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余飯后”這是明久在一次關(guān)于我的研討會上說的。他說:“在河北,畫家之間有茶余飯后的大概只有我和鐵揚了?!碑?dāng)時我很震驚,至今仍為這句話感動不已。在那次關(guān)于我的藝術(shù)研討會上,許多頂級評論家、藝術(shù)家對我的藝術(shù)作品說了那么多好話,過后想想,“落”住的并不多,但這句茶余飯后“落”住了。
茶余飯后的交往有古樸的真切,這和“君子之交淡如水”有同樣的意味。
“君子之交淡如水”這是另一位藝術(shù)家周思聰先生說的,她用這句話來形容我和她的交往。其實我和周思聰只見過兩次面,平時偶有書信來往。1994年,我請她去看我在中國美術(shù)館的畫展,她已病重到行動不便,用變了形的手握住我的手連連說了幾聲遺憾。后來,她只派了盧沉先生去看我的畫展。開幕那天,盧先生特意提早一個小時來到中國美術(shù)館。之后,周思聰給我寫了一封信,還寄了一張手繪的小畫,信中說:“我欣賞‘君子之交淡如水這句話?!币粋€月后,周思聰便撒手人寰。盧沉先生在電話中告訴我,我手中的是周思聰最后的一封信和最后的一張畫。
君子之交淡如水這句清淡而明麗的話,大概就是簡樸文人交往的準(zhǔn)則吧,它和茶余飯后遙相呼應(yīng)。
大約是1982年,我乘火車去北京,坐的是一輛慢悠悠的列車,在車上巧遇正站在門口抽煙的明久。當(dāng)時他正任師大美術(shù)系主任,我則是剛進(jìn)畫院的畫家,我們是從未有過交往的。我和明久簡單寒暄后,明久便直截了當(dāng)?shù)貙ξ艺f:“鐵揚,來師大給我們上上課吧。”大概我是答應(yīng)了的,但我沒有去。
現(xiàn)在我要說的是明久那看似隨意的邀請,他沒有用夸贊我的藝術(shù)作為邀請的前提,也沒有附加任何客套,有的只是真切的、淡如水的邀請。我從這淡如水的邀請中感到這邀請是真實的,顯然他對我早已有所觀察。
之后,我和明久常在為一些畫展做評委時見面。明久總是匆匆而來匆匆而去,發(fā)言大多三言兩語,似有更重要的事使他分心。我對他做著判斷:他定是在思考他該思考的東西吧。那些比擺在他眼前的事更重要,定是他的藝術(shù)。
一晃二三十年過去了,我和明久見面次數(shù)仍屬有限,但每次相見越來越自然,越來越茶余飯后。有了一次次的茶余飯后,我才能大言不慚地說我真正認(rèn)識明久了——他是一位畫家,是河北省“落”住的一位畫家。
(摘自《母親的大碗》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