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丁丁
一
母親會造兩種酒,紅薯燒酒和糊糧酒,半是為著供應父親,招待客人,半是為著給我們?nèi)愕芑I措學費,添置新衣。
造紅薯燒酒,先要將紅薯蒸熟,倒在大盆里降溫,搗成爛糟,加入糊糧酒和餅藥攪拌一通,擱在瓦缸里發(fā)酵個把月,這才舀到灶上的大鐵鍋里,用蓋鍋扣??;然后在灶邊擺兩條長凳,凳上放置冷凝缸,缸殼是雙層的,內(nèi)殼和外殼之間有一指寬的夾縫,外殼靠近缸底一頭是茶壺嘴,另一頭是拳頭大的氣孔——蓋鍋上也有這樣的氣孔,兩個氣孔用一根胳膊長的木筒相連;接下來,缸內(nèi)盛滿冷水,灶下生火,大鐵鍋內(nèi)產(chǎn)生的蒸汽通過木筒進入冷凝缸的夾縫,就會被那一大缸冷水凝成酒液,從茶壺嘴源源流出。
那頭是帶餿味的紅薯糟,經(jīng)過一個看不見的內(nèi)部世界,這頭出現(xiàn)了香香的燒酒,多么神奇呀!
在鄉(xiāng)下,造紅薯燒酒前后經(jīng)歷那么長的時間,動用那么多物什,算得上一項大工程,一家人都要出力。
紅薯儲藏在鎮(zhèn)郊茶山上的地窖里,父親負責把紅薯從地窖起出,挑回家。母親,我們家的美酒工程師,把其余事務統(tǒng)統(tǒng)攬下,也派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任務給我們?nèi)愕?,主要是挑水、把紅薯搗成糟和燒火蒸酒。
搗糟是一項快樂的工作,我們往往是一邊搗,一邊挑選金黃色的紅薯心當點心吃。燒火蒸酒的時候,冷凝缸邊上會放一只調(diào)羹,當茶壺嘴有頭子酒流出,就要不停地品嘗。
嘗酒關(guān)系到酒的品質(zhì),非同小可,必須由母親親自把關(guān)。我太小,不會喝燒酒,卻喜歡嘗酒,喜歡學著母親的樣子接半調(diào)羹酒,嘬入口中,咂巴咂巴,品味厚薄。頭子酒薄得像白開水,等到它逐漸變厚,變成好酒,就用腹大口小的雞公壇來接,一壇一壇接去倒進大酒缸。
等到酒味明顯變淡,就叫它尾子酒。頭子酒和尾子酒不入大酒缸,另外盛起來給父親喝。出了尾子酒,蒸燒酒的工程就算結(jié)束了。
除了吃紅薯心,除了嘗酒,對我來說,造紅薯燒酒沒有別的樂趣了。
但造糊糧酒不是這樣,從頭到尾,從開始興工到一缸糊糧酒邊賣邊喝消耗殆盡,我是一路吃過來!
