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劉大任
我躺在床上,她躺在斜對面的床上。王不見王,各干各的。
這房間足夠大,兩張床這么擺著,乍一看也不覺得突兀。如果主臥放了兩張床,必然是齊頭并尾,中間最多放個床頭柜,兩張床雖然分離卻相隔不遠。
現(xiàn)在,兩張床一左一右,一南一北。人呢,頭頂著墻,腳對著腳,彼此的床尾都有偌大的電視機,要找對方的眼睛,便得扭身歪脖,還非得大聲呼喊不可,至少得超過兩部電視機的音量吧。
然而日子一久,也就習(xí)慣了。不但自己不覺得突兀,偶爾被兒孫看見,也沒人說什么。
床頭柜、梳妝臺、衣柜、搖椅……一一錯置,整體安排卻仿佛有了一種看起來蠻舒服的秩序,沒有人覺得不自然。
這種新秩序是兩年前由她主動調(diào)整的。
其實有很多事情,早就矛盾著了。我打鼾,她難以入睡,而我年紀(jì)越大,鼾聲越雷鳴震耳。有時候忽然停止打鼾,聽的人更緊張,以為對方回不來了,沒多久鼾聲又滾動起來。
電視上賣一種防鼾裝置,或塞進喉嚨,或夾在鼻梁,我堅決拒絕,她只好戴耳塞。
日子久了,不免覺得你那么唉聲嘆氣,我這么大呼小叫,彼此都嫌對方神經(jīng)??!
自從彼此以“呃”“喂相稱,反而平安無事。房間布置的調(diào)整,當(dāng)然也就順理成章了。
新秩序無端成就了一種風(fēng)調(diào)雨順的況味,雖然始料未及,卻有點“就這樣終老也無妨”的感覺。
(摘自《當(dāng)下四重奏》深圳報業(yè)集團出版社 圖/亓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