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西日報》是個“左派”報紙。爸爸寫的社論常常被“開天窗”,就是文章被刪去一塊,留著空白。報社好幾次被特務(wù)打砸搶,報紙被沒收……我記得那時每當有人急匆匆地來給爸爸報信,爸爸就會馬上換了衣服離開了家。
我聽見爸爸的朋友勸他:“楊伯老,你還是把筆鋒放柔和些,不要那么犀利……”爸爸斬釘截鐵地回答:“這是我的武器,磨光了還有什么用?”爸爸的話正氣凜然,令我心生敬畏。
1945年5月初的一個晚上,爸爸叫楊阿哥(爸爸的侄子)去打了點酒,買了點花生米,然后他把我叫到身邊:“來,坐下,我要跟你談?wù)?!”爸爸告訴我,明天我和大姐就要被送到延安去了。今天他要讓我知道他的一些經(jīng)歷,知道自己的爸爸是個什么樣的人。
爸爸說:“沒有提前告訴你,是怕走漏消息。這件事是不久前才定下來的。你到了重慶,先在中國共產(chǎn)黨辦事處等車,然后去延安。重慶有周恩來伯伯和王若飛伯伯,這次你去,我是和周恩來伯伯聯(lián)系的……第一次離開家,肯定會不適應(yīng),你要自己照顧好自己。我如果不出事的話,咱們將來總會團聚的?!?/p>
為了不驚動任何人,第二天一大早,我和大姐就上路了。臨走時,我凝望著父親充滿溫情的眼睛,想把它努力印在腦海中。在之后的歲月里,這目光一直陪伴著我。
(聽海 摘自《楊潔自述:我的九九八十一難》中國人民大學(xué)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