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崖上的古村落
——婺源篁嶺

王淼

“一生癡絕處，無夢到徽州?！笔軠@祖這兩句詩的影響，我對徽州生出無限向往。腦海中勾勒出粉墻黛瓦的民居，后枕青山，前觀水塘，處處散發(fā)出幽幽古韻，思之令人沉醉不已。

2017年9月中旬終于有幸參團前往一游。古徽州一府六縣，即歙縣、黟縣、休寧、祁門、績溪和婺源，其中的婺源位處偏僻山鄉(xiāng)，很幸運地保存了古徽州的所有氣韻。常聽“五岳歸來不看山，九寨歸來不看水”，而這里卻享有“婺源歸來不看村”的美譽。其境內(nèi)的篁嶺是婺源的濃縮版，極具田園風(fēng)光的恬靜閑適，仿佛世外桃源，備受游客青睞。

篁嶺位于婺源縣江灣鎮(zhèn)東南的石耳山脈。建村于明朝宣德年間，距今已有五百多年的歷史，是典型的山居村落。因此地多竹，修篁遍野，故稱篁嶺。蘇軾曾有“無竹令人俗”的詩句，多竹的篁嶺，自散發(fā)出一股出塵脫俗的清雅。

我們乘觀光索道，進入這掛在山崖上的古村落。周邊有千棵古樹環(huán)抱，萬畝梯田簇擁，飛檐翹角、粉墻黛瓦的徽派民居，像是一幅水墨畫，在百米落差的坡面鱗次櫛比、錯落有序地展開。房屋一樓臨前路，二樓開門可達更高一處的大路，層層疊疊，被稱為“梯云村落”。

這里自古文風(fēng)鼎盛、人才輩出，是清代父子宰相曹文植與曹振鏞的故里。他們是曹操的嫡脈后裔。曹文植是《四庫全書》總裁官之一，深受乾隆皇帝信任。以書法聞名，還是京劇鼻祖，曾經(jīng)帶他的私家徽戲班進京慶賀乾隆皇帝八十壽辰，給日后京劇提供了一個重要的發(fā)展基礎(chǔ)。曹振鏞是乾隆、嘉慶、道光三朝的宰相，曾在嘉慶皇帝出巡時，守京代理朝政三個月。鄉(xiāng)民津津樂道，引以為榮，至今仍流傳“宰相朝朝有，代君三月無”的諺語。

我們步入現(xiàn)已改名為“婺源民俗文化展覽館”的“曹氏宗祠”，觀賞磚雕、寫在墻上的宗法制度與“金殿傳臚”匾等。曹文植十分重視教育，創(chuàng)辦了供族人子弟讀書的“竹山書院”，院前有個寫有“敬惜字紙”的焚化爐，教導(dǎo)孩子讀書寫字，不能隨意亂拋廢紙，要集中至此焚化。

由于地?zé)o三尺平，激發(fā)先民發(fā)揮智慧與想象力，用竹篩匾在窗臺前支架晾曬農(nóng)作物，朝曬暮收，既不占地方，又便于收藏。一到秋天，家家戶戶曬滿了玉米、辣椒、稻谷和皇菊等色彩鮮艷的農(nóng)作物，“妝點”了整個村莊，尤其在徽派民居黑白素色的襯托下，更展現(xiàn)出絕美的“曬秋人家”風(fēng)情畫。可惜我們早來了兩、三個星期，否則就可看到這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崖上古村“曬秋”景象。

婺源舊俗，大戶人家的姑娘自八歲起不能出閨房，直至出嫁。篁嶺的女孩子們，常常斜靠著繡樓上的木廊座，遠眺山景與曬秋消磨時間，于是廊座就有了“美人靠”的美名。據(jù)說眼前這座繡樓是觀賞經(jīng)典曬秋畫面的最佳位置，大家紛紛上樓，坐在美人靠上，與擺設(shè)有辣椒、玉米的竹篩匾合影留念，連窗外的水墨風(fēng)景也一并攬入。

