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昊

傳說蘇北有花名“絳鳶”，形貌雍容，氣味馨香。胡天和顧星河慕名而來，本想著游山玩水，沒想到卻卷入了一場瘆人的滅門慘案。御花供應(yīng)戶——皇商杜家，到底隱藏著什么不為人知的秘密？

一、蘇北之行

芳菲四月，春歸燕來。舟行半月，終見溯水兩岸隱有村莊農(nóng)田，遙遙人間煙火氣。

那人氣度卓絕，負(fù)手立于船頭，看向一片碧波，不知在想些什么。

“少爺，船家說還有三日便可到蕪州?！眲叛b女子利落地替他披上大氅。

“星河，此番蘇北之行，怕是要勞你同我受苦了?！?/p>

“大人言重，屬下愿為大人肝腦涂地，萬死不辭！”

“呵……”那人轉(zhuǎn)過臉，一雙眼睛通透分明，一副謙謙公子的好皮相。

下一刻，他卻揮手照著她的腦袋狠狠地一敲：“小杏核，演技見長啊，都和那幫子大老爺們學(xué)會溜須拍馬、打官腔了！”

顧星河疼得眼冒金星：“姓胡的，咱倆可是同級的，別以為給你個好人設(shè)就蹬鼻子上臉！”

“同級？別忘了，你我可已雙雙被罷官。再說了，愿賭服輸！你既然輸我一年仆人身份，就老實(shí)伺候著，別跟我整什么幺蛾子。”

“好、好……那屬下就不打擾少爺賞景的雅興了?！彼薜靡а溃皂樀靥嫠麚哿藫鄞箅┥系母』?，轉(zhuǎn)身退走。

約莫走了七八步，她忽聞一陣甜軟的米香，頓時腳步一頓，回頭道：“少爺，船上應(yīng)該是已經(jīng)開飯了，少爺可別因貪看美景而誤了吃飯的時辰。”

剛勝了一局的胡天得意不已，正想以勝利者的姿態(tài)往飯?zhí)米呷?，卻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不能移動分毫。這個顧星河又下黑手點(diǎn)了他的穴道！

“顧、星、河！”

二、入住杜府

蘇北蕪州。

他們剛下了船，便有小廝模樣的少年麻利地迎了上來：“閣下可是從灤州來的胡公子？”

這少年眉清目秀，竟有些不辨雌雄的柔弱之美。顧星河忍不住皺了皺鼻子，胡、顧兩人對視一眼，而后胡天溫和地點(diǎn)點(diǎn)頭：“正是?！?/p>

“我叫炙生，是杜海杜老爺家的小廝，我家老爺明日才能從外地回來，特派小的來迎接公子。”少年一笑，伶俐地接過顧星河手上的包袱，引著二人到了杜府。

杜海和胡天的父親算是故交，這次被罷官，他突發(fā)奇想地要來蘇北游歷，便修書一封來投奔這位杜伯伯。

杜府是蕪州首屈一指的大戶人家，他們一進(jìn)門，便見層樓疊榭，氣派非常。

杜夫人是大家閨秀，杜海又素有專情的名聲，所以只有一子一女一個夫人，連一個侍妾都沒有，也是蕪州城內(nèi)的一段佳話。

但也因此，杜家人丁單薄，府邸難免太過空曠，即便是在白天，亦生出幾分陰冷來。庭前桃樹粉蕊滿枝，樹干卻龜裂出猙獰的紅色暗紋，半生半死，顯得十分古怪。

顧星河下意識地摸了腰間佩劍，自從他們一進(jìn)府，似乎便有一道目光從暗處窺探追隨，宛若鬼魅。

是夜。

“小杏核，橘子剝好了沒？”

“小杏核，去外面折兩枝桃花，給本少爺舒舒眼。”

“小杏核，這茶水都涼了，余味散盡，怎么喝??？重新泡！”

顧星河終于忍無可忍，拎著他的領(lǐng)子將他從床上揪了起來。

“胡天，你跟我在別人家擺什么譜兒，別逼著我和你翻臉！”她壓低嗓子，惱怒地威脅。

“噓……”他目光一閃，動作行云流水地將她撈上大床，腳尖兒一勾撩下了層層疊疊的床幔。

“你干什么？！”她被他捂著嘴，說出來的話都變成了悶哼。

“外面有人……”

