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米麗宏
人分三六九等,心有優(yōu)質(zhì)劣質(zhì);胸懷襟抱,有寬闊逼仄、宏大微渺、高遠狹促之分。襟抱,可以很大很大。大到鋪設宇宙,包含日月,沒有什么可以覆蓋它的遼闊疆域。它也可以很小很小,只容納一個家、一個人、一粒芝麻。一絲雨,就把它淹沒了。一縷風,就把它粉碎了。一句流言,就讓它痛不欲生。一個陰謀,就能讓它萬劫不復。
因此,胸懷襟抱,有等次。一等襟抱,在大。大的基本標志,一則時空遼遠,窮盡四方八極。二則能容:容得下不順眼的人、聽得進不順耳的話、裝得下不順心的事。英雄氣度,算得上一等襟抱。夫英雄者,胸懷大志,腹有良謀,有包藏宇宙之機,吞吐天地之志。
據(jù)說,美國總統(tǒng)林肯曾試圖跟政敵交朋友,引起一官員不滿。他建議林肯利用權(quán)力消滅他們。林肯溫和地說:“當他們變成我的朋友時,難道我不是在消滅我的敵人嗎?”
襟抱之大,不僅含蘊時空,容人容事,還能堅守真理。無論境遇順逆,皆能做到“道比天大”,溫不增華,寒不改棄,貫四季而不衰,歷坎險而益固。
《左傳·哀公六年》,吳楚混戰(zhàn),孔子困于陳蔡,絕糧七日,猶鼓瑟而歌。子貢和子路牢騷滿腹,孔子教育他們說:“內(nèi)省而不改于道,臨難而不失其德。大寒既至,霜雪既降,吾以是知松柏之茂也……陳蔡之厄,于丘其幸乎!”大意是,得道的人,心境快樂與否,不在于困厄與通達。道德在心,任何境遇都能等閑視之。
生命的意義,被孔子定格為對真理之道的認識和踐行;同樣,十八世紀德國哲學家康德也說:“在這個世界上,有兩樣東西值得我們仰望終生,一是我們頭頂上璀璨的星空,二是人們心中高尚的道德律?!?/p>
星空寥廓而深邃,讓我們仰望和敬畏;道德莊嚴而圣潔,值得我們一生堅守。這種失敗、窮困和軟弱都不能侵蝕的精神尊嚴,將人類襟抱的維度無限拓開去,比天空高遠,比海洋寬闊。
一等襟抱,深植一個“愛”字。愛,不止于一己之愛、親情之愛、家國之愛乃至族類之愛,它是指向世界和生命深層體驗的一泓悲憫情懷,是“充實了的生命”(泰戈爾語),是“生命之生命”(費爾巴哈語),是“世間唯一的真實”(托爾斯泰語)。
豐子愷,這個以漫畫和隨筆雙絕而聞名的藝術(shù)家,很多漫畫都以他的孩子為描繪對象,充滿愛心;他的散文,也以一顆愛心去抒寫世間萬物,萬物,在他筆下各具靈性。
器識大于文藝,是文人的格局。
一般人初讀魯迅,總感覺先生寒意閃閃,尖刻不容人近;先生也坦言,他要以筆為匕首,枕戈復待旦,荷戟獨彷徨。但讀來讀去,讀出了他壞脾氣背后,對世界的溫情。他像《皇帝的新裝》里那個童言無忌的孩子,真誠,單純,“能憎能愛”。在他那里,“憎”是“愛”的變奏。
當下,有很多人,年紀輕輕卻像活過幾世一般把世界看得透透、把一切捋得開開;對萬物失去了好奇失去了熱情,對世界失去了眷顧失去了愛心;那么,如此襟抱,已稱不上襟抱,只是皺巴巴一球干橘,內(nèi)里一抔敗絮。
一等襟懷,會將更多的人放在心里,擔一份大負荷,存一份大擔當,做一份有益于人的大事業(yè)。
對于為政者,他深入群眾,腳踏實地,這個“地”,在他眼里,不是你來我往角逐的名利場,而是黎民生息之福地。他會靜心沉潛累積為政之德,熱忱涵養(yǎng)為民務實之情懷。這是為官者的審美世界,也是一等襟抱應該具有的政治的和倫理的世界。
當年,杜甫仕途多舛,但“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的夙愿,一直未曾放棄。對世界的理想和希望,愈困窘愈熱烈。他被生活放逐到最低處,卻在低處獲得了植根于大地的力量。他站著書寫、見證真實,由此抵達詩歌藝術(shù)與倫理的巔峰,成為詩之圣者。
不論為人、為官抑或為文,沖破一己之私小格局,就會抵達充盈而有意義的人生境界。
大襟抱的修煉,會將你推送至人生開闊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