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嘉興市海鹽高級中學 朱椿栩
我騎著自行車,有時背包有時不背,就這么從橋上沖下來,然后龍頭向右一拐,拐進鎮(zhèn)上最古老的街道。據(jù)說街口以前是個繁華的碼頭,河的北邊是個茶館,總有一群大爺在那里打牌,他們一邊吞云吐霧,一邊喊著自己出牌的點數(shù)。再往里面,就是一個小小的郵局,門前立著一只大郵筒。
停下車,我把信件塞進那個巨大的綠色郵筒里,聽到“咚”的一聲后,才放心離開。
我常來寄信和明信片,有時寄一封,有時寄好幾封。有些收件人收到信之后再沒回音,有些收件人也像我一樣固執(zhí)地把信件托付給郵筒。郵局柜臺后面的那個人常換,從一個對別人愛搭不理的大叔到一個對別人愛搭不理的大嬸,再到一個熱心敬業(yè)的白襯衫阿姨。
寄信是一件讓人略感興奮的事,那份心情就像那封信,一路飄飄蕩蕩最終會在某處落定。收信則要碰運氣,小城鎮(zhèn)里的信總是容易丟,送到目的地的必須是正確的地址、郵編和一點點運氣——就像一封施加了魔法的信函。
印象最深的一個信友是大我兩屆的浮歌學姐。她發(fā)了個帖子找信友,我留了言,沒想到很快就收到了她的明信片。寄來的第一張明信片上寫道:“你的名字還真是難寫啊?!彼傁矚g在信封里給我放一點小玩意兒:空白明信片、書簽、紙星星……她的地址從高一變成高二,我在信里看見她從高一的天真自信,到高二學考前的緊張焦慮。她的字很好看。她在信里總是用迫不及待的語氣跟我分享一切好玩的事:如何火急火燎地去食堂搶飯;班里同學捅下一個馬蜂窩;一只貓爬上了她們班教室的窗臺……我給她寄去那些現(xiàn)在看來拙劣當時我卻很喜歡的畫,每次信的末尾我都會畫一個短發(fā)小姑娘。學姐回信說很可愛。我初中畢業(yè)的時候,她給我寄來一只大箱子,里面有書,有本子,有繪畫工具,還有很多筆。等她畢業(yè)時,我也寄去了一只箱子,里面有一本書,一本我畫了很多畫的本子,我刻的橡皮章,還有其他零碎的玩意兒。
后來再翻看學姐的信件,發(fā)現(xiàn)一張當時并沒有注意到的書簽,她用粉紅色的筆在上面小心翼翼地寫了我的名字。我也是那時才發(fā)現(xiàn),學姐在每封信的背面,都會寫上“親啟”兩字并且貼上好看的膠帶。
茫茫人海中有人曾如此認真地為我寫信,也曾如此認真地念著我的信,實在是一件幸福的事。
在學姐之后,我又認識了很多信友,也仍然像往常一樣寫信寄信。也許只有自己會記得,許多個微微發(fā)亮的清晨,陽光燦爛的午后,無眠的深夜,看著啟明星、窗外樹影、萬家燈火,迷茫、彷徨或者激動人心的時刻,我是如何在紙上重重地寫下想說的話,又是如何把它們投遞出去的。我相信這個世界會因為這樣那樣的溫暖而美好,比如充滿人情味的寫滿字的信紙。有天涯的人想告訴你耳邊的風、眼底的月,也有海角的人向你訴說著昨夜長風、當年明月。
那些沒見過面的信友,多年后對我的印象可能就是泛黃信紙上殘留的溫度,但這溫度還在延續(xù)這封信的生命,從“咚”的一聲開始,從未結(jié)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