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寶華
早晨,露珠在草葉上滾動,太陽吃力地爬上山崗。
崎嶇的山道上,采蘭陳背著采蘭工具埋頭登山。他瘦小的身子敏捷如猿,黑瘦的臉上滿是歲月的刻痕,一雙眼睛熠熠放光。
身后,20歲剛出頭、面皮白凈、高挑個兒的趙亞林亦步亦趨。
“陳叔,您就收下我這個徒弟吧。我娘的病需要我賺錢給她治呢!”
“不行!”采蘭陳斬釘截鐵一口回絕,“這行當(dāng)不是你小子干得了的! 回去讀書才是正經(jīng)事!”
“陳叔,求求您了,我娘沒治好病, 我怎么能安心讀書呢!”
采蘭陳停了下來,深深地看了趙亞林一眼,悶聲道:“不行就是不行,求也沒用!你娘的病總會有辦法治好的!”
走了許久, 采蘭陳回頭看看,見趙亞林仍鍥而不舍跟在后面,不過已經(jīng)滿頭大汗,累得雙腿打顫了。采蘭陳就在旁邊的一塊大石上坐下, 說: “ 歇歇吧?!?抬頭看看慢慢上升的太陽,想了想說:“也好,今天你跟我去采一天蘭,再決定要不要做我徒弟!”
趙亞林喜出望外,忙使勁點了點頭!
此處是江西山區(qū),三百里方圓的山峰皆拔地而起,到處懸崖峭壁,凸巖陡石,似刀劈斧剁,崖頂陡壁的樹蔭處,多生寒蘭,此蘭不同于普通蘭花,因生長深山絕壁,吸收日月精華、煙霞山嵐,珍貴稀有,其價值堪比等重的黃金。
采蘭陳原名陳三弟,自小跟父親攀山越嶺采蘭,練就一身攀巖走壁的絕技。父親過世后,他繼承衣缽,繼續(xù)采蘭,本領(lǐng)超過乃父, 村民皆稱呼他“ 采蘭陳”。
歇了片刻,采蘭陳領(lǐng)著趙亞林動身,二人從無人涉足的雜草碎石緩坡上走過,攀越一座座山峰。
中午時分,在一片滿是苔蘚的陡崖下, 采蘭陳驀然停住腳步,趙亞林抬頭一看,只見離采蘭陳兩米遠(yuǎn)處,一條眼鏡蛇高昂著頭,吞吐著蛇信,虎虎發(fā)威,仿佛一有風(fēng)吹草動,立即撲上噬咬。采蘭陳凝立不動,趙亞林更是連大氣也不敢出。對視片刻,眼鏡蛇慢慢緩下身子,往旁側(cè)游走了,看到眼鏡蛇不見了身影。趙亞林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他注意到, 采蘭陳也暗暗吐了口氣。
二人繼續(xù)前進(jìn),采蘭陳每每登上懸崖,總要仔細(xì)察看周遭地形,然后找到大樹或是石筍,將登山索固定在上面,再系好保險繩, 手拉登山索, 慢慢蕩向絕壁,在絕壁上一尺一尺地挪移、尋找。這是智力與體力的雙重考驗,稍有差池,便會墜下懸崖,粉身碎骨!
不知是運(yùn)氣差,還是采蘭人逐年增多,造成資源枯竭,這天直到半下午,采蘭陳都沒有采到一棵蘭。眼見夕陽銜山、倦鳥歸林, 采蘭陳拉著登山繩回到峰頂, 對趙亞林說: “ 走! 回家吧!”
二人在山道上一前一后走著,皆沉默不語,將到村口,趙亞林說:“叔,明天我還跟您去采蘭!”
“不行!”采蘭陳抬頭看看滿天星斗,斬釘截鐵一口回絕,“你不是親眼見到了?采蘭不但危險辛苦,而且常常是空手而歸的!”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趙亞林回到家,一宿未睡,心想: 陳叔一定是擔(dān)心絕技外傳,不讓我跟他學(xué),哼,少了張屠戶,還吃混毛豬不成?明天我去山外鎮(zhèn)上采購保險繩、登山索,后天自己去采蘭。
趙亞林是個有主見的孩子,次日晨起,跟母親說了一聲,便出山去鎮(zhèn)上!
傍晚,趙亞林背著買來的采蘭工具回到家,病床上的母親數(shù)年來第一次露出笑臉,說:“孩子,別去采蘭啦!你陳叔剛才來過,他說知道我們孤兒寡母日子難過,他把這些年采蘭積下的全部積蓄5萬元借給咱們,說叫你安心讀書,日后你有出息了,慢慢還錢不遲。還說叫你報考果木栽培大學(xué),他說這些年山上的蘭幾乎被人采光了,他試著把蘭苗采到家里栽培,可是栽不活。他說就等你讀了大學(xué)有知識了,他把苗采回來,讓你栽培!”
趙亞林捧著母親遞過來的錢,聽著母親喘著氣把話說完,只覺得眼窩發(fā)熱,他點點頭,一字一頓地說:
“媽,我聽陳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