螞蟻
打小,就有很多事情令我自卑,但都沒有挑食和饞嘴來得直接。
喜歡的食物多吃,不愛的一口不沾,于是在成長中我把自己長得很不均衡。有一陣子我被人喊“小胖子”,另一陣子,我又榮得“小蝦米”之雅號。母親為此煩憂不堪,我不沾葷腥,偏愛零食,她總是說:“這丫頭真饞。”
和先生戀愛那會兒,每次去他家里,我的眼睛和心思總不由自主地盯著他家的食品柜,那里面擺滿了各種零食和罐頭。先生的父母是醫(yī)生,家里常常有病人或病人家屬出于感激送來的點心和罐頭。我殷切渴盼著他們開啟那些甜美多汁的罐頭,可他們似乎永遠(yuǎn)都沒有這個想法。
先生雖然不知我對那一柜罐頭的覬覦之心,但他熱衷于帶著我嘗遍家鄉(xiāng)縣城的各色美食。說也奇怪,他像是一柄開啟我饕餮之旅的鑰匙,許多我從小厭惡的、從不沾口的食物,皆在他的諄諄善誘之下納其入口中。我不再那么挑食,但我依然對吃情有獨鐘,在誘人的食物面前我總是不夠矜持。有一天,我終于不好意思地問先生:“我是不是嘴巴太饞了?”先生大不以為然:“這有什么?好吃是一種美德。”我當(dāng)時真是覺得自己遇到人生一大知己。
后來,總有人不解:“這小子是怎么把你騙到手的呢?”因為被問得多,我就認(rèn)真想了想,遂告訴第N個詢問者:“一碗牛肉粉?!闭娴?,他家鄉(xiāng)那一碗鮮滑爽口的牛肉粉對我的吸引力不亞于他。記得有一次回到久違的縣城,翌日一大早我便直撲粉店,一碗牛肉粉下肚,先生隨口問:“還吃一碗?”我立馬點頭。于是,在他家人的目瞪口呆之中,我這個平日里被說成鳥胃貓食的人,將第二碗牛肉粉徐徐送進(jìn)了肚里。
剛參加工作那年,我每月攢點錢,目標(biāo)是買一件漂亮的衣服。在一個風(fēng)和日麗的周末,我揣上錢,約上先生(那時還是男朋友)逛街去了。一家家店鋪逛過去,一件件衣服試下來,先生總是搖頭,表示那些衣服均不配我。我一面心里自鳴得意,感覺自己在這個男人的眼里真是美到不行,一面拖著已明顯疲憊的雙腿繼續(xù)前行尋覓。整個過程中,我一直愉悅開心。因為街上三五步便有小食店或美食攤,走幾步這個男人總體恤地問:“吃這個嗎?”我驕傲而幸福地點點頭,慷慨而自尊地掏出錢包。一路走下來,從日升走到日落,我的肚子填得飽滿而辛苦,那件在我心中勾勒了無數(shù)遍的華衣美服仍不知伊在何方。
后來才知道,我這種人是有專享名詞的——“吃貨”。
一直如影隨形關(guān)于饞嘴的自卑感不知何時已煙消云散,大概自先生那句“好吃是一種美德”開始。后來,我發(fā)現(xiàn)和先生比起來,自己不過是一只小巫。
我有一位同事,有一次聊天說到每次回老家總是獨自前行,因為太太不喜歡跟他回家?;丶艺f與先生聽,先生很智慧:“你同事的方法不對,如果一開始就和太太大吃家鄉(xiāng)美食,自然會讓太太惦記著老家啦?!毕肫疬@點,我這才覺醒:先生為什么推薦我吃他家鄉(xiāng)的牛肉粉了。
摘自《現(xiàn)代婦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