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亮

2018年9月3日，26歲的瑤族女孩江夢南赴清華大學讀博士，繼續(xù)用眼睛逐夢。半歲失聰?shù)乃恢鄙钤跓o聲世界里，只能通過看口型、讀唇語和人交流。她從小摸著父母的喉嚨感受聲帶震動，學習發(fā)音，一個音重復1000次學會已經(jīng)算很快了。在偉大親情的助跑下，江夢南以比正常人艱難數(shù)倍的努力上學求知，并以跳級的方式一路挺進清華園，終成唇語女博士！這位“勵志小姐姐”的青春逆襲故事，堪比《假如給我三天光明》的作者海倫·凱勒——

失聰也不放棄，父母教她用眼睛讀世界

1992年，江夢南出生在湖南宜章縣莽山瑤族鄉(xiāng)，父母都是中學老師?！拔沂乾幾澹倚战?，父親姓趙，爺爺姓宋，我們那里子女隨母姓的多。”江夢南解釋說。

半歲時，江夢南大病一場，連續(xù)高燒20多天，之后就出現(xiàn)了聽力障礙。父母帶著小夢南幾乎跑遍了中國最好的耳科醫(yī)院，但確診結果令夫妻倆如雷轟頂：女兒因耳毒性藥物導致極重度神經(jīng)性耳聾，左耳損失大于105分貝，右耳聽力完全喪失！所有醫(yī)生都說，他們也無能為力。

“女兒失聰了！”江夢南的父親趙長軍說，當時揣著檢查報告，他和妻子漫無目的地走在大街上?！捌咴碌谋本┛崾铍y熬，但我們感受不到炎熱，雖然陽光燦爛，而我們的眼前卻是一片天昏地暗。”

江夢南一天天長大，失聰對于她的負面影響也日益顯現(xiàn)。聽不到聲音，她無法跟同齡的小朋友一起愉快地玩耍，甚至由于聽力障礙，小小的她偶爾還會受到頑劣孩童的排擠。比如和小朋友一起玩耍時，江夢南因為聽不到身后伙伴的喊叫，有時會退到人家身上，和對方撞到一起，兩人都重重地摔倒在地。對方氣惱地爬起身來，難免會責罵她，甚至用力踢江夢南一腳。媽媽撞見這一幕后，心酸不已。

趙長軍夫妻倆開始思考女兒的未來：究竟是去當?shù)氐穆犝蟽和厥饨逃龑W校，還是應該上普通學校呢？思來想去，父母決定讓江夢南接受正常的學校教育。

他們認為，上特殊學校雖比較輕松，也不會受到歧視，但這樣選擇對于女兒的將來沒什么益處?！敖邮軞堈辖逃馕吨鴮砼畠撼扇撕?，能從事的工作選擇范圍極為有限，而且那時候想要融入社會幾乎不可能，她生活的圈子將是封閉狹隘的。”身為教師的趙長軍說。

與其讓女兒將來生活工作受限，不如現(xiàn)在讓她接受常規(guī)教育，挑戰(zhàn)自己融入社會。走這條路的最大困難就是聽和說。怎樣讓女兒聽到別人說的話？耳朵不行那就用眼睛！怎樣讓女兒說出自己想要表達的話？感受聲帶振動，模仿口型。

剛開始江夢南是抗拒的。因為這個過程極其漫長和乏味。小孩子的注意力無法像成人那樣長時間集中，父母就用各種物品來吸引她的注意力，有時是一個毛茸玩具，有時是一支棒棒糖，有時是色彩艷麗的發(fā)卡……他們一邊手舞足蹈地哄著女兒，一邊讓她觀察爸媽的發(fā)音口型，然后牽著小夢南的手放在自己的喉嚨上，讓她感知發(fā)音時聲帶的震動。

一遍又一遍，父母耐心十足。江夢南總是說她的父母是最偉大的，因為他們從沒想過放棄她。一個簡單的音節(jié)，重復1000多次能學會記住的話，對于這個失聰小丫頭來說已經(jīng)是非?？斓乃俣攘?。

離家求學，沒有傘的孩子必須努力奔跑

在讀懂唇語和學習發(fā)聲的過程中，每個字都要重復千萬次。千萬次的學習模仿，江夢南才能在靜寂無聲的世界里激活一個悅耳的音符。出錯是常有的事，有時沮喪懊惱的她也會發(fā)脾氣，一邊哭一邊把桌上的學習用具全都摔到地上。這時父母總是默默地站在一邊，無助而又悲傷地看著女兒發(fā)泄。但等江夢南的暴風驟雨過去后，又開始一次次重復練習。