顧星河噤聲細(xì)聽，暗道自己大意，她多年殺伐，長時間五感特訓(xùn)，練得如今格外耳聰目明。

幽香浮動，庭中落花的沙沙聲，幾不可聞的腳步聲，甚至門外窺聽者的呼吸聲，她此刻都聽得一清二楚。這人腳步很輕，且并不帶殺氣，只是夜深露重，來者又有什么目的？

“你方才去外面折枝，可發(fā)現(xiàn)有什么古怪？”

古怪？顧星河仔細(xì)回想：“杜家好風(fēng)水，整個兒一四四方方的大宅院兒。東苑住著杜夫人，東西廂是杜小姐和杜少爺，西苑兒似是空著沒人住，但是干干凈凈，應(yīng)該常有人打掃。倒是北苑……”她頓了頓，“雜草叢生，荒蕪僻靜，和整個府邸很不協(xié)調(diào)。許是杜府仆人也少，用不上那么多房間吧?！?/p>

“還有呢？”

“呃，還有我方才遇到的丫鬟都……”

“怎么？”

顧星河欲言又止：“都生得讓人一言難盡，就連杜小姐的貼身大丫鬟都貌似無鹽，讓人心碎?！?/p>

她自幼跟著糙漢們習(xí)武，審美一向不怎么好，要是連顧星河都覺得貌似無鹽，那真是水平堪憂。

胡天沉吟：“聽我爹說，杜夫人年輕時可是有名的美人兒，如此看來，只怕是那杜小姐生得太丑，看到漂亮丫鬟心里發(fā)堵。也罷，明日見過杜伯伯，讓炙生帶我們?nèi)コ侵泄涔??！?/p>

想到那個白白凈凈的少年，她臉色一沉：“那小子……”

“別說話，熄燈?！焙焖砷_她，一腳將她踹到了床邊上，自己鉆進(jìn)大床內(nèi)側(cè)，滿足地裹緊了小被子。

顧星河眼皮突突地跳，礙于被人監(jiān)聽，也不好發(fā)作，掌風(fēng)一帶，滿室燈火瞬間熄滅。

三、杜家莊

第二日，杜海終于趕回蕪州，午間便安排好了酒菜，正式為胡天接風(fēng)。

杜海年輕時也是個俊秀才子，后來家道中落、棄文從商，但仍憑著本事娶到了現(xiàn)在的閨秀夫人。這些年，他走南闖北，又頗有些江湖氣。

席間，一個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兒樂顛顛地?fù)涞蕉藕５纳砩?，杜海滿臉慈愛，好聲好氣地哄了他一會兒才不舍地交給了乳母。

“杜伯伯對令公子真是疼愛?！?/p>

杜海笑笑，語氣略帶責(zé)備地對著胡天道：“哈哈，你杜伯伯老來才得了這么一個兒子，總是珍惜些。你們年輕人，趁著年輕多努力，可耽誤不得?！?/p>

胡天訕訕一笑，眼含深意地看了立在身側(cè)的顧星河一眼。

兩人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胡天生來一張巧嘴，滔滔不絕地說起這些年的游歷趣聞，愣是把杜海哄得笑出了滿臉褶子。

“聽聞杜伯伯家的絳鳶花千金難求，不知小侄是否有幸得見?！焙烀嫔⒓t，狐貍似的桃花眼也帶了止不住的醉意。

杜海嘴角上揚(yáng)，也是頗為得意：“那是自然！尤其夜下觀花，最是好看。正好小女思柔也想尋些新鮮的花兒入府觀賞，明日就一同去莊子上選上幾盆兒?！?/p>

杜老板喝得舌頭都大了：“世侄，你可知道，這花不僅漂亮，而且藥用價值極高，極品‘絳鳶甚至能活死人，肉白骨……”

蕪州盛產(chǎn)一種名花，名為“絳鳶”，每年四五月盛開，香氣濃郁，形貌雍容。因?yàn)榛ǖ念伾墙{紫色，是一種尊貴的顏色，所以，年年被當(dāng)作貢品進(jìn)獻(xiàn)，杜家也成為了專供花卉的皇商。

杜海喝得暈頭轉(zhuǎn)向，被仆人們抬了回去。顧星河則架起同樣爛醉如泥的胡天，丟回了客房。其間，熱心少年炙生想過來幫忙，卻被她一個殺人的眼刀嚇得縮回了手。

“呵呵……顧星河，小孩子的醋你也吃，真是沒救兒了?！焙煲性谒纳砩?，一身酒氣地跟她咬耳朵。

顧星河劍眉一挑，啪地一掌拍上他的腦門兒。

“你干什么！”

