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朵
老公生意失敗
江源回來的時候,我正在廚房做晚飯,只見他拎了一只桶進來:“老婆,晚上加餐吧,來條魚?!闭f完就擼起袖子開始殺魚,“今天運氣不錯,釣了四條挺大的魚?!?/p>
“你今天沒去工廠啊?那些存貨沒去處理?不是說有人要來看機器嗎?”看到江源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我就來氣,工廠因為經(jīng)營不善關(guān)張,本來就堆了很多的事情要處理,他居然有閑心去釣魚。
“那人今天沒空,說后天再過來,有朋友找我去釣魚我就去了?!彼艿ǖ卣f,“你別瞎操心了?!?/p>
我能不操心嗎?之前為了他那個小工廠,家里舉債借了不少錢,這五年來就盼著他能闖出點成績來,可是行情越來越不好,只能在繼續(xù)虧損之前選擇及時止損。從前有廠開著,別人覺得我們有還債能力不來催債,一旦這廠關(guān)了,還不知道會是什么樣子呢。
“你就不能上點兒心嗎?趕緊把廠里的事情處理好,之后再踏踏實實找份工作,咱倆咬咬牙努力賺錢把債還了?!蔽乙贿叧床艘贿呎f。他把殺好的魚放在砧板上就離開了廚房,估計是不想聽我嘮叨。吃晚飯的時候,江源悶聲不吭,迅疾吃完飯就躲進了書房,甚至都不愿意抬頭跟我說話。
我知道男人在事業(yè)低谷的時候,做老婆的要多給他鼓勵和支持,我當(dāng)然愿意跟他共苦,可我就是看不慣他那副有事沒事都一副悠閑自在的模樣。
那天廠里的小賈要來家里拿文件,工廠關(guān)掉之后,小賈是唯一一個肯無償繼續(xù)幫忙的人,我很感激這份情誼,就事先泡好了茶準備了點心等他來。
“嫂子,我看源哥最近情緒不太好,你稍微注意一下他吧。”小賈擔(dān)憂地說。
“他還經(jīng)常去釣魚呢,應(yīng)該沒什么大問題?!?/p>
“從前源哥很少抽煙的,最近一天兩包煙都不止,我覺得你還是應(yīng)該多關(guān)心一下他。他一向都不愿意跟我們訴苦,都一個人扛著。”
被小賈這么一提醒,我才恍然想起陽臺上那些散落的煙頭,還有他襯衫上難聞的煙味。我每次只會怪他抽煙多,卻沒去想他抽煙可能是為了緩解壓力。
作為江源最親近的人,被別人提醒去關(guān)注他的情緒,我想想也是有些慚愧。
我親眼看到江源的崩潰,是在那天他參加朋友的飯局,最后想要買單的時候。一位朋友攔住他說:“源哥,你就別逞強了,這頓飯就讓我來付吧!”也有其他人附和著說:“對,你現(xiàn)在正是困難的時候,源哥你就省點兒吧!”
江源嘻嘻笑著,尷尬地點點頭,但是坐在離他最近的我,明顯看見他的手有些顫抖。雖然這些朋友都是出于關(guān)心才不讓他結(jié)賬,可江源或許寧愿結(jié)賬也不愿被人同情吧。飯局散了以后回家,他坐在副駕駛座上久久不說話。
“被人同情了不舒服???”我隨口一說,“這樣也挺好的,以前你罩著大家,現(xiàn)在大家罩著你,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你就別死要面子活受罪了。”
“我就是覺得自己挺沒用的?!彼虼巴?,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其實從他的事業(yè)遭遇滑鐵盧以后,他沉默了許多,我也找不到合適的方式來安慰他,只能盡量克制自己的嘮叨,不再對他廠里的事情碎碎念。畢竟那些事情都是他自己一手處理,我根本不懂,嘮叨除了給他增添煩惱之外,也沒啥大用處。
留一封遺書出走
我們擔(dān)心的事情,最終還是發(fā)生了,工廠倒閉之后,好幾個債主都找上門來,讓我們限期還債。每一筆債務(wù),都像一座小山壓在我們身上,我們只能拆了東墻補西墻,繼續(xù)借錢還債的同時,決定把一套大點的房子賣掉。
那天跟中介聊完之后,我才發(fā)現(xiàn)預(yù)估過高,房子實際能賣的價格沒有我們想象的高。從中介出來以后,江源點了一根煙說:“你說我當(dāng)初要是不辦廠,咱們也不用淪落到這個地步,都怪我啊?!?/p>
“事已至此,最重要的是想辦法,不是自責(zé)?!蔽夷玫羲掷锏南銦煟胺凑X沒了再掙就可以,沒什么好想不開的。倒是你這煙別一直抽下去了,把身體給弄壞了可劃不來?!?/p>
他忽然看著我,冷不丁地來了句:“老婆啊,真對不起,讓你跟著我受苦了?!边@突如其來的真情告白把我說蒙了。江源一向都是內(nèi)斂的人,忽然這么說有點不對勁啊。
