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新建
張大爺?shù)膬鹤觾合背鰢ň雍螅呀紖^(qū)的一幢小別墅留給了張大爺。小別墅在郊區(qū)的一個旅游小集鎮(zhèn)邊上,底樓有個院子,種些花草,鬧中取靜。
鰥居的張大爺本不想住那么大的房子,但兒子說你不住,這房子就廢了;再說了,你不住,我們回來看望你時住哪里?張大爺知道兒子也是好心,不再拒絕。
張大爺在小別墅住了一個多月后,晚上吃好洗好,一個人看電視,往往看著看著便睡著了。第二天醒來,電視畫面依然靈動著呢。
張大爺就考慮把小別墅底樓一側(cè)原先設(shè)計給保姆住的帶廚衛(wèi)的一居室給租出去。當(dāng)然,張大爺不是在乎這個租金,而是讓偌大的房子有個人氣。
千挑萬選,張大爺選中了小白兩口子。丈夫小白在一家酒店做夜宵廚師,妻子馬麗麗在集鎮(zhèn)的一家幼兒園做教師。兩人是外來新居民,看著都是良善之人。
果然,小白兩口子住進(jìn)來后,照面有禮貌,進(jìn)出輕關(guān)門。休息日,兩口子還陪張大爺嘮嘮嗑;那天包了餃子,小白也非要送張大爺一碗,讓張大爺嘗嘗自己的手藝。兩口子幾乎樣樣令張大爺滿意。
當(dāng)然,既然說幾乎,肯定不是十全十美了。要說張大爺?shù)牟粷M在哪里,就在小白是夜宵廚師,回來比較晚。本來回來比較晚也沒啥,只要自己注意不要弄出大動靜,開門進(jìn)來睡覺就是了。
但每天小白午夜后回來,到大門口了,就是不拿鑰匙開門,而是隔著小別墅院子的大鐵門喊“麗麗,麗麗,我回來了,麗麗……”,直到馬麗麗起來,穿過院子給他開門才進(jìn)屋休息。你想,大半夜的,喊人起來開門,吵著張大爺是難免的了。
張大爺忍了十來天。然后,他找了個話題和小白閑聊,并扯到了小白每天夜歸喊馬麗麗開門的事情。
小白一聽就有點緊張,說:“張大爺,不好意思,吵著你了吧?”
張大爺說:“也沒啥,但你這樣,小馬不是也很辛苦嗎?”
小白笑了說,馬麗麗早習(xí)慣他這個“馬大哈”了,他忘記帶鑰匙是經(jīng)常性的。
張大爺希望點到為止,小白能自己改進(jìn),但接下去的工作日開始后,一切照舊。張大爺特別注意了下:馬麗麗每次午夜被叫醒似乎一點沒生氣的意思,總是樂呵呵起床給丈夫開門。只有那夜逢到下雨,馬麗麗被叫醒后,沒有出去開門,而是從窗戶里把鑰匙扔給了五六米開外大鐵門外面的小白。張大爺還注意到,馬麗麗好像也是個“馬大哈”,經(jīng)常睡覺不關(guān)燈,盡管電費花的不是張大爺?shù)?,但張大爺?nèi)心仍忍不住嘆息:現(xiàn)在的年輕人啊!
下一個休息日來臨時,張大爺又把話題扯到了小白每天下班,午夜叫馬麗麗開門的事情。小白一聽依然很不好意思,解釋說:“張大爺,其實,有時也不是我上班忘記帶鑰匙了,而是外面防盜大鐵門的鑰匙我們只有一把,我家麗麗回來早,所以大鐵門的鑰匙一直她帶著。那把鑰匙我問了鎮(zhèn)上配鑰匙的,因為比較高檔少見,這里沒配的,要去市里配。我雜事多,馬麗麗也不煩我喊她起來開門,所以就拖延了……我會盡快去配鑰匙的!”
