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樹木風水是傳統(tǒng)風水理論的具體實踐，其通過樹木的栽種和樹種的選擇來營造最佳人居環(huán)境。五排苗族將樹木風水置于本民族的文化認知系統(tǒng)當中，賦予了更為豐富的意義，展現(xiàn)了他們敢于與自然力爭的精神以及對幸福生活的追求。

【關鍵詞】五排苗族；樹木風水；人居環(huán)境觀

【中圖分類號】TU-023 【文獻標識碼】A

在廣西資源縣的西南方，車田、兩水、河口三個少數(shù)民族鄉(xiāng)緊密相依，歷史上，人們將其統(tǒng)稱為五排。苗族是當?shù)氐谝淮笫谰由贁?shù)民族，據(jù)當?shù)乩先怂裕鼯Z頸大丘是其先祖初始生活之地，因戰(zhàn)亂之故，不斷往西遷徙，經(jīng)湖南上廣西。因此，當?shù)孛缱宥酁槊骱槲淠觊g自湖南城步、新化等地遷入。在輾轉遷徙的過程中，五排苗族汲取了不少漢民族風水信仰的營養(yǎng)，他們將風水文化置于本民族傳統(tǒng)文化系統(tǒng)中，加以重新理解和解釋。

一、五排苗族樹木風水實踐類型

五排苗族受理氣派思想影響較深，他們將“生氣”稱之為“龍氣”，不論村寨、家屋、墳地都講究龍氣縈繞。在風水實踐當中，他們汲取風水的觀念，把樹木作為驅趕、牽引龍氣的最好工具。植樹的同時配合風水理念，力求營造為我所用的氣場空間。在長期適應自然生態(tài)環(huán)境的過程中，五排苗族逐漸認識到理想的生態(tài)環(huán)境應該是“藏風”“得水”“乘生氣”。所以，他們便以此為依據(jù)，尋找、營造宜居之所。

五排苗族中的風水林主要有：水口林、后龍山林、宅基林、墓地風水林四類。水口林位于村落水口處，具有護衛(wèi)村落生氣的作用。五排苗族中的水口林以馬尾杉、樟樹、銀杏、楓樹為主，其中，馬尾杉和香樟樹最為常見。這兩種樹均被認為具有“趕龍氣”的效用，尤其是馬尾杉，其別名也作“趕龍杉”。在五排苗族的認知當中，龍分善惡，龍氣也有好壞之別，好的龍氣可以護佑村莊，創(chuàng)造積極影響，壞的龍氣則會破壞整個村寨氣場的平衡，導致災難，不幸，所以必須想辦法調制，降服。在水口處種上馬尾杉或香樟樹，可使亂竄的龍氣匯聚，保村寨平安。水口林的另一層效用便是擋煞，水口林也稱為擋煞林。從地勢上而言，水口三面環(huán)山，一向出口。在水口處修建橋亭，種植樹木，可保一村之命脈，抵擋煞氣侵入。此外，水主財，于水口處植樹，修建橋亭，還可防止財氣外泄。

圉于地理條件限制，五排苗寨多依山而建，滑坡、泥石流等自然災害時有發(fā)生。為減少此類自然災害，五排苗族在村寨或房屋建筑后方山腳、山腰抑或后山植樹，融合風水的龍脈理念后，后龍山林應運而生。在其認知當中，村寨或房屋建筑背靠的山是青龍的化身，樹木為青龍之鱗。山林茂盛則財源茂盛，家業(yè)興旺。在五排地區(qū)，后龍山林一草一木不能損毀，否則在破壞風水的同時，也會為個人招來禍患。

五排苗族在選擇屋場時常以草木茂盛與否來判定屋場好壞。對于五排苗族而言，家屋是一個有生命的個體，家屋風水的好壞將直接影響到居住者甚至子孫后代的氣運、前途、健康等諸方面，所以，擇屋場最主要的標準之一就是有生機。除了請地理先生相屋場外，五排苗族還會通過載種竹子的方法來判定屋場的吉兇。竹子成活，繁殖快，便說明屋場好。此外，五排苗族喜于家宅前植樹，但桃、李、梨等果樹忌正對大門，且所植樹木不宜高于房屋陪梁。高于陪梁，遮擋光線，會導致陰陽失衡，于人健康無益。正對大門之樹，若是無緣由的枯死，則說明此地生氣不足，居于此屋之人，健康、氣運必受影響，家宅不寧。家屋周邊則忌種樟樹、馬尾杉、松柏等樹，均認為這些樹會有損龍氣，于家宅不利。

在祖先墓地周邊植樹是五排苗族自古以來的傳統(tǒng)，始于何時，因缺乏具體文字資料記載，已難以考證。五排苗族以土葬為主，但并非聚族而葬，故無家族墓地。祖先墓地周邊所植之樹多為小葉松柏、四季青等四季常綠之樹。其中小葉松柏為最佳，因為五排苗人認為小葉松柏具有牽引龍氣的作用，被稱為“牽龍杉”?？蓪⑦h處山脈的龍氣牽引而來，使祖先墳墓得到更好的護衛(wèi)，福澤后人。但墳墓附近絕不可種植馬尾杉，馬尾杉種在水口處，可匯聚龍氣，但植于墳墓周邊，則會適得其反，將墳墓附近的龍氣趕走。