當(dāng)時我覺得他不對勁的念頭只是一閃而過,也沒有深究??墒且恢苤?,江源居然失聯(lián)了,電話打不通,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兒。
他沒有回來的那一整晚我都心急如焚,次日清晨我就去派出所找民警幫忙找人。朋友們都說我反應(yīng)過度了,男人有時需要冷靜,或許江源只是不想被人打擾才關(guān)了手機。但我覺得不是,自從把房子掛牌出售以后,江源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只是我沒想到他會離家出走。
也是在那天,我在江源書房的抽屜里看到了一份寫得工工整整的遺書,大意是說他覺得自己沒用,事業(yè)做不好,家庭也照顧不好,他自己就是這個家庭的負擔(dān)……
看完所有內(nèi)容,我倒抽了一口涼氣,原來表面上云淡風(fēng)輕的江源,心里竟藏著這么多的心思。
我當(dāng)時真的很害怕江源就這么離開我了,我不僅在朋友圈發(fā)布了尋人帖子,還去各個媒體發(fā)布尋人啟事。我不能讓江源做傻事,一定要找到他。我要告訴他,活著還有千萬種可能,死了就什么都沒有了,而且如果他輕生我永遠不會原諒他。
等待消息的那些日子,我過得心驚膽戰(zhàn),生怕傳來他出事的消息。大概是在第四天的時候,江源終于自己回了家,身上穿的還是那套出去時的衣服,整個人看上去頹廢不堪。
那天我給他下了很大一碗面,里面臥了兩個荷包蛋,熱騰騰地端到他面前:“餓了吧,快吃,這么多天沒吃我煮的東西,想念嗎?”我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平靜,壓抑著驚喜和激動,也掩蓋住疑惑和不解。
“是啊,想,特想。你都不問我這幾天去哪兒了嗎?也不問我為什么關(guān)機?”
“你想說的話,那我就聽,如果你不想說,我也就不問?!蔽椅χ耐肜锏沽它c醬油。畢竟他在情緒崩潰邊緣掙扎過,我再問無異于雪上加霜,還不如選擇緘默,不去糾結(jié)已經(jīng)發(fā)生的事情。
大不了從頭再來
他進了書房,翻找半天又出來問我:“你有沒有看見抽屜里放的一張A4紙?”
“寫著什么東西?我不清楚有沒有被我清理掉,前幾天打掃過書房,可能不小心扔掉了吧,重要嗎?”我假裝不知情。
“沒什么,也不太重要,扔了就扔了?!笨此屓坏谋砬椋蟾攀遣幌M铱吹侥欠狻斑z書”的,看來我假裝不知道是對了。
其實我已經(jīng)做好準備,經(jīng)歷過這么大的波折,江源可能會頹廢消沉一陣子,我也愿意陪他共同度過低谷。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他的情緒似乎比之前要好很多,認真處理賣房的事,清償債務(wù),閑時在家里還會幫忙做些家務(wù),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
有朋友知道我們的近況,問我江源要不要找工作,他可以幫忙牽線搭橋,只是工資剛開始不會太高,營銷崗位需要自己做業(yè)績,如果江源不介意,他就安排跟人事那邊見見面。
朋友出手幫忙對我們來說的確是及時雨,但是我擔(dān)心做了五年老板的江源面對這種工作時心里會有落差。
那天我跟他提這事的時候,心里還挺忐忑的,誰知江源很爽快地說:“挺好的啊,那個公司我知道,產(chǎn)品很暢銷,能進去做營銷很不錯,謝謝老婆幫忙介紹?!?/p>
“我還擔(dān)心你嫌工資低呢!”我嘀咕道。
“當(dāng)然不會,有這么好的機會放在我面前,我如果再不珍惜那就真是傻子了?!彼緛硇χ哪樅鋈活D住,欲言又止,停頓了好久才說,“老婆,其實之前我失聯(lián)那幾天,真的想過輕生,可是轉(zhuǎn)念一想我要是就那么走了,把所有的爛攤子都留給你收拾,才真的是對不起你,現(xiàn)在想想真挺后怕的?!?/p>
我握住他的手,鄭重地說:“已經(jīng)過去的事,就別想了,大不了從頭再來?!?/p>
江源跟我相視而笑,即使現(xiàn)在我們身上還背著債務(wù),即使現(xiàn)在我們的生活很清貧,即使一切都不太如意,但我堅信,只要夫妻同心,一起加油,未來的道路我們一定會越走越寬敞,越走越平坦。
〔編輯:潘金瑞〕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