“幫少爺醒酒?！?/p>

次日清晨，杜府備好了馬車，二人也跟著炙生早早地來到了大門口，不一會兒便看見兩個美人，一個三十歲出頭，衣著華麗，舉止高雅，想必是杜夫人無疑；另一個眉如遠(yuǎn)山，眼含秋水，膚白貌美氣質(zhì)佳，大概便是想象中“貌丑”的杜小姐杜思柔。

二人身后緊跟著杜夫人的貼身丫鬟，那丫鬟手中捧著一個小小的木盒，盒子精巧細(xì)致，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胡天卻再熟悉不過。

此時，杜海在仆人們的簇?fù)硐鲁隽舜箝T兒，他的目光掠過杜夫人，看不出什么情緒，而后便帶著幼子上了前面的馬車。

杜夫人下意識地上前半步，目光緊緊地追逐著杜海，卻只是極力克制似的握緊了杜思柔的手，終究沒與他同乘。

胡天離得不遠(yuǎn)，且慣于察言觀色，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偏過頭一笑：“伯母若是喜歡灤州的養(yǎng)心香，小侄回去便托人多送一些來?！?/p>

杜夫人來不及斂回目光，于是兩個人的眼神，便毫無預(yù)兆地交匯在了電光石火的一瞬。她柔和地笑笑，禮數(shù)周到地與他客套了兩句。

胡天卻赫然看到了她眼下的烏青以及那雙眼眸里無法掩藏的疲憊和轉(zhuǎn)瞬即逝的……恨意？

眾人隨即起行，胡天忽然覺得人群中一道若有若無的目光，原來是那邊杜思柔微微抬眸，向他望過來，那叫一個柔腸百轉(zhuǎn)、情思盡訴，簡直讓一旁的顧星河都為之心神一蕩。

胡天反倒垂眸一笑，對美人兒的秋波視若無睹。

馬車上，顧星河盯了胡天半晌，終是忍不住開口。

“少爺，屬下今日有一事不明。”

“有話就說?！?/p>

“杜小姐分明對你有意，少爺為何如此不解風(fēng)情？”

“沒想到小杏核這么關(guān)注本少爺，你怎知她在看我？”

顧星河面不改色：“身為屬下，當(dāng)以少爺?shù)慕K身大事為己任?！?/p>

胡天瞇眼，隨即揚(yáng)起一個頑劣的笑：“既然如此……”

他嬌嗔地拉過她的手：“我心悅你，星河可要以身相許才能不負(fù)我一番真心?！?/p>

“……”顧星河想打人。

顛簸大半日，他們終于到了杜家莊上，不得不說，此處確實(shí)是個寶地，依山傍水，靈氣十足，是個養(yǎng)人的好地方。

待眾人收拾停當(dāng)，天色便已經(jīng)暗了下來。

烏云伴月，夜色撩人，正是賞花的最佳時辰。

顧星河是個不解風(fēng)情的粗人，沒有看花賞月的愛好。炙生便帶著胡天一人到田間觀景。此刻百畝花田已然盡數(shù)盛開，華光暗涌，更襯得風(fēng)情搖曳；異香馥郁，更顯得甜膩入骨，宛若少女的體香，不經(jīng)意間即可蠱惑人心。

“世人都說絳鳶在花中形貌算得上風(fēng)華絕代，是繁盛祥瑞之花。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品。”胡天盯著一片花海，喟然長嘆。

“公子聽過它的美名，我卻聽過另一個版本?！鄙砼园變舻纳倌贻p聲開口。

“哦？”

“培育絳鳶需要一種很重要的養(yǎng)料?！?/p>

“是什么？”

“花女之血……只有少女的鮮血才能讓它們開得嬌艷動人。它們看似高貴美麗，實(shí)際上是喝人鮮血的怪物?！?/p>

胡天挑起半邊銳利的眉，轉(zhuǎn)過臉看著這個漂亮的少年，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那半大的孩子眼中，似乎閃過了一絲與其年齡不符的狠戾之色。

世間故事千萬種，顛顛倒倒羅生門。它究竟是活死人、肉白骨的祥瑞，還是以鮮血為食的邪祟？

第二日清晨，一聲尖叫驚醒眾人。

杜家大小姐杜思柔——“死”了。準(zhǔn)確地說，她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尸。少女房內(nèi)一片凌亂，遍地殷紅的血跡，以出血量來看，已經(jīng)沒有活命的可能。