在那個食物匱乏的年代,孩子們的零食通常只有冷飯。我們玩耍回來,放學回來,第一件事就是從鼎鍋里抓一塊“焦鍋”充饑——鼎鍋是用生鐵鑄成的,用鼎鍋燒飯,貼著鍋底的飯往往會燒焦,因此叫作“焦鍋”。
一塊“焦鍋”,帶著焦香,就足以叫我們惦記,家里造糊糧酒,又會給我們帶來怎樣的歡樂啊。
二
糊糧酒,原料是糯米,第一道工序是洗米蒸飯。當母親用甑子把糯米蒸成熟飯,我就用井水打濕手,掏一大把燙乎乎香噴噴的糯米飯揉成團,當點心吃。
接下來,母親把糯米飯倒入瓦缸,把餅藥搗碎化在水里,澆灑上去,把飯拍實,中間整出一口尺把深的“小井”,任其發(fā)酵。
夏則一兩天,冬則三四天,“井”底會滲出頭子酒——紅薯燒酒的頭子酒是次品,糊糧酒的頭子酒卻是極品:論量,只有一小杯;論色,金黃透明,極似蜂蜜;論味,我的舌頭雖然知道,卻無法說出來,那是怎樣的美味呢,極甜極甜,卻不膩喉,比蜂蜜更叫舌頭著迷,稱之為玉液瓊漿也不過分。
第一個嘗到頭子酒的多半是我,因為我每天要去查看好幾次。發(fā)現(xiàn)頭子酒,我先嘗上一調(diào)羹,然后就大叫:“出酒了,出酒了!”一家人歡歡喜喜地都來嘗,一人一調(diào)羹。
那口“小井”名副其實,糊糧酒會源源不斷地滲出——此時糯米飯變軟變濕,成了糊糊,叫作糊糧,其中滲出的酒自然就叫糊糧酒。嘗過頭子酒,我們?nèi)愕軤幹ヌ艟?/p>
我們那個小鎮(zhèn)有兩口水井,一口在鎮(zhèn)北馬路邊上,離我們家一里路,另一口在鎮(zhèn)西石山底下的洞穴里,離我們家兩里路,下井還要走又長又滑的石階,一不留神就會摔跤。我們?nèi)愕芏荚缸哌h路去挑洞穴里的井水,這里的水清澈冰清,方圓數(shù)十里是有名的。
我們挑水回來,母親就用竹簞舀上兩簞倒入酒缸。糊糧加水,變得更稀,如同沼澤一樣半是泥半是水,母親把“小井”擴大,埋入酒篘(竹編的形似廚帽的濾酒器),就可以從酒篘中舀取地道的糊糧酒來喝、來賣了。
奇怪呀,加了井水,頭子酒的濃甜變成一種甘洌的清甜,卻沒有水味。
糊糧酒不醉人。母親平素滴酒不沾,心情好的時候,也會拿過父親的酒杯抿一口。我們?nèi)愕苡惺聸]事舀一小杯,當飲料喝。
等到酒篘里的酒淺下去,我就開始吃糊糧,這是甘甜可口又能填飽肚皮的好東西。一直要到酒篘見底,糊糧變成寡淡無味的酒糟,拿去喂了豬,一缸糊糧酒才算徹底完成使命。
我們家的酒雖然對外出售,卻從來不在門口掛招牌,也不拿到集市上去賣。我擔心沒人來買酒,母親微笑著說:“哪些人的酒釀得好,喝酒的人都知道?!蔽艺f:“我們家什么時候有酒賣,他們怎么知道?”母親還是微笑著說:“喝酒的人鼻子靈,從街上走過去,哪家釀了酒全聞得到。”
事實證明母親是對的,每當我們家造出紅薯燒酒、糊糧酒,買酒的人就會陸續(xù)到來。
三
買酒的人當中,最有意思的是一個鄉(xiāng)下老頭,我們家叫他“愛喝糊糧酒的老頭”。
我們鎮(zhèn)上三天一集,逢農(nóng)歷三六九趕集。每到集日,中午時分,這個老頭總是準時來到我家,買一角錢糊糧酒,當場就喝。糊糧酒五角錢一斤,一角錢只有二兩,他不是一口喝掉,而是坐在小板凳上,用一個油炸花生團——也是一角錢一團——當作下酒菜,耗上半個小時,慢慢地嘬飲,慢慢地咀嚼。
誰都看得出來,他故意要延長這美好的時刻。當你看著他半瞇雙眼,喝一口酒又吞一下喉結(jié),小心地從花生團上將花生米一粒一粒剝下來送進口中,運動腮幫,就會覺出這種享受對他來說,簡直是人生當中不可或缺的一樁大事。
那時候,鎮(zhèn)上賣酒不興用秤,都用一斤一杯的長耳竹杯做量器,你買幾斤就給你舀幾杯。也就是說,你一次至少要買一斤。二兩二兩地買的,只有這個老頭,二兩二兩地賣的,只有我們家,專門賣給這個老頭。之所以能開特例,是因為我們家有一只不多見的小搪瓷杯,小巧玲瓏,專門用來打酒給人嘗,一杯剛好是二兩。
這個無比摳門的老頭偏偏愛占便宜,每次來買酒都要拿出大主顧的派頭,拉開聲震屋瓦的大嗓門嚷嚷著說:“有糊糧酒嗎?先嘗一嘗,看看味道!”
