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半
蘇軾曾在《赤壁賦》中寫道:“蓋將自其變者而觀之,則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變者而觀之,則物與我皆無盡也。”這話說得很有意思,世間萬物時時刻刻都在變化,似乎沒什么是永恒的,而相對自然的變化,人的變化又顯得格外快。當搜索你的回憶,走馬燈般流轉的人和事,無數(shù)“不知人面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的無奈中卻仍有一些片段能夠博得你會心一笑,我喜歡稱之為“瞬息之美”。
不知有多少人曾看過《入殮師》這部日本電影,它拍攝于安靜的鄉(xiāng)村,寥廓天空的青灰色和室內燈光的暖黃色是其主要色調。在電影中,主人公不斷為一個個或年輕或蒼老,或幸?;虮瘺?,或充實或荒誕的生命入殮,目送他們進入往生的旅途。而給我印象最深的鏡頭卻是中間數(shù)次穿插的一幀幀白色水鳥扇動翅膀起飛的畫面。短暫的場景充斥著生命自在的喧囂,一大群水鳥聒噪的叫聲,“啪嗒啪嗒”拍動翅膀的聲音,“嘩啦嘩啦”掀起水花的聲音,在安靜的曠野中是那么清越悠長,而這一大群白色在青灰色天空的背景下又是那么耀眼刺目,我不由會心一笑,生命的美好盡在于此,人間百態(tài),酸甜苦辣,收斂其中。
前一陣子我經(jīng)歷了一段非常難過的日子,獨自一人在外留學,身邊的人都是陌生的,同來的一些朋友也因各自事務繁忙無法經(jīng)常會面,所以平日獨來獨往,形單影只。一日不幸因吃不潔食物患上急性腸胃炎,高燒39度,在寢室床上翻來覆去,無論如何也睡不著,我一遍遍看表,凌晨一點,凌晨兩點,凌晨兩點半,凌晨三點……透過陽臺看天空是黑沉沉的,我不禁懷疑那是不是真正的天空,外面的高樓上也沒有甚至星星點點的燈光,我所在的樓層太高所以連路燈的光也看不見。周圍是那么寂寞,發(fā)燒的我似乎是周圍唯一的熱源。我從未如此盼望天亮。于是我干脆搬了個凳子,裹著厚厚的衣服坐在陽臺上,又看了一眼手機,是凌晨4:40,冬天天亮得晚,現(xiàn)在外面只是淡淡的青黑色,不知還要持續(xù)多久的令人厭倦的青黑色。
不知發(fā)呆了多久,我忽然發(fā)現(xiàn),高聳的大樓旁邊,是魚肚白的天空,青黑色漸漸褪去,像黑色墨水緩緩溶化在清水里。一只白鳥扇著翅膀飛上了天空,啊,那一瞬間,掠過我視線的那抹白色,是一大片耀眼刺目的白,我聽見“啪嗒啪嗒”拍動翅膀的聲音,“嘩啦嘩啦”掀起水花的聲音,我的心情隨之揚了起來,感覺再吃個愉快的早飯就能夠安心睡著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