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中國南北方的分界山系之一,大別山橫亙鄂豫皖三省接合處,重巒覆翠,千溝萬壑,其腹地更是山環(huán)水繞,層層疊疊,易守難攻。在中國現(xiàn)代史上,大別山是罕有的在土地戰(zhàn)爭、抗日戰(zhàn)爭與解放戰(zhàn)爭中都發(fā)生過重要戰(zhàn)事的著名山區(qū)。
/壹/
姚雪垠自認是“平原的孩子”,他出生的鄧縣姚營位于伏牛山系前懷盆地的西南角。盡管向西隔著一條河便是丘陵和小山,但他不是幼年就在山里爬上爬下的孩子,因而大山對他有種神秘的誘惑,年輕時就“十分愛山”(《姚雪垠文集》第14卷,P63)。似乎是天助人愿,從14歲起,姚雪垠就與大別山結(jié)下了不解之緣,這年,他來到大別山北麓的信陽,在一所教會學校就讀,晴天時,他會癡癡地望著遠處的山巒發(fā)呆,幻想著山里的神奇故事。不到一個學期,為躲避戰(zhàn)火,學校將學生遣散,姚雪垠與二哥及另外兩位同學一道回鄧縣,途中就發(fā)生了那件對他創(chuàng)作有深刻影響的土匪綁票事件(參見《長夜·前言》)。
1932年秋,因生活無著,姚雪垠又來到信陽,在信義中學教書。兩次信陽之旅,使他對大別山產(chǎn)生了浪漫的文學幻想。1934年,他創(chuàng)作了以大別山著名峰巒雞公山為背景的短篇小說《山上》。保羅老爹是一位虔誠的基督教徒,對上帝乃至洋人抱著無上的膜拜,認為只有洋人才是中國人的救星。然而,他的信念卻受到唯一的親人——孫子馬可的懷疑與鄙棄。隨著孫子的成長,這種沖突日趨強烈,馬可終于棄他也棄上帝而去,下山到了花花世界的武漢,在做工與失業(yè)的交替中走上了青年一代抗爭的人生道路。保羅老爹的痛心疾首阻止不了孫子按照自己意愿前行的腳步,而更讓他痛心疾首的是軍閥大兵對雞公山的侵占與破壞。世道變了,人心不古,保羅老爹的信仰一次次受到嘲弄,最終,他在失落中將自己一生的積蓄獻給教會,下山回鄉(xiāng)養(yǎng)老。小說在隔代的父與子沖突中,否定了崇洋媚外的“父”輩的價值選擇,肯定了“子”輩勇敢前行的人生姿態(tài)。
抗戰(zhàn)爆發(fā)后,姚雪垠積極參加了第五戰(zhàn)區(qū)的抗日救亡運動。1939年夏,作為五戰(zhàn)區(qū)“筆部隊”的主要成員,姚雪垠與臧克家從襄樊出發(fā),徒步跋涉千余里,經(jīng)周口、阜陽輾轉(zhuǎn)來到大別山腹地的立煌(即金寨,國民黨政府為表彰衛(wèi)立煌部攻占這座鄂豫皖邊區(qū)首府而改名)。
此時,立煌已成為安徽省的戰(zhàn)時省會,安徽各界人士會集于此,中共影響下的抗日民眾團體在此也比較活躍。姚雪垠與臧克家在這里逗留了一個星期,隨后又徒步出山,經(jīng)大別山南側(cè)折回襄樊。這次經(jīng)歷,使姚雪垠對從少年時就向往的大別山有了更全面直觀的體驗。
當年秋季,姚雪垠開始創(chuàng)作長篇小說《春暖花開的時候》,他將沿途看到的風光寫進了這部可讀性很強的作品。故事從山里的佃戶女兒黃梅寫起,隨后轉(zhuǎn)到大別山北麓的一個小縣城,通過抗日青年的活動展示了大別山美麗的自然風光,激發(fā)出讀者對祖國壯美山河的熱愛。