初次打交道,我以為他要買十斤二十斤呢,母親叫我打酒給他嘗,我興沖沖地用小搪瓷杯打了大半杯給他(一般人我只打四分之一杯甚至五分之一杯)。他喝了一小口,眨了一下眼睛,將余下的酒一飲而盡,贊了兩聲:“好酒!好甜!”然后一本正經(jīng)地說:“我買一角錢,就在這兒喝。”
老頭嘗了差不多一角錢的酒,才買一角錢!我感覺上了當,奪過杯子不理他。
母親也挺為難:“一角錢怎么賣呀?長耳竹杯是一斤一杯的?!崩项^很有把握地說:“你這個小杯,一杯剛好是二兩,不信你去試一下!”母親拿水試驗,果不其然,五小杯水剛好裝滿長耳竹杯。這個老頭的眼力居然如此精準!母親沒有話說,親自給老頭打了滿滿一小杯,倒在碗里,拿出一張小板凳給他坐。
趕集的日子,我們家進進出出的人是很多的,來歇腳的,來喝水的,來買酒的,全是四面八方的鄉(xiāng)下人。
愛喝甜酒的老頭坐在天井邊上,逍遙自在地細飲慢嚼,旁若無人。好不容易享受完畢,他慢慢地站起身,從腰間衣襟底下解下一只小小的葫蘆,對我母親說:“再打兩角錢酒,回家喝?!?/p>
第一次見到那只葫蘆,我眼睛都直了。
那是一只細頸葫蘆,外面包著紅毛線織成的滿是污膩的套子。細頸葫蘆過去我只在年畫和電影里見過(那時候鎮(zhèn)上還沒有電視),太上老君裝仙丹的是細頸葫蘆,濟公和尚裝酒的是細頸葫蘆,鐵拐李裝藥的也是細頸葫蘆。我早就想要一只細頸葫蘆了。我曾經(jīng)央求父親栽種細頸葫蘆,父親說:“沒有種子!”父親沒有騙我,我們那里自古以來不出產(chǎn)細頸葫蘆。
那只細頸葫蘆那么小,兩角錢的酒剛好裝滿。
愛喝糊糧酒的老頭把小葫蘆系在褲腰上,扯下衣襟遮住,臉上漾著酒紅,心滿意足的樣子,好像剛才喝的酒不止二兩,而是兩斤。
他離去的時候,我跟到大門口,目送他消失在趕集的人群中,猛然想起濟公和尚能用一個小葫蘆偷走人家?guī)赘拙?,趕緊回頭查看,卻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異樣的跡象。
從此,只要我在家,這個老頭來買酒,都是我接待,借機把玩一下那個寶貝葫蘆。
四
日子長了,我們家都知道愛喝糊糧酒的老頭是興隆坊的人,一個五保戶,全靠打草鞋賺點酒錢。興隆坊在小鎮(zhèn)東方,只有兩三里路,他趕集那天買兩角錢酒回去,第二天喝一半,第三天喝光,到四天又來趕集買酒,這樣就天天有酒喝。
姐姐說:“這個人就愛喝糊糧酒,天天不間斷!”父親說:“是你母親的酒釀得好!”
