉子向陽的一面，平滑細膩，就像嬰兒的皮膚一樣，總是讓人產(chǎn)生一種想撫摸它的欲望；背陽的一面，卻是銀白色的，好像長了一層細細的絨毛。

灰菜最初的生長，只有幾片葉子。隨著慢慢長大長高，在主干的旁邊又會分蘗出數(shù)枝來，如果仔細觀察，就會發(fā)現(xiàn)它們長得倒像樹冠的樣子?？赡苋耸篱g的萬事萬物，都有其相似的一面吧。熟悉的事物會給我們帶來熟悉而又溫暖的感覺，奇特的東西會給我們帶來驚喜和新鮮的體驗。

童年的時候，我們這些鄉(xiāng)下的孩子，一般都在家里承擔著一份力所能及的勞動：打豬草。而每一家每一戶幾乎都養(yǎng)著雞呀豬呀這樣的家畜，大牲口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養(yǎng)得起的。星期天，放學后，或者假期，我們這些孩子喜歡成群結(jié)隊或者三三兩兩相約去打豬草。結(jié)伴前去的路上，我們歡聲笑語，可是一到田野里，每個人的小眼睛都瞪得滴溜圓，顧不上相互交談了，大家的目光都在搜索豬喜歡吃的植物。比如說灰菜，馬齒筧，打碗碗花，這些植物在我們看來，是豬的上等食物。豬不僅喜歡吃，而且長膘也快。

我們發(fā)現(xiàn)這些植物，心里總是有一種莫名的驚喜和興奮。這種感覺，不亞于藥農(nóng)挖到了珍貴的藥材。我們打滿豬草的時候，大家都喜歡相互翻翻對方的豬草筐，這是一種小小的攀比心理。如對方有豬喜歡吃的灰菜之類的植物，總是要帶著一種酸溜溜的心理言不由衷地夸獎對方幾句：你好厲害呀！然后結(jié)伴回家，又是一路歡歌笑語。

也不知道是哪一位小伙伴童年的一句話，讓我銘記了大半輩子。他說，八路軍過去很困難，灰色的軍服買不起，他們買的是白色的粗布，然后采集灰灰菜，把灰灰菜和白布放在一起煮，最后把白布染成灰色的。我實在不能把灰布和綠色的灰灰菜的色彩聯(lián)系在一起，但是，小伙伴不容置疑的口氣令我肅然起敬。從此，我產(chǎn)生了一種深深的敬畏心理，每次看到灰菜都把它當成一種英雄菜。這樣的傳說我們無法求證，也不愿意求證，就像孩子們喜歡童話的理由一樣。童年相信一切。

灰菜是可以食用的，下面條的時候，放上幾片葉子，煞是好看；它也可以做涼拌菜的?？赡苁撬S處可見了吧，我們鄉(xiāng)下人倒是極少去食用它。多年以后，居住在城里的小區(qū)，我偶爾也會采集一些灰菜，洗凈后涼拌著吃，像是追憶童年的生活和鄉(xiāng)下的時光一樣，美不勝收。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