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庸

[前情提要]《知音》2018年4月上半月版第10期講述：在單親家庭長大的北京白領韓松，拒絕贍養(yǎng)因車禍截肢的親生父親韓貴陽。直到父親亮出100萬元的定期存折，他才讓父親住進家里。2016年，韓松為還房貸，偽造胃癌病歷向父親要錢。誰知韓貴陽告訴兒子，那100萬存折是假的……

卑微父親絕望自殺，病房里兒子哭訴假病歷真相

百萬假存折的真相曝光后，韓松指責父親：“你怎么使出這種伎倆騙我們？你騙得了一時，能騙一世嗎？”韓貴陽含淚一遍遍說“對不起”。趙淑清怒不可遏，咒罵前夫：“你這個老不死的，做假存折屬偽造金融票證罪，我要把你送進監(jiān)獄?！表n松提醒母親：“媽，這是我們的家務事，就別讓警方介入了?！壁w淑清吼兒子：“白白照顧他1年多，我咽不下這口惡氣！”說完，她撥打110報警。

很快，北京市房山公安分局民警趕來了。在警方詢問下，韓貴陽如實交代了假存折出籠的經過。原來，2015年3月16日，韓貴陽被兒子一家拒之門外后，外甥徐東將他接到家里。韓貴陽的姐姐姐夫均已去世，徐東有自己的小家庭，不可能長期收留舅舅。韓貴陽提出去養(yǎng)老院，徐東迅速與幾家養(yǎng)老機構聯(lián)系?？上袼@種輪椅老人，不僅一床難求，且每月費用不低于7000元，遠遠超出韓貴陽的承受能力。繼子劉征雖與韓貴陽生活多年，但感情寡淡，胡杏秀一去世，他們之間的紐帶就斷了。韓松是韓貴陽最親的人，那里才是他的歸宿。如何才能讓兒子和前妻接納自己？幾番思索后，第二天，韓貴陽趁徐東夫婦去單位上班，來到離家不遠的天橋下，找到一個假證販子，花錢讓對方在自己的存折上添加了100萬元的虛假存款……

鑒于韓貴陽認罪態(tài)度良好，未造成惡劣的社會影響，且是殘疾人，警方將他批評教育一番后就收警了。韓松對父親下逐客令：“你的謊言傷害了全家人的感情，我們再也無法收留你。”韓貴陽老淚縱橫：“你的胃癌可要抓緊治。爸無能，在經濟上幫不了你?！壁w淑清將韓貴陽的工資卡摔在他臉上：“趕緊滾，我一刻也不愿再面對你這個騙子?！痹诰司艘笙?，徐東在小區(qū)附近給他租了間12平米的平房。隔一兩天，徐東就抽空去看看舅舅，順便幫他做些家務。被兒子掃地出門后，韓貴陽怨恨韓松冷酷無情，但畢竟血濃于水，對兒子胃癌的擔憂覆蓋了他心中的怨恨。為籌錢給兒子治癌，2017年1月，他花低價從廢品站買回舊銅線在家里編織自行車、火車頭等袖珍工藝品。積攢到一定數(shù)量后，他就搖著輪椅去街頭擺地攤出售，給兒子掙救命錢。

2月3日，徐東探望舅舅，見他雙手凍得滿是血口，還在昏黃燈光下編織工藝自行車。舅舅無依無靠，太可憐了！韓松不能因為父母的恩怨就逃避贍養(yǎng)親生父親的義務。2月7日，徐東瞞著韓貴陽，以舅舅的名義向房山區(qū)法院提起訴訟，要求韓松背負起照顧父親的責任。一個星期后，韓松接到法院傳票，誤以為父親要與自己對簿公堂，怨恨叢生。趙淑清撥通前夫電話訓斥道：“你為什么去法院起訴兒子？是不是要敗壞他的聲譽？你要不撤訴，我與你沒完?！壁w淑清發(fā)泄一通后，掛斷了電話。

傍晚，韓貴陽將外甥叫到出租屋：“你是不是以我的名義，去法院起訴你表弟了？”“是呀，對這種忤逆子就該狠點?！表n貴陽沖外甥發(fā)脾氣：“韓松是胃癌患者，你這樣做考慮過后果嗎？我們父子之間的事你別管，明天送我去法院撤訴?！毙鞏|說氣話：“我清楚自己是誰了，從此不再管你的事?！?/p>