二、樹木風水中民族文化的交融與結合

好風水要求達到“天人合一”的境界，而“生氣”則是風水中必不可缺的一環(huán)。古人把氣當作萬物本源，認為有氣則生，無氣則亡。莊子在《知北游》中有云：人之生，氣之聚也，聚則為生，散則為死……通天下一氣耳。但是生氣又會隨風而動，所以必須加以護衛(wèi)才能保障生氣不會消散，才能永葆生機。人們在居住場所的周圍種上各種樹木，用以聚納生氣，這便是風水林形成的主要緣由之一。風水之木，雖多半仍以樹木之形態(tài)運用于風水操弄之中，但事實上，真正發(fā)揮作用的則是木所營造的“生氣”。

五排苗族作為頻繁遷徙的民族，與漢民族接觸往來頗多，在兩個民族文化變遷的過程中發(fā)生涵化，自然在所難免。涵化指的是：“由個別分子所組成而具有不同文化的群體，發(fā)生持續(xù)的文化接觸，導致一方或雙方原有文化模式的變化現(xiàn)象。”我國各民族因長期共處的緣故，相鄰民族發(fā)生文化涵化的現(xiàn)象亦十分普遍，互相接受對方的某些文化特質，結合自己的文化系統(tǒng)并納入其中，便形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現(xiàn)象。苗族本身又是一個兼?zhèn)溟_放和包容性質的民族，因此在樹木風水的實踐中，既有風水理念的借用，又有巫術信仰的傳承。受萬物有靈的思想影響，五排苗民深信樹木本身具備某種超自然力量，能夠產(chǎn)生或積極，或消極的影響，是某種神秘力量的象征。

三、“龍氣”與宜居環(huán)境的建構

人們對于自身周邊環(huán)境的選擇，是風水產(chǎn)生的根本?！安仫L”“得水”“乘生氣”的風水格局，營造的是一個相對封閉的空間環(huán)境，可給人以安全感。

而植被茂盛則從視覺感官上給人以美的享受，自然生命力的茂盛之感也可給予人們以心靈上的慰藉。

“選擇家居環(huán)境的過程就是從大自然中尋找自己的歸屬，以自然的生命節(jié)律來解讀和安排自身生命的過程?！痹趯τ谌司迎h(huán)境的選擇中，五排苗民始終堅持“天人合一”的效用，將“氣”納入樹木風水實踐的核心。“氣的種種含義，在講求實用的風水理論中，幾乎全部汲收并有所發(fā)揮，凡論及天地萬物的構成與變化、人生命運的貧富或夭壽、生態(tài)景觀的優(yōu)劣及吉兇，甚至風水本義的診釋等，也無不涉及氣的范疇。”在他們看來，“氣”不僅可以左右人生禍福，亦可影響生命之興衰。風水林作為樹木風水的實踐典范，其在營造“乘生氣”的氣場空間的同時，也昭示著人們對理想居住環(huán)境的追求。因深信祖先死后亦會繼續(xù)以未可知的狀態(tài)存于人世，和活著的人一樣生活，并對活人社會產(chǎn)生影響，所以，這種對于居住環(huán)境的選擇標準也延伸到了墓地，即祖先長眠之所的抉擇當中。

從五排苗民在樹木風水的實踐當中可以看出，他們對于人居環(huán)境的選擇已經(jīng)由單純的能居住上升到了住得好的境地。人所居之地要求有“龍氣”護衛(wèi)，亦表明他們對于人居環(huán)境的選擇已經(jīng)不再局限于可居住而已，而是有了更高質量的訴求——能聚財，旺人丁，美滿吉祥等人生理想。 “巫術斷定，一切具有人格的對象，無論是人或神，最終總是從屬于那些控制著一切的非人力量。任何人只要懂得用適當?shù)膬x式和咒語來巧妙地操縱這種力量，他就能夠繼續(xù)利用它?！蔽迮琶缱逭J為人和自然是能夠相互感應的，通過人為的配置和改造即可實現(xiàn)人與生存空間的和諧與平衡?！褒垰狻笨~緲無形，所以，就需要借助有形之木來實現(xiàn)其作用力，達到天人和諧。

歷史上，五排苗族多次遷徙，翻山越嶺，顛沛流離，這讓他們在內心深處更為渴望安定幸福的生活。所以，不論是后龍山林、水口林、宅基林抑或目的風水林，其目的都是為了得到所謂“龍氣”的護佑。從空間位置上而言，這些風水林和景觀樹，在美化環(huán)境的同時也為村寨、家屋以及墓地建立起了一道天然屏障。這道由樹木以及抽象的生氣所組成的天然屏障，世代護佑著五排苗民。五排苗族對于風水的實踐反映了其對美好生活的向往與追求，也展現(xiàn)了其敢于與自然力爭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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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潘雪枚（1991-），女，苗族，廣西桂林人，廣西師范大學文學院民俗學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區(qū)域民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