實際上,這部小說構(gòu)思于平原地區(qū)的老河口,在抗戰(zhàn)活動之余,姚雪垠與胡繩等幾位文人空閑時經(jīng)常談?wù)撝苓叺膸孜荒贻p女孩。姚雪垠更是深入分析這些女孩的性格、心理,將自己的揣摩心得分享給大家。女人談?wù)撃腥?,男人談?wù)撆?,本是人生常態(tài),但對作家就不同了。大家聽了之后,覺得很精彩,鼓勵他寫成小說。不久,胡繩前往重慶,出任《讀書月報》主編,寫信督促姚雪垠把構(gòu)思形諸筆端。
姚雪垠卻臨水思山,在小說中把人物活動的區(qū)域置于大別山區(qū),并將進步青年的救亡活動與多年前那場慘烈的紅色暴動聯(lián)系起來,有效擴展了人物活動的景深,為進步青年的救亡運動接續(xù)上紅色血統(tǒng)。不過,在創(chuàng)作中,作者不自覺地把描繪的重點放在青年男女的情感萌動上,其中,描繪太陽、月亮與星星隱喻的三位女性(分別象征黃梅、羅蘭與林夢涵)的個性與情態(tài)占據(jù)了很大篇幅,這是后來這部小說飽受非議的主要原因。男性作者這種日復一日揣摩女性的“花心”,成就了這部小說人物心理和感覺描寫的細膩與生動,但也過分突出了羅蘭、林夢涵等女孩的小女兒情態(tài),小說前半部給人以甜蜜蜜的感覺。
不過,路翎、阿壟將這部小說斥責為“黃色小說”顯然過甚其辭。當然,在整個民族陷入空前危機的年代,《春暖花開的時候》過多地沉浸于兒女私情中,確實也沖淡了小說原本要表現(xiàn)的抗戰(zhàn)主題。對此,連為姚雪垠辯護的茅盾也認為,“作者讓這一群小鳥(進步青年——作者注)在抗戰(zhàn)工作之暇談?wù)勊角?,鬧點小別扭”,幸虧小說第二、第三冊“在小鳥的啾啁之中有了金戈鐵馬之聲”,才“不使成為抗戰(zhàn)紅樓夢”(參見《姚雪垠研究資料》,P452—P453)??陀^地說,姚雪垠本來要寫上百萬字的三部,但因為種種原因,小說只寫了第一部三冊,原先設(shè)定的人物性格的成長與思想的分化并沒有真正呈現(xiàn)出來,因而給人過分注重兒女情長的感覺。有趣的是,正是因為這種感覺,小說當時在大后方,后來在香港、新加坡都贏得了大量讀者的青睞(許建輝:《姚雪垠傳》,P105)。這,或許體現(xiàn)了彼時彼地的進步文藝界與不太關(guān)注戰(zhàn)爭痛癢的普通讀者對小說好惡的顯著區(qū)別。
/貳/
1941年春,在皖南事變之后的反共高潮中,國民黨最高層直接插手第五戰(zhàn)區(qū)總部的清共問題,作為著名左翼作家的姚雪垠在老河口難以存身,被借故解職回家。不久,他便接到桂系開明人士韋永成(時任第五戰(zhàn)區(qū)秘書長兼安徽省文化廳長)的邀請,于這年4月(參見吳永平:《姚雪垠在大別山的文化抗戰(zhàn)活動》)又一次來到立煌,掛名安徽省參議員,替韋永成編輯《中原副刊》(后改名《中原文化》)雜志,開始了近一年半的山居生涯。
由于桂系對國共合作抱有相對積極的態(tài)度,盡管國民黨頑固派實力已滲透進金寨,政治氣候比較嚴峻,但一些進步的文化人仍在這里從事抗日文化活動,并且同桂系主導的政府文化官員有較多的交流互動:
人們因臨時需要,在那座原叫金家寨而如今改名立煌縣的荒山中用稻草蓋起來各式房屋,開辟馬路,成立了新的街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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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續(xù)地出現(xiàn)了許多座西式草房,大都住的是文化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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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路口樹了個木牌子,上題三個字:“文化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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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朋友寂寞,愛開玩笑,愛向人送綽號,于是就把“文化村”改為“文明村”,很快地就叫開了。(《伴侶》)
姚雪垠住在這個“文明村”附近,山里生活也給他不少困擾,夏季被蚊子叮咬,冬季被老鼠騷擾,而悶熱潮濕的天氣也讓他難以消受。但無論怎樣炎熱,“一到黃昏便涼爽起來,夜間簡直涼爽得像平原的秋季,而早晨的氣候同黃昏時一樣可愛”(《出山》)。
在大別山的崇山峻嶺里,姚雪垠創(chuàng)作了以抗戰(zhàn)為背景的中篇小說《戎馬戀》。主人公金千里作為一位受到戰(zhàn)區(qū)高層呵護的軍人,身為總部秘書卻沒有具體事務(wù),有充足的時間與自由去追求自己喜歡的女護士。而教會醫(yī)院的女孩張惠鳳懷抱著虔誠的宗教信仰,替主做著救死扶傷的繁忙工作,她是院長——一位虔誠的外國老女人的寵兒,是這所醫(yī)院所有護士的楷模。面對金千里咄咄逼人的愛情攻勢,她臉紅耳熱、緊張尷尬、退避三舍,然而終于還是經(jīng)不住他感情真摯的軟纏硬磨、死皮爛打,逐漸由半推半就發(fā)展至偷偷訂婚。他真誠地想把她從教會醫(yī)院中拯救出來,使其走出宗教的迷霧,走入抗戰(zhàn)工作中去。他成功了!他的說教、他的情熱逐漸瓦解了她的宗教信仰。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她對抗戰(zhàn)工作又生發(fā)出更加赤誠的宗教般的熱情,而且很快超越了他感情與思想的雙重掌控,在學習班同學的影響下,她越來越向往前線向往大西北那片熱土。
金千里作為嬌生慣養(yǎng)的官宦子弟,像屠格涅夫筆下的多余人羅亭一樣,雖然以其夸夸其談與男性情熱喚起了純潔女孩的理想與愛情,但覺醒了的張慧鳳像娜塔莉亞一樣以勇敢與果決超越了自己的引路人,使其露出了金玉外表下脆弱的敗絮。面對張慧鳳赤誠的理想與日漸強烈的獻身熱誠,金千里對后方安定奢華生活的貪戀與癡迷,以及個性中的虛榮與怯弱都暴露無疑。舊的沖突消失了,新的更大的沖突又生出來。一個執(zhí)意地要奔赴前方,一個卻要同回戰(zhàn)時首都;一個要去根據(jù)地救死扶傷直至赴湯蹈火,一個卻要在安逸的大后方構(gòu)筑愛情雀巢共享榮華富貴。最終,女主人公憑著自己的愛情與執(zhí)著,終于軟化了她的導師兼未婚夫。盡管極不情愿,但在美好愛情與時代理想的感召下,金千里終于含含糊糊地答應(yīng)了張慧鳳要他北上前方的要求。