父母時常圍著江夢南，誘導她喊“媽媽”。一開始，她用異樣的目光看著父母，后來也做出了叫媽媽的口型，但沒有聲音。媽媽把女兒的小手拿過來放到自己的脖子上，讓她體會到聲音的振動，一遍又一遍地說“媽媽”。

一般的孩子在十個月大小時，就會喊爸爸媽媽了，通過艱難訓練的江夢南，直到兩歲多時，才給了父母這個天大的驚喜。終于有一天，含混不清但又有意識的聲音從女兒的口中發(fā)了出來：“媽～媽?！蹦且豢蹋蚱迋z如遭電擊般身子一顫，繼而激動落淚。

經(jīng)過父母的努力，生活在無聲世界里的江夢南學會了發(fā)音，并通過讀唇語，能與其他人坎坷交流了。

除了教女兒用眼睛“聽”世界之外，父母還帶江夢南學游泳和騎自行車。他們堅信，自己的女兒也能像其他孩子一樣學習生活。為了樹立女兒的自信心，趙長軍夫婦從不把小夢南區(qū)別于普通孩子對待。

江夢南學習游泳和騎車的過程，自然要比一般孩子艱辛很多，但這兩項小技能的掌握，給她帶來了巨大而深刻的觸動：自己并不殘缺，只是特別一點而已。如果肯努力，別人會的她也都可以學會，甚至還能學得比別人好！正是這樣的領悟，讓江夢南在今后的學習以及人生的道路上披荊斬棘，無所畏懼。

江夢南的語言能力雖有所提高，但她讀懂的僅僅是爸媽以及身邊最親近人的唇語。而每個人的發(fā)音方式以及口型，都是不一樣的，盡管她掌握了發(fā)音的一般規(guī)律，也能正常地和父母親人交流，但是要在課堂上“聽講”，江夢南還是遇到了比設想中更大的挫折。

為了讓江夢南能更好地看到老師講課時的口型，學校把她安排到了離老師最近的位置，但即便如此，“聽講”還是困難重重。因為老師講課時，不可能總是對著江夢南一個人，有時要在黑板上寫板書，有時可能要轉向其他同學，這些時候江夢南只能靜默地端坐著，看其他同學津津有味地聽課，內(nèi)心焦慮不安。

為了克服這些困難，她總會在上課之前就先預習課本，在父母的教導下基本上自己弄懂知識點。上課時，看不到老師口型的情況下就仔細研究黑板上的板書，下課再詢問同學……

但女兒聽不清老師講課，終究不是長久之計。趙長軍夫婦就決定提高江夢南的自學能力，進一步訓練她的“讀唇術”。為此，夫妻倆找來兒童心理學、家庭教育以及聾兒康復方面的書進行學習，在突出自學的前提下指導女兒讀書學習，并訓練她如何識別他人的口唇變化，每天還陪女兒看帶字幕的電視節(jié)目。

漸漸地，江夢南能從別人說話時口唇的變化分辨出對方在說什么，她的閱讀速度也有了驚人的提高。父母看一篇文章要五六分鐘，她只要4分鐘，這是看字幕電視訓練的結果。

讀小學期間，江夢南房間的墻上貼滿了獎狀，優(yōu)秀少先隊員、作文比賽一等獎……2003年9月，自學進度飛快的江夢南，主動要求從四年級跳到了六年級。當時她有了新的想法：進最好的中學，上一流的大學。

2004年8月，江夢南參加了郴州市六中的入學考試，以第二名的成績被錄取。讓一個12歲的失聰小姑娘獨自離開小山村，去市區(qū)上寄宿學校，父母都挺不放心，于是就勸江夢南：“要不我們還是在鎮(zhèn)上讀初中吧，爸媽也方便接送你，照顧你。”

不料，女兒的回答卻令夫妻倆吃了一驚：“我不可能一輩子都待在你們身邊，正因為自身情況特殊，我才更想早一點去適應社會。沒有傘的孩子，必須要學會在風雨中努力奔跑……”早熟而堅強的江夢南，從初一開始就成了住校生。

初中三年，江夢南獨自克服重重困難，一直是品學兼優(yōu)的好學生。而在學習過程中，令她感到最困難的是英語聽力部分。為了能夠讓她“看到”英語的聲音，2007年中考時，郴州市教育局專為江夢南設置了一個愛心考場，只有她一個考生。學校安排英語老師讀出聽力考題，代替聽力播音。

