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舉芳
每一種植物都知道自己的花期,剛?cè)氤跸?,小區(qū)里的兩棵石榴樹就呼啦啦開花了,火紅蓬勃的生氣讓死板的樓房多了幾分柔軟。我禁不住走近看它,它仿佛已在等待我的到來,脈脈的眸光滿是親切,相看兩不厭。
鄉(xiāng)下老家的院子里也有兩棵石榴樹,就種在堂屋門前兩側(cè)。每年春末夏初,兩棵石榴樹像約好了似的,挨挨擠擠地長滿了花骨朵。
吃過晚飯,累了一天的母親終于有了一點空閑時間,她坐在門前的臺階上,在月光下?lián)褚安?。野菜擇完后,母親并沒有先去清洗它們,而是將那些擇下的野菜根葉淺埋到石榴樹下。母親望望這棵石榴樹,又扭頭看看那棵石榴樹,自言自語道:“今年的石榴樹開了好多‘謊花啊。”我跑到石榴樹前望著那些模樣兒差不多的花骨朵問母親:“啥叫謊花???這不都一樣嗎7”
母親指給我看其中一朵石榴花:“看,這朵就是謊花,它的底座有些瘦:你再看看這朵,它倆有什么不同?”母親望著我。
“這朵石榴骨朵兒像葫蘆,中間有腰?!蔽页錆M期待地望著母親。
“我家妞兒真厲害,看得很準!這種像葫蘆的花骨朵開完花后就會結(jié)出石榴來。結(jié)果的花叫果花,不結(jié)果的花就叫‘謊花。”母親摘下一朵謊花對我說,“妞啊,做人做事要有始有終,不要做謊花,表面上看著好看,卻結(jié)不出果來?!蹦赣H把那朵謊花放進我手里接著說,“但從另一方面說,雖然它是朵謊花,但它有一顆開花的心,這份勇敢與熱情難能可貴?!?/p>
每年初夏,兩棵石榴樹的花都開得那么紅,像一顆顆青春躍動的心。石榴花開的時候,走進家門,看到那兩團火紅的云,我的心也跟著歡快起來。
后來搬到城里,盆栽的花兒留給了鄰居,那些地栽的花和兩棵石榴樹只好讓它們繼續(xù)堅守在寂寞的院子里。
第二年初夏,母親說雨季快來了,擔心老家的院子因無人清理排水溝而導致積水灌到屋子里,說要回老家看看。進到院子里的那一瞬,大片燦爛熱烈的紅色映人眼簾,熟悉感撲面而來。
待我與母親拔除院子里的雜草、清理好排水溝,坐在石榴樹下休息時,幾枚石榴花瓣飄落下來。我禁不住站起身,打算數(shù)數(shù)看石榴樹開得果花多還是謊花多。
石榴花依舊開得妖嬈、嫵媚。站在石榴樹前,忽然想起蕭紅在《呼蘭河傳》里寫的句子:“黃瓜愿意開一朵花,就開一朵花:愿意結(jié)一個黃瓜,就結(jié)一個黃瓜。愿意結(jié)個大的就結(jié)個大的,愿意結(jié)個小的就結(jié)個小的。若都不愿意,就是一個黃瓜也不結(jié),一朵花也不開,也沒人問它。”“愿意”和“沒人問”讓我有些心疼。
轉(zhuǎn)眼又是石榴花開的初夏,母親已離開我們幾年了,老屋門前的兩棵石榴樹更滄桑了,但石榴花依舊開得那么紅,那么燦爛明媚,像一份熱烈的念想。有些時日沒有回去看它了,但我知道,它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