小說雖然與20年代末盛極一時的革命浪漫蒂克小說“革命加愛情”的情節(jié)比較接近,但《戎馬戀》對人物心理軌跡的刻畫,對兩次矛盾沖突的處理,都顯得比較可信,小說語言也親和生動,具有較強的可讀性。
在大別山創(chuàng)作的另一部小說是《母愛》(最初刊載時叫《孩子的故事》,后經(jīng)改寫),小說通過對夏光明一家悲慘遭遇的描繪,控訴了日本侵略者給中國普通家庭造成的深重災難,揭露了日寇在大別山野蠻殺戮的殘暴行徑?!赌笎邸吠怀隽讼奶陬嵟媪麟x的逃難生活中對孩子們的呵護,以及在瀕死關(guān)頭用身軀保護孩子的舍身之舉,同時也描述了吳奶奶、陳劍心等對夏光明發(fā)自內(nèi)心的愛與照顧,為中國軍民在悲憤中的相互扶助、艱難生存與不屈意志描畫了一幅細致入微的圖景,這種苦難中的溫情給人以樂觀、向上的動力。
/叁/
對姚雪垠來說,幽居大別山腹地最大的收獲當是捕捉到了《伴侶》的小說素材。立煌這座戰(zhàn)時省會,在發(fā)揮區(qū)域抗戰(zhàn)政府首腦功能的同時,也藏污納垢,生發(fā)出各種各樣怪誕的新奇事,這篇小說中的故事便是其中之一。
《伴侶》構(gòu)思于大別山,但寫在作者離開大別山一年多之后。作為姚雪垠為數(shù)不多的諷刺小說,它的幽默滑稽與生動流暢在現(xiàn)代文壇罕有其匹。小說采用了第一人稱視角,敘述“我”的朋友鄭天修夫婦緊張而有趣的夫妻關(guān)系。
這是一對活寶兒。男主人公鄭天修擅長吹牛拍馬,“什么毫無蹤影的事在他的嘴里都說得有憑有據(jù)。他不僅替他自己吹,也替朋友吹”,而且吹得無邊無際,吹得天花亂墜,吹得生動有趣。鄭天修的另一特點是通過交際與經(jīng)營而撈錢,通常情況下,他家的生活要比山坳里其他的人家高一大截,通常他大致能讓他那位妖嬈的夫人過上養(yǎng)尊處優(yōu)的日子。自然,他的發(fā)財總是出人意料,比如在不知不覺間,他突然賣掉了自己的房子,而與此同時,在臨近的一個山坳里,他的一棟更大氣更上檔次的西式洋房生長出來,像變戲法似的。天修還有一個他人不及之處:作為一位文化人,一位曾經(jīng)的劇作家,他能完全置抗日宣傳、戲劇創(chuàng)作于不顧;作為一位國民黨官員,他能根本不在乎上面不準經(jīng)商的規(guī)定,而一心一意地從事自己撈錢的事業(yè),臉皮之厚實膽量之雄壯令人嘆為觀止。這個人物是抗戰(zhàn)文學中繼華威先生之后又一個相當成功的官僚形象,他的撈錢能力與華威先生的撈權(quán)手段堪相匹敵,小說借此鞭撻了國民黨文化官員借抗戰(zhàn)之名發(fā)國難財?shù)纳鐣F(xiàn)實。
人道是:不是夫妻不進一家門。有一雄性俗物必有另一雌性俗物與之相伴,不然便難以達至陰陽之平衡。這個甚至連名字也沒有的女主人公(作者可真夠委屈她的)給讀者帶來的愉悅比她那位奇?zhèn)サ睦瞎S富。她極善于利用一個女人的優(yōu)勢馴服她手中的這個男人,如同馴服一只哈巴狗。她最常用的一招就是直接“打臉”!在鄭天修正吹得語酣耳熱之際,她會大聲地直接地說出大家的心里話:“鄭天修,你吹牛,看你快把房子吹塌了!”“故意當著人面給他難看”,每當此時,大家便一下子把注意力集中到她身上,他的勢頭便被她一把奪了過來,他便乖乖地停下來。她的第二神招便是“絕交”,即不讓老公動他一手指頭,視情況給以或長或短的懲罰,嚴重了則是長時間的“絕交”。這招數(shù)顯然很有效,尤其是對鄭天修這個“一天都離不開女人”的男人,所以他往往敗下陣來。這女人的第三招是聲稱“離婚”,而且是“非離婚不可!”這最后一招不到萬不得已不怎么使用,即便用起來,也主要是對朋友、鄰居們訴說,以便營造悲劇氛圍,博取周圍的同情與照顧。當然,當鄭天修搞來錢的時候,她也會適度地獎賞老公,比如“復交”,比如甜甜地把天修叫作“甜休”。