次日上午，徐東開車載著舅舅來到法院，韓貴陽撤銷了對兒子的訴訟。徐東的心有幾分寒涼。此后，他對韓貴陽明顯冷淡了，很少再過來看望他。

韓貴陽成了孤家寡人。為給兒子掙錢治胃癌，他晚上制作工藝品到凌晨兩點，7點鐘就搖著輪椅去早市出售。3月13日，他在街頭枯坐一天，沒有賣出一件。晚上9點，韓貴陽回家時，連人帶輪椅摔倒在路邊溝里，直到20多分鐘后，才被過路人扶起來。韓貴陽滿腹悲傷，自己一個廢人，既然沒有能力救兒子，就不能再給他添負擔了。

3月14日上午10點，韓貴陽給兒子寫了一封遺書，然后在出租屋打開液化氣閥門自殺。半小時后，房東聞到刺鼻煤氣味，意識到不妙，找來破拆工具將門打開。他迅速關掉煤氣閥門，將昏迷的韓貴陽送往房山醫(yī)院……下午3點，韓松意外接到徐東的電話：“你爸今天上午在出租屋開煤氣自殺，如果你還有做人的起碼良知，就來醫(yī)院看看他?！表n貴陽畢竟是自己的親生父親，韓松匆匆趕往醫(yī)院。此時，韓貴陽經急救已轉危為安，徐東守在病房里陪伴舅舅。他將舅舅的遺書交給韓松，離開了醫(yī)院。韓松將遺書展開一看，父親這樣寫道：“小松，爸沒給你一個完整的家，一直很愧疚。得知你患了胃癌，我的心都碎了。徐東瞞著我去法院起訴你，并不是我的本意。你和你媽把我推出來，我不怪你們。為掙錢給你治病，爸晚上在家做工藝品，白天搖著輪椅去街頭擺地攤?？梢粋€殘疾人，掙每一分錢都很難。我不能再拖累你了，如果有來生，咱們再做父子?！眱尚星鍦I淌過韓松臉頰……

經不住心靈折磨，韓松愧疚地講述做假胃癌病歷，想騙父親百萬存款還房貸的真相。本以為父親會情緒失控，誰知他卻笑中帶淚：“兒呀，爸這就放心了，今天是我最開心的一天?！弊载煹臏I水再次涌滿韓松眼眶，他的心有一種酸酸澀澀的疼痛！

接輪椅父親進家門，讓離異父母擁有幸福安穩(wěn)晚年

韓松回家后，見到母親和妻子，他黯然還原了父親做工藝品救助自己，及絕望自殺的慘痛事實。韓松哽咽難語，趙淑清和兒媳沉默了。

為彌補愧疚，韓貴陽住院期間，韓松下了班就趕到醫(yī)院照顧父親。2017年3月17日，韓松問父親：“當年你為什么搞婚外戀，破壞好端端的家？”韓貴陽大吃一驚：“你媽說的吧？她在撒謊。我是離婚半年后才與胡杏秀產生感情的。你媽性格太強勢，即便我們當時復婚也會再離婚?！痹瓉碜约罕粙寢尩闹e言騙了20多年，韓松別有滋味在心頭。

回到家，韓松問媽媽：“當年你為什么誣陷爸爸搞婚外戀？”趙淑清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你爸拒絕復婚，我恨他。我失去了婚姻，失去了家庭，害怕你再被他收編，才對你這么說的。”韓松沒有指責母親，內心深處對父親涌滿同情。

3月21日，韓貴陽的身體達到出院條件，韓松將父親送回出租屋。晚上韓松與媽媽商量：“爸爸身體殘疾，一個人生活太慘淡了，我想將他接回家?！壁w淑清的臉頓時陰云密布：“你爸來家里，我就走！”這個家離不開媽媽，要是她搬走，整個家就會癱瘓。面對媽媽的高壓，韓松妥協(xié)了，但提出：“請成全一個兒子的孝心，以后我想每天過去給爸爸做晚飯。”趙淑清表示默認。