張大爺一聽,有點自責(zé),他確實只給了小白兩口子一把大鐵門的鑰匙。那扇大鐵門本來是有好幾把鑰匙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兒子出國前,交到他手里只剩兩把鑰匙了。
既然小白這樣說了,張大爺心理就釋然了,他相信小白會很快配好鑰匙的,再不會午夜叫門影響他休息了。
但事情的發(fā)展有點讓張大爺生氣了,一連兩個星期過去了,小白好像忘記了配鑰匙的事情,午夜回來依舊叫門吵人。
張大爺決心好好找小白談一次。談之前,他做了一件事,專門去市里,花38元配了一把大鐵門的鑰匙。
談話一開始,張大爺就直奔主題問小白:“大鐵門的鑰匙,你配了嗎?”
小白趕緊拿出一把新鑰匙說:“大爺你看,上個星期我就配了?!?/p>
張大爺真是氣不打一處來,責(zé)問小白,既然配了鑰匙,為什么每天下班回來,還要“大喊大叫”的影響他休息。
小白的臉騰地紅了,囁嚅道:“大爺,我沒有大喊大叫,我也不敢大喊大叫,只是可能后半夜了,輕聲喊人也是吵著您休息了?!?/p>
張大爺越聽越堵心,氣話就脫口而出:“敢情,你還知道吵人???你知道吵人,你不知道拿鑰匙開門?我怕你工作忙,沒時間,鑰匙也比較貴,你掙錢也不容易,所以我還專門去配了把鑰匙呢!”說話間,張大爺掏出自己配的鑰匙扔給小白:“以后,拿鑰匙開門,不要‘半夜雞叫,否則,我這房子不出租了!”
說完,張大爺扭身想離開,卻被小白拉住了一只胳膊,小白懇求道:“大爺,我們能換個地方說話不?”說這話時,小白不安地盯了一眼不遠(yuǎn)處正給盆花澆水的馬麗麗。
張大爺把小白帶到了二樓的客廳。小白說:“大爺,我說出來,你不要告訴別人啊!”
小白說,五年前的一個午夜,馬麗麗被一個入室偷盜的小偷驚醒了,馬麗麗驚恐之中就大喊起來,小偷驚嚇之下,拿隨身攜帶的匕首捅了馬麗麗一刀。那一刀盡管捅在馬麗麗肚子上,沒有致命,但也讓馬麗麗在醫(yī)院躺了一個多月才出院。此后,馬麗麗特別害怕晚上一個人睡覺,萬不得已一個人睡覺,必定開著燈。
后來他們結(jié)婚后,好幾次,半夜小白拿鑰匙開門進(jìn)屋后,都把馬麗麗驚得大喊大叫,甚至驚醒后還要傷心哭泣一陣。為這事,馬麗麗沒少求醫(yī),但至今未有好轉(zhuǎn)。馬麗麗唯一能接受的,就是被丈夫的聲音喊醒。
小白說:“大爺,對不起。其實,我們住進(jìn)來就知道這個地方和此前我們住過的其他地方一樣,也是住不長的。但這個地方實在太好了,麗麗很想多住幾天,所以我一直猶豫沒勇氣和你說實話。我就是有再多的鑰匙,我也不想再驚著麗麗。只要麗麗出來開門,我就知道她醒了,不會害怕有人進(jìn)屋……對不起,大爺,說實話,晚上麗麗睡覺手機(jī)總是靜音或關(guān)機(jī)的,只怕有來電鈴聲嚇著自己。大爺,您放心,我們會盡快搬出去的?!?/p>
張大爺聽了,若有所思,他做個手勢,制止了小白再說下去,他說:“你讓我再想想,明天我告訴你是否需要搬出去?!?/p>
第二天小白夜班回來,看見張大爺居然在等他。打過招呼,張大爺拿出一部小型對講機(jī)遞給小白,說:“以后下班回來,用對講機(jī)吧;這個機(jī)子還帶入耳式耳麥,有效距離絕對在一公里以上?!?/p>
小白一下子明白了什么,含淚感動道:“大爺,這個辦法好!我真笨,以前居然一直沒想到。多少錢?”
張大爺笑了:“不要錢,這是獎勵你的坦誠和對妻子的愛的?!?/p>
此后,每天快到家時,小白都會拿出對講機(jī),“安靜”地喊醒妻子馬麗麗。
(責(zé)編/王研 插圖/王萬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