杜海眉頭緊皺，沉默不言。

杜夫人則駭?shù)媚勘{欲裂，翻著白眼暈了過去。

梳妝臺上放著一枝裹滿濃稠鮮血的絳鳶，帶著滿室異香和死亡的腥氣，詭異得令人頭皮發(fā)麻。

胡天腦子里突然蹦出昨晚的那個詞——“花女之血”。

四、明玉

當(dāng)顧星河找到炙生的時候，他已然氣絕，尸身被規(guī)矩地?cái)[直，半個身子隱沒在半人高的花田里。少年清秀的臉上帶著一絲詭異的笑容，血已經(jīng)流干了，他是被利刃封喉，手法干脆利落。

然而，行兇之人似乎又格外細(xì)致溫柔，在他的脖頸上系了一條質(zhì)地精良的、紅色的綢緞，而且打了一個漂亮的結(jié)。

杜海的臉色難看到無以復(fù)加，他只看了一眼，就頭也不回地拂袖而去。

“原來炙生是個女子。”顧星河在胡天耳邊低低地說了這么一句。

杜夫人尚在昏迷之中，杜海拋下夫人，帶上幼子，近乎逃跑似的馬不停蹄地離開了莊子。因?yàn)槎偶仪f遠(yuǎn)在郊外，報(bào)官便需要快馬跑上許多路，所以，遠(yuǎn)在府衙的官差們尚無法趕來。

胡天和顧星河留在了莊上，一是可以幫忙照看杜夫人，二是為了弄清真相。胡天做官這些年，嚴(yán)肅起來也算是威壓深重，莊上本來被這事攪得人心惶惶，因?yàn)樗麄兊牧粝?，眾人都安心不少?/p>

晚間，杜夫人終于醒來。她目光呆滯，神情恍惚，宛若一個失去生命的牽線木偶。

“夫人，令愛，應(yīng)該已經(jīng)不在人世了。”胡天語氣平靜，沒有安慰地直接揭開傷口。

顧星河微微皺眉：這可真是胡天尖刻的審訊作風(fēng)。

“她做過什么，讓你不堪忍受，讓你無力掙脫，讓你只想在養(yǎng)心香營造的幻覺中忘情，求得一時的心安？”

杜夫人微微一抖，下意識地挺直了脊背：“胡大人……我不明白你在說些什么?！?/p>

胡天想起之前看到的木盒，心中澄明如鏡。他久居灤州，進(jìn)慣了萬花叢、歡樂場，素來通曉這些哄姑娘用的東西：灤州養(yǎng)心香，數(shù)十種名貴香料精準(zhǔn)配比而成的地道奢侈品，香氣淡雅持久，有極佳的安神功效，然而，過量使用，亦可以致幻，難辨現(xiàn)實(shí)與夢境。

因此，它還有個鮮有人知的、讓人心碎的別名——忘情香。

他瞥見她緊摳的指甲，決心詐一詐她：“你知道，你從來都知道，夫人這般懦弱，怪不得只要是個女子，都敢毫無顧忌地從你的夫君那里分一份‘喜愛。”

而這一句仿佛觸到了她的逆鱗。

“你胡說！”

“夫人真的不準(zhǔn)備對我們說些什么嗎？”胡天壓低嗓音，幾乎帶了幾分逼迫和威脅。

“你什么意思？”

“你替他背負(fù)的還不夠多嗎？呵，他跑路的時候，似乎沒想到要帶上夫人你啊，鶼鰈情深的戲碼也演得很累吧……”

杜夫人薄唇緊抿，似乎陷入無盡的糾結(jié)。

胡天語調(diào)陡升，步步緊逼：“杜小姐已經(jīng)遭遇不測，你說那個劊子手，會不會心慈手軟地放過小少爺呢？”

婦人一雙美目驟縮，她近乎失控：“胡大人……我說！我說！求你救救我的江兒，只要你能救我的江兒！”

杜夫人——原名明玉，她是名門閨秀，是明侍郎的獨(dú)女。

當(dāng)年杜海遇到明玉時家道中落。他那時尚有妻兒，明玉不是不知道。但她初識情愛的滋味，便是一頭扎進(jìn)去不肯回頭，執(zhí)意要做他的妻子。

后來，杜海的妻子病故，杜海家中又突然失火，幼子不幸葬身于火海，他連最后一點(diǎn)家產(chǎn)都沒有留下?？墒?，明玉不在乎，她愛這個男人，愛他的才情抱負(fù)，愛他的詩詞歌賦。甚至聽聞他的妻子去世，她雖知道不該，卻還忍不住歡喜。她對他死心塌地，愿把一切都給他。她是家中獨(dú)女，父母管控得極為嚴(yán)厲，是以，她雖才華出眾，性子卻膽小羞怯，而愛上他、嫁給他，似乎是她一生當(dāng)中做過的最勇敢的抗?fàn)帯?/p>