此后韓松每天下班，直接去父親的出租屋。他給父親蒸饅頭、包餃子，將第二天的早餐、中餐也做好。見出租屋的墻壁斑駁開裂，韓松戴著報紙卷成的帽子給墻壁刷涂料。每隔兩天他還為父親洗一次澡。因睡眠不足，加上工作壓力大，照顧父親體力透支，5月7日早晨，韓松在家里刷牙時，意外暈倒在洗漱間。醫(yī)生診斷后，告訴趙淑清婆媳：“患者沒什么大礙，是過度勞累加上睡眠不足引起的昏厥。以后注意多休息，否則容易引發(fā)過勞死。”醫(yī)生的話，仿佛在趙淑清心里敲了重重一錘。她終于意識到：兒子身體里流著前夫的血，無論自己采取什么措施，也無法改變他們的父子關系。幾番心理掙扎，趙淑清做出讓步：“將你爸接到家里來吧，還是我替你們照顧他?！蓖瑸閮号?，閻馨也同情韓貴陽，支持婆婆的做法。

5月11日，韓松與媽媽一道開車來到韓貴陽的出租屋。韓貴陽以為前妻來興師問罪，嚇得不知所措。韓松看出了爸爸的心思，說：“我和媽媽來接你回家?！表n貴陽以為自己聽錯了：“你媽媽？”趙淑清接過話茬：“現(xiàn)在我也看開了，人不能一直生活在仇恨里。”前妻前夫的多年恩怨，在瞬間化解了。韓貴陽再次住進兒子家，生活仿佛又回到了從前。只是趙淑清再照顧前夫時，已沒有了仇恨。她將韓貴陽的生活打理得妥妥當當，僅兩個月，韓貴陽就胖了，氣色越來越好。

朝夕相處中，韓松漸漸發(fā)現(xiàn)父親還有心病未除，那就是當年肇事司機將他撞成殘疾，卻一直沒有歸案。為解開父親的心結，韓松決定還父親一個公道。

幾年來，房山區(qū)交警一直沒有停止對肇事司機的緝拿。只因事發(fā)路段沒有監(jiān)控，加上當天有霧霾，警方始終未能破案。從2017年7月起，韓松將父親遭遇車禍致殘的悲劇在網上發(fā)布，懇請網友提供線索，尋找目擊證人。他還打印了1000多份車禍追兇啟事，在事發(fā)周邊小區(qū)張貼。

7月23日，一位匿名老人給韓松打電話，說2014年12月3日早晨6點40分左右，他起床去陽臺收衣服，看到10米開外的馬路上，一輛廂式小貨車將一位騎三輪的老人撞倒。因當天霧霾大，他沒有看清車牌號，只注意到車頂有個藍色的三角形標識。韓松立即將這一重要線索反映給警方。房山區(qū)交警結合其他線索，將肇事車輛鎖定為福田奧鈴小貨車。7月25日，警方通過以車找人，終于在河北保定將逃逸肇事司機李巖抓獲歸案。經審訊，李巖對犯罪事實供認不諱。原來當天他開車去超市送貨，將韓貴陽撞倒后，害怕負責任，連車也沒停就逃回保定。8月，法院以交通肇事逃逸罪判處李巖有期徒刑6年，賠償韓貴陽護理費、治療費、傷殘補償?shù)裙灿?3萬元。賠償金到位后，韓貴陽將錢全部交給兒子：“你拿去還房貸吧?！表n松堅決不收。韓貴陽責怪兒子：“爸給你們添了這么多負擔，我再將這筆錢據(jù)為己有，心里過意不去。如果你不接，我就搬走?！表n松不忍傷害父親的真誠，接受了。趙淑清被前夫的父愛感動了，心里涌出一絲溫情。

11月，韓松將房子出售，連同父親的43萬在六環(huán)外買了套三居。12月初，全家喜遷新居。韓松與妻兒住一間，趙淑清與韓貴陽各住一間。韓貴陽終于老有所依，老有所居，擁有幸福歸宿。

父母雖離婚了，但他們生養(yǎng)了自己，韓松將孝心平分給二老。韓貴陽與趙淑清雖感情不再，卻像親人一樣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世上的親情千萬種，有一種特殊的親情叫前妻前夫。最讓人感動的是孝順兒子韓松。父母分開后，他心頭拴著父親，將一家人的心緊緊貼在一起。鑒于韓松一家溫馨特殊的親情，2018年1月，社區(qū)授予他們“文明幸福家庭”！

（除韓松母子外，其余為化名）

編輯/涂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