親情助力，“唇語女孩”拼成清華博士

而高考時，她通過“折算”的方式，進行了英語聽力的考試。2010年，高考分數(shù)已經(jīng)超過一本分數(shù)線的江夢南，認為自己并沒有發(fā)揮出最佳實力，堅持復讀一年。第二年，她以615分的成績考入吉林大學醫(yī)學院。

不少年輕人都認為，能順利進入重本大學，自己終于能夠擁有相對的自由去揮霍青春了。江夢南卻并不是這樣認為，上大學后，她依然保持著昔日的努力和勤奮。因為知道幸運從來都經(jīng)不起揮霍，所以在她傾盡全力后，終于擁有了更多對未來有幫助的能力，并獲得了“自強自立大學生標兵”“白求恩醫(yī)學獎學金”等榮譽。

我們不知道江夢南考入吉林大學后，付出了比常人多出多少倍的堅持和努力，才完成了本科、碩士研究生階段的全部課程。但她卻豁達地說，“有時候我會很羨慕其他人，他們可以輕松地和朋友溝通不必看口型，可以打電話，可以聽好聽的歌。而我不能，所以偶爾會有點失落，但至少睡覺時不容易被吵醒，也挺好！”

江夢南原本想研究醫(yī)學，但是醫(yī)學科研實驗聽不到聲音是十分危險的。無奈，她在導師的指引下選擇了計算機輔助的醫(yī)藥研究專業(yè)，既可以實現(xiàn)她救死扶傷的夢想，又可以遠離危險。

女孩表示，每當在學術上克服困難，最終解決問題的時候，她就會有成就感，也感受到思想的“力量”。當在實驗室，研究人員不得不戴上口罩進行實驗時，江夢南則只能靠“猜”來盡量去理解別人的眼神，“實在不行，就只能靠紙筆來進行交流了?！?/p>

但這并沒影響江夢南的學術熱情。讀碩士期間，為完成研究，她師從吉林大學教授鄭清川學習國內(nèi)外的最新理論，自學編程語言，最終發(fā)表了影響因子為3.123的SCI論文（在國際范圍頗有影響力的論文）！

不光是學霸，江夢南還喜歡讀英文小說、看電影、健身、游泳，更是“審美高手”，廣泛的愛好讓她在學術研究之外的生活非常豐富?！拔乙恢苤辽儆?天會去健身房，而且讀碩士期間，我還負責一個宿舍同學的穿衣打扮問題，她們都會問我怎么穿才好看！”女孩面帶開心笑容說。

這些年來，江夢南時常受邀來到家鄉(xiāng)和吉林、北京的特殊教育學校，教聾啞學生“讀唇語”，并用自己的勵志經(jīng)歷告訴他們：人比山高，腳比路長。只要自己不認慫，再糟糕的命運都擊不垮你。而每一個奇跡，都是用強大毅力堅持出來的幸運！

2018年，江夢南被清華大學生命科學院錄取為博士。9月3日，在父母陪同下走進清華園后，迎接她的是開學典禮上的一場演講。

“因為聽力原因，我的語音語調(diào)可能讓大家不習慣，請多多包涵。”江夢南在典禮致辭中說。因為聽不到聲音，她的漢語發(fā)音總是無法達到標準，因此有些“外國腔”，不知情的清華學子們，起初誤認為她是韓國人。直到江夢南將長發(fā)撥到耳后，露出了掛在左耳背上的助聽器，清華園的師生們才恍然大悟，原來這是位失聰女學霸！大家不由對她目露欽佩。

江夢南戴助聽器其實聽不到聲音，她只是用來感受助聽器的震動頻率，用以判斷對方聲音的大小，以及自己講話聲音的大小，以免講話時沖別人“大喊大叫”很不禮貌。

當天，聽了這位唇語女博士的勵志故事，臺下爆發(fā)出熱烈的掌聲，許多老師和同學都流下了熱淚。江夢南的父母坐在嘉賓席上，望著眼前這個在清華大學侃侃而談的天之驕女，想到女兒一路昂揚走來所遭受的苦難，夫妻倆更是感慨落淚。

演講臨結束時，江夢南滿懷感恩地說：“感謝我的父母，以及從小學到讀博期間遇到的老師和同學們，你們沒有放棄和疏離一個喪失聽力的人，給予我的幫助閃耀著人性的光輝！我將把這份光和熱，傳遞出去……”

江夢南這樣總結她從聾人成功逆襲成女博士的經(jīng)歷：“決定人生的不是你所遭的境遇，而是你的選擇。我選擇活成自己喜歡的樣子，這樣才有趣！”

編輯楊曉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