杜海之后便入贅明家，借著丈人的庇蔭開始經(jīng)商。他心思活絡(luò)，把生意做得有聲有色。后來，他們兒女雙全，終于成了令人艷羨的恩愛夫妻。

明侍郎故去后，杜海便重立規(guī)矩，成了名副其實(shí)的杜老爺?？伤睦锸亲员暗模@種被壓抑了多年的自卑，需要更多的東西來填補(bǔ)。

于是，明玉發(fā)現(xiàn)這個男人變了，他的生意越做越大，人也變得愈發(fā)跋扈。他極為在意他人的眼光，但是，他同時是個虛榮的男人。

杜府西苑有一道神秘的側(cè)門，明玉知道，許多個夜晚，會有一頂小轎從那扇門進(jìn)入杜府，每頂小轎里都是一個年輕貌美的少女。那些少女往往孤苦無依，往往是人販子賣的孤女。她們想依靠這個富有又英俊的男人，結(jié)束自己擔(dān)驚受怕的生活。

可是，杜海是個喜新厭舊的男人，他并不喜歡豢養(yǎng)一屋子的女人，于是，那些少女一個一個地來，又一個又一個地被遣送走。許是他給了一筆豐厚的安置費(fèi)，女孩們也很乖巧，沒有來鬧事要名分的。于是，明玉便忍下了，忍下滿心委屈，在無數(shù)個孤枕難眠的夜里，思念自己的愛人，怨恨自己的愛人，并一寸一寸消磨自己的愛。

明玉遣走了府上稍有姿色的丫鬟，守著個杜夫人的虛名。杜海也不反對，他兔子不吃窩邊草，兩個人似乎是達(dá)成了一種隱秘的默契。人前他們?nèi)允侨巳似G羨的恩愛夫妻，他不曾虧待她，但也不再愛她。又或許，他根本從來沒有愛過她……

如今招致這樣的慘劇，明玉想著許是杜海生意上有難纏的仇家，又許是哪家的女子沒有安撫好，要來討個說法?？墒牵疾贿^是為財(cái)而已，何至于傷人要命呢？

而數(shù)月前，杜海出遠(yuǎn)門之時曾吩咐明玉：若是灤州的胡公子到了，務(wù)必盯緊他的一舉一動。這也就解釋了他們初到蕪州的那日，那些如影隨形的目光。

顧星河幾乎聽不下去，憤怒地捏緊了劍柄。

胡天沉默，他走出屋外，遙望那片泛著紫霧的花海，心想：杜海在掩飾什么？擔(dān)心什么？這絢爛花海之下，會不會真的是一片“溫香軟玉”的埋骨之地呢？

五、滅門

州府衙門的精英捕快們連夜到了杜家莊，他們抽了兩個人護(hù)送杜夫人先行回府，剩下的人則留下來一一接受盤問。

兩日后的清晨，胡天和顧星河也回到了蕪州城。

一進(jìn)城門，他們就聽到有人在低聲議論。

“聽說杜家又死人了！”

“可不是，聽說杜家小姐幾天前就歿在了自家莊子上?！?/p>

“今早掃街的老頭都被嚇傻了，杜府大門大開，丫鬟小廝全被迷倒，睡得不省人事?！?/p>

“到底是誰死了？”

“一家三口，老爺，夫人，連著小少爺，嗬，聽說那血流了滿院子。”

胡、顧二人對視一眼，暗道不好。

杜府門前被圍得水泄不通。

胡天和顧星河進(jìn)了杜府，捕快本想攔著，但有顧星河在這兒，自然是誰都近不了身。

面對“毫無眼色”的攔路者，胡天立馬裝腔作勢地戲精上身，實(shí)力詮釋何為“作妖、擺譜兒、耍大牌”，顯然因他們的“不識相”感到“惱怒”至極。他垮著俊臉、叉著腰，目中無人地飆著一口地道的燕京官腔兒，不著痕跡地沖著顧星河使了個眼色，她即刻會意，隨即面無表情地掏出懷中的玉牌。