不知哪天起,愛喝糊糧酒的老頭成了我們家的招牌,生客來買酒,我們總是說:“興隆坊那個老頭,天天要喝我們家的酒!”“看見那張小板凳了嗎?愛喝糊糧酒的老頭總是坐在小板凳上喝酒?!壁s集的日子,愛喝糊糧酒的老頭來了,坐在家里就是“活廣告”。
有一天,新釀的糊糧酒出了頭子酒,母親往酒缸中添井水的時候,我慫恿她說:“多添一簞水,多添一簞水就多得一簞酒?!蹦赣H用竹簞敲了一下缸口,“嗡嗡有聲可不行,愛喝糊糧酒的老頭喝得出來?!?/p>
我們家的糊糧酒名氣漸漸傳開了,顧客越來越多,母親不再蒸紅薯燒酒,專釀糊糧酒,仍然供不應求。有的大主顧一次就買下整缸糊糧酒,母親總要為愛喝糊糧酒的老頭留下二角錢的酒,免得他撲空。夏天炎熱,母親還特意把老頭的那份酒用玻璃瓶裝起來,沉在水缸里降著溫,以防變酸。
后來糧價漲了,別人家的酒價跟著漲,我們家仍然維持原價。鄰居們都勸母親漲價,母親說:“我們長期賣著酒,來的都是老主顧,怎么好意思漲價呢?”
沒過多久,鎮(zhèn)上的同行有意見了。那天上午父親從外頭回來,對母親說:“我們家的酒不漲價,有人說,我們家釀多少他買多少,全包了!”哥哥問:“他為什么要全包?”父親說:“他全包了,按他的價賣?!蹦赣H默然不語。
到了吃中飯的時候,母親對父親說:“我們家的酒不賣了,只賣給那個愛喝糊糧酒的老頭。誰會做他的三角錢生意?我們不賣給他,他就沒有酒喝了?!备赣H很贊成:“這樣行,這樣義道!”姐姐說:“我們?yōu)槭裁匆獙λ@么好?又不是親戚。”父親看了看腳上那雙用板車輪胎割制的草鞋,低沉著聲音說:“愛喝糊糧酒的老頭只會用稻草打草鞋,那種草鞋不經(jīng)穿,沒有什么人買了?!?/p>
只為父親——捎帶也為愛喝糊糧酒的老頭——釀酒,母親就閑下來了。閑了一陣兒,母親把擱在睡房里的縫紉機擺到臨街的堂屋里,買來幾匹布,做褲衩賣。后來又無師自通地學會做長褲,做襯衫,做單衣夾衣,最后連壽衣和旗袍也敢做。我們家再也不會為新衣發(fā)愁,母親試手那一陣,一家五口人人添了一套!
愛喝糊糧酒的老頭仍然每逢集日就來買酒。我們家早已不把這宗生意當生意,碰上吃飯就請他入席,他總是欣然離開小板凳,坐到桌邊,跟我父親劃拳行令,儼然是老交情。
提起愛喝糊糧酒的老頭,我們有時候也叫他“愛喝糊糧酒的倔老頭”。為什么要添一個“倔”字?那天他在我們家吃了飯,臨走時要留下酒錢,父親母親堅決不要,他梗著脖子,急得幾乎要跳起來:“你們不要錢,是不是看不起我這個五保戶?我有錢,我打草鞋能掙錢!這方天,我的草鞋是最好的!”
酒價年年漲,幾年過去,翻了三四倍,老頭仍然按一角錢二兩的價錢買我們家的糊糧酒,逢集就來,風雨無阻。
五
那年秋天,愛喝糊糧酒的老頭連續(xù)三個集日不來登門,母親擔憂地說:“那個愛喝糊糧酒的倔老頭,恐怕不強旺了呢?!蔽覀兡抢镎f老人不強旺了,意思是余日無多。父親搔了一下頭皮,說:“無親無故,也不便去看他,不然的話,別人會以為我們圖他什么?!?/p>
入冬之后的一個陰天,父親帶著哥哥姐姐到山里走親戚去了,我和母親留在家里。母親在鎖邊,我在給一件嬰兒衣裳釘扣子——三姐弟中,我釘?shù)目圩幼罾?,最讓母親放心。
一個胡子拉碴的中年人走了進來,身上穿著皺巴巴的中山裝,腳上穿著一雙破舊的解放鞋,一看就是村里的干部。他手中拿著的,竟是那只好久不見的細頸葫蘆!
