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怡
夕陽籠罩下,河岸一片靜謐安寧。橘紅色的陽光透過茂密的枝葉滲到地面上,在天地間洇出一幅金燦燦的油畫。
整個黃昏如一片深藍色的海洋靜靜流淌著,美得驚心動魄。
“蘇三離了洪洞縣……”攜著微風,這段宛若夏花盛放的戲曲聲飄飄乎進入我耳。這曲調(diào),年幼時常常在小鎮(zhèn)上聽到。那時的我還以為當下所有的東西都是永恒的,可歲月從不曾停下她那匆匆的腳步。如今,別說城市,就連小鎮(zhèn)里唱戲的人也很少了。于是,我的腳步便不自覺地循著這聲音走去。
走上前去,一群人圍攏著的,正是一方簡易的戲臺。青灰色的幕布一字拉開,面前是兩位老人,同樣身著青灰色長衫,一人彈,一人唱。沒有精美的戲服和精致的妝容。但我分明看到,她們的眼睛里滿是愉悅和滿足。聽戲的都是日薄桑榆的老人,夕陽的余暉灑下來,映著這些皓首蒼顏,盡是滄海桑田滌蕩過后的沉淀感。唱戲人,聽戲人,已然構(gòu)成了一幅歲月靜好的美麗畫卷。
我靠著一旁的柳樹,禁不住在這樣悠遠的意境里描繪舊時的一縷事貌。小時候,走在小鎮(zhèn)的路上,時常能聽到唱戲聲忽遠忽近地飄過來。沙沙的嗓音就像胡同口那盞昏黃破舊的路燈,漆皮脫落了,燈罩也掉了,但原汁原味,甚至還能看到光陰斑駁的影子。小時候因常和祖母去看戲,我曾一度迷戀這樣的聲音??涩F(xiàn)在終究是連當年唱戲人的模樣,都在記憶中模糊了。
但所幸在今天這個黃昏,我再一次得以與那段秀拙相生的往事相遇。像昆曲里《驚夢》那一折,在最美的光陰里,紙與墨相遇,一挑眉,原來你還是在這里。
一曲完畢,周圍的老人陸陸續(xù)續(xù)地離開。我望著面前那兩個青灰色的背影,腦海中突然浮現(xiàn)出多年以前小鎮(zhèn)上那個容貌傾城的唱戲女子,她若老了,只怕也是這樣?我忍不住走上前對兩位老人說:“你們唱得真好,可惜現(xiàn)在聽戲的人越來越少了?!蔽业恼Z氣中透著些許惋惜?!拔液瓦@位老姐妹年輕時就是搭檔,這么多年了還是沒舍得放下唱戲,只好在河邊自彈自唱啦!”老人似乎沒聽出我的惋惜,很是高興與自豪地回答。我不甘心地再一次重復:“可是聽戲人越來越少了呀,你們不覺得落寞嗎?”
老人的表情忽然凝重起來,拍了拍我的肩,語重心長地說:“小姑娘,我愛唱戲并不是為了掌聲,因為我愛唱戲,所以才覺得生活可愛,你明白了嗎?”夕陽的最后一縷斜暉照射在她那張滿是皺紋的臉上,陽光給她和她的青灰色長衫勾勒出了一道柔和的金邊,那雙棕黑的大眼睛深邃得像是要涌出潮水。在那一汪春水里,有著對傳統(tǒng)經(jīng)典的執(zhí)著。
她轉(zhuǎn)身又唱起了董湘昆的京東大鼓,唱的是這世間的美好。這永恒的唱戲人,明知人世坎坷,卻仍然愿意將所有的美與好唱給我們聽,孤獨地盛放著自己的絕代風華。
“當我途經(jīng)你的盛放,我終于明白了愛與成長,執(zhí)著與堅守。我終于對我的世界作出了一次選擇。”我默念。
遠遠望去,疏疏的林,淡淡的河,靜靜的夕陽。在這幅金燦燦的油畫中,一枝夏花蓬勃地盛放著。
(指導老師:張萍)
點評
在傳統(tǒng)戲曲逐漸衰落的今天,本文作者卻在城市里偶遇了兩位正在唱戲的老人。作者被老人的唱白所吸引,頓時思緒翻飛,不禁慨嘆戲曲的日漸式微。好在通過與老人的對話,作者重新找到了對傳統(tǒng)經(jīng)典戲曲繼續(xù)執(zhí)著下去的理由:唱戲者并不求有多少掌聲,能夠從唱戲中找到生活的美好,并將之散播開去,這才是藝術(shù)的真諦。文章立意高遠,極具現(xiàn)實意義,而作者對于傳統(tǒng)文化的濃郁情懷亦讓人動容。
課堂內(nèi)外·創(chuàng)新作文高中版2018年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