古村重視村莊布局，講究風(fēng)水，依照“天街九巷，三橋六井”來建設(shè)。九條巷道由天街分支，延展至村莊各個角落。天街是核心，長三百米，兩旁商店林立。踏著青石板路，看茶坊、酒肆、硯莊、篾鋪、油坊，還有現(xiàn)場木雕刻、作畫、工藝畫傘等，古趣盎然。一把把紅傘懸在街道上方，好有情致。經(jīng)過作為教育、讀書場所的“竹虛廳”，臨街面的木雕圖案，精美繁復(fù)，雕工細致，令人嘆為觀止。古韻與現(xiàn)代感結(jié)合，別開生面，加上沿街的花卉植栽與藤蔓環(huán)繞，這條街讓人走得心曠神怡。

這么多店鋪里，給我印象深刻的是“村姑的天堂”。這自稱村姑的店東，經(jīng)營著有婺源特色的手繪布鞋。她扎著兩條辮子，身材高挑，亭亭玉立，淺笑中酒窩浮現(xiàn)，整個人似融入四周的村景中。她來自重慶，學(xué)的是舞蹈專業(yè)。當(dāng)她走出繁華的水泥叢林，初游篁嶺時，遠離塵囂，獨對天地，與山石、草木、云霧在一起，心中涌現(xiàn)出莫名的感動。面對大自然，如同面對神靈與佛，她虔敬地默默祈愿、感恩?？瓷绞菽径加懈髯缘男扌校谑撬袅讼聛?，開始在此扎根“修行”。世間很多人對所愛，僅止于筑夢，要身體力行去實現(xiàn)，卻又百般遲疑，而她決然地放下原來所擁有的一切，自得地生活在與心靈契合之處。每天沐浴在朝陽夕暉中，閑看庭前花開花落，漫隨天外云卷云舒，令人好生羨慕。

天略陰，對面山谷云霧縹緲，山嵐繚繞，恍若蓬萊仙境。空中飄起如煙細雨，套上導(dǎo)游發(fā)給大家的“雨披”，我們向“壘心橋”走去。索橋全長近三百米，高度近百米，中間段四十八米鋪設(shè)玻璃棧道，在上行走可得多壘幾顆心，故稱此橋為“壘心橋”。那樣凌空透過玻璃朝下望，有懼高癥的我，肯定會兩腿發(fā)軟，心跳加速，于是僅走前面一小段便回頭，沒敢往前續(xù)走玻璃棧道。

站在觀景臺上，見梯田中有一方心形水塘，這原本是村民蓄水灌溉用，有一天突然被人發(fā)現(xiàn)形狀似愛心，就賦予它美麗的想象與傳說。眾多情侶紛紛在這方水塘前拍照，留下“相思篁嶺，愛在心田”的印證。

中午我們在樓高三層，可容納五百人的“天街食府”用膳。寬幅曬臺窗戶，面向綠油油的梯田，遼闊原野的陰晴變化盡收眼底。宴席全用自種、自養(yǎng)、自獵之物。徽菜特色是在烹調(diào)方法上，擅長燒、燉、蒸，尤其是蒸，有“無菜不蒸、無日不蒸、無戶不蒸”之說，而爆、炒菜少，且重油、重色、重火功?！疤旖质掣备鶕?jù)篁嶺的傳統(tǒng)菜譜，創(chuàng)立了聞名遐邇的“八大碗”養(yǎng)生農(nóng)家宴，大家吃得心滿意足。

臨別，再看一眼這廣袤的梯田風(fēng)光。想象陽春三月，一片油菜花金燦燦地盛開，美不勝收，懾人心魄。近年來，為突破季節(jié)限制，延展花卉主題，種上了四季花卉，有杜鵑花、牡丹、玫瑰、紫薇、薰衣草、桃花、梨花、三角梅等，一片奼紫嫣紅，成了鮮花小鎮(zhèn)，加上別致的“曬秋”農(nóng)俗風(fēng)景，篁嶺應(yīng)是造物主遺落人間的一塊美玉，難怪廣泛贏得外界“中國最美鄉(xiāng)村”的贊譽。

頻頻回首，雖然它那低調(diào)的華美、安靜的絢麗，所散發(fā)出的醉人古韻，已一一烙印我心版上，但是，于不舍離去中，驀然驚覺，我早已把心留在這如詩如畫、掛在山崖上的古村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