他說:“你們認不認得這只葫蘆?”母親說:“怎么不認得?這是興隆坊那個愛喝糊糧酒的五保戶的……”中年人說:“五保戶昨天‘走了,我來替他買壽衣。我沒有量他的尺寸,你估摸著做一套吧,合不合身不要緊,能穿上就行,反正他不會鬧意見。”
母親發(fā)出“噢”的一聲,問道:“什么時候要?”中年人說:“明天上午入殮就要,辛苦你趕個工。明天我沒空來,你叫小孩子送過去?!彼麊栠^價,把錢交給我母親,打量著我說:“五保戶以前來買酒,總是你給他打酒的吧。他閉眼前,交代我把葫蘆送給你,反正他用不著了?!?/p>
我接過葫蘆,又喜又怕,好像那里面裝著老頭的鬼魂。
中年人走后,我將臟兮兮的套子取下來,想拿去洗,發(fā)現(xiàn)葫蘆也是臟兮兮的,就先洗葫蘆。才洗幾下,我驚叫起來——這只葫蘆不是藤上長出來的,而是玉的,玉的顏色是葫蘆黃,不脫套子,拿在手上也認不出真面目。
母親聞聲過來,雙手捧著玉葫蘆,臉皮一會兒變紅,一會兒變白,呼吸也急促起來。她把玉葫蘆拿到睡房,放在枕頭底下,叮囑我不要吱聲,等父親回來再說。
我繼續(xù)釘扣子,母親丟下手頭的活兒,開始設計壽衣。母子兩個惦記著玉葫蘆,一個畫裁剪圖老是出錯,另一個把扣子釘歪了也不知道。
天黑的時候,父親和哥哥姐姐從山里回來了。母親關(guān)上大門,點上油燈,拿出玉葫蘆叫父親看。
昏暗的燈火里,玉葫蘆通體流動著幽艷的寶光,我不由得產(chǎn)生了種種奇想:這只玉葫蘆莫非是兜率宮的?它怎么到了愛喝糊糧酒的老頭手里?這個倔老頭有什么來頭吧……
父親摩挲著玉葫蘆,思量了好一會兒,對我們說:“這個葫蘆要不得,這是人家心愛的東西。明天我去送壽衣,把葫蘆送回去?!?/p>
父親把玉葫蘆裝入毛線套子,灌滿糊糧酒,藏進谷倉。第二天吃過早飯,父親腋下夾著母親趕夜工制成的壽衣,褲兜里揣著玉葫蘆,帶我一起去興隆坊。
興隆坊是個很小的村子,靈堂設在祠堂里,不難找到。
見到了愛喝糊糧酒的倔老頭,父親給他換上壽衣,又和師公等人一起把他抬進棺材。等到師公指揮木匠把棺蓋釘上,父親朝棺頭打個拱手,什么話都沒說,拉著我就走。
出了村子,我摸了一下父親的褲兜,空了。
“那個葫蘆呢?”
“趁他們不注意的時候,我把葫蘆放進暗袋里了。”
“暗袋?”
“昨天晚上,我叫你母親給壽衣縫了一個暗袋,那時你們?nèi)愕芏妓恕!?/p>
過了好多年,我仍然時時想起那個愛喝糊糧酒的倔老頭,想起那只玉葫蘆。
我不知道家里人是不是這樣,他們從來不提。我也只是心里想想,口上不說——有什么好說的呢?倔老頭不過是愛喝糊糧酒,玉葫蘆不過是玉做的,有什么好說的呢?
(文字有刪節(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