這個女人不僅會馴化老公,也很現(xiàn)代。在那樣艱苦的歲月里,她居然把自己的眉毛全部剃掉,然后每天在原來的眉毛處細心描畫,“起床后單收拾臉孔這一件事就需花上個把鐘頭”。她不怎么照顧孩子,甚至會因為嫌麻煩,故意造成早產(chǎn)。她奢華的生活欲求不因為抗戰(zhàn)而稍減,她毫不顧忌的談吐不因為是女性而分毫羞怯??傊@是一個給人留下極深印象的鮮活生動的奢華女性的形象。
/肆/
一個人在生命中成就一番事業(yè),必定要有“感動自己的時候”,對作家來說尤其如此,因為感動自己是感動他人的前提。姚雪垠年輕時期不乏這種時候。他幼年時家庭幾經(jīng)變故,完全敗落。像那個時代的許多“破落戶”子弟一樣,姚雪垠飽嘗人生冷暖,充滿了辛酸與艱難。在開封、北京期間,他經(jīng)常過著吃了上頓沒下頓的生活,有時靠朋友同學的接濟才渡過難關(guān),但他一路前行,努力克服困難,不斷超越自我。尤其是后來染上了那個時代的絕癥——肺結(jié)核,有時每周數(shù)次咯血,但他仍然拼命讀書、寫作,置疾病、生死于度外。他初期的多篇小說真可謂是“嘔心瀝血”的產(chǎn)物。
蟄居大別山是姚雪垠人生中又一次“感動自己的時候”,這是一次幾近封閉自我的生命體驗,近乎一次人生的修煉。“夏天,黃昏后山中不僅涼爽,而且是那么靜謐,使我感覺得方佛是處身神秘境界?!碑斍皝砬蠼痰暮⒆觽冏吆?,“我往往仍舊寂寞的坐在院里,任露水暗暗的打濕衣裳,直坐到夜深人靜”。這種夜間的孤獨,“就像是一個失蹤的旅人只身漂泊在荒涼的萬里草原之上”(《出山》)。
在這寂寞難耐又時時面臨政治危險的狀態(tài)下,姚雪垠在編刊物之余,還奮力構(gòu)思與寫作,為當時的文壇增添了亮色。有意思的是,他后來說自己的肺結(jié)核無藥自愈,“在抗戰(zhàn)中不知不覺地好了”??紤]到在老河口時他還偶爾咯血,甚至有長時間臥床不起的經(jīng)歷,這簡直近乎奇跡。他在《出山》中已沒有提及疾病,這一年半是他青年時期少有的沒被疾病困擾的時期,也就是說,他的肺結(jié)核很可能在這個時候“不知不覺地好了”。這里,無疑是他的福地。顯然,大別山蟄居是他人生的一次幸運之旅。
1942年9月,國民黨軍統(tǒng)特務(wù)的陰影日漸擴散,大別山的政治氛圍愈加冷峻,姚雪垠及時離開了已成是非之地的立煌。他動身不久,多位進步青年就慘遭迫害。他又幸運地躲過了一劫。青年時期最長的一次山居就此結(jié)束了,這段生活為姚雪垠以后的創(chuàng)作提供了別樣的人生體驗。長篇小說《李自成》對商洛山區(qū)的描繪就明顯帶有這段山居體驗的影子。但這是后話。
(作者簡介:劉驥鵬,商丘師范學院人文學院教授。本文為國家社科基金項目“20世紀40年代中國左翼文學創(chuàng)作研究”的成果。)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